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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能否塑造我們的認知?

語言能否塑造我們的認知?

來自專欄神經現實

想像一下明媚陽光下的愛琴海與聖托里尼島的藍色屋頂,對於英國人而言,它們都會被稱為「藍色(blue)」。但對於希臘人而言,較淺的藍色會被稱作「ghalazio」,而深些的藍則是「ble」。研究人員發現,同時向母語為英語的被試和母語為希臘語的被試展示兩種深淺不一的藍色色塊時,母語為希臘語的被試更容易辨認出兩種藍色的不同。現在問題來了——這是否說明,語言確實影響了人類對這兩種藍色的認知?

認為語言可以塑造人類認知和思維的觀點,最早可追溯至上世紀30年代提出的「語言相對論」假說。該假說認為,語言不只是對思想的基本表達,更對其產生深刻影響,甚至決定著我們世界觀的形成。起初,人們對此興味盎然,但在20世紀60年代科學實證主義的影響下,這一觀點逐漸衰落。

儘管如此,相關研究並未退出歷史舞台。許多研究者堅信,語言確實在人類認知活動中扮演著某種角色,但「這種角色」的性質和程度,仍顯得難以捉摸。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語言學家特里·雷吉爾(Terry Regier)表示,「我們非常希望能夠對大家說:『看啊,我們進行了相關的實驗,並且得到了答案』。」但實際上,能夠支持「語言相對論」的實驗證據「仍不具備可複製的信度」。

如今,認知科學家正在嘗試一些新技術,試圖解答這一難題。方法包括直接觀察人類大腦活動,即在其接受外部感知時,追蹤腦部血流及腦電波活動情況,從而使研究人員獲知語言作用於認知功能時的神經運行機理。此外,研究團隊也將嬰兒作為研究對象。通過這些胖乎乎的小腦袋,我們得以了解人類在學會說話之前大腦處理感覺信息的能力。相關實驗確實得出了驚人的結論——語言,確實影響著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2016年,日本研究人員通過測試嬰兒對不同顏色和形狀的神經反應,試圖觀察嬰兒能否對顏色進行區分。研究發現,在嬰兒尚未學會說「綠色」和「藍色」兩個辭彙時,當顏色在藍色與綠色之間轉換,嬰兒腦部特定區域的血流會加速,這表明大腦對藍綠兩種顏色的感知是不同的。而當被試嬰兒看到兩種深淺不一的綠色時,腦部血流並未發生相應變化。

該實驗引起了英國薩塞克斯大學安娜·富蘭克林(Anna Franklin)心理學實驗室博士生愛麗絲·斯凱爾頓(Alice Skelton)的注意,她希望進一步了解,嬰兒大腦是如何界定不同顏色的。在她的實驗中,她將被試嬰兒固定在汽車安全座椅上,並向他們展示不同顏色的方塊。每當一種顏色被呈現在嬰兒面前,研究人員就會記錄嬰兒從盯住色塊到看向別處的時間,然後更換一種顏色。由於嬰兒總是喜歡不一樣的事物,當下一個色塊是一種新的或明顯不同的顏色時,更容易抓住他們的眼球;而如果色塊的顏色與前一個類似,他們就會顯得不感興趣。

研究發現,嬰兒通常把顏色分為五組:紅、黃、綠、藍、紫,這一分類接近於人類視覺的自然支配。安娜·富蘭克林(Anna Franklin)實驗室的其他研究也表明,正在牙牙學語的幼兒對顏色的認識並未有什麼不同,即仍然基於人類視覺對顏色的感知,而不是他們新學到的辭彙。而另一些研究則發現,對於成年人,語言確實可以對顏色感知產生影響。愛麗絲·斯凱爾頓(Alice Skelton)認為,隨著人的成長以及掌握更多的顏色辭彙,是語言教會我們分辨更多的色彩。「實驗的意義並不旨在說明,所有的顏色分類都只是一種生物學意義上的結果。而是說,文化對認知的影響基於在生物學建立的區隔上產生影響。」


想要弄清楚文化對人的影響——具體到語言對人類認知的影響,一直以來都是個難解之題。回到希臘人和英國人對藍色的感知問題上,有人就認為其結果不過是辭彙本身的差異:由於希臘語中的藍色本來就有兩種說法,被試者自然就會為不同的藍色打上「ghalazio」或「ble」的標籤。而英語被試者雖然只用了「藍色」一個詞,並不意味著他們無法辨別出顏色的深淺,或許只是因為英語中沒有可用的兩種「藍色」辭彙。

對此,這一實驗的設計者、威爾士班戈大學認知神經學家紀堯姆 · 蒂埃里(Guillaume Thierry)相信,「(語言影響認知)的說法很難被否定,因為它確實是合理的」。他試圖進一步了解被試者看到不同藍色時的腦部活動狀況。在新的實驗中,被試者不需要說出自己看到的顏色,研究團隊將通過頭皮電極跟蹤人類視覺系統的微小變化,直接觀察被試者看到不同藍色後的神經信號活動。

實驗向被試者交替展示一組圓形和方形的色塊,當被試者看到方形時需要按下一個按鈕。這些色塊在藍與綠的明暗色調之間隨機切換,但參與者事先未被提示需注意顏色的變化。腦電監測結果顯示,希臘語被試者的視覺系統對顏色為「ghalazio」和「ble」的色塊反應明顯,而這種變化在英語被試者中沒有出現。更令人意外的是,這一腦電活動發生在200毫秒內,比普通人識別出這一單詞的速度更快。

當被試者被問及看到了什麼時,多數人甚至不記得看到了不同顏色的圓形。他們回憶出方形改變了顏色,但只能記得部分圓形的顏色變化。所有被試都能夠回憶出方形有深淺兩種藍色,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在方形上。而當圓形色塊中的藍色發生深淺變化時,只有希臘語被試者下意識地表現出了差異。蒂埃里認為,「這是一個轉折點……即表明使用不同語言的人,其視覺系統也存在差異,同時並不能用其他方式解釋這種差異。」

在此基礎上,蒂埃里的研究團隊又進行了形狀認知實驗。如西班牙語單詞「taza」既可指代茶杯,也可指代馬克杯;而英語中則有不同的單詞。在對分別以西班牙語和英語為母語的被試者展示「茶杯」「馬克杯」「碗」的圖片後,當看到「茶杯」和「馬克杯」時,英語被試者的腦部活動表現的更為活躍。

這些被迅速觸發的腦部活動發生在人們的無意識狀態下,問題在於,這種語言對認知的影響是否會延續到後續行為中?蒂埃里表示,這一點仍然難以確定:「我們的研究結論基於人類大腦的無意識反應,而在這種研究中,一切行為和態度的關聯都只是不確定的。」

但到目前為止,研究人員仍舊未能找到不同語言的使用者有著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的證據。在現實中,「語言相對論」可能有很多種表現形式,有些看起來可能十分尋常。也許多學習了一種表達「藍色」的單詞僅僅是改變了你在愛琴海度假時的印象。

我們看到的、聞到的,以及一切感知過程,多少都會激起一些思想上的變化。正是出於這一點,語言和認知活動之間的內在聯繫,仍值得我們繼續探索。研究語言對顏色認知的影響只是第一步。雷吉爾稱,「從更寬泛的角度出發,類似研究有著普遍性的意義,是一種對人類思維交互過程的觀察。」

翻譯:淺陌校對:子銘編輯:EON原文:https://undark.org/article/language-brain-cognition-perce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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