感謝你用粗糙的雙手給我栽種出五彩斑斕的童年（一）

【梓里之庭有枇杷樹，吾孩提之年曾翁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又到了枇杷收穫的季節，我意外收到父親從家裡寄來的枇杷，從自家栽種了30年的老果樹上一顆一顆小心摘下再仔細包裝好。拆開包裝的時候，我大吃一驚：枇杷竟是如此完好。一時間無比感慨跟父親說：「我離開家讀大學到現在為止快滿十個年頭了，這是第一次吃到家裡種的新鮮枇杷，還是那麼甜，是兒時記憶里的味道。」

讀大學的時候，爺爺都是選擇新鮮的枇杷直接冰凍，等我回家再拿出來解凍或者做成枇杷罐頭用玻璃瓶封存冷藏以安慰我這個躁動的吃貨的心。因為爺爺從去年入冬開始身體一直有恙，怕家裡這麼多果樹爺爺捨不得會咬著牙去摘了賣，父親今年決定回家幫忙。

吃著枇杷，嘴裡是清甜的果香，心裡卻有止不住的酸楚。歲月的巨輪裹挾著我們不停地向前奔跑，匆忙地相遇，匆忙地相識又匆忙地離別。這兩年每次想起年近耄耋的爺爺，總是會哭。離家遠，應付著忙碌的工作，每年只有國慶和春節才能有足夠的時間回去看望他。偶爾打電話給他，提醒他注意避暑、注意保暖，他總是趕時間一般要掛電話。我知道，因為他覺得我賺錢不容易要給我省些電話費。

去年9月打算遷戶口，母親告訴我家裡的戶口本在爺爺那裡，因為大伯在家蓋房子要批地。我打電話給爺爺說了戶口本的用處，他支支吾吾道：「戶口本被村長拿走去批地了，嗯......那個村長最近都不在家，他家裡一個人都不在，門都是鎖了的。」最後小心翼翼地問我：「戶口一定要遷走嗎？這麼著急嗎？」

不知道是窗外的陽光太猛烈還是風太大，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說：「是有點急，你幫我去看看村長在不在家或者我問我媽要個村長電話打去問問。」爺爺說：「那我現在去看，剛好吃午飯的時間。」

我給母親發了條微信：爺爺好像不太高興把戶口本給我。

母親回復：你最好親自去拿，順便跟爺爺說即便是遷了戶口也會回去看他的。他應該是捨不得你，怕你以後就不回去了。

過了一會兒爺爺回電話給我：「拿回來了，他們剛好人在家，我託人帶給你媽還是你過來拿？」我說：「放著吧，我過來拿。」他悶著聲「嗯」了一下。

去拿戶口本的那天因為時間緊張，我提前跟他說不用張羅午飯，小坐會兒就走。到了之後發現他用塑料袋裝了好幾袋東西放在桌子上，都快擺滿了一桌，都是自己種的各種瓜果蔬菜。還有一袋前幾天別人送他的提子，他捨不得吃放在冰箱里等著給我吃。提子是一顆一顆沿著果蒂用剪刀剪下來的，他說都洗乾淨了，拿著回去路上可以吃。

我心想：這個老頭子一定是故意想讓我哭鼻子，弄了這麼多花樣。我把洋參片、鈣片什麼的拿出來放在桌上，叮囑他要記得吃，走路要慢點走，舊鞋子不要穿了鞋底磨平了容易滑，不要再摔跤了。他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笑嘻嘻地說：不會了不會了，上摔倒是因為不小心，我以後會小心的。

從頭到尾他一直目光閃爍，躲避眼神不與我對視，直到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他站在院子里的台階上絮絮叨叨：「路上慢點開，時間來得及的，不要著急。一定要注意安全，東西拿到家趕快吃不要放壞了。」我說：「爺爺，我抱抱你吧。你不要哭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會回來看你的。」他愣了一下，張開了雙手。我站在台階下，他站在台階上，我環著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他摸摸我的頭哽咽著說：「捨不得啊，我從小抱著長大的孩子。」這句話像一支箭直擊我的內心，喉嚨發緊趕快鬆手說了一句：「我們走了啊。」

在車子開出院子前，我都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在轉角處微微回頭瞧了一眼，破舊的院門和院子里那棵繁盛的枇杷樹彷彿就是現在的爺爺和我。眼淚止不住得往外涌，直到回頭看不見村口的六角涼亭，我才消停下來。可是看著路邊綠油油的稻田，回想爺爺那句話，又不爭氣了一把。

早上在微博上看到一個有意思的選擇題：面前的兩扇門，一扇能帶你去到15年後坐擁15億的財富；一扇帶你回到10年前仍舊保留你現在的記憶。我想貪心一些，帶著現在的記憶回到20年前，跟親愛的老頭子再一起走過那段五彩斑斕的時光。告訴他，他的寶貝孫女以後會一直在心裡默默愛著他。

感謝這個一直閑不下來、愛折騰的老頭子給了我五彩斑斕的童年，等桃花妖徐徐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