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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安卡拉媽媽

2015-10-13 08:01 | 豆瓣:夏奈的小飛船

大家應該都已經從新聞中看到了,昨天早上(註:此處時間指10月10日早上),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發生恐襲大爆炸,截止到今天早上,已經有95人在這次爆炸中去世,48人重傷,246人輕傷。這是土耳其建國歷史上死傷最嚴重的恐襲之一,昨天各大電視台直播了整整一天關於這個爆炸的新聞。原打算到Taksim廣場的土航辦事處改機票的我,也被朋友叮囑不要出門,最好留在家裡。

土耳其的今秋是個多事之秋,隨著庫爾德工人黨與土耳其之間的停火協議在7月崩潰,土耳其陷入了雙方以牙還牙的武裝攻擊漩渦當中,庫爾德人與土耳其人各自的民族主義分子之間關係亦趨緊張。就在安卡拉爆炸發生的前兩天,迪亞巴克爾就有一個小孩,在街上玩耍時被炸彈炸死。沒有人對此事負責,執政黨指責是庫爾德工人黨,庫爾德工人黨指責是當局政府的陰謀。

土耳其的媒體和國內一樣,擅長沒有節制地打煽情牌。電視台播送的安卡拉爆炸視頻片段中,有一段是安卡拉當地民眾擠在醫院的外牆邊,牆上貼著已經確認死亡的人員名單。有位土耳其媽媽,大聲在那邊哭喊:「我不識字啊,求求你們給我念念名單,我的兒子在不在上邊,我的兒子去了哪裡啊?」

我和室友還有她媽媽,看到這個鏡頭的時候,眼眶都濕了,室友媽媽忍不住啜泣起來。室友媽媽這周從伊茲密爾來看她,短住在我們家一周,每天都變著花樣給我們做好吃的。遇到這樣的事情,身為母親當然都不可避免受到觸動,更何況室友曾經告訴過我,她最大的姐姐,十年前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此後這件事一直是她媽媽心中的黑洞。

妮可基德曼首次擔當製片的《兔子洞》,講的也是一位媽媽失去孩子的故事。片中一段話遲遲縈繞在心中。那是妮可所演的女主角貝卡,問她的媽媽「悲傷是否會消失」時媽媽回答她的話,翻譯過來,大致是如此:「他們不會消失,但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改變;有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他們了,可是某個時刻他們又會突然浮現;繼而你的心會一沉,但你不會一直沉溺下去;慢慢的,你會覺得,其實還好;這種無能為力的悲傷,其實也還可以撐過去。」

我曾經有一個好朋友,叫Hizumi,她因為癌症,永遠留在了22歲。

我第二次見Hizumi的時候,她已經在化療,頭髮一撮一撮往下掉。她不忍心看自己每天都要掉一撮頭髮,索性直接去理了個光頭,然後開始戴起假髮和帽子。但我見她那會,是不知道這些事的。我們在玉玲瓏吃飯,她還是一如既往安靜聽我分享旅途中的見聞。那是九月的杭州,幾乎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我剛從一段不理智的迷戀中醒悟過來,準備拋棄過往的一切不愉快和不滿意開始一段新旅程。那個時候的Hizumi,坐在我身邊笑得淡然的Hizumi,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血液,已經是癌症晚期。

Hizumi的病症折磨了她兩年,但是她比我見過的所有病人都要更樂觀更熱愛生活。即使是癌症晚期時,她也常常安慰她媽媽說自己一定會好起來,讓媽媽和她一起加油。然而人生不像電影,沒有囧瑟夫在《50/50》里的絕對幸運。現在看來,她生病時候的樂觀,更加讓人心疼。Hizumi在世時熱愛烘焙西點,或許曾經想過成為一個西點師;她豆瓣烘焙相冊里的照片並不多,但每一張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巧手,相冊的描述寫著:「既然自己不能吃,做給別人吃也是一種滿足」。

Hizumi在我豆瓣留言板留的最後一條留言是「沒換,139那個」,是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再換號碼了,我也再打不通那個號碼。她的最後一條豆瓣廣播是分享來自蝦米的一首歌,他們說她走的那天早上,已經說不出一句話,她爸爸就打開了手機里她最喜歡的音樂,讓她聽著音樂慢慢睡著。人生太變幻,你無法預知下一秒自己會不會永遠失去這個人。她去世之後,我和其他朋友也曾去探望過她媽媽幾次。她媽媽的表現還算平和,但也曾經在我們面前奔潰哭泣過一次。我覺得人沒有做過父母,是沒有辦法完全理解這種失去親生骨肉的極大悲痛的。

但願那位哭泣的安卡拉媽媽,最終沒有在名單中找到她兒子的名字。

周圍窗戶都碎裂了,人們尖叫哭泣,我聞到肌膚燒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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