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世界革命的催化劑

《看歷史》文│楊程屹

咖啡這種來自衣索比亞高原的紅色果實,自從被帶到歐洲,就很快風靡這片大陸,並且同一次次革命和衝突聯繫在一起。

公元6世紀,衣索比亞的一位牧羊人在高原上發現了一種吃後可以使人變興奮的紅色果實,他將這種果實帶給修道院的僧侶們,僧侶們開始嘗試著用這種果實作提神葯。15世紀,這種果實被人們帶過紅海,阿拉伯人煮出了世界上第一杯真正的咖啡。

1000多年來,從東非高原到阿拉伯世界,從奧斯曼帝國到歐洲大陸,從拉美種植園到中國的大街小巷,在世界各地蔓延的咖啡香氣里我們不只聞到了閑適、甜膩、浪漫和輕鬆,還窺見了陰謀、懲罰、反抗、衝撞、自由和激情。

阿拉伯:麻煩製造者 第一家咖啡館據說名叫KivaHan,起源於1475年的麥加聖地。隨後,咖啡被介紹到埃及、北非、土耳其等阿拉伯國家。喝咖啡變得流行起來,許多人聚集在咖啡館裡喝咖啡、議論時政、抨擊政府,咖啡館於是變成了意見和想法的源泉之地。 1511年,麥加總督下令禁止開設咖啡館,因為從咖啡館裡流出了諷刺他的詩歌。為了杜絕政治隱患,其他國家也相繼下令關閉咖啡館。統治者認為:第一、咖啡會產生興奮作用,從宗教角度來看,屬於跟煙酒一樣的「禁物」。第二、由咖啡館失火引起的火災不在少數。第三、咖啡館被認為是統治者的麻煩製造者,政治上不穩定分子的溫床,有一定的危險性。在土耳其,違反禁令偷喝咖啡的人要遭到棍刑,屢教不改者則會被裝進皮袋,扔到博斯普魯斯海峽。 但是政府的禁令不能消除咖啡的強大吸引力,許多人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喝咖啡,連埃及蘇丹都是咖啡的擁躉,他甚至為此取消了麥加總督的禁令。

在上世紀初,阿拉伯國家如伊拉克、埃及等,咖啡館如雨後春筍般興起,許多文人、藝術家和文化名流等各界人士在此聚集,使之演變成為文化和思想中心。最為著名的是20世紀初開業的埃及利什咖啡館,它後來成了反英人士的聚集之所。

無論時光如何流轉,法國的咖啡館與時局的發展一直相伴相成。拿破崙上台前,咖啡館是拿破崙革命的陣地;當拿破崙上台後,咖啡館又被拿破崙的反對者們佔據了。正是在這樣的傳承下,蒙巴納斯大街、聖日耳曼大街和聖米歇爾大街上的咖啡館在20世紀初達到了空前的繁榮,它們是全世界作家和藝術家心目中的精神家園。

更為戲劇化的是,1970年9月,埃及總統納賽爾在會見巴勒斯坦領導人阿拉法特時,納賽爾喝了助手薩達特親手調製的一杯咖啡,兩天後,他就撒手歸西了。當年和納賽爾一起出入利什咖啡館的「自由軍官」組織成員薩達特成為了他的繼任者。

這一時期,還有一位後來叱吒風雲的人常常出現在利什咖啡館,他和一些政見不同的人一起坐在咖啡桌旁高談闊論,討論納賽爾精神和阿拉伯國家的發展。此時,他還是開羅大學法律系的學生,他的名字叫薩達姆·海珊。

歐洲:「慢性毒藥」 1615年,威尼斯商人第一次將咖啡帶入了歐洲。 在羅馬,基督教保守人士認為咖啡是「撒旦的飲料」並要求教宗禁止基督徒喝咖啡,但當時的羅馬教皇克雷門八世試喝一口咖啡之後卻讚歎道:「為何撒旦的飲料如此美味!」將咖啡定為基督教徒的指定飲品。 1650年代,第一家基督教徒的咖啡館在倫敦開業。1670年代末,英國人將咖啡館開到了北美殖民地。後來,波士頓的綠龍咖啡館成為了美國獨立革命的司令部。 1686年,法國第一家咖啡館普洛可甫咖啡館開張。教徒、詩人、藝術家、哲學家、商人和學生都擁向咖啡館,歐洲啟蒙運動的思想家伏爾泰、盧梭、狄德羅,以及大革命三雄羅伯斯比爾、丹東和馬拉等,都是這裡的常客。 法國大革命爆發的前幾年,在王宮廣場的長廊下的六家咖啡館雲集著全巴黎最狂妄、最無畏的革命黨人和異端分子,每一個咖啡館都蘊藏著足以點燃革命火焰的能力。 1789年7月,法國著名記者密·德蒙朗在富瓦咖啡館裡振臂一呼,在煙草和咖啡的混合味道里,法蘭西的革命之火就這樣被點燃,巴士底獄被攻陷了,福耶咖啡館成了最激烈的叛逆者的堡壘。政府開始禁止在這裡舉行政治聚會,並用暴力驅散了聚集在這裡聽演講的人。1792年8月,巴黎市民再度起義,將路易十六送上了斷頭台,法蘭西共和國建立。這正如法國歷史學家儒勒·米什萊所言:「那些整天泡在咖啡館的人們透過那深黑色的液體,看到了革命的曙光」。 無論時光如何流轉,法國的咖啡館與時局的發展一直相伴相成。拿破崙上台前,咖啡館是拿破崙革命的陣地;當拿破崙上台後,咖啡館又被拿破崙的反對者們佔據了。正是在這樣的傳承下,蒙巴納斯大街、聖日耳曼大街和聖米歇爾大街上的咖啡館在20世紀初達到了空前的繁榮,它們是全世界作家和藝術家心目中的精神家園。 20世紀50、60年代,在聖米歇爾附近的咖啡館附近隱藏著法國共產主義學生同盟的聚會地,學生們時常在咖啡館裡閱讀、討論、聚會、寫作,那些在中國、朝鮮、古巴和阿爾及利亞發生的革命震動著法國青年學生的心靈。

1968年3月,巴黎大學南泰爾校區300個左派學生衝進文學系講堂,強行要求播放一部關於切·格瓦拉的影片,文學院院長宣布關閉文學院,並啟動紀律委員會調查其中的幾名學生。5月3日,為了抗議政府抓捕左派學生,大約500名憤怒的學生聚集在索邦廣場——「五月革命」這樣拉開序幕。 隨著越來越多的左派學生和不同的團體加入進來,示威和抗議愈演愈烈。拉丁區的露天咖啡座成為學生們的聯絡點。這些帶著叛逆心態和浪漫革命情懷的學生顯然並不是使法國政府陷入危機的主導因素,然而得益於法國咖啡館這一強大的輿論宣傳途徑。

儘管在法國的歷史記錄上,1968年5月發生的這一切激情燃燒僅僅被定義為「事件」,算不上「革命」,但從咖啡館蔓延出去的自由精神滲透在歐洲的土地上,慢慢地瓦解著統治者的專制與強權。

拉美:假咖啡之名流血

17世紀,法國人帶著武器和咖啡種子佔據拉丁美洲的殖民地,他們在平原經營甘蔗種植園,在山地經營咖啡種植園。 當法國本土大革命如火如荼之際,1791年8月,為了反抗法國種植園主的殘暴統治,法屬殖民地海地聖多明克的20萬黑奴造反起義。幾個星期內,2000名白人被殺,180個甘蔗種植園和900個咖啡與靛藍種植園被毀壞,1萬多名奴隸在戰鬥、飢餓或白人鎮壓中死亡。1793年8月,法國頒布法令,解放聖多明克的奴隸。但海地的流血和衝突並沒有因此結束,因為各國的干涉與割據,在這塊土地上,一場場屠殺、一次次流血都是以咖啡之名。 由於政局的動蕩和國家的貧困,進入20世紀後,海地已經不復當年的輝煌了。取而代之的,是巴西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咖啡生產國。 1727年,葡萄牙籍軍官帕赫塔以美男計誘惑法屬蓋亞那總督夫人以咖啡種子相贈,把咖啡傳入巴西,但他在巴西北部的帕拉地區試種並未成功。直到1774年,比利時傳教士在巴西南部氣候較溫和的里約山區試種,才獲得成功。 1954年8月24日,一聲槍響,巴西總統瓦加斯用一把跟隨了他多年的手槍結束了自己生命——壓倒這位獨裁者的正是咖啡豆。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20世紀初,由於咖啡豆價格崩潰引起經濟危機,1930年10月26日,巴西自由黨發動了革命,並在一周之內推翻了美國人支持的路易斯政府,瓦加斯上台。他宣稱:「我現在和三萬人一起站在前線,全副武裝,軍需充足,不是為了消除路易斯,而是為了實現革命綱領。」上台後,瓦加斯簽署了一系列農商保護法令,重點保護咖啡農的利益。

1954年7月,巴西咖啡豆價格受國際咖啡行情影響劇挫,為了收購過剩的咖啡豆,瓦加斯向美國銀行借錢,遭到拒絕,巴西陷入經濟危機,內憂外困的壓力下,瓦加斯吞槍自盡。在遺書中他寫道:「數十年來,國際財團不停地蹂躪我國,試圖阻礙我為國家創造財富並干涉我國自主權,我們一旦為居高不下的咖啡豆價做辯護,就會遭到難以承受的壓力,終於屈服。因此而今除了鮮血外,我沒有任何東西獻給祖國。」

中國:小布爾喬亞的愛好 與拉丁美洲帶著血淚的咖啡史不同,咖啡在中國登陸之初就帶著小布爾喬亞的情懷。 1920年代左右,咖啡店在上海成了一股文化熱潮,法租界和日租界出現了許多仿效巴黎的咖啡館。曾留學法國的自由主義海派文人張若谷,在其著作《咖啡》一文中,把咖啡館作為現代都會生活的象徵。 但其實更早些時候,在1902年,一個中文名叫田德能的法國傳教士走進雲南大理一個叫朱苦拉的彝族山村,為中國帶來了第一株咖啡樹苗。 1905年,法國人在雲南蒙自開設了第一家咖啡館「滇越鐵路酒吧間」。中國人開始學著「洋老咪」喝咖啡。20世紀三四十年代,蒙自的咖啡館盛極一時,蒙自哥臚士酒店一帶的咖啡香吸引了西南聯大的文人們聚集一起說文論道。正如張若谷描述自己在上海霞飛路巴爾幹咖啡館的生活那樣,「從『片萊希基』談到文學藝術、時事、要人、民族、世界……」 上海的咖啡館最為著名的是位於虹口的公啡咖啡館。 魯迅在《革命咖啡館》一文里是如此揶揄咖啡館的:「遙想洋樓高聳,前臨闊街,門口是晶光閃爍的玻璃招牌,樓上是『我們今日文藝界上的名人』,或則高談,或則沉思,面前是一大杯熱氣蒸騰的無產階級咖啡,遠處是許許多多『齷齪的農工大眾』。他們喝著,想著,談著,指導著,獲得著,那是,倒也實在是『理想的樂園』。」後來,郁達夫在《革命廣告》一文中也說自己和魯迅是不去革命咖啡館的,「寧可在茶館裡坐坐,能夠聽到許多社會的瑣事和下層職業的情況」。因為依魯迅先生的看法,中國的咖啡館還並不能算作「革命的咖啡館」。 但咖啡館並不能說與中國革命毫無干係。 在白色恐怖極端嚴重的歲月,一些文藝界的秘密會議固定在公啡咖啡館召開。據鄭伯奇回憶:「公啡咖啡館是外國人開的,因為這個地方一般中國人是不去的,外國人對喝咖啡的人又不大注意,開會比較安全。」因此,不僅「左聯」籌備會多次在公啡咖啡店召開,而且其他左翼文化團體也在這裡召開會議。

1929年月10月中旬,「左聯」在公啡咖啡店的二樓一間可容十二三人的小房間里召開了第一次籌備會議,魯迅先生也出席了。1930年2月16日,黨組織又在這裡召開了籌備會議,即「上海新文學運動者底討論會」。《魯迅日記》載:「午後同柔石、雪峰出街飲咖啡」,就是指到公啡咖啡店去參加「左聯」的最後一次籌備會。不過,即使登上了咖啡館的店堂,魯迅也從來不喝咖啡,堅持喝中國茶。

魯迅在《革命咖啡館》一文里是如此揶揄咖啡館的:「遙想洋樓高聳,前臨闊街,門口是晶光閃爍的玻璃招牌,樓上是『我們今日文藝界上的名人』,或則高談,或則沉思,面前是一大杯熱氣蒸騰的無產階級咖啡,遠處是許許多多『齷齪的農工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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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杯測,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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