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這盤菜，如何烹飪才美味？（

電影《趙氏孤兒》把程嬰從英雄「還原」成了凡人本報記者 李婷《王的盛宴》、《一九四二》、《銅雀台》、《一八九四·甲午大海戰》、《忠烈楊家將》、《柳如是》……站在2012年的尾巴上回顧本年度的電影市場，題材扎堆「歷史」是一大現象。事實上，從1999年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開始，歷史題材的電影作品便層出不窮。原因很簡單：保險！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積累註定了此類電影「永遠不會過時」。義大利著名歷史學家克羅齊曾經說過：「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作為藝術創作，電影人有權力選取他們感興趣的歷史人物和故事製作成電影。而對於普通觀眾來說，歷史這盤菜，中間經歷了多少道工序只是流程，重要的是，最終吃到嘴裡好不好吃，外加，有沒有營養。●選食材：哪些歷史事件最受熱捧烹飪美食，第一道工序是選食材。而炮製電影美食，歷史中的哪些事件最受熱捧？答案是：一場戰役，一個飯局和一次刺殺，即「赤壁之戰」、「鴻門宴」和「荊軻刺秦」。說起來，歷史上最讓人血脈賁張的年代，托羅貫中的福，應該是非三國莫屬了。當年，曹操勢力一端獨大，孫劉聯盟與曹軍對峙於赤壁，曹操為使官兵適應水上作戰，特將戰船首尾相連結為一體。孫劉一方選擇風向有利時機，令小船衝進曹操的水寨縱火，曹軍死傷過半。這場以弱勝強的戰役便是鼎鼎有名的「赤壁大戰」，它的故事和所涉及的人物也順理成章成了許多電影爭相表現的對象。電影《赤壁》中，吳宇森一如既往塑造了足智多謀的諸葛亮，但同時用大量的篇幅表現周瑜。這個被不少歷史學家貶為心胸狹窄最後吐血而亡的歷史人物，變身成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俊朗少年。除了周瑜，另一個得到正名的，當屬常山趙子龍。據考證，赤壁之戰時，趙子龍已經是一個將近60歲的老人了。勇猛如趙子龍，或許在將近60歲時上戰場殺敵是沒有問題的，但若依然用「白袍小將」來形容，恐怕是唐突了長輩。這個細節，導演李仁港也注意到了，《三國之見龍卸甲》中，白髮蒼蒼的趙子龍和曹操的孫女對峙沙場，雖然劇情遭到觀眾痛批，但從時間上考證，還是基本符合歷史的。公元前227年，荊軻帶燕督亢地圖和樊於期首級，前往秦國刺殺秦王。臨行前，許多人在易水邊為荊軻送行，場面十分悲壯。荊軻來到秦國後，秦王在咸陽宮隆重召見了他。荊軻在獻燕督亢地圖時，圖窮匕見，刺秦王不中，被殺。這是荊軻刺秦王的故事，一個真實發生過的歷史事件。然而，同樣的史實，在不同的電影中，被打磨成的形狀卻大不同。電影《荊軻刺秦王》中，秦王有了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人趙姬，此女原本打算到燕國假意獻策尋人刺秦，卻一個不小心愛上了荊軻，假刺秦最終變成了真刺秦。雖然杜撰元素從頭到尾充溢全片，但細膩的陳凱歌，成全了一部香艷但不乏大氣的風月片。而到了張藝謀的眼裡，荊軻的形象已然成了俠義的化身，電影《英雄》中，真正的俠客連名字都不需要，稱作「無名」。他費盡千辛萬苦得到了出手即可殺死秦王的機會，卻在最後關頭，領悟到了天下與個人之間的關係，最終選擇了放棄。到了秦末年間，暴政導致社會矛盾激化，各地爆發了大規模的反秦鬥爭。劉邦、項羽兩支隊伍是反秦的生力軍。劉邦雖然實力不及項羽，但因善用人才，為人隨機應變，在楚漢之爭中最終戰勝了項羽，建立了漢朝。在史學界，劉邦可以說是歷史上最有爭議的人物之一，據《史記》記載，劉邦「好酒及色」，「貪於財物，好美姬」。而在電影中，他也成了最熱的主角之一，而且，秉承成王敗寇的理念，這些影片中的劉邦，優點被發揚，劣跡則被巧妙地遮掩過去。電影《西楚霸王》中，項羽和劉邦劃鴻溝二分天下後，項羽對朝政一概不問，而劉邦則效仿越王勾踐卧薪嘗膽，默默地招兵買馬，廣納人才。片中，劉邦雖好女色，但因為有彪悍的夫人一旁把持，也還算收斂。《鴻門宴傳奇》中，主創雖然避開劉項兩大主角，但大多數段落還是給了劉邦一派，比如足智多謀的韓信、忠心耿耿的蕭何，並將視點放在了張良和范增的智力對決上。史上第一飯局鴻門宴，最終變成了兩大謀士的棋局較量。●拼火候：如何自圓其說很重要食材選好了，接下來考驗的是烹飪的火候。嚴格說，一般的歷史片，歷史是手段，戲劇才是目標，再忠於史實的電影人也不必成為歷史學家，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故事講好。電影人跟小說家一樣，有虛構的權力，但如何使用這個權力卻能決定影片的檔次。不難發現，許多國產古裝大片都懷著重塑歷史的野心，卻往往在劇情上漏洞百出，難以自圓其說。兵荒馬亂的秦朝末年，已步入不惑之期的劉邦扛起起義大旗，轟轟烈烈地打下了漢疆王土，被後世稱為「漢高祖」——這是史書上對劉邦的記載，寫滿了帝王的霸；但《王的盛宴》最想呈現的卻是帝王的怕，害怕被身邊親信的人取代。而著名的「鴻門宴」在這裡不再只是一個場景，而是重要的暗喻。陸川心很大，他甚至對《史記》的某些描述提出質疑，并力圖給出獨特的見解，說是要尋找隱藏的歷史真相。然而，混亂的邏輯，讓這樣的情懷和「顛覆」缺乏說服力，也缺乏支撐。譬如，影片在敘事中提出：「鴻門宴」是一頓宴請，除了舞劍的項莊，所有人都不得帶武器，但據《史記》描述：項莊舞劍時，項伯也站起來拿了一把劍出來對舞，那他的劍又是從哪裡來的？而樊噲又怎麼能一個人就衝進宴會現場，門外的300士兵為何不阻攔？對此，導演借蕭何之口說出了他尋覓得來的「真相」——樊噲沖帳是因為韓信帶路，項伯有劍是因為韓信給的，這一切背後都是項羽的安排。但倘真如此，項王又何必安排「鴻門宴」？！陸川曾說韓信的故事是他最大的迷茫，韓信坐擁72城為什麼還要投奔劉邦，這在《史記》中沒有解釋，而《王的盛宴》給出了「答案」：這是因為在韓信最落魄的時候，劉邦給了他一個荷葉包飯，這個場景甚至連劉邦自己也不記得。又是一個因為食物引發的血案。故事發展缺乏邏輯，也是很多觀眾對《銅雀台》的印象。影片一開始，就是一眾少男少女被迫成為童子軍，經受嚴酷的封閉訓練，目的是長大之後去殺曹操——其中就有女主人公靈雎。靈雎和同在童子軍的穆順青梅竹馬，當她被裝進麻袋扔進比武場，成為角斗雙方的戰利品時，穆順不顧一切把她救了下來；之後不久，靈雎就被送到了曹操身邊。而當影片接近尾聲時觀眾才知道，靈雎其實是貂蟬和呂布的女兒——事實上，童子軍的所有成員都經過精挑細選，首要條件就是其父母都死於曹操之手。問題就來了：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一顆棋子，自然是應該受到特別保護的，當初怎麼會差點就成了比武的「彩頭」？難道編導自己都忘了么？同樣讓人想不通的還有刺客穆順在片尾對曹操的功敗垂成——編導給他的理由是希望曹操放了靈雎，有觀眾吐槽說：你把曹操殺了，不就救了靈雎嗎？何苦舍簡求繁？更何況殺手們與曹操都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如此輕易就煙消雲散了？●添佐料：把握好量是個問題為了影片的娛樂性和觀賞性，近年來，為歷史題材影片添加愛情、武俠等佐料，力圖以顛覆經典方式來「創新突破」已成為一種時興的電影創作方式。比如，在電影《孔子》中，孔子變成了武功高手；《赤壁》把曹操兵敗赤壁的原因，歸結到了貪戀小喬手中的那一杯茶；《趙氏孤兒》把程嬰從英雄「還原」成了凡人，抹去了原先塗抹在救孤義舉上的那層忠義光亮，原先報效家主的動機變成了替兒子報仇。《狄仁傑之通天帝國》中武則天胡漢混搭式的摩登扮相，讓觀眾直呼穿越。而在《鴻門宴傳奇》中，劉邦還對虞姬產生了一段深情款款的感情，幸虧虞姬用計拿到了劉邦的寶劍，自刎於兩軍之前，不然就算苟且從了劉邦，也不過是多了一個人彘而已。《關雲長》中，千里走單騎護嫂尋兄的英雄，硬是被描畫成一邊暗戀嫂子一邊和曹操玩曖昧的武夫；堅持漢賊不兩立、降漢不降曹的忠臣，則搖身成為顧念曹操恩義卻與皇帝決裂的黑幫分子。而一句借曹操之口說出的「好馬為什麼不吃回頭草？因為回頭草不新鮮。劉備已經過時了，我才是新鮮貨色」，更是直接給關羽貼上了喜新厭舊的標籤。說到曹操，也沒能逃脫被矮化的命運：影片中有個情節，說曹操為留下關羽，一邊在關羽的酒里下春藥，一邊把他未過門的嫂子點穴後放到關羽床上，指望兩人能生米煮成熟飯，斷了關羽回到劉備身邊的後路——如此下三爛，是曹操這樣的人乾的事么？即便不是英雄，人家到底也是梟雄不是？與此同時，半文半白且太過現代化的台詞也成了歷史題材電影的一大詬病。在電影《王的盛宴》中，這邊廂，被擒的秦王子嬰很文藝腔地喊道：「秦雖將亡，但一統天下的夢想不會變……」；那邊廂，一介武夫劉邦嘴裡不時蹦出幾句現代粗口。甚至，片中劉邦與呂雉之間的一段「對話」被網友配成河南話版、上海話版，令人捧腹。場景如下：剛被解救出來的呂雉，與正意氣風發的劉邦之間進行了一場對話。呂雉問：「你是不是跟隔壁村的寡婦有私情？」劉邦答：「我在外面乾的是大事，滅秦！」呂雉回了句：「滅秦不耽誤你找女人。」劉邦無奈地說：「我他媽喝高了。」而電影《赤壁》中，最具代表性的對話出現在周瑜和諸葛亮初次見面。瑜問：「這麼冷還扇扇子？」亮答：「我需要隨時保持冷靜。」相關鏈接 《荊軻刺秦王》影片描述公元前三世紀的中國，雄心壯志的嬴政如何汲汲營營於統一天下而不惜剷除一切阻礙，最後建立空前帝國的經過。秦始皇統一六國和荊軻刺秦王的故事曾被多次搬上銀幕，而由陳凱歌導演，李雪健、鞏俐、張豐毅、孫周等主演的本片著重刻畫了秦王、荊軻、趙姬、太子丹等人物之間的情感糾葛。這是一部堪稱範本的歷史題材電影，獲得了1999年第52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高技術獎。《英雄》這是張藝謀執導的第一部商業大片，由李連杰、張曼玉、梁朝偉、章子怡、陳道明、甄子丹等主演，製作陣容空前強大，是當年投資最高的一部中國電影。該片內地票房2.5億元人民幣，是首部票房過億的中國電影；在北美上映時更連續兩周奪得票房冠軍，使全球票房達到1.77億美元。本片被公認為是中國電影大片時代的里程碑，對中國電影產業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赤壁》一度是中國及亞洲投資最大的電影作品，上下兩部總耗資8500萬。影片由吳宇森執導，雲集了梁朝偉、金城武、張豐毅、張震、趙薇、胡軍等多位大牌明星。上下兩部2008、2009年上映時，在亞洲、歐洲等地均獲得巨大成功，刷新了華語電影國內外票房紀錄。該片曾先後參展十幾個國際電影節，獲得美國拉斯維加斯影評人協會最佳外語片、日本每日電影大獎最佳外語片、中國華表獎優秀合拍片等。《孔子》由女性導演胡玫執導，周潤發、周迅主演，於2010年1月22日正式全國公映。電影描寫孔子51歲出任中都宰一直到其73歲病逝這段經歷，並挑選了最有戲劇性的墮三都、周遊列國、陳蔡被圍等重要經歷進行改編。作為一部具有商業性的走文藝范的大片，該片曾頗受爭議，比如人物面貌相對概念化，節奏相對拖沓，視聽語言相對混亂，不過這部宏大敘事的電影，至少完整地表達了中心思想，還擁有許多教育意義。《狄仁傑之通天帝國》公元690年，經過八年苦心經營，武則天即將正式登基，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然而，登基之日將近，自焚案卻相繼發生，武則天召回入獄八年的狄仁傑深入「鬼市」查探……這是《狄仁傑之通天帝國》的故事大綱。該片是目前最接近好萊塢標準的華語類型片，卻遭遇了口碑考驗。因為影片中的主角雖然都是歷史人物，但故事純屬虛構，且非常現代，被調侃為「歷史警匪片」。《王的盛宴》這是一部有情懷、有表達態度的作品，影片以老年劉邦的視角與回憶為線索展開，試圖通過劉邦在彌留之際的自我人生追溯，對「鴻門宴」的故事作全新詮釋。然而，缺乏故事情節，有些人物走向上細節缺乏邏輯感，讓全片最終變成一個「劉邦破碎的夢囈」。影片由陸川執導，劉燁、吳彥祖、張震、秦嵐、沙溢等主演，籌備一年，拍攝一年，後期製作又花了一年。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