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被掰彎了——韓文珺(十四)
來自專欄天涯巴士
他之前說過想和我一塊兒踢球,這話我總會時不時想起來。說實話,年輕時候還是挺熱愛足球的,剛進公司還加入了公司的足球俱樂部,只是因為平時加班比較多,很少有機會去踢。既然他也喜歡,就想邀他一起玩兒,畢竟這比窩家裡打遊戲要有意思得多。
活動定在周六下午。周五晚上,他又來公司找我,說要去買球衣。
「我知道一地兒,那兒的球衣特全,還都是正版,基本上你能想到的隊都有,我帶你去買。」他興沖沖地,像是期盼已久。
「球衣就算了吧,隨便穿身運動衣就行了,又不是專業的,踢著玩兒而已。」球衣沒有便宜的,隨便一件就得成百上千的,我可不想浪費錢。
可他堅持要去,拉著我的胳膊不放,「沒球衣還踢個屁啊,這他媽跟戰士上戰場不穿軍裝是一個道理,氣勢上就太弱爆了好嗎?」沒辦法,只好跟他去。
專賣店挺大的,東西也很全,可是每一件都不便宜,看了看,還是決定不買了。他倒是如魚得水,一直指揮老闆拿貨給他看。沒一會兒功夫,就抱了一大堆衣服去款台結賬。
看他這麼糟踐錢,我多管閑事的毛病又犯了,趕緊上去攔著:「買這麼多幹嗎,你有幾條胳膊幾條腿,穿得過來嗎?」
「幹嘛穿啊,誰買這個是為了穿的啊,這些都是我支持的球隊好嗎,拿來收藏。」
這小子習慣了太大手大腳花錢,我看不慣,使勁兒按著不讓他買:「買太多了,拿一件你最想要的。」
「人家都想要」,他沖我眨眨眼睛,緊咬下唇,故作懇求狀。收銀員看著他賤了吧唧的樣子直樂。
「聽不聽我的?」我義正言辭地問。
「聽!」他想都沒想。
「那這樣吧,你選三件你最喜歡的,把其他的放下,以後再買。」
他沒再說什麼,乖乖地從那堆衣服里挑了三件,付了帳。
「我艹」,剛從店裡出來,他又跳著腳叫起來:「忘了買鞋。」「你在外邊兒等著,我進去買完就出來。」他把手上的袋子往我懷裡一塞,又衝進了專賣店。
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手上又是大包小包滿滿當當。
「球兒還沒踢呢,血本倒是下得不小,你說你咋想的,啊?」我是實在搞不懂他,或者說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不把錢當一回事兒,衝動型消費。
周六,起床後差不多就中午了,我叫了個外賣,兩個人一塊兒吃了點兒。吃完飯,他就開始捯飭自己,洗頭洗臉,換衣服,噴香水。搞了整整半個小時,最後新球衣新球鞋,裝備齊全了,還梳了一個大背頭,不知道還真以為是剛從比賽場上下來的專業球員。
「你丫倒是利索點兒啊,換衣服啊。」說著,他把一件衣服扔我身上,是昨天買的球衣。
「我穿這個就行」,我指了指身上的運動T恤。
「靠,我拜託你專業點兒好不好,必須穿。」他跳過來,準備上手來脫我的衣服,見他不肯讓步,我只好自己動手,換上了他給的球衣。然後,他又給了我一雙球鞋。「咱倆碼一樣,42,你穿合適。」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嗯,這下氣勢是有了,就看爺們踢得怎麼樣了。」
「必須牛逼啊。」
我們坐地鐵去的場地,一路上可以說豪情萬丈,回憶了好幾場經典賽事,商量了不少戰術。去到場地一看,傻眼了!那天報名踢球的同事特別多,我因為不常去,被安排成了「替補」。「替補」的意思是有人踢累了,不踢了,我們才能上。
「我靠,行不行,怎麼安排的,憑什麼咱倆替補?」他是非常憤懣,插著腰,又是嘆氣又是剁腳。
「沒辦法啊,不是核心成員,沒有話語權。」其實,我比他還失望呢。
上不了場,我倆只能坐在場地邊上曬太陽,順便觀戰,還有,時不時對著場上踢得跟屎一樣的又胖又矮的「核心成員」們罵娘。
「你怎麼混的啊,韓文珺?這也忒慘了點兒,踢個球還他媽是替補。」他從包里翻出來一包煙,只剩最後一根了,他瞟了我一眼,把最後一支煙塞到了我的嘴裡,又掏出火機給我點上。
我用力唆一口煙,眼望著天邊的雲彩,黯然無語。真他媽沒面子!
「白瞎了老子的裝備。」他自嘲地笑起來,這麼快就釋然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浪費你一下午」,我抱歉地說。
「沒事兒,幹什麼不是干啊,咱倆這麼坐著聊聊天兒不也挺好的,而且天兒還這麼好,多難得啊。」他抬頭看看頭頂的一片湛藍,順勢躺倒在草地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你好像平時也不怎麼出門,就沒什麼朋友嗎?」
我想了想了,說:「我朋友好像真挺少的,主要是我老換學校,身邊的同學也跟著換,相處時間都不長。工作以後,跟同事關係也就那麼回事兒,同事,你懂的,都走不了太近。」
「沒個發小兒什麼的?」
「發小兒?」我搜索著那些陳舊的記憶,腦子裡漸漸浮現出小平的樣子,竟猝不及防地,跟他聊起了小平。
「有,有一個。」
「他人呢?」
「死了。」
「死了?」他很是吃驚。
「我小時候跟我爺爺奶奶在農村長大,一直到小學畢業吧。我那發小兒就住我爺家對門,比我大一歲好像,叫段什麼平,不記得他大名了,我很少叫他大名,一般就小平小平地叫。我倆不在一個班,他比我高一個年級,但只要一下課,就湊到一起玩兒。下課後再一塊兒回家,一塊兒寫作業,不對,他好像不怎麼寫作業,一般是我在寫,他在旁邊看電視。他媽不叫他回家,他絕對不會自己走那種。經常也會留在我家吃飯、睡覺什麼的。總是,就是形影不離吧。」
「長得帥嗎?」他坐起來,很認真地聽著。
「挺黑,還精瘦精瘦的,特能打架,周圍小孩兒都怕他。但是他跟我關係好啊,只要有人跟我這兒找茬兒打架,他就第一個衝過去教訓對方。到後來,那些小孩兒連我都怕起來,經常分零食給我吃。
「夏天,只要不上課,他就帶我去魚塘偷魚。魚塘老闆在魚塘邊上蓋了個小屋,專門看守。我們一般是大中午的時候過去,因為每天中午魚塘老闆都會摟著自己媳婦兒睡午覺。我們自己做線做餌兒,投到魚塘里,然後怕被發現,就趴在地上等著魚上鉤。地上熱得只冒煙兒,我們愣是一趴趴半個小時。
「一般都是他做哨兵,先去偵查下看老闆睡沒睡,如果安全了,我們再找合適的地方作案。有一次,他讓我去偵查,我就學著他的樣子,貓著腰溜到小屋的窗外底下,然後扒著床沿兒往裡看。你猜我看見啥了?」
他秒懂我的意思,壞笑著說:「魚塘老闆艹媳婦兒唄,這梗一點兒不新鮮。」
「艹,哥們當時才十二歲好嗎?看傻了我都,白花花的大屁股啊,那老闆那叫一帶勁兒,恨不得把房子掀翻。
「偵查完回去,他看我臉色不對,就問我看見什麼了,我他媽哪兒知道那是在干幾把啊,就說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他說是不是那個,然後就模仿了下老闆的動作。可見他之前偵查的時候經常看見。然後他就說這個沒事兒,他們干這個的時候是最安全的,比睡覺還安全。」
「哈哈」,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關心魚釣上沒有。」
「根本就釣不到,就是純淘氣。」
其實不得不說,他不僅見得比我多,懂得也比我早,甚至還充當了我半個啟蒙老師。有一次,吃過晚飯了,我爺奶去街上納涼,他就跟我一起坐在炕上看電視。看到一男一女親嘴兒的鏡頭,他突然轉過頭來問我,你會嗎?我說會什麼?他模仿起魚塘老闆的動作。我說不會。他說很簡單,我一教你準會。
然後他就過來騎在我身上,說讓我充當那個女的,我挺想「會」的,就學著那個女的叉開腿躺下去,他在我身上做起那個動作來。做了一會兒,就讓我去摸他的小JJ,居然是硬的。之後,他躺下來充當女的,讓我學他的動作,看我會不會硬。我始終硬不起來,當時屬於不開竅的狀態。這樣玩兒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過。
「後來呢?」他追問著。
「後來,我爸媽接我去城裡上初中,我們就很少見面了,那會兒又沒有手機什麼的,基本上就失去聯繫了。那年冬天,聽我媽說他家出事兒了,因為在屋裡燒煤,用的煤質量太差,結果一家人煤氣中毒了,只有他沒搶救過來。」
「卧槽,可惜了。」
「韓文珺——」剛剛講完,就聽俱樂部的隊長遠遠地喊起我的名字,示意我們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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