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隨便便成功

只恨男兒不丈夫

秦朝末年，忍氣吞聲的農民兄弟中，出了兩個狠角色，陳勝和吳廣。他們削木為槍，大吼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樹起了造反的大旗。頓時，天下有種之人，紛紛響應，魏咎魏豹兄弟倆也一哄而上。

後來，魏咎因作戰勇猛，被陳勝封為魏王。再後來，陳勝吳廣兵敗身亡，魏咎引火自焚。魏豹跟隨劉邦繼續革命，被封為西魏王。

秦亡之後，劉邦和項羽爭當皇帝，又幹了起來。魏王魏豹不聲不響，坐擁魏城，與嬌妻美妾哼小曲喝小酒。魏豹有個小妾叫薄姬，看魏豹耽於享樂，憂心忡忡：生逢亂世，好男兒自當奮勇爭高低，豈能躲在家裡和妻妾說家長里短？

薄姬有個閨蜜叫許負，江湖傳說，許負是手握一塊有八卦圖的玉出生的，還在襁褓里，已能斷人前程，見了該死的人她就哇哇大哭，見了幸運的人她就嘻嘻歡笑。搞得人心惶惶，沒人敢逗她玩，只怕她一不如意就哭起來。許負長大後，成了著名的八卦妹。連秦始皇都知道許負算命很准，要召她進宮算一卦。算卦這東西，純屬遊戲，許負只給好玩的人算，秦始皇乃全中國最不好玩的人，許負懶得給他算，拒不奉詔，收拾好羅盤什麼的，雲遊四海去了。這一天，許負來到魏地，剛擺出卦攤，想賺幾個脂粉錢，就被薄姬看見，邀進魏王府。

薄姬一直在想辦法，如何讓魏豹多一些男人氣概，如何讓魏豹多愛自己一點。見了閨蜜許負的八卦招子，薄姬計上心來。

魏豹打獵回來，路過薄姬的卧室，聽見薄姬正和一個陌生女人悄悄說話，心中好奇，就湊到門前要聽個究竟。

只見屋裡的陌生女人說：「恭喜姐姐，你天生大富大貴之相，命該做天子之母，母儀天下啊！」

魏豹差點兒要笑出聲來，我老婆要生天子，我不就是天子他爹嗎？魏豹推門而入，掃一眼許負，只把她當作尋常江湖騙子，陰著臉說：「沒事少扯淡。騙吃騙喝沒關係，胡言亂語是要惹麻煩的。」

薄姬說：「大王，這就是人稱『神運算元的許負，始皇帝想聽她胡言亂語，還沒那福氣呢。」

魏豹一聽是大名鼎鼎的許負，頓時手足無措，若是許負，那就不是胡言亂語啦！魏豹喜出望外，叫人捧出一百兩黃金來，交給許負，說：「天機不可泄露，你懂的。」

生天子之說，是薄姬和許負謀劃來刺激魏豹的，許負自然不好意思要金子，她把金子轉交給薄姬說：「就當是我送給小天子的見面禮吧。」

魏豹開始重新做人了。首先，他不再和其他妻妾親近，只往薄姬房裡跑，既然薄姬註定要成為天子他媽，他必須保證及時播下「龍種」；另外，魏豹開始關注天下大勢，他必須為兒子鋪墊好通向皇帝寶座的道路。深入想一想，兒子要做皇帝，老子我，不也是皇帝么？魏豹攬鏡自照，越照越覺得自己乃皇帝之相。

其時，劉邦和項羽正為誰做皇帝斗得難解難分，魏豹決定為他們加一把火。審時度勢，魏豹覺得，無論是人格魅力，還是軍事實力，項羽都佔上風。本屬劉邦陣營的魏豹，反水加入項羽的團隊。魏豹的如意算盤是，先幫項羽滅了劉邦，再伺機滅了項羽，把一統江山收歸囊中。

夢碎之後心不死

眾所周知，魏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魏豹生命的最後幾年，過得很是窩囊。先是劉邦受不了他和項羽的聯盟，一舉蕩平魏地，魏豹投降，屈辱地回歸劉邦陣營。兩年後，劉邦遭項羽圍困之時，劉邦部將怕「反國之臣」魏豹再次反水，斬殺魏豹。

為了許負描繪的大好前程，魏豹不遺餘力，忍辱負重，可是，直到被斬首，他連「龍種」都沒能播下，只給後人留下一段笑柄。身首分離之際，魏豹仰天大叫：「千萬不要相信八卦妹！」

魏豹死後，薄姬和一乾女眷被擄進漢王宮織室勞動改造。

在漢王宮紡紗織布的日子裡，薄姬常常想起自己和許負玩算卦遊戲，引得魏豹為皇帝夢而奮鬥的事兒，把悔恨一絲一縷地紡在棉紗里，織在布匹里。男人，不一定要頂天立地，女人，不一定要無限風光。原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才是男女幸福的最高境界。如果可以從頭再來，她寧願魏豹只是一個獵野兔的簡單男人，每天打一隻兩隻兔子就可以了，打不到也無所謂。

歷盡滄桑，薄姬心如止水，沉浸於紡紗織布之中，不久，她又自學成了漢王宮最優秀的裁縫。夫貴妻榮的夢破碎之後，能把一匹布裁剪成華美衣服，也是一種享受。

公元前202年，劉邦大敗項羽於垓下，項羽愧見江東父老，自刎於烏江，楚漢爭霸以劉邦完勝而告終。漢王劉邦要登基做皇帝了。做皇帝先得有幾身新衣服，做龍袍的光榮使命落到了頭牌裁縫薄姬頭上。

做龍袍先要量盡寸，薄姬準時來到劉邦的寢宮，以新聞聯播腔公事公辦地道一聲：「奴婢給大王請安。」

劉邦閱盡各種美女，或風騷畢露，或戰戰兢兢，或喜氣洋洋，或誠惶誠恐，不一而足，就是沒見過像薄姬這種不慌不忙不冷不熱的。劉邦不由得正眼打量薄姬，她不是艷光四射的美人，眼睛卻因為沒有慾念而分外潔凈，像夏日裡的一汪碧水，讓人頓生清涼。

那天中午，劉邦睡了一個無憂無慮的午覺，心情大好，看姿色平平的薄姬也很順眼，就忍不住挑逗說：「寡人碰到的女人，只有兩種，愛寡人的和怕寡人的。你屬於哪一種？」

薄姬依然以新聞聯播腔說：「大王身邊美女如雲，輪不到我來愛；大王愛民如子，我用不著害怕。我是第三種女人，敬重大王的女人，敬重大王是天下第一帥哥！」薄姬刻意低調，在織室一年多，都沒有一氣說過這麼長的話，見了劉邦，雖然表面上不卑不亢，女人的本能，卻讓她不知不覺說出這一番肉麻話來。她太清楚了，作為女人，她的光輝歲月已經和魏豹一起埋葬，她必須抓住眼前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劉邦威加海內，天天被人溜須拍馬，無非是蓋世英雄之類的屁話，薄姬以新聞聯播腔說出的「天下第一帥哥」，卻格外動聽。天下第一帥哥興奮起來，「呵呵」一笑，一把摟過薄姬，說：「想不想看看天下第一帥哥的真功夫？」

內侍一見，趕緊退下，掩上門。

笑到最後也別狂

劉邦一時興起，青天白日寵幸了薄姬。

薄姬從織室進入後宮，卻並沒有從此開始幸福生活。那天中午片刻的恩愛之後，薄姬就再也沒有見過劉邦，漢王宮百花爭艷，已過花季的薄姬已不敢奢望陽光雨露。她名列嬪妃，卻像個宮女一般低眉順眼，逢人三分笑。

劉邦登基稱帝，日理萬機。有一天，太監報告：「恭喜陛下，薄姬娘娘為陛下誕下一位皇子。」

「哪個薄姬？」劉邦已想不起薄姬是誰了。

太監解釋半天，劉邦才想起薄姬就是那個稱他是天下第一帥哥的裁縫。天下初定，危機四伏，劉邦忙得焦頭爛額，甚至沒有心思去看一眼自己的第四個兒子長得像誰，只給他取了個名字—劉恆，就帶兵打仗去了。

生了個皇子，薄姬身價上了一個檔次，可以住大一些的房子了。皇后呂雉張羅著要給薄姬搬家，薄姬推辭說：「多謝姐姐，我就不搬了吧，這房子夠我娘倆住了。再說，我也捨不得院子里種的這些菜。」

呂后看一看院子里的蘿蔔白菜，說：「妹妹你倒好興緻。」

薄姬說：「我沒什麼出息，只愛種菜，看院子里那些花呀朵呀不中用，就拔了來種菜。姐姐要不要拔幾個蘿蔔去嘗嘗？甜著呢。」

呂后謝絕了薄姬的蘿蔔，放下心來，愛種菜的薄姬是個粗枝大葉之人，不必放在心上。

於是，薄姬繼續住在老院子里種菜，每有時令菜蔬出來，就給眾嬪妃分送。種菜之餘，薄姬又重拾舊技，紡紗織布縫衣服，了無情趣地忙碌著。

劉恆八歲那年，漢高祖劉邦駕崩。

呂后得勢，先殺劉邦寵愛的妖精，再殺劉邦看重的皇子，凡是妨礙她興風作浪的人，統統殺掉。但呂后沒殺代王劉恆，因為劉邦不喜歡木訥敦厚的四皇子；她也沒殺薄姬，因為她只是個種菜的農婦做衣的裁縫，劉邦懶得多看她一眼，放過她還顯得自己仁慈。呂后打發劉恆前往封地，並恩准薄姬出宮跟隨兒子去做王太后。

當大漢皇宮掀起一波又一波慘烈的血雨腥風之時，薄姬在遙遠的代王府教育兒子劉恆怎樣安身立命，怎樣做一個好皇帝。

十五年後，呂后壽終正寢。劉邦的老臣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他們齊心發力，推翻了呂氏政權。此時，劉邦的八個兒子，給呂后殺得只剩下兩個，一個是四皇子代王劉恆，一個是八皇子淮南王劉長。劉長自幼喪母，是呂后從小帶大的，深得呂后真傳，眾老臣自然心有忌諱，於是，代王劉恆被迎奉回京，唾手而得皇帝寶座，成為漢文帝—漢朝最好的皇帝。

皇太后薄姬依然低調，成了漢朝最慈祥的母親。看著兒子把國家治理得欣欣向榮，薄姬偶爾會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和閨蜜許負設計的自己必生天子的預言，會心一笑。

許負還在，她沒去找薄姬，普天之下都在傳說，許負當年如何准確預測薄姬日後必生天子的傳奇，她怕自己見了薄姬不好意思。許負寧願自己被誤會為史上最牛的八卦妹，那感覺，挺爽的。

選自《女報故事》2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