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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鍔與梁啟超共謀討袁

蔡鍔(1882-1916),一代名將,因率先舉旗「為國民爭人格」、推倒袁世凱帝制,而被譽為「再造共和第一人」。他出生之際,正當清朝搖搖欲墜的大變動時代。1897年10月,維新變法運動呼之欲出,年輕的梁啟超應湖南巡撫陳寶箴之邀前往長沙,出任著名的湖南時務學堂中文總教習。不足16歲的少年蔡鍔步行350華里,從故鄉湖南邵陽走到長沙嶽麓山下,成為梁啟超40名學生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天資聰慧、學習勤奮的蔡鍔深得老師的喜愛,他向比他年長十歲、追隨康有為倡導變法而名動一時的梁啟超先生透露了「寧為百夫長,不作一書生」的想法。對於這位小有大志的學生,梁啟超也甚為器重。從此以後,蔡鍔和梁啟超終生保持著密切的師生關係,思想上深受這位恩師的影響。  1898年9月,戊戌變法遭到慈禧太后血腥鎮壓後,梁啟超亡命日本。次年,蔡鍔與十幾位時務學堂的同學一起東渡日本,前來投靠梁啟超,梁安排他們先到康、梁創辦的專門收容中國學生的大同學校學習。為了達成這位學生實現他的志願,直到1902年,梁啟超才在日本友人大隈伯的幫助下,讓蔡鍔等三名學生進入日本士官學校學習軍事。蔡鍔在日本學習和生活近六年,師生二人經常見面,席地而坐,促膝談心,其間他曾在梁啟超主編的《新民叢報》等報刊發表過文章。  1904年蔡鍔學成歸國之後,先後在江西、湖南、廣西等地訓練新軍,後擢升為雲南新軍第三十七協協統。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他與講武堂總辦李根源舉兵響應,被推為總指揮,隨後被推為雲南軍政府都督。1913年,袁世凱覺察到蔡鍔這個人難以為自己所用,將其調往北京,糜以虛職,任為陸軍部編譯處副總裁、全國經界局督辦等職,加以籠絡和監視。1915年袁世凱稱帝的狼子野心已是路人皆知,蔡鍔表面上每天喝酒打牌,遊山玩水,出入風月場所,甚至毫不猶豫地在帝制意見題名冊上簽名贊成。  實際上籌安會成立的第二天,蔡鍔就到天津密訪梁啟超,共商大計。梁說自己的責任在言論,必須立即作文,堂堂正正地反對。蔡鍔則是軍界有大力的人,「宜深自韜晦,勿為所忌,乃可以密圖匡複」。梁啟超很快發表了著名的《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當時的他可以說「握輿論界權威」,連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也說他「領袖名流」,得他一言,「賢於十萬毛瑟也」。  蔡鍔每隔幾日就要去一趟天津,「造先生之廬,諮受大計。及部署已定,先後南下。」(梁12月18日到上海,蔡12月9日到雲南)臨行前他們相約:「事之不濟,吾儕死之,決不亡命;若其濟也,吾儕引退,決不在朝。」(蔡鍔《盾鼻集》序)他們認為反袁是「為四萬萬國民爭人格」。如果勝利則功成身退,不爭個人的名譽地位,一心研究學問;如果失敗則獻身祖國,準備犧牲,決不逃往外國租界,也不流亡外國。  為了麻痹袁世凱,蔡鍔故意逢人便說:「梁先生是個書獃子,只會空談,做不成什麼事的,不必管他。」11月中旬,他終於擺脫密探的監視,離開北京,潛入天津租界,又經日本、香港,12月中旬回到雲南昆明,受到雲南父老子弟的熱烈歡迎。25日,雲南正式宣布獨立。蔡鍔、唐繼堯、李烈鈞等聯名通電討袁,組織護國軍。蔡鍔為第一軍總司令,領軍入川;李烈鈞為第二軍總司令,由桂入粵;唐繼堯以都督兼第三軍總司令,坐鎮雲南。雲南獨立前後,所發往各方面的電文,大都是梁啟超預先準備好的。  從湖南時務學堂到自立軍起義,從《清議報》、《新民叢報》發表文章,一直到護國反袁,蔡鍔都是梁啟超的忠實門生,當他聲名顯赫、如日中天時依然執弟子禮甚恭。  1912年3月3日,時任新軍標統的蔡鍔領導雲南起義,並被推為雲南都督,致函尚亡命海外的梁啟超,稱革命勝利「探本究源,莫非吾師腦力筆力之賜?吾師種其因,萬眾食其果」,可見他對老師的推崇。6月6日,他專門致電袁世凱等詳細列舉了梁啟超的貢獻(如辦報、辦學、組織社團,宣傳愛國、平等、自由、民權等)。稱「鍔追隨先生有年,覺其德行之堅潔,學術之淵博,持義之穩健,愛國之真摯,環顧海內,實惟先生一人。」要求袁世凱「敦請回國,優予禮遇」。10月在梁啟超回國後,他致電袁世凱一方面歡迎老師,一方面「以謝大總統為國求賢之盛懷」。還致電各省都督請他們都致電歡迎,可見他對這位恩師的熱情。在護國戰爭中他邀梁前去,說他如能去「不止十萬雄師」。戰後說,「吾師負內外重望,為全國之真宰」,評價極高。  在護國戰爭中,梁啟超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1916年1月8日,梁啟超從上海致函蔡鍔,指出西南責任重大,國家存亡系此一片土地而已,「但能助我討賊,自當一視同仁」。提出了一條很重要的團結多數的政策,對護國運動的勝利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月25日梁啟超致函廣西的陸榮廷,要他響應雲南起義,並指出桂軍將來可以向廣東發展。2 月上旬,向來對梁啟超甚為仰慕的陸榮廷,在接到梁啟超的長信後,即派出專使赴滬,歡迎梁啟超前往廣西襄助起義。梁氏欣然接受陸榮廷的邀請,前往廣西。3 月13日,陸榮廷以陸、梁兩人的名義,給袁世凱發出最後通牒電,要袁辭職,並限24小時內答覆。其時,梁啟超還在赴桂的途中,並未到達廣西。   蔡鍔在四川前線,梁啟超給他的函電就有近十份,在病魔纏身的1916年9月蔡還寫過一篇《梁啟超函牘跋》,說在軍中得先生八書,動輒二三千言,「指陳方略極詳」。蔡鍔在戎馬倥傯之中也頻頻給老師發函電,現在留下的就有五、六份。在戰事告終,蔡鍔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給梁啟超的函電最多,現已找到的有17份,時間從6月21日到9月間,前後不過三個來月(中間還在上海見面過),幾乎是三天就通一次函、電,往來之頻繁可見一斑。梁啟超還給這位心愛的門生請過外國醫生。師生之情,讓後人感動。  梁啟超對這位學生曾寄予重望,1913年6月中旬,二次革命迫在眉睫,他電邀蔡鍔進京。「總理一席,人望在君,時事艱難,何不來京一行,共商大政。」蔡鍔則複電提出組織內閣的人應具備的幾項資格,說「鍔一介武夫,未諳政治,國務重任,非所敢承。」1916年5月14日,他致電蔡鍔說這次起事結果,「最低限度,亦須造成南北均勢,否則無以對死事先烈也」。又在致蔡鍔第五書中說,「惟有與吾弟共甘苦於邛、蜀、滇、棘(下加「人」)間,冀莊嚴此土,為國人覓一遺種地耳。」希望能用蔡鍔的力量造成西南的政治新局面。蔡鍔因病離川、去世,也擊碎了梁「莊嚴邛、蜀、滇、棘(下加「人」)」的思想。  面對八省宣布獨立,袁世凱眾叛親離,1916年6月6日他在羞憤憂懼中黯然死去。黎元洪繼任大總統。蔡鍔實踐「成功不爭地位」的誓約,辭去四川督軍兼省長的職務。政府以其有功民國,擢其軍銜為陸軍上將,並多次敦勸他繼續留任,他都以身體有病為由堅決不再做官。實際上他也的確有病。護國舉義之初,已是帶病前往。軍旅倥傯,吃不好,睡得少,勞累過度,病情日益加重。他本來急著要去醫治,但自己的軍隊需要收束,四川的社會秩序也需要維持,他抱病堅持把各方面事情安排妥當才離開崗位。民國政府不許他辭職,四川老百姓燒著香、攔著路不讓他走,他還是毅然地走了。他到上海和梁啟超會見時,已瘦得不成人樣,喉嗓沙啞到一點聲音也沒有,老師幾乎都認不出他的學生。北京政府派人歡迎他北上,他不去,在上海住了幾天就前往日本治病,才發現患有喉癌,已病入膏肓,1916年11月8 日在日本病逝。  12月5日,蔡鍔的遺體由日本運回上海,準備返湖南故鄉安葬,在上海的各界人士,執紼號慟者數以萬計。梁啟超率領弟弟啟勛及女兒思順、兒子思成等,往蔡鍔靈前奠祭,悲痛至極。他在《祭蔡松坡文》中說:自從你跟隨我學習以來,轉眼就是20年了。長沙課室外的提問,東京住所交談的笑聲,至今仍歷歷在目。爾後書信往來,魂夢相依。去年秋冬間,為護國而秘密策劃,以及分手時的相約決心,一字一句,永遠刻在我的心上。你在發憤治軍以後,已決定為祖國獻身。但辛亥革命起義時你沒有死,護國戰爭中你也沒有死,現在為國家大事而死,是死得其所。可惜的是,老天爺不想讓我再有什麼建樹,為什麼不降罰在我的身上而降罰在我的學生身上呢?本來是松坡應該哭我的死去,如今卻是我為松坡的逝去而哭,怎能叫我不悲痛啊!  梁啟超在追悼會上稱他的學生是「天然之英雄」,心地光明、純潔,毫無權利思想;說他反對帝制,舉義雲南,「自己擔任總司令兼先鋒隊,每日親到火線觀察敵陣」,「對於責任,絲毫不肯放鬆」;說他做事謹細縝密,「故以最短時間成就恢復共和之大功」;說他立志甚堅,不畏困難,勇往直前。他特別提到舉起護國旗幟前夕,蔡鍔曾說過這次舉事如果不成,決不亡命海外,「使國事更不堪問」。誓言如果失敗,「情願身亡」。蔡鍔也不止一次提到這一誓言。所以他稱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為「再造民國之偉大人物」。  梁啟超送給蔡鍔的輓聯上寫著:「國民賴公有人格,英雄無命亦天心。」  1922年12月25日雲南起義六周年紀念日時,梁啟超代表南京學界,以《護國之役回顧談》為題進行公開講演,他說:「提起今天的紀念,人人都該聯想到那位打倒袁皇帝的英雄蔡公松坡——即蔡鍔。」當時「他們並不愛惜他自己的生命,但他們想要換得的是一個真的、善的、美的中華民國。如今生命是送了,中華民國卻怎麼樣?像我這個和他們同生不同死的人,真不知往後要從哪一條路把我這生命獻給國家,才配做他們朋友。」「我們青年倘能因每年今天的紀念,受蔡公人格的一點感化,將來當真造出一個真的、善的、美的中華民國出來,蔡公在天之靈,或者可以瞑目了。」他最後說:「蔡公死了嗎?蔡公不死。不死的蔡公啊!請你把你的精神,變作百千萬億化身,永遠住在我們青年心坎裡頭。」  1923年,梁啟超倡議在北京設立松坡圖書館,自任館長,認為這是給蔡鍔留下唯一可資紀念之物。在《松坡圖書館記》一文中,他寫道:「詩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入斯室者,百世之後,猶當想見蔡公為人也。」梁啟超與蔡鍔的深厚情誼,由此可見。(責任編輯 吳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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