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議

昔者人區之外，有一林焉，其方不過數里，其木不過數種，其氣也癘，其隅也鄙。一犬、一雀、一蛇、一狐聚焉。以為溥天靈秀，莫勝於茲。

是日，諸友聚飲泥窪，各盡歡暢，已而俱足，輟以談笑。

狐君議曰：「座中諸君，四海之奇也：嘯聲之厲，格鬥之勇，無逾犬君者；騰舉之疾，翱遊之遠，無逾雀君者；鱗甲之瑰，光采之麗，無如蛇君者；而機巧之智，謀算之密，無逾區區者。」

諸友大悅，咸曰允論，洋洋相視，含笑遜讓。

忽有一虎自林際過。諸君皆驚。或曰：「我觀彼剽勇健碩，嘯則山林震悚，亦犬君之儔乎？」

狐君對曰：「不若也，大小格鬥凡以百計，未逢一敗，此犬君之神勇，而諸君之所睹也；彼虎詎有戰績，而睹於諸君者乎？是必虛有其表，殊非犬君之儔也。」

復有一鵬掠空而過，諸君皆驚。或曰：「我觀彼疾如電影，經則狂風逆掃，亦雀君之儔乎？」

狐君對曰：「不若也，始發此木，忽格於彼，前後不過一瞬，此雀君之疾速，而諸君之所見也；彼鵬所發既不克知，所至亦非可測，則其速奚足具言？是亦非雀君之儔也。」

復有一龍自天而過，諸君皆驚。或曰：「我觀彼形儀偉麗，見則神光遍照，亦蛇君之儔乎？」

狐君對曰：「不若也，鱗甲精密，光澤油然，此蛇君之奇麗，而諸君之所覿也；彼龍形體真偽無狀，所照本自有明，則其麗有之如無。是亦非蛇君之儔也。」

於是復有議曰：「我聞有人類者，特富智巧，構思造作無不精密，籌謀算計無有遺者，亦君之儔乎？」

狐君對曰：「不若也，區區之智，光於萬有，偷雞謀鼠無不濟者，豈夫人類可及？」

眾咸曰：「善。」相揖散去，於途，各為捕獸夾所縛；獵者收之，歸於一筐。諸友相顧墮淚，或有譏狐君者：「豈曰不及，為彼所獲。」狐君對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奈何以成敗論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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