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演員吳君如到導演吳君如,最懂她的人是陳可辛
彼此像對方內心的鏡像
陳可辛、吳君如。攝影/張沫
陳可辛 吳君如:互為表裡
本刊記者/周甜
本文首發於總第832期《中國新聞周刊》
陳可辛記得清楚,自己是從1989年開始留長發的,那一年他28歲。如今,在55歲生日即將來臨之前,陳可辛決定剪掉自己留了28年的長髮。
其實,早在1994年,長發留了5年之後,陳可辛暫短地剪過一次短髮,不過很快,又留回了長發。對於陳可辛而言,長發是他表達自我態度的一種方式。
「不是完全的叛逆,但也有一點小小的(叛逆),就是說,我不用跟著大家的價值觀吧。那叫做叛逆嗎?也不一定。叛逆很容易導致極端,但是我也不想變成憤青。」 陳可辛沉思了片刻,跟《中國新聞周刊》解釋了他所謂的態度。陳可辛的長髮,始終長不過肩。他覺得這是一種「不那麼搖滾」的剛剛好的長度。
這次剪短髮,是他太太吳君如髮型師的建議。「也沒有刻意想什麼,就突然間覺得試試吧。就聽一次吧。」
「看起來好像我總是很有態度,要怎麼樣,要怎麼樣,其實生活中,我是個非常順服於主流價值觀的人。」陳可辛解釋。
陳可辛看重個人空間,而實際上,他幾乎沒有任何個人空間。每天早上做完運動,女兒已經上學了,吳君如還沒起床,這一個小時是他每天唯一的獨處時間,用來讀報。
和吳君如在一起後,兩人曾經嘗試了一種特別的同居生活,同一個屋檐,中間被露台隔開兩間卧室,一人一間。卧室是各自的獨處空間,卧室之外是相處空間。他們希望在這段親密關係里仍然可以保有獨處的自由和樂趣。而實際上情況卻是,幾乎每一晚,他們都會先後走進其中一間卧室,同床共枕。偶爾,有人生病了,為了健康才分房間睡。
和陳可辛給人們留下的「思考」和「有態度」的印象不同,吳君如似乎更像是一個笑星。拍攝期間,上一秒,吳君如還一臉嚴肅,下一秒,當攝影師舉起鏡頭對準她,她的臉頰立即出現微笑的弧度。
笑,對這個被人們稱為「女版周星馳」的喜劇演員來說,早已不再等同於真正的興奮和喜悅。在喜劇電影的拍攝現場,她應導演的要求,搞笑,扮丑,成為她所扮演的角色人物。在電影之外,她維繫著自己「哈哈大笑」的一面,成全人們對一個喜劇演員的想像。
演喜劇二十多年,如今在她自導自演的賀歲喜劇《妖鈴鈴》的拍攝現場,要做到完全放開自我,她還是躲不開心裡掙扎的過程。陳可辛理解吳君如的心理負擔,他說,演喜劇,如同站起來,面對著眾人講笑話,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次的笑話都能製造出笑聲。
「大姐大一樣,你能去伺候人嗎?」
做了近30年的演員,52歲的吳君如第一次做導演。這不是陳可辛的提議,也不是「演而優則導」的潮流所趨。導演陳可辛覺得,那是演員吳君如自然而然的身份轉變,而丈夫陳可辛卻覺得,「君如做導演,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陳可辛說,「演員完全是被選擇,人家永遠只是給你一個角色,對女演員來說,隨著年紀增長,角色的選擇範圍也在變窄。行業越來越大,從業者越來越多,有些導演來找你,可能自己都沒想好怎麼拍,導演不靠譜,劇本不靠譜。很多時候,演員會覺得,很沒勁,『要是我拍會怎麼樣?』每個資深的演員都會這麼想。」
吳君如曾擔任過電影《金雞》的監製,因為審批遇到問題,這部影片沒能在內地公映。
「監製比演員好一些,但畢竟不是導演,你要尊重導演的創作想法。」陳可辛說,他記得,在那之後,吳君如第一次有了做導演的念頭。
陳可辛覺得,一個好的演員應該會成為一個好的導演。吳君如也在他定義的好演員範疇之內,不過對於『吳君如是否可以成為一個好的導演』這個問題,他不太敢給予肯定的回答。
「演員是被伺候的,導演是伺候演員的。你一輩子做演員,大姐大一樣,在現場,你能去伺候人嗎?」陳可辛問吳君如。
陳可辛從自身經驗出發,試圖打消吳君如的這一念頭。理由是:做監製,只負責電影大方向的制定,不需要大小事情都親力親為,有經驗和判斷就能做好。而導演是非常費勁和瑣碎的工作,需要極大耐心,在陳可辛看來,耐心正是吳君如所缺乏的。
導演的想法暫時擱置,之後又被喚醒,是因為吳君如看到的一則關於拆遷的電視新聞。大致內容是:地產商要收回舊房子,拆了重建,有些房客不願搬走,大家都有各自不想離開的理由。
吳君如說,這是她想講的故事,一些很荒謬的事情。她決定做導演,用喜劇的方式去講一個社會題材的故事。
「你這麼堅持,這麼有想法,不如自己去拍了。」陳可辛決定輔助她,以監製的身份。
陳可辛坦言,夫妻二人在電影上的追求並不一致,「這次是她想拍這樣一部戲,她的喜好,她的判斷,我是協助她,找最好的團隊去執行,幫她把關,幫她實現。」
電影《妖鈴鈴》拍攝期間,作為監製的陳可辛,每天都會出現。他觀察到,導演吳君如其實比她想像中的要合格。「她挺會哄人的,她是演員,她使的勁更到位,可能比我還懂,有時候就講個笑話,大家就會覺得舒服。」陳可辛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作為賀歲喜劇電影,《妖鈴鈴》的主演集結了吳君如、沈騰、岳雲鵬和papi醬等人。「一部電影如何有機地結合來自不同地域的、屬於不同流派的喜劇演員的優點?」這是陳可辛和吳君如遇到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的過程,其實是打破大家既定觀念的過程。在陳可辛看來,喜劇就是要好笑,而好笑是共同的,他不覺得內地喜劇元素和港式喜劇元素有什麼大的分歧。「很多喊麥的東北演員演的喜劇,難道不是港式的嗎?只不過演員不是香港人而已。」陳可辛說。他看《羞羞的鐵拳》和《夏洛特煩惱》,笑點和以前港式喜劇的笑點很像。
「你想一個辦法push我啊」
沒有女兒之前,陳可辛拍電影期間,習慣切斷所有社會關係,吳君如也不被允許來探班。後來拍《親愛的》,吳君如帶著女兒來探班,「拍戲的時候怎麼可以有家人在?」陳可辛以前覺得這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但現在,他接受了。他說自己現在更從容了,「從容不代表你就沒有激情,代表你可以很客觀,判斷會更準確。」他說。
陳可辛自己拍電影,通常拍攝期是一個月。這次吳君如執導《妖鈴鈴》拍了50多天,全是夜戲。這些天,陳可辛和吳君如也經歷了一段生活和工作混在一起的相處模式。以往,兩人分開工作,工作上的難題通常不會帶回家裡,家對於他們來說是喘息的空間。偶爾把工作中遇到的難題帶回家裡,對方會給予一些意見,不過單純是以丈夫或者妻子的身份出發。
拍攝《妖鈴鈴》期間,更多的是吳君如主動提起工作的事。有一場吳君如的戲,吳君如不願意拍,理由是那場戲很難演。
陳可辛對她說,「你必須得拍。作為導演,你可以決定不拍這場戲,作為演員,你不拍這場戲,你可能就失去了一場可能是最出彩的戲,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你相信我。」
「不是我不拍,那個表演要經過舞台訓練,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
「你怎麼可以那麼任性。你憑什麼做一個喜劇演員?」
「你說不行就不行嗎?我又不是小孩,我有自己的原則啊。」
吳君如自己做監製的時候,即便不太同意導演的有些想法,也不會去干擾,「你得尊重人家的創作啊。」這一次,陳可辛的位置有些尷尬,既是監製又是丈夫。
就這樣,兩人在洗手間吵了一個多小時。
陳可辛這幾年都在準備李娜自傳的電影劇本,這讓他想到了教練姜山和球員李娜的關係,
當李娜說「我打不動了。」姜山一定不能順著她,「打不動也得打。」
「你想一個辦法push我啊。」吳君如為自己辯解。
最後吳君如還是拍了那場戲,陳可辛對她的表演還算滿意。
拋開導演和監製的身份,回到家庭生活中,爭吵也是他們的常態。「我們的關係是親人,講話無需修飾,衝突往往就是這樣來的。不應該說的那些話也會說給對方聽。」吳君如說。但爭吵不會帶到睡覺那一刻。這是吳君如和陳可辛這麼多年的約定。通常,吳君如是主動打破沉默的那個人。「吵架是為了解決問題,既然解決了,就不要記仇了,就繼續往前走吧。」吵架也是他們之間看重的一種有效的溝通方式。「當你吵架,說明你是在意對方的,最怕的就是『算了,不說了。』」陳可辛說。
夫妻倆最多一周不見面,不見面的時候,每天視頻通話,一天至少五次,起床後,睡覺前。女兒有時候會抱怨,爸爸媽媽總有講不完的話,以至於都沒空跟她說話。
吳君如很瘦,多年來,她一直過著一種極度自律的生活。飲食上,少油少鹽少糖,常年定期運動。一是為了健康,二是為了瘦身。因為瘦了,穿衣服時選擇空間更大。她享受瘦帶來的身體靈活度,這靈活讓她覺得自己依然有年輕時的活力。
「你們小女生,這個不吃,那個不吃,生活會少了很多樂趣。那麼辛苦健身不就是為了吃嘛。」陳可辛喜歡美食,一個人吃東西他不太習慣,希望吳君如陪他一起。「就是因為那麼辛苦健身,所以才要少吃一點點啊。」吳君如反駁回去。有時候,生活瑣事里的「爭吵」不過是他們親昵的一種表現。
我的登機牌上明明寫著「吳君如」
你為什麼叫我陳太呢?
陳可辛的工作重心如今主要在北京,每個月,他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待在北京,星期五下午,他通常都在北京飛往香港的航班上度過,抵達香港後,他會如約出現在女兒學校門口,接女兒回家,陪女兒過周末。一年當中,除了兩三次缺席,他所有的周末時間都用來陪伴女兒。
女兒今年11歲,名叫「陳是知」,這個名字是陳可辛的父親取的。女兒出生那年,陳可辛導演的電影《如果愛》公映,就在女兒出生之前,他和父親在台灣參加電影首映,結束後父子二人在台灣待了幾天。「不如叫『是知』?」父親有天突然提議。「太好了,完全不用再想了,就它了。」陳可辛答。「是知」源於《論語·為政》中的一句話: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通「智」。
「這完全就是我一生的價值觀。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陳可辛向《中國新聞周刊》說。吳君如也很喜歡「是知」這個名字,不過對於「陳是知」這個全名,吳君如並非欣然接受。「孩子姓陳,『其實我蠻不爽的。』」她說。
如今,吳君如稱呼陳可辛「陳先生」,或者直接跟著女兒喊他「爸爸」。陳可辛有時候喊吳君如「媽媽」,有時候叫她「老婆」。
「誰是你老婆啊?」每次聽到這個稱呼,吳君如總覺得怪怪的。除了「老婆」,「陳太」也是吳君如一直從內心十分抗拒的身份標籤。每次坐飛機的時候,空乘人員習慣這樣稱呼她。
「我的登機牌上明明寫著『吳君如』,你為什麼叫我陳太呢?」吳君如說,不過她倒也理解,大多數女性會覺得,有個「太太」的身份是很重要的。她也跟自己說,「只是一個稱呼,何必那麼執著。」不過她還是覺得,表態很重要,即便她自己也知道她的這一態度並非主流。 吳君如不喜歡那種「女人依附在男生身上的」定位,覺得那樣「不夠有型啊,沒有態度。」
和大部分女性一樣,吳君如坦言,自己也渴望情感的依靠和和諧的家庭。同時,她覺得獨立很重要。
有一年,吳君如生日,陳可辛突然掏出一枚戒指,向吳君如求婚。吳君被感動得落淚。不過,對於婚禮,吳君如一點也不期待,她說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考慮辦婚宴這件事,她覺得那很麻煩,也完全沒有必要。
「可能我心態上有點點悲觀吧,提供了自己很幸福的場合給別人,別人真的都會恭喜你嗎?人性其實有點黑暗的。」吳君如始終認為,他們兩人,在一起也好,分開也好,都和任何人無關,無需通過婚禮這個形式告知所有人。以前父母覺得她的想法很奇怪,改變不了她,也只能慢慢接受了。而在這一點上,陳可辛是認可的。
「究竟我們是像還是不像?」
陳可辛和吳君如,在一起幾十年,如今做到了「相看兩不厭」。雖然常見面,但更多時候是各自忙碌,陳可辛覺得其實兩個人也沒有時間去厭。
陳可辛常常給給人一種不換衣服的錯覺。實際上,他的衣櫥里並不缺衣服,只是第一眼望去,那些衣服的物料和款式幾乎完全一樣,仔細看,才能發現剪裁上的細微區別。在不斷變化的潮流當中尋找不變是他多年的習慣。吳君如亦是如此。幾十年間,他們搬了不下五次家,傢具還是那些傢具,即便是添置新物件,也是照著老物件的樣子去選。
陳可辛定義自己的懷舊是一種「眾所周知的,表裡統一的懷舊」。他時常會被傷感的情緒裹挾。而大眾眼中的吳君如,則是完全不同的樣子,人們很難把一個總是在搞笑的喜劇演員和傷感關聯在一起。「你說她不懷舊嗎?她也懷舊。不然也不會走在一起,走在一起,肯定有些東西是一樣的。」對於外界賦予兩人「性格完全不一樣」的說法,陳可辛總是持有質疑的態度。他清楚,那些不一樣是表象,而至於內在的是什麼,這些年在兩人的相處中,他試圖挖掘自己,同時也試著了解吳君如真實的內在。
生活中,兩人對人對事常總會持有不同的看法,吵吵鬧鬧是他們生活的常態。他們一直以為彼此有很多的不一樣,不久前,兩人去錄製一檔節目,做選擇題,測兩個人的默契程度,答案出乎意料的完全一致。
「究竟我們是像還是不像?」陳可辛至今也覺得這個問題很難解答。「大家看我們的形象都是看我們的表面,那個不一定就是我們,媒體中的形象會影響人們對自己的認知,會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樣子,當你挖深之後,再去看,其實,可能,表面的吳君如是裡頭的我,而表面的我是裡頭的她。很多時候好像我很隨人意,很儒雅,但很多時候,我也是很麻煩的人,很難搞的人,可能別人會覺得她霸道,其實,我是霸道的,沒表現出來而已。」
陳可辛把自己外在的儒雅歸功於家庭教育的影響,以及看似霸道的另一半吳君如的襯托。很多年前,兩人剛在一起不久,陳可辛就有這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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