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眼淚:早期奧斯曼史三大"過時"熱點問題

時代的眼淚:早期奧斯曼史三大"過時"熱點問題

來自專欄 LBQ的專欄

奧斯曼王朝解體,各個民族國家在舊帝國的屍體上站了起來,如何書寫本民族在奧斯曼人治下的歷史,成為了各民族歷史學家關心的話題。早期奧斯曼史(13世紀末至15世紀下半葉)涵蓋了東南歐各個民族的祖先如何被這個發端於小亞西北部的政權征服,現代土耳其的疆域如何再次統一於一個中央政府的全過程,是各民族國家共同關注的焦點。這段歷史中,又有三大熱點問題曾倍受民族主義敘事青睞。儘管多數專業的國際奧斯曼史學者接受了上世紀上半葉土耳其歷史學界的基本共識,不再願意作出更深入的回應,但在三大問題上持不同立場的雙方仍然針鋒相對、互不妥協。

第一個問題:多少突厥人遷徙到了小亞細亞?多少小亞細亞基督徒改信了伊斯蘭教?奧斯曼時代,安納托利亞穆斯林中「真正的突厥人」佔了幾成?經過激烈的爭論,「真正突厥人」多數論獲勝,但是缺乏可靠數據支撐。Osman Turan主張七三開,只是泛泛談了談突厥移民的長期性、改宗的非強迫性,甚至沒有對七三開進行初步證明。另一位土耳其史學家根據很不可靠的中世紀數據,提出13世紀末土庫曼部落人口超過108萬。由於奧斯曼是現代希臘的敵人,希臘歷史學家也不太願意顛覆此類說法,他們爭的是風評優良的大人物的族裔歸屬,比如著名藝術家或是優秀的大臣。

第二個問題:土庫曼人的遷徙與入侵使得多少當地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奧斯曼征服有多暴力血腥?土耳其歷史學家認為,遷徙過程是平靜的,破壞儘可能降到了最低,奧斯曼治下比晚期拜占庭更繁榮。被征服民族的歷史家自然把奧斯曼征服描繪成赤裸裸的暴力,血腥聖戰讓巴爾幹許多地區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里荒無人煙。這一方面是迎合現代人珍視和平的價值觀,另一方面也是在論證本民族「武德充沛」-- 我們希臘人的祖先好努力的噢,他們英勇、尚武、虔誠,戰略戰術優良,突厥蠻子就是人海戰術,動不動就屠城捕奴,才打斷了我們民族的脊樑!土耳其史學家還會說,拜占庭統治不知道比奧斯曼人殘暴到哪裡去了,借用歐洲風行的「拜占庭腐朽論」與「晚期拜占庭殘暴封建化」,說明自己的祖先就算使用暴力,也是服務於推翻拜占庭腐朽統治這一高尚目標的。

第三個問題:奧斯曼時代的具體制度與文化到底來自哪個民族?到底是誰影響了誰?國際學界雖然默認奧斯曼帝國要突厥一些,但是拜占庭/希臘對其有多大影響,還沒有一個定論。比如圍繞奧斯曼的管理機構,史學家就爭論不休,有認為其是完全依照拜占庭模式建立的,有認為其繼承的是突厥-穆斯林遺產。諸如音樂、食品的「生活方式」,作為更寬泛的文化概念,也免不了被各民族史學家爭奪發明權,進而為本民族輸入文化自信。他們把制度和文化當成由一個民族/群體獨立開發的一成不變的產品,另一個民族/群體只能被動接受並加以模仿。事實上,影響本就是一個互動的過程,所謂被動的一方也有選擇的權利。此外,共享文化的客觀存在究其歷史原因,未必是特定的一方影響了另一方。

以上是對Cemal Kafadar所著Between Two Worlds: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Ottoman State引言的部分改譯。作者主張,不能放著這三個問題不管,也不能回到民族主義敘事的老路上去,學者要用新思路回答這三個問題以實現超越:修正民族認同的線性延續假設(當代希臘人的所有祖先一直認同自己的希臘身份,當代土耳其人的所有祖先都是從中亞自稱突厥人的牧民),明確中世紀晚期小亞與巴爾幹社會身份認同的流動性,檢討歷史學者對Turks等族群名稱的使用並研究其涵義的時空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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