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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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專欄一生的細枝末節

@王枝節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storymachine 故事販賣機

O1陳默

昏暗的影院里,一個西裝革履的胖子在大熒幕下激昂的申明主義。

「那些孤獨的人,是可恥的……」他將西裝脹滿,手臂的脂肪和口水一齊甩出去。

「那些人,漠視集體!躲避社交!缺乏消費!他們蓄意破壞社會的安定和諧,阻礙社會經濟的發展!這些孤魂野鬼,不論是膽小怯弱無法融入集體的,還是特立獨行蔑視集體的,都是十惡不赦的反動勢力,我們要堅決予以打擊,絕不姑息。」

觀眾席響起掌聲,大三的陳默就坐在其中,聽了三年,這番話他已能倒背如流。

動員會到此結束,面目模糊的人群秩序井然的排隊離開。兩個警衛突然請陳默過去,胖子要見他。

胖子笑著,眼睛卻一眨不眨地審視著陳默:「我聽人說,你最近和一個名叫林白的人走的很近。」

陳默頓時繃緊了臉,急了:「是誰告訴您的,這是污衊。」

「你應該知道他是孤獨分子吧!我一直很欣賞你,你可別濕了鞋。」

「這是有人在給我潑髒水呢!絕對沒這回事,林白不過是我一個宿舍的,一定是有誤會,我從不和他說話。」

胖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說:「別緊張?組織還是信任你的,這次有任務派給你。」

一旁的警衛將手機遞到陳默面前,屏幕上是個女孩的照片,陳默覺得有點眼熟。

胖子說:「她叫徐婭,也是我們的一員,最近她和林白走的太近,組織上面擔心她會泄露機密。不管用什麼辦法,別讓他們在一起,明白么?」

「明白。」陳默立正敬禮。

「沒別的事了,你去吧。」

胖子上級甩甩手,陳默退回到隊伍中去,手心攥出了汗。這段時間,他差一些就拿林白當朋友了,萬一組織知道,難說會出什麼事。

陳默一度厭惡林白,第一眼的印象就不好,林白長了一張委曲求全的臉,門牙還缺了一角,總是獃獃的附和著大家,干著不歸他乾的活。他主動打掃衛生,別人煙灰缸里的煙蒂多了,他就會收拾。收之前,還要怯怯地徵詢別人的意見。

他給同宿舍的帶飯、答到、取快遞,總是諂媚溫馴的笑,簡直就是舍友的傭人。

陳默就見不慣這樣的軟骨頭。他不稀罕林白跑腿幫忙,不准他收拾自己的桌,有時還要故意刁難林白,使他難堪。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不小心惹到你了,如果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對不起__林白」陳默收到林白這封簡訊時,鄙夷地笑出聲來。

直到大三,陳默才對林白有所改觀。

原因是陳默失戀了,女友怪他太大男子主義,說他們不適合。陳默很傷心,在哈爾濱的冬天醉得一塌糊塗。他踩著雪從校外踉蹌地回來,摔倒在雪地里。白茫茫的校園沒有一個人影,雪還在平靜的往下落。陳默難以自持地哭起來,他拿出手機想找一個人來幫自己,又擔心被人笑話。最後稀里糊塗翻到林白的那條簡訊,回信讓他來幫忙。

林白來時陳默已經凍僵了,差些睡死過去。

林白將他拽起來,拖著他往宿舍走,他的身體沉重的像是一簍鉛球。

「先……先別回宿舍。」陳默醉醺醺的說,「去教室。」

林白攙著陳默到了教室,讓他坐在暖氣片邊上取暖,又接了熱水給他喝。陳默雙手捧著暖和的水杯漸漸解凍過來,酒也忽然醒了。

「這是誰的杯子!」陳默問。

「是我的……我洗過的,洗乾淨了的。」林白緊張地答道。

陳默眉頭一皺,心想這人可是個孤獨分子啊!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謝謝。」

林白一怔,特端正地笑起來:「沒什麼,舉手之勞。」

陳默看著他缺了一小角的門牙,噗呲一笑。

林白尷尬,問說:「嗯……你怎麼喝這麼多酒?」

「和女朋友分手了。」

「哦。」

林白不再吱聲,教室里陷入長久的沉默,陳默忽然對眼前這個時刻都戰戰兢兢的人多了一點好奇。

「誒,你談過戀愛么?」陳默問他。

林白搖頭。

「那有過喜歡的女孩么?」

「啊……有過……」林白難掩興奮,轉瞬又失落。

「你坐下,說來聽聽。」

林白一臉羞澀,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這種問題,在陳默的再三要求下他才吞吞吐吐地說起自己的事。

林白說,他從小到大和女孩說過的話不超十句。在高中,他喜歡班上的一個女孩,總是焦慮地躲避女孩的目光,擔心對方看出自己的意圖。可他沒能堅持住,總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女孩。上課也看,下課也看,生病沒能去學校,看不到女孩就特別難過。

女孩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了一張紙條在他的課桌里。

林白掃到紙條上的名字,心跳加速。

「我怕別人看到啊,就放到書包里,一早上都沒心思聽課。一直到下午體育課才跑回教室看。結果啊……上面寫的是:沒事別老往我這邊看,你這樣讓我覺得怪怪的,謝謝。我看完一抬頭,她剛好走進來,直盯著我看。」

「感覺她隨時都要喊救命呢!跟看見鬼一樣!」林白自嘲地苦笑。

陳默也笑了,覺得有趣。

林白頓了頓說:「雖然你們分手了,至少她喜歡過你,我還挺想知道被人喜歡是什麼感覺,就算最後分手也值啊。」

林白說這話時正對著窗外傻樂,陳默在那一刻覺得這人也沒那麼討人嫌。

後來,陳默漸漸和他有了些來往,林白的話匣子被打開,時常一股腦的將一生的細枝末節傾吐出來,陳默覺得厭煩,不過也能理解。

可林白是孤獨分子啊!就是那種活在自己世界的人,陳默所在的組織最不能容忍這種人,他們認為這類人就是垃圾,不屑與之來往。這類人性情孤僻,天煞孤星一顆,少有人記得他們,偶爾被人提及也權當笑柄。可正因如此,他們身上潛藏著巨大的破壞力,他們是集體的死對頭。

但陳默在與林白相處中明白,林白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林白完全有跡可循。

林白在窮人家出生;

林白在幼兒園時長了水痘,被小朋友們當作怪物;

林白在小學時摔跤磕掉了一角門牙,此後他便羞於在人前笑,實在沒忍住時他會用手掩著,像一個小姑娘,這又成為男孩們笑話他娘娘腔的論據。

可無論有何理由,他都是一個孤獨分子。帶著組織安排的任務,陳默再見到林白時就有些謹慎了。林白正洗著衣服,被陳默叫到陽台上,那裡掛滿了衣服,飄散著洗衣粉的清香。

陳默點上一根煙。

林白將濕漉漉的雙手在褲腿上揩了揩,縮著脖子細聲問:「怎麼了?」

「聽說你最近交了女朋友。」陳默開門見山。

「沒有啊!」

「叫徐婭,不用瞞我。」

林白慌了,回頭望了望,擔心別人聽到。

陳默斜視他一眼:「你也會撒謊啊?」

林白局促不安:「我……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們只是朋友……」

「以後別和她來往了。」陳默打斷他,把煙扔到地上踩滅。

林白:「可是,為什麼……」

「你丫聽我的就是了,你不想惹麻煩對吧?得,以後也別和我打招呼了,就當不認識我。」

陳默急忙走開,留下林白一個人,他回頭看了眼,有些不忍。

02林白

林白一頭霧水。

擱在以往,林白會接受這樣無理的要求,不去探究原因。這省去了與人糾纏的麻煩,對他來說,只要能避免衝突,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在很小的時候,林白媽媽教育他,不會說話就少說話,別說蠢話。林白爸爸會在他挨打後再打他一頓,理由是:你不調皮,別人會打你?那他怎麼不打別人?於是林白將自己包裹起來,變成可有可無的人。

到高中,他想從繭里探出觸手,可一開口就結巴,慌不擇言。他越是著急,越讓場面尷尬。人群都替他緊張,他一來,大家就都噤聲了。

林白的匱乏猶如困在一間四面慘白的屋子裡,呆久了,對於外面的世界的好奇心便更旺盛,乃至變成一種病態。在大學裡,他總會注意到食堂教室馬路上的一對對情侶,觀察他們交談、撒嬌、吵鬧。林白故意靠近那些情侶,偷聽他們說話,情侶們自然而然的警覺起來,低聲交談後匆匆離開,瞥來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個乞兒。

林白的病態日益嚴重,一天夜裡,他站在寢室里望著女寢,整齊劃一的燈光看著是來自宇宙深處。荒唐的念頭從他心底冒出來,幾天後他買了一個竊聽器。收到時他想:送貨來的快遞員為何多看自己幾眼?

林白在飯點前到食堂,偷偷將竊聽器裝在桌下,等著人群坐滿。他在一旁慢吞吞地吃飯,感覺自己像個漁夫,等情侶上鉤。人群散去後,他便取回竊聽器。

第一周,他錄下兩對情侶的對話。第一對中的女孩對男友說夢見他倆舉行婚禮,突然來了一個電話叫他們去考英語四級,女孩讓男孩解夢,男孩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另一對情侶則在探討一個深奧的命題——他們的眼睛是怎麼瞎的,竟會看上對方,但林白聽得出來,他們很相愛。

這樁蠢事,林白越干越熟練。人類的各種情感都融匯於情侶關係之中,有好有壞。一回,他錄到這樣的對話。

男:今晚你能不能陪我。

女:不行。

男:怎麼不行了?

女:就是不行,別人會說的。

男:沒人知道。

女:哎呀煩死了,我來那個了。

林白連忙刪掉了這錄音,他意識到自己在做違法的事,而且這算什麼事呢?盜竊別人的情感來粉飾自己蒼白的人生嗎?可他上了癮,難以戒掉。

要知道,他那時一個朋友也沒有,直到大三的冬天,陳默突然給他發來簡訊。

當時林白正在食堂吃飯,看見一個短髮女孩挽著男友點完餐,上了自己的鉤。他匆匆趕到校門口,將爛醉的陳默攙到教室。他沒想到這個一向不拿正眼瞧自己的舍友竟問起自己的往事,兩人一直呆到晚上,快晚課時,林白猛然想起竊聽器,忙跑回食堂。可伸手到原來安裝的位置一摸,那竊聽器不見了。

他俯身鑽到桌下,沒有!這事萬一被人發現就麻煩了,不會被打掃衛生的阿姨拿走了吧!正想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急忙起來,腦袋重重撞到桌角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沒事吧!」

背後傳來溫柔的聲音。

林白轉過頭,眼前是中午那個挽著男友的短髮女孩,和一陣一陣的黑。如此近的看著一個女孩令他發窘,只好將注意力全放在女孩揚起的頭髮上,那頭髮向上畫了個弧線後服服帖帖地垂在她的臉頰上……

太漂亮……林白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我沒事。」

女孩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林白,見他手足無措,笑起來。

「疼不疼?」女孩問。

林白只顧搖頭,轉身要逃走。

「哎,等等,你是在找這個嗎?」

「嗯,謝謝!」林白幾乎是搶回竊聽器。

「這是做什麼用的啊?」

林白愣了愣,感覺女孩在逼近。

……

「這是一種助聽器。」

女孩恍然,踮起腳尖靠近了喊:「你是聽不見嗎?」

林白猛點頭。

「唉,你不認的我嗎?我們一個專業的呀。」

林白想起來她總坐在前排,自己總窩在後面,她怎麼會注意到?他不說話。

「你是叫林白嗎?」

「你,怎麼知道?」

「我記得你,老師點你名總要喊好幾遍。」女孩同情他,「原來你聽不見啊?」

林白其實應了,但聲音太小,以至老師總沒聽見。

林白說:「我想起來了,我們一個專業。」

「我叫徐婭,對了,你聽不清為什麼不坐到前頭來呀……對了!一會兒還有晚課,你不去嗎?都快遲到了。」

「我去的。」

「那一起吧!」

……

林白和徐婭並肩走在校園你,雪被踩的吱吱響,一路上,徐婭大聲的說了很多話。林白應和著,這是他有生以來與女孩說的最多的一次。他忽然希望這段路能長一些,可以走久一點。林白猛然想到徐婭是有男朋友的,早上他看著他們一同坐在哪個安了竊聽器的位置上,還有徐婭還挽著那個男生。

他們遲到了。

林白推開階梯教室的門,上百個同學齊刷刷地看過來。林白想走回後排去,徐婭拉住了他的外套說:「你不坐前面嗎?」

林白臊地紅了臉,點點頭,乖乖跟著徐婭坐到前排,就坐在她邊上。

徐婭脫下羽絨服,解下圍巾,裡邊穿著一件低領的緊身大紅毛衣,腰肢纖細,胸部豐滿,他們挨得很近,體溫隔空傳來,林白的大腦在沸騰。

「這位同學,鼻血,你流鼻血了。」老教授對他喊。

林白一驚,雙手交替去抹,凍僵的手感覺血正滾燙。

「把頭仰起來。」老教授扶一扶眼鏡,「誰有衛生棉。」

老教授話一出,前排的女孩全都羞澀地憋住了笑,後排男生一陣笑聲。

徐婭拿出紙巾,在一陣慌亂當中止住了林白的鼻血。大家還在笑,但林白覺得他們的笑是善意的,同學們的面孔清晰起來。

林白鼻孔里塞著紙團偷瞥徐婭,發現徐婭正饒有興緻地觀察者自己,眯著眼笑。林白的臉煞時紅了,直紅到脖子,他喜歡上她了。

回到宿舍,林白總想起徐婭的男友,看上去比自己好,也不知道性格怎麼樣,林白偷偷聽起竊聽器里的錄音,光是聽到徐婭的聲音就高興。

「欸,要不我們周末出去玩。」錄音中徐婭熱情地提議說。

「去哪玩?」男生懨懨地問。

「你出主意唄。」

「我說去哪你都說不行,還讓我出主意。」

徐婭不滿:「你那叫出主意啊?你得一直出主意,出道我滿意為止,不然就是敷衍我。」

「好吧!我再想想。」

這中間忽然停頓了好幾分鐘,背景音是食堂的嘈雜。

「想不出詞了?」徐婭的聲調變了,變得冷淡,公事公辦。

「欸!」

「一天天這麼演,真沒勁。」

「喂!小心別人聽見。」男生似乎在緊張的提醒徐婭。

「休息會兒吧!你不覺得這樣很沒勁嗎?」

「這是工作,你小聲些,小心別人聽見。」

「誰能知道呢?反正我是膩了,演不動了。」

「老婆大人,上回上網看的那條裙子,你買了么?」

「能歇歇嗎?」徐婭不耐煩。

「我覺得還是挺適合你的

……是不是我在寢室玩遊戲惹你生氣了?

……你不打算接詞,我們就回去吧!」

「讓我安安靜靜的把飯吃完吧!」徐婭嘆氣。

林白聽懵了,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完全不理解徐婭在和她男友說什麼?徐婭說:這樣一天天演著真沒勁!難道他們只是在假扮情侶,這是最合邏輯的,又最不邏輯。

如果他們只是做戲,又是做給誰看呢?也許這是徐婭和男朋友之間開玩笑的方式吧!說到底,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林白強迫自己這樣想。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之後的日子裡,林白髮現自己和徐婭的交集格外多。他們在離宿舍樓很遠的C區一同上網球課,林白刻意地躲著她。好幾次徐婭喊他一同回去,林白總是推說自己有事。後來,徐婭騎自行車來上課,每回都會問林白要不要一起回去,林白說她騎車快,讓她先走。

直到最近一次,徐婭突然問說:「你不會騎自行車嗎?」

林白不明白徐婭的用意,連說會騎。

「那你可以載我啊!」

林白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說:「我很少載人。」

徐婭直接將自行車推到他手邊。林白只好載她回去,他們經過長長的柳樹大道,穿過窄窄的育人橋,然後右拐折進學校主樓前的地下通道,是個急坡。

徐婭很開心,在後頭喊:「別剎車,一會兒要上坡呀。」

林白只好照辦,全速疾馳,加速到剎車必翻的地步。就在這時,林白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抱住自己,他感覺飛了起來。

直到借著下坡的慣性上了坡,徐婭才鬆開手,林白磕巴地說剛才那坡太陡了。

他們騎到學校A區人流如織的大路上,林白愈發緊張,如果徐婭的男朋友看到了?就算只是她朋友看到,也會說閑話吧?

徐婭戲弄他說:「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怕她看見你載我不好解釋。」

林白聽了,儘可能雲淡風輕地說:「我是擔心你男朋友看見了誤會。」

「我沒有男朋友。」徐婭有些激動。

「可我經常見到你和你男朋友……嗯……不是,和一個男生在食堂一起吃飯。」林白騎著車,看不見后座徐婭的表情,「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徐婭回答的直接了當。

「可是……」

林白還想問,徐婭直接從后座跳下車,差些摔了。

林白急忙停下,推著車跟著徐婭走,徐婭神情冷漠,快步走向女生宿舍。

「怎麼,你生氣了么?」林白追著問。

「沒有!」徐婭越走越快。

林白解釋:「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男朋友……」

徐婭旋即停下,轉過身嗔怒說:「我說了沒有,我有沒有男朋友對你很重要麼?難道你喜歡我?」

「不是……」

「那就更不要問了。」徐婭氣惱地走回宿舍。

林白站在女寢大門口不知所措。

那是林白最近一次和徐婭說上話了,之後她一直不搭理林白,林白心焦地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這種時候,又無故被陳默叫到陽台。陳默讓他別接近徐婭,也當作不認識自己。為什麼?好歹說說原因吧!他到底是惹了誰?

「……你不想惹麻煩對吧?……」陳默的話還在耳邊。

林白惘然的站在陽台上。

「……你不想惹麻煩對吧?……」

不,不對!

03組織

林白喝酒壯了膽,打電話把陳默叫到了教室,把自己和徐婭的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這是他生平頭一次喝酒,喝上了頭沖陳默嚷嚷。

「憑什麼不讓我接近徐婭?為什麼?怎麼就當作不認識你了?啊,憑什麼?為什麼。」林白紅了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陳默見他這樣,樂噴了。他自然不能將下達命令的組織告訴林白,也不清楚徐婭在組織中是什麼人物,他只知道林白是無辜的。

陳默一邊笑話林白:你行啊,長能耐了啊!一邊安撫他鎮定下來。

林白問他徐婭到底喜不喜歡自己,他也只好說是,面對像小孩一樣撒潑打滾的林白,組織的命令只能拋於腦後了。他甚至當起了林白的戀愛導師,越說越玄。

「你呢要對她好但不表白,這個誰都會,關鍵是要抓住時機,讓女孩愛上你的時機要能瞧得出來,那種時機都是……稍縱即逝的……」

林白恍然大悟,賣力點頭,眼睛醉得都聚不了焦。

「那你說她是不是喜歡我?對不對?」林白又問了一遍。

「你自己問去啊?」

陳默也不避嫌,將林白送回宿舍休息,反正組織派了任務,接近他也是行動的一部分吧!他在心裡替自己找好借口。

林白結結實實睡了一覺,醒來時都還把陳默昨晚的話牢牢記著。他洗完臉,給徐婭發了信息——「我喜歡你。」

徐婭回了一個賤兮兮的笑臉,讓林白去下午去教室等她。

所以,這是被人喜歡了嗎?

林白在一陣狂喜之中有些眩暈,可是……她怎麼會喜歡自己呢?還有自己撒過的謊:助聽器?還有那段對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戀人之間應當誠實不是嗎?林白來到教室,在徐婭來之前將所有的謊言疑惑和秘密都寫到一條信息上發給了徐婭。

叮咚!徐婭回了一條掩面苦笑,附著幾個字:「這下好了他們都知道了……」

林白回復:?

剛發送,徐婭便打來電話,語氣萬分焦急。

「你在哪呢?不是一個人吧?」

「我一個人呢,在教室等你。」

「你現在趕緊往四號樓二樓跑,我在往去主樓的走廊等你。快點,別落單……到人多的地方就沒事了!」

林白照著徐婭的話做,剛跑到四號樓大廳,就衝出兩個黑衣人追過來。林白這才驚覺事情不妙,奪命飛奔。衝到四號樓二樓看見徐婭。

「跟我來。」徐婭喊著,「往主樓電梯跑,我們得往人多的地方去,繞到圖書館。」

林白劇烈的喘氣,也沒聽清徐婭說什麼就拉起她的手一路狂奔。他們衝進電梯,趕在電梯門追來的人之前關上,他們假裝上樓,追來的人連忙往跑向樓梯間。隨後他們下到一樓,通過過道來到了圖書館。

快期末考試了,滿座的學生讓林白感到安全。

「幸好……你們北方……的學校的樓都是連在一起……的……」林白問,「不過他們為什麼追我啊?」

「噓……先找地方坐。」

兩人穿過自習的學生們走進樣板書庫,席地坐下,背靠書架。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林白說。

「你還問我?你為什麼會去調查組織?」

「什麼組織?」林白一頭霧水。

「你別瞞我了,組織都查出來你在食堂到處安竊聽器。是因為我泄露了秘密,你才故意接近我的吧?」

林白不明白徐婭在說什麼,辯解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接近你,是因為……」

徐婭等著林白。

林白:「是因為巧合啊!」

「你真不知道?」徐婭也疑惑了。

「請告訴我吧,我想知道自己得罪了誰?」

徐婭看著林白糾結的表情,不忍再買關子了。

「你得罪組織了。」

「什麼組織?」

「組織就叫組織,可以說是商業團體,也可以說是政治團體。它的觸手伸到這社會的方方面面吧!」

「那你?」

「我是它商業部分的一小個分支的員工啊!他們旗下掌握著學校附近所有的旅店 花店 餐館 影院……所有消費場所他們都涉及,我負責演戲……演情侶啊!你知道人都是從眾的,學校里有很多情侶都是在演戲,只要引導的好,所有的人都會急著去談戀愛的……然後,就促進消費啊!」

「那你怎麼會加入組織?」

「笨啊!這世界的多數人都不知不覺加入組織了,誰不喜歡被集體保護?我呢是有把柄在他們手裡啊!其實我家裡是花了錢走了後門才讓我進這學校的……」

林白的大腦里一團亂麻,半天終理出個頭緒。

「那我們可以報警!」

徐婭笑起來:「你能不能別這麼天真啊,組織比你想的複雜的多……」

「那怎麼辦?」

「你盡量別落單!我想辦法和組織解釋……」

「落單會怎樣?」

「可能就不見了啊!你本來成分就不好,是孤獨分子吧!說了你也不明白,成分就是融入集體的程度啊!」

林白心一緊,發涼,他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真實。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那你為什麼幫我?」

「因為我喜歡你啊!笨蛋!」

04積極分子

陳默在回宿舍的路上被兩個警衛請走。

他們蒙上他的眼睛,將他帶到一間密閉的房間里,那個每周演講的胖子上級坐在一張歐派的紅沙發上,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屏幕,監控著數不清的角落。

胖子背對陳默抽著雪茄。

「來啦!」

陳默大聲回應:「嗯,來了!」

警衛照臉就給他一巴掌。

「交給你的任務,你辦好了嗎?」胖子問。

「還沒。」又是一巴掌,臉頰燒著了一樣。

「沒事沒事,還有時間,我還會給你機會的。」胖子轉過來,「先陪我看戲。」

屏幕上變成一個統一的畫面,是以女生視角的直播,在一個天台上,男孩在苦苦哀求女孩不要和自己分手,他威脅說,如果分手就從那跳下去。

「請求指示!」監控室里傳來女孩細微的聲音。

「送他下去。」胖子說。

屏幕視角接近男孩,伸出一隻手,猛然將他推了下去。

陳默驚恐地叫起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完成任務。」女孩冰冷的聲音傳來。

屏幕一閃,變回無數個小畫面,胖子很滿意。

陳默吞咽著自己的口水,感覺喉嚨乾渴。

「你是積極分子,安排你的事應該用心去做才是。我讓你拆散那個林白和徐婭,現在倒好,反而如膠似漆呢!像什麼話?」

「對不起,我現在立刻想辦法。」陳默幾乎要癱倒在地上了。

「不用,這個任務算結束了,我要你弄死那個孤獨分子,他太礙眼了。還是你來做,別擔心,組織會替你善後,你要是真捨不得,那你替他去死好了。」

陳默瞪裂了眼睛,耳邊一陣轟鳴。

「剛才那是給你示範呢!快滾吧。」

警衛給陳默按上針孔攝像機和耳麥,蒙上他的眼睛將他送了出去。

自從上次被追,林白就變的格外謹慎,要麼在人堆里,要麼就躲在寢室里。徐婭告訴他,已經將安裝竊聽器的原因向上頭彙報了,希望能夠組織能寬待。轉眼期末,舍友都回去了,徐婭因為補考耽擱幾天。林白就在宿舍等她,他偷偷摸摸的將組織的事演化後寫成帖子,匿名發到了網上,但根本無人在意。

陳默也沒走,每天鬱鬱不樂的模樣。林白問他發生什麼事沒有,他也不說。

這天,宿舍只剩他倆人,陳默拎了一袋罐裝啤酒要林白陪他一起喝。陳默三兩下就將自己灌得迷迷瞪瞪,他涎言涎語說著醉話,提到組織。林白嚇了一跳。

「組織決定什麼事對什麼事錯,也決定什麼是好什麼事壞,所以呢,只有遵從組織的意志,人生才有保障……」

陳默自言自語,嘴裡越發混亂:「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林白,你說是不是……」

「你也什麼都知道?」林白怯怯的問,「可我們該怎麼辦啊!」

陳默痴痴地笑著,突然目露凶光,一把將林白拽到地上,林白穿著秋衣秋褲,但地板很冷。

陳默把林白壓在地上狠命地揍。

「是組織讓我這樣做的……」陳默抓起林白的腦袋往冰冷的地板上磕,但他還是下不了狠手。林白沒有反抗,這讓陳默失望,林白像個小女孩一樣嗚咽嗚咽的哭起來。

林白恐懼的蜷縮著,陳默停下手,他知道地上冷,希望林白起來,但林白不起來。林白像個受傷的小女孩。

這時,隔壁宿舍的人來敲門,陳默不給開。外頭的人問是不是有女孩在裡面,是誰在那哭呢?

陳默說:「沒事,有人想家了。」

林白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娘們唧唧的。

「你再不還手,我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林白還是一動不動。陳默將他拖起來,推到窗邊,身子的一半斜出去。

「請求指示。」陳默冷冷地說。

「把他丟下去啊!」胖子在遠程傳來命令。

這時,林白突然緊緊抓住了陳默的手不鬆開,眼裡泛著淚,他問:「我做錯什麼了?別這樣!」

陳默笑了,將林白拽回來。

「你又在幹什麼呀!」耳機里胖子的聲音氣急敗壞。

他扯下衣服上的攝像頭,沖著攝像頭罵:「我不陪你們玩了,我這一命抵他一命!可是你說的。」

說罷翻上窗檯跳了下去。

05倖存

林白至今活著,或許是因為陳默,或許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好把故事講給你們聽。

ps

故事販賣機公眾號開稿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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