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讓子彈飛》展示隱秘的癲狂 鋒芒直擊人心 (轉載)

在我的觀影體驗中,從影像風格到敘事基調,最以張狂熾烈的氣象示人的國產影片有兩部—— 一部是很遠的《紅高粱》,一部是很近的《讓子彈飛》。兩部電影橫跨新舊兩個世紀,放在一起好像有那麼一些「不搭調」。可無法忽略的是,這兩部作品,一部主演是姜文,另一部導演和主演都是姜文。因了姜文,我們不得不再次確認:是人的稟賦、個性、才情——而不是其他任何因素——最大程度上規約著一部電影的風格,也成就了電影的格局和氣質。

「讓子彈飛」,多麼奇特的語片語合,多麼富有創造力的意象。子彈脫膛而出、稍縱即逝的飛行時間,被蓄意地抻長了。相比子彈載負的使命和命中的目標,子彈飛行的軌跡、姿態和撕破空氣的獵獵呼嘯聲更讓人迷醉。我以為,這個四字片語道破的是這部電影的美學旨趣——過程重於結果,形式的快感成為了影片實體性的追求。在這個意義上,就像片名所昭示的那樣,《讓子彈飛》是一部以輸出快感為首要目的的電影。它的快感首先來自一個閉合性、高度戲劇化的敘事框架。時代和歷史的印記在這裡若有若無,唯餘一座鵝城,土匪張麻子、騙子湯師爺與惡霸黃四郎三股力量展開博弈和殊死拼殺。對立雙方壁壘分明,人的動機和行為,一切都以對抗的名義而存在,一切都圍繞精心營構的戲劇衝突而展開。於是,再複雜的情節設置、再糾結的人物關係,也附著在一個乾淨的故事主幹之上。線索明快了,故事單純了,觀眾的情感和情緒也有了明確而直接的聚焦對象。相比《太陽照常升起》的玄奧多義,難怪姜文笑稱:這部電影,「看不懂也難」。

《讓子彈飛》的又一個快感源頭,是人物形象的臉譜化塑造。電影里的所有人物都不同程度附著了戲謔的色彩,幾乎每一個角色都被賦予了一種標籤化的性格特徵,這自然是時常不忘強調自己學戲劇出身的姜文刻意為之的。就像我們習見的許多話劇作品一樣,影片不斷放大和強化了人物的性格特徵,而無意於花費筆墨去呈現人物個性的複雜成因或者變異軌跡。我們看到,三大主角可對應傳統戲曲中的各色臉譜人物——黃四郎是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惡霸(白臉),湯師爺是狡黠奸詐、插科打諢的騙子(丑角),姜文飾演的張麻子(張牧之),儘管有過一段從雲南陸軍講武堂到日本追隨蔡松坡將軍的輝煌革命「前史」,但影片里突出的仍是他亦正亦邪的綠林豪俠本色(紅臉):一來,嗜血兼好色,快意恩仇;二來,劫富以濟貧,盜亦有道。三大主角而下,兩方陣營中的一干人等,如胡萬的陰邪、武舉人的兇殘、縣長夫人的風騷、老六的憨直、胡千的諂媚……一人一面,張狂利索,快刀斬亂麻一般毫不含糊。粗看,影片貫穿著槍林彈雨、劍影刀光,細看卻皆是被推向極致的性格交鋒,火光濺落處,酣暢淋漓,讓人直呼痛快。《讓子彈飛》的「好看」以及備受觀眾推崇,與人物呈現上的這一特點有很大關係。與其說這是姜文對商業類型片和人物塑造類型化規律的「妥協」,毋寧說是姜文一如既往的高強度、高純度、充分戲劇化的美學思維與商業電影的類型化規律達成了某種暗合。暗合的結果便是,既沒有降低影片的美學成色,又成就了影片不俗的觀賞性。若論及《讓子彈飛》對於國產電影的借鑒意義,我以為便在這裡。台詞的戲謔風,也是影片狂放氣質的一個重要來源。反諷的、粗鄙的、細膩的、滑稽的、荒誕的、儀式化的……《讓子彈飛》里的人物操持著風格混雜、形態駁雜的語言,盡其所能挑釁著觀眾的感官神經。從結果上看,這種方法卓有成效。兩個多小時,影院里充斥著連綿不絕的笑聲。發笑的人們,大多是因為故事情境和人物性格的戲謔化效果而笑(比如張麻子和縣長夫人在床頭的一段對話,比如幾個「身懷絕技」的兄弟對大哥張麻子的那番表白),而並不是單單因為「搞笑」的台詞本身。這比起時下一些國產電影通過「山寨」、「惡搞」等種種方法製造廉價的笑料和噱頭來說,是風格的差異,更是境界的分野。

就電影作為一種綜合視聽媒介呈現生活幻覺、製造影像奇觀的本性來看,輸出快感的追求無可厚非。我們特別渴念這樣一種景象——輕盈釋放了沉重、率性化解了匠氣、淋漓酣暢的快感替代了忸怩作態的思考。這便是《讓子彈飛》尤為可貴的氣質,它從或陳腐或偽先鋒的桎梏中,以放浪不羈的姿態突圍而出,用不竭的想像和不屈不撓的創新,為中國的電影敘事敞開了另一種可能。這種嘗試談不上盡善盡美,但蘊藏著蠢蠢欲動、令人欣喜的生氣,也讓人覺出了飽滿的誠意和激情。

姜文畢竟是奉獻過《陽光燦爛的日子》和《鬼子來了》的姜文,是那個冷不防會猛踹你心窩子一腳的姜文。他的張狂與放浪並非無所依託,癲狂的《讓子彈飛》背後隱匿著一個張力十足的寓言。在影片末尾部分,姜文不惜冒著破壞影片整體敘事風格的危險,生生切入了一組抽象的、具有高度儀式感的片段(擊鼓念詩、策馬攻打碉樓、發錢收錢、發槍收槍),歸攏片中撒落一地的形式主義快感碎屑,也祭出了影片真正直擊人心的鋒芒。鵝城惡霸和鵝城百姓的情狀,讀得到對彼時威權社會結構的反諷、讀得到對民族奴性的銳利批判;而張牧之的一幫麻匪兄弟因為「壓力有點大」棄他而去、擁著美女樂顛顛奔赴上海浦東,似乎又解構掉了在民間世界追尋俠義理想的可能性。於是,片尾為我們呈現了這樣意味深長的一幕——惡霸黃四郎除掉了,「戰友」湯師爺歸西了,一夥生死與共的兄弟也齊刷刷去享福了,干過革命、追隨過將軍、出過洋、聽說過莫扎特、當過麻匪的張牧之,只能匹馬單槍,彷徨於無地。而這,又是怎樣的哀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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