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核-08

08-致突變物質

高山離子芥：「鱇，你就不能用一個結實一點的袋子來裝澱粉嗎？這破袋子掛在我身上，運動幅度稍微大一點就會破掉。」

深海鱇：「這就是我們免疫系統工程部的巧妙設計了！他們特地選用了最差的膜材料來做成這個澱粉袋子，即使石鯛使用快速運動來搶走袋子，袋子也會破裂，澱粉泄漏出來形成澱粉膠體阻礙快速運動，石鯛就跑不掉了。」

離子芥：「那我得整天背著這個破袋子了？」

鱇：「那也是沒辦法的。畢竟這是目前唯一一種對付石鯛的方法。姐姐大人，為了您自己的安全，您就稍微忍受一下吧，我們會儘快抓住石鯛的。畢竟您轟開了石鯛家的門，他找您報仇的幾率很大。」

離子芥：「好吧。有辦法對付總比沒有好。嗯……這個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鱇：「是層主家的8號護衛。幾個奴隸獲得奇怪的能力逃亡後，層主派出幾個護衛去追捕，其中8號護衛接到的任務就是把石鯛追回來。但讓使用常規武器的8號護衛去對付擁有快速運動能力的石鯛，簡直是去送死，於是陷入絕境的8號護衛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了用澱粉阻礙快速運動的方法。」

離子芥：「絕境出妙方呢。」

鱇：「要是有一天我和姐姐大人一同陷入絕境，那妙方我已經想好了——毫無疑問就是消除我們的細胞質之間的隔膜，合為一體……」

離子芥：「再提這個我就搬出去一個人住！」

鱇：「嗯嗯，姐姐大人這麼強，怎麼可能陷入絕境是不是？」

離子芥：「哼。」

鱇：「不說這個了。最近基因收容所的數據顯示，新生基因的量大幅度增加。這一反常數據還報告給我們監控中心了，要我們清查一下『第一真核』里的致突變物質。」

離子芥：「致突變物質？你們平時不是一直在監控著嗎？」

鱇：「平時只能監控一些簡單的物質，比如亞硝酸、甲醛、黃曲霉素。但是碰上5-溴尿嘧啶這樣的東西，我們就沒有簡單可行的檢測手段了。」

離子芥：「那你們是怎麼辦的呢？」

鱇：「一般是識別合成它所必需的酶。」

離子芥：「如果致突變物質是蛋白質呢？」

鱇：「那就只能靠漫長又艱辛的社會調查了。」

她們一起出門去印刷廠領參考書時，還在談論著社會調查的技巧。

離子芥：「要是碰巧能潛入製造致突變蛋白的『工廠』，那麼一切就好辦了。」

鱇：「你異想天開吧。『第一真核』大得很，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從支路上走過來三個細胞：一個纖毛稀疏的細胞，一個牽著旅行箱的細胞，還有一個線粒體染色的細胞。他們討論著秘密打探消息，然後潛入皮匠工廠的事情。

皮匠工廠是大規模生產生物膜的地方，產品用於製造袋子、書籍、牆皮等日常用品。工廠由有名的皮老闆運營，她採用獨特的合成途徑，將生物膜合成中的物質能量利用率不斷提高趨向極限。更可貴的是，工廠的產品均一性良好，一塵不染，用來繪畫體驗極佳。

鱇：「不同細胞都各有想潛入的地方呢。」

離子芥：「真是的！皮匠工廠有什麼好去的？那種破地方，請我去我都不去，更何況它的門總是關得緊緊的。」

三個細胞聽了這話，那個纖毛稀疏的細胞說：「看來你還是不了解裡面的情況。你知道皮匠工廠里的工人過著怎樣的生活嗎？」

鱇/離子芥：「不知道。」

纖毛稀疏的細胞：「那個很有名的皮老闆你們總知道吧？」

離子芥：「知道啊，上一個月報紙還採訪過。聽說是被評為最佳管理者，可厲害了。」

纖毛稀疏的細胞：「就是她。她讓手下的工人在近乎封閉的環境中工作，供銷不平衡時通過調節氧分壓來控制產量，同時保證轉化率。」

離子芥：「還有這種令細胞窒息的操作……？」

鱇對這些消息表示懷疑：「沒有證據不要亂說！你們是從什麼途徑得知皮匠工廠內部的運作情況的？」

纖毛稀疏的細胞：「我們都知道那工廠的門關得嚴，所以得到一點情報可費勁了……具體的方法我就不說了，總之我們仨在廠房外蹲了一個星期，才獲得上面說的那一點點情報。」

鱇：「你們拿到情報準備幹什麼呢？」

纖毛稀疏的細胞愣住了。

那個牽著旅行箱的細胞解釋說：「是這樣的。我們是皮匠工廠的競爭對手。」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將要分開了。離子芥說：「原來你們也是干搞生物膜大規模生產的呀。我要從這邊走了。祝你們早日取得足夠的證據，揭露皮老闆的醜行！」

三個細胞走遠後，鱇湊過來正想說話，離子芥搶先：「你到我身後看看我的澱粉袋子有沒有漏。」

鱇：「沒有啦！肯定沒有啦！剛才你又沒做什麼激烈的運動，日常的走動還是在袋子的承受範圍之內的。姐姐大人，剛才聽他們那樣描述皮老闆的惡行，你就沒有一炮轟開皮匠工廠大門的衝動嗎？」

離子芥：「他們亂說的罷。無所不為的競爭對手經常造謠誣陷對方的。」

鱇：「萬一是真的呢？」

離子芥：「不知者無罪。是真的也別來找我。」

鱇：「姐姐大人，這可不是你平時應有的反應。」

離子芥：「是啊，最近事情太多，身上又掛著破澱粉袋子，我都根本不敢動也不想動了。先把堆在自己頭上的事情解決完，再去理會別人的吧。」

鱇：「那麼，我只能說，這次你的判斷是錯誤的。」

離子芥：「什麼？」

鱇：「他們仨就是我們要找的，傳播致突變物質的細胞。」

離子芥：「你是怎麼發現的？」

鱇：「這一點就只有我能看出來了——那個細胞牽著的旅行箱，和我們在層主家的奴隸住所中發現的旅行箱是同款的。」

離子芥：「嗯，證據充足。那麼你剛才為什麼放走他們呢？」

鱇：「那種箱子上面都帶有自毀裝置。剛才我離那個箱子最近的時候，牽著箱子的細胞已經一根觸手放在自毀啟動蛋白上了。蛋白的結構我在層主家調查時已經了解過了，剛才只是被他搶先一步，沒有釋放抗體的機會。畢竟我作為免疫細胞，高爾基體中流動著一支支抗體的特徵太明顯了。你的外表比較大眾化，快回去幫我把旅行箱搶過來吧。」

離子芥：「那怎麼行！剛才我跟你走一塊兒的，他們對你產生警惕的同時，也一定不會對我掉以輕心的。」

鱇：「他們已經走到拐彎處了！時間緊急，你這樣——先把澱粉袋子取下來，再把膜上蛋白的排列改變一下，最後稍微變一下形，就可以騙過他們了。快——再帶上針對自毀啟動蛋白的特效抗體。」

離子芥：「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鱇：「我就帶著你的澱粉袋子，躲在一旁等你的好消息。」

離子芥迅速扔下澱粉袋子，稍微躲進路邊的模型店，變成葫蘆形，然後立即衝出去追上那三個細胞。

纖毛稀疏的細胞：「你是？……」

離子芥：「我是皮匠工廠的採購員葫蘆哥哥，不小心把鑰匙丟在這附近了。」

纖毛稀疏的細胞：「葫蘆哥哥？正好！我們幫你找鑰匙吧。」

看來偽裝成功了。躲在一旁的鱇暗自高興。

離子芥：「做採購員太無聊了，我早就想換一份工作了。」

纖毛稀疏的細胞：「我倒是對這一份工作很感興趣的。能夠為那樣一位傑出的老闆工作，想想就令人激動。」

牽著旅行箱的細胞：「把我們介紹給你的老闆吧！我們四處漂泊了幾個月都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現在只求有事做就行。」

離子芥：「那也要先幫我找到鑰匙。沒有鑰匙，我回去了連工廠的大門都進不了，怎麼帶你們見老闆？」

纖毛稀疏的細胞：「好的葫蘆哥哥。搜索範圍是這條街對吧？」

離子芥：「嗯，還包括那邊的工地。我剛才抄近路從那裡走過的。」

於是他們三個細胞分頭去尋找鑰匙了。

這樣就容易對付了。躲在一旁的鱇想，現在是趁他們不注意搶過旅行箱的時候了。

離子芥就寸步不離地跟在牽著旅行箱的細胞後面，想等另外兩個細胞走開而他又不注意後奪取旅行箱。

他回過頭問：「葫蘆哥哥，你了解你們老闆的日常工作嗎？」

離子芥：「不知道。她總呆在辦公室里。」

「那你作為採購員，總知道工廠生產規模的變化吧？」

離子芥：「嗯……經常變化……波動很大。」

「到底有多大呢？具體數據你……」

離子芥伸向旅行箱。

「你幹什麼？」他立即把牽著的旅行箱挪到身後。

離子芥：「我看你的旅行箱還挺精緻的。」

「那當然了。不說裡面的東西，光這個箱子就值22000葡萄糖。」

離子芥暗暗吃驚。難怪他這樣專註地保護著這個箱子，看來自己是不容易得手了。不過她還是想到一個辦法。她舉起一枝形狀怪異的蛋白：「不用麻煩你們了，我自己把鑰匙找到了。」

三個細胞圍過來，都露出被調戲而不悅的神色。本來他們可以有機會找到丟失的鑰匙，偷偷拿走，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皮匠工廠的。但現在，丟失的鑰匙又回到了工廠採購員「葫蘆哥哥」手上，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拿到了。

「我感到很好奇。」牽著旅行箱的細胞說，「鼎鼎有名的皮匠工廠的大門的鑰匙，到底是什麼牌子的呢？能不能把鑰匙借我看一下？」

離子芥早猜到他們會不甘心：「可以呀，不過你也要把你的旅行箱借我看一下。」

但這旅行箱畢竟太重要了，牽著它的細胞沒有馬上答應，和兩個同伴商討起來。最後他們分開來從三個方向把離子芥圍住，展開了戰鬥架勢。纖毛稀疏的細胞拿出了幾丁質撬棍，牽著旅行箱的細胞活動了一下遍布全身的肌動蛋白組，線粒體染色的細胞排出一行重金屬配合物。

不過這些對離子芥來說都不是問題。她看了看她的目標——拖在第二個細胞身後、現在換作由肌動蛋白連接的旅行箱。

「那麼，你們也別想拿到鑰匙了！」離子芥輕巧地用空間機動逃脫包圍，把假鑰匙扔進了工地的管道裡面。那管道很窄，一般真核細胞鑽不進去。

三個細胞這下傻眼了。聚在管道前，撬棍、水流擾動等方法都試過了，鑰匙卻怎麼也拿不出來。牽著旅行箱的細胞說：「我努力變一下形，應該可以鑽進去。」

於是他把旅行箱暫時交給線粒體染色的同伴，自己吃力地鑽進狹窄的管道。

這個線粒體染色的細胞看起來沒有那麼警覺，看來可以動手了。

離子芥躲在薄牆板後面啟動了微波諧振腔，試圖燒斷牽著旅行箱的蛋白絲。考慮到牆板有折射，而且又怕誤傷旅行箱，她把功率設得很小，每啟動一次後，通過觀察旅行箱在水流的波動中受迫振動的頻率和自由度來判斷還剩下幾根蛋白絲。

她的這種細微操作是如此專註，以至於沒有發現背後另一個細胞的靠近。

「不好好去搜集情報，想投機取巧拿到鑰匙，卻差點被騙走箱子，這，就是你們今天做的事情嗎？」

離子芥回頭一看，是一個覆蓋著硅晶殼的細胞。隱藏在硅晶殼裡的細胞的形態，從外面很難看真切，但從她的語氣判斷，她一定是神氣十足。剛才那三個細胞見到她來了，一邊唯唯諾諾地回答「馬上去幹活」，一邊提起箱子灰溜溜地走了。

看來徹底沒有希望奪取旅行箱了。不過離子芥還是面不改色地對著硅晶殼問：「你是他們的老闆？」

硅晶細胞：「可以算是吧。」

離子芥：「那麼關於致突變物質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不少吧？」

硅晶細胞：「那當然了。事實上，他們箱子裡面的致突變物質就是我製造的。」

離子芥：「那就好。我作為免疫系統派過來的代表，想了解一下情況。」

硅晶細胞不屑道：「要是你打得過我，我當然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離子芥：「我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

「那麼，接招吧！」從硅晶細胞的狹縫裡，飛出幾片五角星形狀的硅晶飛鏢。但這樣稀疏的攻擊對於有空間機動能力的離子芥來說簡直是最初級的遊戲。她只調整了兩次電磁驅動泵的噴射方向，就全部躲過了，還順勢調整了內部構造，擺好了微波諧振腔。一束微波直射過來，只聽見硅晶殼受熱不均勻裂開的聲音。

「你……你的空間運動怎麼那麼靈活？」硅晶細胞問。

「用正交的磁場和電流產生推力，會比纖毛靈活很多哦。」離子芥回答，「怎麼樣？是不是願意老老實實地把致突變物質的細節告訴我了呢？」

「原來如此。燒斷牽連旅行箱的蛋白絲時沒有使出全力，而且，剛才的那一擊也故意射偏了。」

離子芥：「沒錯，識相的話就乖乖地……」

硅晶細胞：「開什麼玩笑！我可還沒有輸掉呢，你要算得上是免疫系統派來的細胞的話就放馬過來吧，我那晶態二氧化硅般堅固的意志，就憑你那點微波，自認為能夠熔化的話就來試試！」

其實是不用熔化的，離子芥很清楚，直接把微波聚焦到她的細胞內部，微波會直接穿透硅晶層毀滅她的細胞核。不過，那樣的話，就沒有辦法獲得致突變物質的情報了。

離子芥：「對你的這點我倒是不反感，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離子芥決定繼續「故意射偏」，一點點消磨掉硅晶細胞的殼，讓她主動認輸。她提升著微波諧振系統的同步率。將觸發改為脈衝式，納秒級釋放，最高溫度2000℃有餘，用於熱應力攻擊再合適不過了。

深海鱇托著兩個澱粉袋子從後面趕來：「姐姐大人，快住手！」

離子芥：「我心中有數。」

鱇：「這哪裡像是有數了，姐姐大人！」

不肯認輸的硅晶細胞在地上翻滾躲避著，還不時扔出一片飛鏢；離子芥懸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用微波脈衝一點一點剝著她的殼。突然，下方傳來一陣劇烈的振動，兩個細胞都驚呆了，一時忘了戰鬥。

原來是微波脈衝穿透樓板，將樓下恰巧正對著的化學實驗室里的高氯酸引爆了。

鱇拉著離子芥走開的時候，離子芥還抱怨著「誰知道樓下會有那種東西」。硅晶細胞則呆站著，手裡握著最後一片飛鏢自言自語道：

「是我輸了么。」

離子芥：「真頭疼，最後還是和情報擦肩而過。」

鱇：「剛剛接到消息，我們再也不用掛澱粉袋子了。」

離子芥：「石鯛被抓住了？」

鱇：「不，他死了。原生質體剛剛被發現。」

離子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