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核-07

07-重演

環丙嘧啶：「我發現，上次那個在核糖體廣場表演的魔術師，居然是從1643層層主家逃走的奴隸之一！」

鱇：「怎麼發現的？」

環丙嘧啶：「他昨天又在細胞代謝廣場表演了，我就去調查了他的身份，果然是奴隸名單上那位逃亡後至今沒有找到的奴隸。」

鱇：「是啊，難怪我們抓層主那天怎麼也找不到他，沒想到他那時居然在台上表演魔術。上面的補助還沒有分發給他呢。」

離子芥：「嘧啶，你是怎樣想到要去調查一位魔術師的身份呢？」

環丙嘧啶：「他第一次表演時，不是把用完的道具都送給觀眾了嗎？在昨天表演後，他卻把道具自己帶走了。這說明第一次表演時他還處於逃亡狀態，不方便帶太多東西。但只是把握很小的猜測罷了，最後還是靠身份標識證實的。」

離子芥：「能注意到這個細節，真不愧是嘧啶同學。」

環丙嘧啶：「他現在估計也有住所了，不然道具沒地方放。」

鱇：「那我們就去他住的地方，把補助分給他吧。嘧啶，你知道他住哪裡嗎？」

環丙嘧啶：「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我忘記跟蹤他了。我那時沒有考慮到還有補助這件事，直接回監控中心寫調查記錄了。」

鱇：「你啊，好不容易找到了逃亡的奴隸，卻把他放走了！」

離子芥：「行啦，嘧啶同學能發現魔術師的身份，已經很了不起了！」

鱇：「但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的工作上又出現了一個難題。要等到他下一次登台表演，而且剛好碰到他，才能把補助給他。但是他表演的時間地點都是不固定的……」

離子芥：「那就算了吧！他有固定工作，粉絲也不少，生活肯定不差——那還要補助幹什麼呢？」

鱇：「不是這個問題，發放補助是按規定辦事！他既然曾經是受害者，就應當得到他應得的補償，不管他現在過得怎麼樣。等等，你說他粉絲不少？」

環丙嘧啶：「是啊，昨天的表演結束時，還有好多人圍著他，半天都不放他走……」

鱇：「讓我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他的住所……」

鱇想不出辦法，又趴在桌子上開始哼哼唧唧了。離子芥最受不了她這一點，把座位往旁邊挪了挪，拿起報紙開始看。

離子芥：「鱇，報紙上有關於這位新出的魔術師的新聞哦。」

鱇：「有住址嗎？」

離子芥：「沒有。」

環丙嘧啶：「但是我們可以去問問採訪他的記者。」

鱇：「好！總算找到一個可行的方法了。」

離子芥：「我們叫上天冬醯胺一起去吧？」

環丙嘧啶：「不用了，她今天去1680層聽講座了。」

離子芥：「這樣啊。那我們三個細胞去調查吧。」

鱇：「姐姐大人，你確定也要跟著去嗎？」

離子芥：「當然去呀，怎麼了？」

鱇：「沒什麼。」

鉤子報社的總部辦公室非常亂，牆壁都被挖開，工人在安裝管道，編輯們都把工作放在一邊，無聊地坐在長凳上聊天。整個房間就像一個老茶館。工程負責人解釋說，這裡在升級通信管路，換了更硬的管道，以期望獲得更大的波特率。

離子芥：「你們這些系統，就算升級一百次，也還是用機械波通信。要想真正提高速度，就應該換成電脈衝通信。只有改變了原理……」

環丙嘧啶：「離子芥學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我們是來找那個採訪過石鯛的記者的。」

離子芥仍滔滔不絕地介紹著她的電波通信系統。

鱇：「行了！姐姐大人你以後是要當管道工嗎？」

離子芥：「哎呀……那怎麼可能……他們的通信管道是什麼樣子的我才不管呢……話說那個記者找到了嗎？」

她們在後排的長凳上找到了那位記者。他正與旁邊的細胞聊得起勁，過了半天才有空來回答她們的詢問。結果令人遺憾：由於魔術師石鯛拒絕記者到家裡採訪，採訪是在茶館完成的。也就是說，記者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鱇：「為什麼那位魔術師拒絕記者到他家裡採訪呢？」

離子芥：「大概是家裡太亂，沒有整理，不願意讓別的細胞看到吧。」

鱇：「真是的，不過是一個重獲自由的奴隸而已，還講究那麼多。」

環丙嘧啶：「可是舞台上的他看起來很整潔，每一根纖毛都是乾乾淨淨的呢。會不會是他家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鱇：「外貌整潔能夠推斷出家裡整潔嗎？」

……

角落裡幾個實習編輯談起了細胞失蹤事件。

鱇一聽說出了事，馬上湊過去問詳細情況。

實習編輯甲：「失蹤的就是你們剛才詢問的魔術師……的新粉絲。」

鱇：「有幾個細胞？」

實習編輯甲：「到目前為止有兩個呢。」

鱇熟練地問道：「最後一次見到是什麼時候？」

實習編輯乙：「昨天在細胞代謝廣場表演後，跟著魔術師回去後就不見了。」

鱇：「嘧啶，你昨天不是在那裡嗎？」

環丙嘧啶：「可是我提前走了呀！跟上上次表演結束後突然消失不同，昨天的表演結束後魔術師石鯛遲遲不走，跟粉絲談了半天，我沒耐心再等下去就走了。」

鱇：「你真是……這種情況應該跟蹤的呀！」

環丙嘧啶：「我也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件發生，而且我當時急於回去報告情況……誰知道一走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呢。」

鱇：「唉！聯繫增援也好呀。你不是最擅長這麼做的嗎？」

環丙嘧啶：「我當時連魔術師石鯛是不是那個逃亡的奴隸都不知道，以為不會有什麼大事情。在這種情況下，貿然聯繫增援不是浪費資源嗎？」

離子芥：「好了好了別吵了。所以我們還是得儘快找到魔術師的住所對嗎？」

鱇：「是的是的姐姐大人。可是，現在我們一點線索都沒有。」

（裝小白的）實習編輯丙：「我建議你們去1643層層主舊居附近找找看。」

環丙嘧啶：「啊？為什麼？」

（裝小白的）實習編輯丙：「哦。這是新聞工作者的直覺。」

於是她們跟著這所謂的直覺去了位於1643層中心地帶的1643層層主舊居。一進院子，就可以看到一堆破爛，包括毀壞的牆壁、柜子、柵欄，還有雕像。可以想像，層主被抓前這裡是多麼華麗壯觀。但現在，這裡一個細胞也沒有了，一副破敗的樣子。它的主人也被送進了改造工廠進行「強制分裂」。

離子芥注意到，那一堆破爛中有一個小星形十二面體的雕像，和石鯛第一次表演時搭建的那個差不多，但是更加精緻和結實，似乎不是一般建築材料聚合成的。所有的遺迹，都在訴說著曾被關在這裡的奴隸的悲慘命運。

現在，這裡是很安靜的地方，她們再也聽不到受難者的喊叫了。她們默默地邁著步子，經過奴隸倉庫時，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奴隸倉庫就是奴隸的住所，但無論從外觀，還是生活設施，或者居住密度來看，它更像一個倉庫。在代表整個生物界最先進水平的「第一真核」里，竟然有這樣一個細胞，堂而皇之地在一環內修建高牆圍起的院子，以最殘酷和野蠻的方式壓迫另一群細胞。

離子芥：「鱇，這算一種多細胞生物的架構嗎？」

鱇：「奴隸制是一種早就被淘汰的多細胞架構。它由一個奴隸主和若干個奴隸組成多細胞集團，但內部矛盾過於激烈，導致其性能低下……」

離子芥：「我好像聽見了細胞呼救的聲音。」

環丙嘧啶：「不會吧？這裡的奴隸已經都獲得自由離開了。幻覺吧。」

離子芥：「我用電荷探針聽見的。」

鱇：「電荷探針在弱信號下也是有幻覺的吧。」

環丙嘧啶：「你是說，附近還有其他被限制自由的細胞嗎？這不太可能吧？層主已經被抓了，這件事附近應該都知道，難道沒被我們免疫系統大規模清剿行動震懾住的細胞？」

離子芥：「如果真的有呢？我已經辨別出那個奴隸的大致方向了。就在院子外120度方向。我們去看一看吧。」

走出院子，繞院牆行進120度後，她們來到了一間普通房間前面。建築風格低調，門緊鎖著。儘管離子芥一再肯定裡面有奴隸呼救，鱇和環丙嘧啶仍然不相信。

離子芥很著急：「鱇，開門。」

鱇：「姐姐大人！不能像這樣沒有緣由地……」

「算了，鱇，你不給我開門，我就只好……」

一發質子軌道炮破壞了門鎖，門在一股酸味中開了。

這房間儼然一個雜貨鋪，裡面的東西放得還算整齊，但種類太多，仍然顯得較亂。不僅有各種瓶瓶罐罐、液泡膜盒，還有一些誇張的雕像。

兩個可憐的細胞蜷縮在角落裡，一邊編織一件酵素斗篷，一邊痛苦地呼救著。離子芥淡定地觀察著這一切，鱇和嘧啶則顯得極為驚訝。

但鱇畢竟是有經驗的免疫細胞，很快冷靜下來分析情況：被關押的細胞呼救比較強烈，應該是剛被關進來不久，所以很有可能是實習編輯甲所提到的失蹤細胞。鱇吩咐環丙嘧啶去確認一下這兩個細胞的身份。環丙嘧啶採集了她們的身份標識，出去找了一個通信站點。過了一會兒，結果證實了鱇的猜想，她們果然是魔術師石鯛的新粉絲！

據她們講述，昨天的表演結束後，石鯛想招收一些助手。於是她稀里糊塗地跟著石鯛回家了。沒想到石鯛把所謂的「助手」當做奴隸使用，她就被關在這裡，失去了自由以及與外界的聯絡，為石鯛趕製大型魔術道具。

環丙嘧啶：「真是難以置信呢。一個剛剛經歷過被奴役的痛苦的細胞，在獲得自由後第一件事就是再去奴役別的細胞。」

鱇：「或許在石鯛的認知里，細胞與細胞之間的關係就只有奴役和被奴役兩種。」

離子芥：「真是可悲啊。看來這些都是1643層主所犯下的錯誤的延續。雖然層主被抓了，整個事件的影響卻遠遠沒有結束。鱇，看來你們今後的工作還多著呢。」

鱇：「其實，這是整個真核生物界所犯下的錯誤的延續。」

離子芥：「這話怎麼說？」

鱇：「自『第一真核』建立以來，無數的細胞進行了『奴隸主與奴隸』這種多細胞架構的試驗，最後都以失敗告終。但每年仍然有不少細胞鋌而走險去當奴隸主，讓錯誤和悲劇一次又一次重演。這不是因為他們擁有野蠻的本性，他們只要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身體，把體內細胞核對細胞器的統治關係移植到細胞層面，就建立了奴隸主與奴隸之間的奴役關係。這是最容易想到的多細胞架構，但事實上它也是最錯誤的發展方向。細胞層面的架構不能生搬硬套細胞器層面的架構，『第一真核』創立以來的夙願——多細胞生物，不是一個細胞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再去收幾個奴隸就能實現的簡單事情。」

離子芥：「所以，也不是你臆想中的一個細胞融合就能解決的。」

鱇：「那只是架構的一部分！最終完美的多細胞生物架構就像一根數毫米長的核酸鏈，而細胞融合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核苷酸分子。不過，即使我和姐姐大人能做出這樣微小的貢獻，我也心滿意足了。」

環丙嘧啶：「別說這個了，要是石鯛他突然回來了，我們怎麼辦？」

鱇：「怎麼辦？當然是姐姐大人一炮……」

環丙嘧啶：「石鯛是層主家獲得奇怪能力後逃跑的奴隸之一，恐怕有稀有特異基因。」

鱇：「那麼到底是什麼特殊能力呢？」

環丙嘧啶：「不知道。我只見他表演魔術很厲害。」

離子芥：「是快速運動——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是通過某種途徑偶然獲得了一套先進的細胞運動蛋白系統，能以一般細胞察覺不到的極高速度運動。」

鱇：「姐姐大人，可以搞定嗎？」

離子芥：「恐怕不能。我的離子系統反應都太慢了。你看，我去看他的魔術表演時，身上居然被他寫了字和編號。」

鱇：「那麼這個對手還很厲害的呀。」

離子芥：「叫增援來吧。」

鱇：「我們免疫系統增援部隊的武器反應速度很多還不及姐姐大人，來了也是團滅。」

離子芥：「嗯……這就難辦了……沒想到碰到這樣的對手。」

環丙嘧啶：「對了，離子芥學姐，那天表演結束後，有我預料中的抽獎活動嗎？」

離子芥：「沒有。表演意外中止了。石鯛用快速運動逃走了。」

環丙嘧啶：「怎麼意外中止的？」

離子芥：「石鯛表演『隔空爆炸』失敗，表演就中止了。」

鱇：「所以，他的快速運動能力也是會失效的對嗎？」

離子芥：「是的。但是我又不知道怎樣使它失效。也許是過度勞累？抑制物？」

環丙嘧啶：「學姐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也許能發現什麼。」

離子芥：「當時舞台左側放著一個疏鬆纖維素方塊拼成的小星形十二面體，大概這麼大，然後石鯛在舞台右側活動身體，號稱是爆破前的施法，再然後……沒有起效，他的魔術失敗了。」

環丙嘧啶：「他施法時做什麼動作呢？」

離子芥：「哦！當時舞台上騰起一片煙霧，我沒看清。」

環丙嘧啶：「煙霧？」

離子芥：「我猜就是從層主家拿的澱粉嘛！他有快速運動能力，想拿什麼就拿什麼，魔術道具都從層主家拿，誰管得著？反正不是自己的東西，無論是隨手送給觀眾，還是撒出去渲染魔術表演氣氛，都不覺得可惜。」

環丙嘧啶：「等等，你說那是澱粉？澱粉在水中形成的膠體可是——」

離子芥/深海鱇/環丙嘧啶：「脹流性流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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