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滿是青春的面紗,遮掩著原著的人性——《芳華》
每個人對《芳華》的解讀都有自己獨特的視角。50、60後可能是對那個動蕩年代的滿滿回憶,70、80後或許是對已逝青春的感嘆,90、00後,也有對自己青春的另一種詮釋。
不過銀幕依然承載不了現實的悲慘,電影講述的故事被馮小剛駕輕就熟地閹割了許多冰冷的情節。比如:小說主要是以「摸」事件為核心,反襯時代環境、集體主義對人性的壓抑; 愛慕虛榮的林丁丁,其實走過了嫁入豪門——離婚出國——悲慘晚年,這樣群眾喜聞樂見的綠茶心路歷程;蕭穗子和郝淑雯本來上演了精彩的撕逼大戰,郝淑雯以身相誘,再慫恿本和蕭穗子情書往來的「性福」男兵告發蕭穗子「用資產階級情調引誘和腐蝕革命同志加戰友」,這一系列精彩操作全然不見;郝淑雯本來最終嫁了一個「二流子」(年輕的盆友聽過這個詞嗎?姑且想像成猥瑣油膩小流氓吧),不過「二流子」改開之後縱身下海,也真讓郝淑雯成了孤單的富婆;劉峰、何小萍的故事線倒是,雖然細節許多不同,但倆人總結起來依然是一個「慘」字。
不過電影依然非常成功,就老宋我看的場次、與朋友聊他們看的其它場次,都有觀眾謝幕了仍不忍離去、抹淚不止,看得「懂」與否,都不諱言情緒被深深陷入電影的時空。可見電影還抓住了人性普遍的脆弱點。
理想的純善在影片中通過他人被符號化,包括旁白作者在內,都把理想的自我當作主角。然而真實自我的慾念,是絕大多數人的真實選擇,甚至主角的理想化,也像是「被迫」,被自己過去的定位釘死在「毫不為己,專門為人」上,釘死在「善良而弱小」上。人們樂意看到英雄人設崩塌,因為這給了自己內心一個解釋:英雄也就這樣,我並不差。
所以老宋我從年輕時的風光八面、模範標兵,變成現在這樣靠段子支撐自己為人類教育事業做貢獻,實在只是為了活下去,我內在本來是個英雄的,真的。
許多人面對何小萍和劉峰的經歷,找到共鳴。何小萍的扮演者苗苗也說,看這個劇本時就覺得像自己,周圍朋友也都說她「這不就是你嗎?」
問了一圈,發現如此多的人有此共鳴。老宋我當然坐不住了。回想起許多學員跟我的交流,我就想從何小萍的人生,跟諸位「內在何小萍」們,聊一聊。
何小萍和劉峰被欺負,被很多人稱為「過分的善良」,「不合群的優秀」。但這種身份,常常未必來自自主的選擇,而是由童年而來的習性、堅守內心對自我的認識與環境格格不入時的衝擊——我只有做到最好,聖人一般的好,才能獲得我想擁有的愛。
何小萍是典型的,童年生活在壓迫之下,缺乏關愛,所以對劉峰的善良有更強的感受和珍惜。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自我限制的習得性無助的信念是:我是一個命不好的人。所以,無論我如何努力,我也不配擁有好的人生。就算我有了新的家庭,但我的弟弟妹妹會欺負我,我的媽媽會忽視我;就算我拼到了軍隊,但我的戰友會笑話我、孤立我;就算文革結束了、父輩開始平反了,但是我的爸爸也死了……所以,我還爭取什麼呢?我不如徹徹底底活出我卑微但是倔強的人生。我不去爭取劉峰的愛,因為我不配;我不去爭取跳A組,因為我不配;打完仗,你們突然讓我當英雄?不不不不,我不配,我的命怎麼可以當英雄……所以,精神出了問題。同時,她這樣的信念,讓她對弱小的善良有一種強烈的認同感和保護欲。對她來說,這個世界的許多所謂強者,只是卑微而懦弱的傢伙,為了一己私慾不惜踐踏美好。所以,就讓自己和弱小的善良一起「相依為命」吧。所以,她在救護傷員時不眠不休,陪伴垂危的傷員,她被一車燒焦的屍體衝擊到嘔吐但是跟護士長說「我不是嫌棄他們……」,她用身體擋住炸塌的樓板,她在劉峰徹底無助的時間,才去與他一起生活……甚至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仍然沒有結婚。
因為在何小萍心底,只有悲涼的人生,才是讓她熟悉和「安全」的,如果一切過於美好,一定會發生什麼意外,就像這一生中,每當她誤以為人生的亮點出現了,都會立刻被潑一盆冷水——被劉峰接到夢寐以求的軍營,卻馬上發生「借」軍裝事件;政委面對她說謊不肯上台表演卻把她樹立為榜樣,可演完就被下放前線、轉當戰地護士……唯一幸運的是,何小萍的內心,在觀看最後一場文工團演出時,通過自己的草坪獨舞,為自己的舞台夢想做了一個完結,她的精神病也由此轉好。然而,對於自己人生的「悲劇」定義,她從未完結過,在一簇茂密蔥鬱的芳華當中,她是那一株最堅韌的雜草,甚至為了生存而讓表皮硬化粗糙,但其實內在也有流動的翠色。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一句金句台詞:我知道人生就是不斷地說再見,可我都沒來得及和它好好告別。人的內心旅程,恰恰需要不斷和過往的經歷做「完結」儀式。因而,親人去世我們要追悼,戀情失敗我們要去宿醉一場等等。儀式讓我們從內心確認和過往經歷的關係不再是直接的聯繫,我們可以以全新的狀態面對此刻。而如果我們無法完結,似乎被詛咒一般,不斷重複過去的悲傷,我們都有成為「何小萍」的可能。
在沒有愛的世界裡,我們慢慢失去了愛和接受愛的能力,我們只認為自己是不值得被愛的,不值得擁有的,當愛來到你面前的時候,也會被你無情破壞、搞砸,因為我們習慣了。無力的渴望,只能在無底的深淵,永不見天日。
童年的經歷並不是不可逆轉的,而是我們要給自己力量跳出來,和過去那個悲哀的自己告別,和過去那些經歷告別。直面自己的過去,直面自己的脆弱,但是,我們不要因此而判定自己,是一個不值得被愛不值得擁有的靈魂。
最後,我表示十分同意政委的話,一支隊伍要壞,就先壞在作風上。你看我講了這麼多,對你來說可能不如一句「女同志內衣上的紐袢兒」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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