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武則天封禪
唐高宗李治(公元628年-公元683年),繼李世民為帝。李世民共14子,屬長孫皇后所生者三子,長為承乾,次為泰,三為治。在李世民14個兒子之中,最有可能立為太子的,當是長孫氏所生三子;在長孫氏所生三子中,最先被立為太子的是長子李承乾。遺憾的是,李承乾被立為王儲15年,終因品行太壞而被廢為庶人。這是李世民執政期間,皇室內部一次不大不小的權力紛爭。 李承乾8歲時被李世民立為太子,史稱李承乾「性聰敏」,很受李世民的寵愛,但是,李承乾稍長之後,品格日壞: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及畋獵,所為奢靡,畏上知之,對宮臣常論忠孝,或至於涕泣,退歸宮中,則與群小相褻狎。宮臣有欲諫者,太子先揣知其意,輒迎拜,斂容危坐,引咎自責,言辭辯給,宮臣拜答不暇。宮省秘密,外人莫知,故時論初皆稱賢。(《資治通鑒》卷196) 這裡講的「退歸宮中, 則與群小相褻狎」,是指李承乾建造大銅爐,「六隔大鼎 」, 然後盜取民間牛馬,親自烹煮,與下屬分割共食。又常常扮作突厥人的模樣,裝作可汗死狀,讓下屬痛哭……公開宣稱,「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發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毫無帝王氣象。更為嚴重的是,李承乾與親弟弟李泰之間,有權力之爭: 承乾先患足,行甚艱難,而魏王泰有當時美譽,太宗漸愛重之。承乾恐有廢立,甚忌之,泰亦負其材能,潛懷奪嫡之計。於是各樹朋黨,遂成釁隙。有太常樂人年十餘歲,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寵幸,號曰稱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稱心殺之,坐稱心死者又數人。承乾意泰告訐其事,怨心逾甚。痛悼稱心不已,於宮中構室,立其形象,列偶人車馬於前,令宮人朝暮奠祭,承乾數至其處,徘徊流涕。仍於宮中起冢而葬之,並贈官樹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託疾不朝參者輒逾數月。常命戶奴數十百人專習伎樂,學胡椎髻,翦彩為舞衣,尋橦跳劍,晝夜不絕,鼓角之聲,日聞於外。 (《舊唐書?太宗諸子傳》) 承乾酷好男風,因男寵而構惡於父親和弟弟,其卑瑣之狀,令人可笑。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齊王李祐因不服李世民管教,公然反叛。李承乾乘機企圖刺殺李世民。李承乾對刺客紇干承基說:「我西畔宮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來耳,此間大親近,豈可並齊王乎?」企圖配合齊王李祐,一起對付李世民。齊王敗,紇干承基原與齊王瓜葛,被捕入獄,一併交待李承乾的陰謀,李承乾被廢為庶人。生活作風的差異,政治修養的差異以及對權力的心態失衡,導致父子、兄弟之間的種種矛盾。李承乾和李泰的矛盾,使得李世民重新物色太子: 太子承乾既獲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許立為太子,岑文本、劉洎亦勸之;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懷云:『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如此,甚憐之。」 (《資治通鑒》卷197) 這就是說,立太子產生了不同意見。長孫無忌等人堅決主張立晉王李治為太子,李世民和一部分大臣主張立魏王李泰。李世民轉述李泰的意見,讓他做皇帝,將來殺死兒子,將皇位轉讓給弟弟李治。這個意見遭到褚遂良的反對,他說:「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這個反駁是有力量的,當李世民活著的時候,李承乾、李泰尚且爭鬥不休,待李世民死後,李泰有可能殺子讓位嗎?當然不能!褚遂良逼進一步,直接批評李世民,說:「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將李承乾與李泰爭權位、爭寵幸之罪,一古腦兒加在李世民身上。褚遂良的意見雖然委婉,但卻嚴肅而認真,切中了問題的要害。事實上,李世民與承乾和李泰之間確乎有複雜而微妙的權力紛爭。所以褚遂良一步不讓,向李世民提出了嚴肅的警告:「前事不遠,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李世民當然不可能為了立李泰而處置李治,再說也沒有任何理由處置李治。此時,李泰的不軌行為又被李世民發現,才後悔立李泰的主意。決心立晉王李治為太子: 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無忌等請上所欲,上曰:「 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謂治曰:「汝舅許汝矣,宜拜謝。」治因拜謝。上謂無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議何如?」對曰:「晉王仁孝,天下屬心久矣,乞陛下試召問百官,有不同者,臣負陛下萬死。」上乃御太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兇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者?卿輩明言之。」眾皆歡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悅。 (同上) 這就是高宗李治被立為太子的經過,甚至也可以說是李承乾、李泰鷸蚌相爭,李治是漁翁得利。另外,立李治的過程中,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起了關鍵作用。這對李治封禪泰山以及攜帶武則天一起去泰山,都起了極微妙的心理作用。 關於立李治為太子,《新唐書》頗有非議,以為「以太宗之明,昧於知子,廢立之際,不能自決,卒用童昏。高宗溺愛袵席,不戒履霜之漸,而毒流天下,貽禍邦家。」這當然是舊的正統觀念看問題,以為武則天不該當皇帝,而武則天之所以能當皇帝,錯在高宗李治身上,連類而及,太宗立李治為太子,自然也大錯特錯。其實,問題並不如此單純。武則天當也並非十惡不赦,其實李世民的錯誤,在立李承乾時就發生了。貞觀二年立李承乾為太子,時年僅8歲。雖然李世民派了得力心腹管教,但李承乾日益驕縱。後來,李世民以重視李泰來平衡抑制李承乾,事實的結果並不盡如人意,李承乾的驕縱不僅沒有遏制,反而愈演愈烈,李泰又萌發了奪太子之位的貪心。等到李承乾企圖刺殺李世民的陰謀敗露之日,李世民左右為難。所以褚遂良指責李世民,說是李世民在處理李承乾與李泰之間的關係上,行為不當,以成大禍。其實,李世民也確實知道李治「仁厚」。所謂「仁厚」是客氣之詞,實際上就是「無能」,因而在李承乾失敗之後,他提議李泰。但是,長孫無忌等人堅決反對。李世民有錯在先,李泰又有過失在後,長孫無忌是近親、忠臣、影響大,在朝廷中頗有實力,他力主立李治,可以說李世民是被逼迫的。說李世民「昧於知子」,大概冤枉。立李治為太子時,李世民對李治說,「汝舅許汝矣,宜拜謝!」從某種意義上說,李治被立為太子,是長孫無忌的主張,而不是李世民的主張。但是,李治「愚」有「愚福」,上承父親李世民的餘緒,內有幹練的武則天相助,雖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傷害了不少不該傷害的人,但從歷史社會發展的角度看問題,尚無大過。過去的歷史學家稱他有「永徽之治」,雖不是他個人的作為,至少是承家風而不敗,似不應毀之太過。 唐高宗李治封禪泰山,最大的特色是他帶皇后武則天,並且允許武則天參與祭祀典禮活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地悠悠,一大創舉。
武則天(公元624年-公元705年),并州文水(今山西文水)人。關於她進入宮幃,《資治通鑒》在貞觀十一年條下說:「故荊州都督武士彠女,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後宮,為才人。」將武則天選入後宮,完全是李世民的主意,李世民時年38歲。武則天入宮,李世民似乎特別興奮: 文德皇后崩,久之,太宗聞士彠女美,召為才人,方十四。母楊,慟泣與訣後獨自如,曰:「見天子庸知非福,何兒女悲乎?」母韙其意,止泣。既見帝,賜號武媚。 武媚在宮中為才人,與李世民相處13年。史書、筆記未見有記載。大概在宮中無出格之舉動。李世民逝世,她被李治注目,引入宮中: 及帝崩,與嬪御皆為比丘尼。高宗為太子時,入侍,悅之。王皇后久無子,蕭淑妃方幸,後陰不悅。它日,帝過佛廬,才人見且泣,帝感動。後廉知狀,引內後宮,以撓妃寵。 (《新唐書.武則天傳》) 從唐太宗李世民開始,即皇帝位後,就大赦天下和出宮人。所謂出宮人,就是將老皇帝搜羅到後宮的宮女放出宮廷。李世民即帝位時,一次就放出3000人。《新唐書?武則天本紀》說「太宗崩,後削髮為比丘尼,居於感業寺 」,大概也屬於這種情況。武則天再與李治結縭,主要責任似乎也不在她身上。高宗身為太子時,就對武則天垂涎。高宗皇后請武則天入宮,一方面討高宗李治歡心,一方面用武則天來抵消蕭淑妃的寵幸,遏制蕭淑妃的勢力。當然,武則天也利用高宗李治、王皇后和蕭淑妃,利用他們的矛盾來謀求自身的利益。我們不能只承認王皇后、蕭淑妃有利用武則天的資格,而不承認武則天有利用王皇后和蕭淑妃的資格。在政治遊戲中,誰的手段高明,誰就是勝利者。《新唐書》作者的歷史觀念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將武則天列入《本紀》,以帝王的資格對待武則天,一方面又將武則天視為「女禍」,視同周幽王之褒姒: 《小雅》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此周幽王之詩也。是時,幽王雖亡,而太子宜臼立,是為平王。而詩人乃言滅之者,以為文、武之業於是盪盡,東周雖在,不能復興矣。其曰滅者,甚疾之之辭也。武氏之亂,唐之宗室戕殺殆盡,其賢士大夫不免者十八九。 且不說西周的結束是不是真的因為褒姒,也不說「女禍」說在中國政治史中的歷史價值如何,單就武則天而言,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將她與褒姒畫等號。誠然,武則天確實做過許多不該做的事,也確實傷害過許多不該傷害的人: 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嘗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後庭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無後於翚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於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 這就是駱賓王著名的痛詆武則天的《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除了情緒性的詞語而外,就敘事而言,大都是有依據的,只有「弒君」一詞,未知何指。我們不想重複駱賓王所指陳事件,只想指出,上述事件,有時也是不得已的。父子同愛,是父子的事,不能全推給武則天,因為此「父」此「子」均非常人,都是一代帝王,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抗拒是相當困難的,與其抗拒,不如利用。所以武則天就充分利用了李世民父子的弱點,為自己謀求帝王之尊作鋪墊。政治家看重的是目的。在追求目的的過程中,使用一些權術,勢所難免。歷史學家的著眼點應該是社會生產力。如果政治遊戲的規則導致了社會生產力的破壞,那麼,這個遊戲規則就是失敗的,反之,就是成功的。抽象地評述政治家的某些個人行為是沒有意義的,充其量是孩提之見。說起來,完全正確,但對歷史卻毫無意義。武則天無論是在輔助高宗李治的年代裡,還是好垂簾聽政乃至乾脆做皇帝的年代裡,並未導致生產力的破壞,並且維持了唐太宗李世民創造的良好政治經濟局面。 武則天親近高宗李治之後,由昭儀而皇后,上元元年(公元674年),又進號「天后」。此時,武則天提出12條建議: 一、勸農桑,薄賦徭;二、給復三輔地;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四、南北中尚禁浮巧;五、省功費力役;六、廣言路;七、杜讒口;八、王公以降皆習《老子》;九、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十、上元前勛官已給告身者無追核;十一、京官八品以益稟入;十二、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進階申滯。這12條,是高宗李治在位,她實際掌權的上元元年(公元674年)提出的,從標目看,這12條是有利於當時的朝廷政治穩定,特別是「 勸農桑薄賦徭」、「息兵,以道德化天下」、「省功費力役」數項,對發展社會生產,繁榮社會經濟,提高人民生活,是較為重要的措施。「廣言路」、「杜讒口」諸項,對政治穩定有益。當然,任何一位統治者,他(她)的「廣言路」和「杜讒口」都有政治性利益、自身利益、社會利益三個方面,只是由於統治者本人的素質不同,價值取向就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最昏庸的統治者就是依據自身利益的價值標準,來「廣言路」、「杜讒口」,其結果,奸言、媚言、誣言橫流;忠良之言、諫諍之言、批評之言銷聲匿跡,於是,政治腐敗,社會黑暗,民不聊生,自取滅亡。當然,也有的統治者在三者之間作不同程度的調節,出現不同側面的價值取向,取得不同程度的社會效果。其中最佳的應當是以政治利益和社會利益為價值取向的標準,不斷地遏止自身利益的慾望,出現上歷史所謂「太平盛世」。屈指算來,唐太宗李世民堪當其任。至於武則天,我覺得她能夠在三者之間進行依違調節,比較巧妙地運用政治利益和社會利益的槓桿,最終達到自我利益的目標,雖不無權詐之嫌,亦不無狠毒之態,但畢竟維持了社會的穩定,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將歷史的車輪向前推進了一步,是應當肯定的。武則天的12條建議,是體現了這個政治運行規則的。 後來,高宗李治逝世,武則天由垂簾聽政而登上皇帝寶座,公開地做皇帝。不過,武則天是很聰明的,她深知,中國封建社會政治倫理的特殊性,女人要做皇帝,比男人有加倍的困難。因此,就必須有非常的措施,有非凡的手段。我想最有特色的是兩條,一是延攬人才,二是聽取意見。 請看《 新唐書.后妃傳》的記載: 太后不惜爵位,以籠四方豪傑自為助,雖妄男子,言有所合,輒不次官之,至不稱職,尋亦廢誅不少縱,務取實材真賢。又畏天下有謀反逆者,詔許上變,在所給輕傳,供五品食,送京師,即日召見,厚餌爵賞歆動之。凡言變,吏不得何詰,雖耘夫蕘子必親延見,稟之客館。敢?若不送者,以所告罪之。故上變者徧天下,人人屏息,無敢議。 這一段文字,表述了武則天兩件事,一是搜羅人才,二是查尋反對派。兩件事,實際上是一件事,只不過一反一正而已。中國古代封建意識形態的特色之一是重男輕女,而且根深蒂固。一個女人企圖在政治格局中發揮作用,十分艱難,若想做皇帝,就是「難於上青天」。武則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登上皇帝寶座。武則天面對的是李唐王朝的後裔及其強大的有深刻影響的臣僚體系。因此,武則天要維持和鞏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就必須有非凡的措施。這其一便是搜羅人才。眾所周知,在中國封建政治格局中,「一朝天子一朝臣」,幾乎是一個普遍的規則,說不可以一朝天子一朝臣,不過是句客氣話,說給他人聽的,造造輿論而已,真正運作起來,還必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如此,不是政權不能鞏固,便是運作不靈,障礙重重,矛盾重重。武則天深諳此理,為鞏固權位,就著意搜羅人才,或者說培植黨羽。《新唐書》作者,雖然意在貶抑,但符合事實,說「雖妄男子,言有所合,輒不次官之,至不稱職,亦廢誅不少縱,務取實材真賢。」「言有所合」是武則天的取人標準,「至不稱職」,則必誅廢,決不因「言有所合」而苟容,所以就一定能選拔到「實才真賢」。有了「實才真賢」,就可以和李唐王朝的不合作大臣相抗衡。收拾山河需要人,而這人,必須是有真才實學而又觀念相似的人。其次,天下之大,人員之眾,要加強統治,就應該信息靈通。在特殊的情勢下,信息靈通,將各種反對勢力消滅在萌芽狀態,所謂防微杜漸,可以減少重大政治反叛發生的概率,因此,武則天的第二大措施就是「詔許上變」。「上變」就是允許各地向皇帝告發變亂事象。「上變者遍天下」,使得政治上的反對派側目而視,不敢輕舉妄動,確乎起到了震懾作用。遺憾的是,她心態失衡,也殺了不少不該殺的人,但是,一遇到此類事態發生,她又毫不留情地殺掉告發者和行刑者,以平民憤。表面上看,是玩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術,但實質上,卻是武則天鞏固帝位所不可缺少的。我們的著眼點不是政治派別的成敗是非,而是社會生產力的停滯與發展。因此,武則天以「上變」來加強統治,鞏固政權,無可厚非。 武則天即帝位之後,另一項措施是「銅匭」: 乃冶銅匭為一室,署東曰「延恩」,受干賞自言;南曰「招諫」,受時政失得;西曰「申冤」,受抑枉所欲言;北曰「 通玄 」,受讖步秘策。所謂「銅匭」,就是意見箱。接受意見,分門別類。如果人們反映的意見都能被重視,在封建社會亦是幸事,總比求告無門,無處申冤的好。其次,「銅匭」制在溝通朝廷上下之間的意見,聽取民情民意方面都有積極作用的一面。中國封建社會中的政治家或思想家,都有防止「塞壅蔽」 的意見, 他們以為下情上達、上情下達是政治清平的標誌。儘管武則天設「銅匭」,也有消滅異已的的意味,但畢竟也有了解下情的作用。凡此等等,都使武則天的權力日趨鞏固,反對派不是被消滅,就是被遏止了: 始,武承嗣請太后立七廟,中書令裴炎沮止,及敬業之興,下炎獄,殺之,並殺左威衛大將程務挺。太后方怫恚,一日,召群臣廷讓曰:「朕於天下無負,若等知之乎?」群臣唯唯。 太后曰:「朕輔先帝踰三十年,憂勞天下。爵位富貴,朕所與也;天下安佚,朕所養也。先帝棄群臣,以社稷為託,朕不敢愛身,而知愛人。今為戎首者皆將相,何見負之遽?且受遣老臣伉扈難制有若裴炎乎?世將種能合亡命若徐敬業乎?宿將善戰若程務挺乎?彼皆人豪,不利於朕,朕能戮之。公等才有過彼,蚤為之。不然,謹以事朕,無詒天下笑。」群臣頓首,不敢仰視,曰:「惟陛下命。」 (《新唐書.后妃傳》) 這件事發生在徐敬業討伐武則天失敗之後。武則天對臣僚的訓話,是極富於挑戰性的,而「群臣頓首,不敢仰視」,也是真實的。綜觀武則天一生,無論是輔助高宗執政時期,還是在高宗身死之後自行執政時期,武則天都堪稱御人有術,能維持政治格局的穩定與運行。因此,我們可以說,武則天是中國封建社會中地主階級最成功的女政治家。 據《新唐書》卷三《高宗本紀》記載,麟德元年(公元664年)7月,「詔以三年正月有事於泰山」。其實,唐高宗李治做皇帝,事情總是由武則天辦理。這是因為李治多病而又無能,武則天精明強幹而又野心勃勃。所以說,如果以為高宗李治下詔封禪泰山,不如說是武則天要到泰山去封禪祭天。在中國封建社會政治倫理的影響下,武則天要到泰山,參與封禪大典,應該是一個艱苦的歷程。《舊唐書》卷23《禮儀志》說「高宗即位,公卿數請封禪,則天既立為皇后,又密贊之」,是可信的。顯而易見,在當時社會條件下,武則天要實現上泰山封禪的願望,就首先要借高宗李治這桿旗幟。「密贊」是武則天所採取的策略手段。當高宗李治決定封禪泰山之後,武則天又提出了第二項措施,要參加泰山封禪儀典過程,實現武則天本人封禪泰山的目的: 伏尋登封之禮,遠邁古光。而降禪之儀,竊為未允。其祭地祇之日,以太后昭配,至於行事,皆以公卿。以妾愚誠,恐未周備。何哉?乾坤定位,剛柔之義已殊。經義載陳,中外之儀期別。瑤壇作配,既合於方祇;玉豆薦芳,實歸於內職。況推尊先後,親饗瓊筵。豈有外命宰臣,內參禋祭?詳於至理,有紊徽章。但禮節之源,雖興於昔典,而升降之制,尚缺於遙圖。且往代封岳,雖雲顯號,或因時省俗,意在尋仙,或以情覬名,事深為已。豈如化被乎四表,推美於神宗;道冠乎二儀,歸功於先德。寧可仍遵舊軌,靡創彝章?妾謬處椒闈,叨居蘭掖,但以職惟中饋,道屬於?嘗,義切奉先,理光於蘋藻,罔極之思,載結於因心,祇肅之懷,實深於明祀。但妾早乖定省,已闕侍於晨昏;今屬崇禋,屆敢安於帷帟?是故馳情夕寢,睠嬴里而翹魂;疊慮宵興,仰梁郊而聳念。伏望展禮之日,總率六宮內外命婦,以親奉奠冀申如在之敬,式展虔拜之儀。積此微忱,已淹氣序。既屬鑾輿將警,奠璧非賒。輒效丹心,庶?大禮。冀聖朝垂則,永播於芳規;螢燭末光,增輝於日月。 (《全唐文.請親祭地祇表》) 武則天的這則短文,對唐高宗李治是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有極強的說服力。眾所周知,李治被李世民立為太子,實在是依靠了「 母黨 」的政治勢力,舅舅長孫無忌是堅決主張立李治為太子的人。李治即帝位之初,也全賴長孫無忌的輔助。武則天以為,祭祀天地、祖宗,自然要祭祀父母。而「推尊先後,親饗瓊筵」,怎麼可以用一般男性大臣來進行典禮?這個做法實在是違背世故人情與典章制度的,既然一般的男性大臣不應該參與祭祀女性祖先的活動,那麼,祭祀李治母親長孫皇后的典禮,就只有處於「 椒闈 」的現世皇后武則天來主持,責無旁貸,義不容辭!更有甚者,武則天還自稱「早乖定省,已闕侍於晨昏。」在中國封建社會裡,講求孝道,子女輩於父母輩,要早晚請安,時稱「晨昏定省」。所謂「早乖」,是和武則天的生活經歷有關,也和高宗李治個人行為有關。就身分而言,武則天14歲入宮廷,為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和長孫皇后雖有主子、奴才之分,但卻不是婆媳關係,無需乎「晨昏定省」。太宗李世民逝世,武則天通過削髮為尼改變形象,和高宗李治結合,終於成為李治的皇后。此時此際,倒應該認真地盡孝道,進行「晨昏定省」。然而,長孫皇后早已逝世,所以說「妾早乖定省,已闕侍於晨昏」。唯一補救的辦法,趁高宗封禪泰山,祭祀天地、祖宗、父母的時機,與高宗一起赴泰山,「總率六宮內外命婦,以親奉奠,冀申如在之敬,式展虔拜之儀」,以盡孝道,以敘婆媳關係,以正名分。而這,高宗李治是不可以不認可的。由此可見武則天之精明能幹,智慧超群。 那麼,武則天是不是真心誠意、心一意地去祭長孫皇后並確認婆媳婦關係呢?我們當然不能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但是,更為深層次的原因,很可能是「顯號」、「覬名」,為走向皇帝寶座鋪設紅地毯。武則天深知,唐太宗李世民才人、感業寺比丘尼、高宗李治的昭儀、皇后的經歷,雖然節節登階,但每一個台階都耗費了翻江倒海的力氣。要以女人的身分登上執政寶座的最高層,是十分艱難的,前人的教訓,自身的體驗,都使她明白,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矛盾,必須抓住每一個應該抓住的機會,必須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必須玩弄一切可以玩弄的心計,不懈地努力,才能達到實現自身價值的目的。武則天不僅在朝廷大臣間利用矛盾,而且在意識形態上利用佛教、道教,乃至泰山封禪。按照有關部門的建議,「封祀以高祖、太宗同配,禪社首以太穆皇后、文德皇后同配,皆以公卿充亞獻、終獻之禮」。由於武則天的上述短文,「於是,祭地祇、梁甫,皆以皇后為亞獻,諸王大妃為終獻」,實現了中國封建社會意識形態史上一項創舉,女人第一次在封禪泰山的盛典中取得了與男子同等的地位。最為有趣的是,細讀武則天的《請親祭地祇表》,她在道德倫理上承認中國傳統的封建社會政治倫理,承認等級制,承認男女有別的文化心態,然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不平等的男女觀念來達到平等的男女地位,為自身走向與皇帝平等的地位鋪平了道路,閃耀著智慧的光輝! 高宗李治的封禪泰山,經過認真的準備,隨從封禪的隊伍十分龐大,李治曾命令各地的重要地方官員,聚集泰山,參加盛典: 宜以三年(按,指麟德三年,實際上是乾封元年,下此詔時,尚未改元)正月,式遵故實,有事於岱宗。所司詳求茂典,以從折衷。其諸州都督、刺史,以二年十二月便集岳下。諸王十月集東都。緣邊州府襟要之處,不在集限。天下諸州,明揚才彥,或銷聲幽藪,或藏器下僚,並隨岳牧舉送。 (《舉行封禪所司集岳下詔》) 高宗李治的詔書,文如其人,無才華之語,有謹慎之心,無權威之勢,有實在之誠。都督刺史集岳下,為封禪大典之盛;邊遠州郡安居不動,以防不測;諸王定要集中洛陽,隨駕東行,既顯親情,亦顯尊貴。高宗李治和歷代帝王封禪泰山一樣,事前都要作一些準備,特別是禮儀制度上的研討。高宗時的禮官、博士所陳述的禮儀制度無非是祭壇的規模大小,形式的方圓,石料的品種而已,雖然變化多端,但大體不出舊有的規格。只是這一次封禪儀注,對齋戒有較詳的記敘: 有司於乾封元年正月戊辰朔。先是,有司齋戒。於前祀七日平旦,太尉誓百官於行從中台,云:「來月一日封祀,二日登封泰山,三日禪社首。各揚其職,不供其事,國有常刑。」上齋於行宮四日,致齋三日。近侍之官應從升者,及從事群官、諸方客使,各本司公館清齋一宿。前祀一日,諸衛令其屬:未後一刻,設黃麾半仗於外之外,與樂工人俱清齋一宿。 中國古代,「齋」和「齋戒」的內容大體一致,一般說來,「齋」、「齋戒」是指祭祀、典祀之前的清心潔身,例如沐浴更衣,不吃葷菜,不飲酒,清心寡欲,戒除妄念,以示虔誠。具體細節,各種宗教,不同祭祀儀式,不同的典禮要求並不相同,但是,身心清潔,誠心誠意,卻是一致的。從上述文字看,李治封禪泰山,所有參與的官員、侍從、使節,都必須進行齋戒,可見其虔誠程度。 麟德二年,10月,李治從洛陽出發,赴泰山進行封禪: 上發東都,從駕文武儀仗,數百里不絕。列營置幕,彌亘原野。東自高麗,西至波斯、烏長諸國朝會者,各帥其屬扈從,穹廬毳幕,牛羊駝馬,填咽道路。時比歲豐稔,米斗至五錢,麥、豆不列於市。 (《資治通鑒》卷201) 這段文字,提供了許多背景材料:李治封禪,連年豐收,斗米值五錢,天下豐裕。在封閉性的自然經濟條件下,糧價低賤,說明糧食充足,糧食充足,就天下太平。因此,李治封禪,就經濟而言,是天下富足而安定。「東自高麗,西至波斯、烏長」的朝會使者,各帥領下屬隨李治封禪泰山。高麗,今朝鮮;波斯,今伊朗;烏長,亦作烏萇,今印度。在如此廣大的範圍,或屬於唐王朝的少數民族,或屬於歸順唐王朝的獨立國家,或屬於與唐王交往密切的友好國家,一言以蔽之,這個事實說明當時唐王朝在政治上和經濟上十分強大,在周邊國家中有積極而深刻的影響。 據史書記載,高宗李治在到泰山的路程中,十分愉快。當他到達「濮陽」(今河南縣名)時,問竇德玄:「濮陽人稱『帝丘』,為什麼?」竇德玄不知究竟,無言可對。許敬守回答說:「古時顓頊住在這裡,所以稱為帝丘。」李治聽了十分高興。許敬宗走了之後,李治說:「當大臣不可以沒有學問;我看竇德玄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內心裡替他羞愧。」竇德玄聽了這話不服氣,進行反駁,說:「人有能話不能,我不知道不勉強回答,這正是我的優點。」李勣做總結:說許敬宗知道得多,很好;竇德玄的話也十分有理。這一則故事,說明李治和大臣在路上心情輕鬆,十分愉快。李治在路上辦的另一件事是給壽張張公藝祝賀: 壽張人張公藝九世同居,齊、隋、唐皆旌表其門。上過壽張,幸其宅,沖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藝書「忍」字百餘以進。上善之,賜以縑帛。壽張是山東縣名。張公藝「九世同居」,靠的是一個「忍」字。張公藝說的也許是實話,但九世同居,靠「忍」字維持,確乎艱難不易。眾所周知,維繫家庭關係,人們可能有許多辦法,但說到底,家庭的命根子是經濟。有共同的經濟利益,家庭就可以維持,喪失共同的經濟利益,家庭就解體,父子、夫妻概莫能免。道德倫理、文化心態……只是一貼貼酸甜苦辣的調味劑。張公藝拋開其他因素,突出一個「忍」字,十分新鮮,李治對乃父與叔伯父之間的關係、自身與兄長李承乾、李泰之間的關係深為了解,深感能「九世同居」之不易,所以感慨良多,大加稱道,並「賜以縑帛」。 《舊唐書》卷23記載唐高宗李治封禪泰山,用取水火之器取火於日,取水於,甚為新鮮。秦漢封禪,未見此舉。茲抄錄如下: 丙辰,前羅文府果毅李敬貞論封禪須明水實樽:「《淮南子》云:『方諸見月,則津而為水。』高誘注云:『方諸,陰燧,大蛤也。熟摩拭令熱,以向月,則水生。以銅盤受之,下數石。』王充《論衡》云:『陽燧取火於日,方諸取水於月,相去甚遠,而火至水來者,氣感之驗也。』《漢舊儀》云:『八月飲酎,車駕夕牲,以鑒諸取水於月,以陽燧取火於日。』《周禮.考工記》云:金有六齊。金錫半,謂之鑒燧之齊,鄭玄注云:『鑒燧,取水火之器也。』准鄭此注,則水火之器,皆以金錫為之。今司宰有陽燧,形如圓鏡,以取明火;陰鑒形如方鏡,以取明水。但比年祭祀,皆用陽燧取火,應時得;以陰鑒取水,未有得者,常用井水替明水之處。」奉敕令禮司研究。敬貞因說先儒是非,言及明水,乃云:「《周禮》金錫相半,自是造陽燧法,鄭玄錯解,以為陰鑒之制。依古取明水法,合用方諸,引《淮南子》等書,用大蛤也。」又稱:「敬貞曾八九月中,取蛤一尺二寸者依法試之,自人定至夜半,得水四五斗。」奉常奏曰:「封禪祭祀,即須明水實樽。敬貞所陳,檢有故實。」又稱:「先經試驗確執,望請差敬貞自取蚌蛤,便赴太山與所司對試。」這一段文字敘述冗長,其實很簡單。封禪泰山,舉行祭祀,需用水火。但水火不是人間通常水火,必須是明水明火。所謂明水明火,即今日之天水、天火。取天火之法是陽燧,即以金錫各半製成圓鏡形器具,聚焦成火。實際上可能類似今天的太陽灶。所以說「取火於日」。這個圓鏡形器具,人稱「陽燧」。同理,古人稱有陰燧,亦用同樣的材料方形鏡器具,但試驗不得水。於是考查古書,鄭玄注釋錯誤,應該改從《淮南子》的說法,不用金錫各半製成的陰燧,而用大蛤。試驗結果,果然得水。於是,向高宗李治建議,不用鄭玄說的「陰燧」,改用《淮南子》上說的「方諸」。「方諸」,就是大蛤。鄭玄是東漢的大儒,他的《五經注》被後世儒生奉為經典性的解釋,要改變,要糾正,自然要費很大的周折。對於這件事,高宗李治下了一道很開明的詔書: 古今典制,文質不同,至於制度,隨世代沿革,唯祀天地,獨不改張,斯乃自處於厚,奉天以薄。又今封禪,即用玉牒金繩,器物之間,復有瓦?秸席,一時行禮,文質頓乖,駁而不倫,深為未愜。其封祀、降禪所設上帝、后土位,先設稿秸。瓦?、瓢杯等物,並宜改用裀襑罍,每事從文。其諸郊祀,亦宜准此。從字面上看,這個詔書並不是針對前邊說的明水明火問題,也不是針對陽燧和方諸問題,而是針對封禪典禮的儀式,但是,《舊唐書》的作者在《禮儀志》中確實將它放在明水問題之後,並且以「是日」相連接。因此,我們以為封禪之前高宗李治研究的問題甚多,詔書從簡,只涉及瓦?秸席之類,其精神實質是不必一切從古,今人不用「瓦?」, 而用「罍爵」, 所以改用「罍爵」。不言而喻,陰燧或陰鑒不能取明水,用方諸才能取明水,那就不用陰燧或陰鑒,就改用「方諸」,本屬正常。但是,秦漢之際,儒生往往食古不化,不敢按實際情況便宜行事,一味信古崇古,甚至引經據典,議論紛繁,難衷一是。所以,秦皇、漢武皆不用儒生之論。唐太宗李世民雖然用儒生研究問題,但決定問題,只由少數人拍板。李治更是提出「古今典制,文質不同,至於制度,隨世代沿革」 的觀念。 並且進一步指出,不隨代改革是不對的,是「自處於厚,奉天以薄」,是不尊敬天地神祗的行為。所以,高宗李治雖然仁厚少能,卻能因時適勢,不固執偏見,卻也是個優點。 高宗李治封禪泰山的事件過程,《資治通鑒》描述清楚而簡潔,麟德二年十二月,「車駕至齊州,留10日。丙辰,發靈岩頓,至泰山下,有司于山南為圓壇,山上為登封壇,社首山為降禪方壇。」至此,似乎萬事俱備,只待舉行正式的封禪祭天祀地大典: 春,正月,戊辰朔,上祀昊天上帝於泰山南。已已,登泰山,封玉牒,上帝冊藏以玉匱,配帝冊藏以金匱,皆纏以金繩,封以金泥,印以玉璽,藏以石?。庚午,降禪於社首,祭皇地祇。上初獻畢,執事者皆趨下。宦者執帷,皇后升壇亞獻,帷帟皆以錦繡為之;酌酒,實俎豆,登歌,皆用宮人。壬申,上御朝覲壇,受朝賀;赦天下,改元。文武官三品已上賜爵一等,四品已下加一階。先是階無泛加,皆以勞考敘,進至五品三品,仍奏取進止,至是,有泛階;比及末年,服緋者滿朝矣。這裡講了三件事。一是封禪泰山典禮的全過程。二是皇后武則天參加降禪社首的儀式,程序列為「亞獻」。採取的措施是以宦者執錦繡帷帟以阻隔內外,皇后在帷帟之內,大臣隨從在帷帟之外。《新唐書.禮樂志》說,當武則天在帷巒之內舉行祭祀亞獻時,「群臣瞻望,多竊笑之。」三是隨從封禪泰山的官員,皆加官晉爵。 高宗李治與武則天封禪,與秦皇漢武相比, 雖然在個人功業上難以抗衡,但在思想境界和文化心態上卻大大前進了一步。秦皇漢武的封禪泰山,除了政治因素而外,勿庸諱言,他們個人心靈深處都有迷信神仙,祈求長生不老的因素,而李治和武則天,除了政治企圖相同而外,在個人心態上雖不無迷信的成分,主要還是利用封禪追求個人的政治目的,在李治,是通過封禪「告成功於天」來「顯號」、「覬名」;在武則天,則是通過封禪祭天,提高自身的社會影響和地位,為走向皇帝寶座作輿論準備。這和她利用佛教《大雲經》的做法是一致的,當有人發現《大雲經》中有女性佛時,她興奮備至。女性的地位提高,武則天的地位也提高;女性可以成佛,武則天當然可以做皇帝。只是武則天的願望無法寫在封禪祭祀的《玉牒文》里,不過高宗李治的願望卻明明白白寫在《玉牒文》里。秦皇漢武求長生不死,是個人秘請,所以《玉牒文》不便公開,只好隱秘。高宗李治的「顯號」、「覬名」,是通過宣揚祖宗的功德和個人政績來進行,正大光明,所以就敢於公開。公開《玉牒文》是高宗李治封禪泰山的一大特色,值得一記: 嗣天子臣治,敢昭告於昊天上帝:有隋位極顛危,天數窮否,生靈塗炭,鼎祚淪亡。高祖仗黃鋮而救黎元,錫元圭而拯沉溺。太宗功宏諫石,定區宇於再麾,業比斷敖,飲滄溟而一息。臣忝奉餘緒,承威積慶,遂得?山請燎,炎海韜波,雖業茂宗祧,實降靈穹昊。今謹告成東嶽,歸功上元。大寶克隆,鴻基永固。凝薰萬代,陶化八紘。 (《全唐文.泰山玉牒文》) 所謂《玉牒文》是專指封禪祭天刻在玉石片上的祈禱性的文字。這種文章一要簡短,二要明確,三要句式整齊。高宗李治的《泰山玉牒文》主要稱頌高祖李淵滅隋建唐有功,太宗李世民治世有績。至於他本人,敘述倒也客觀,「忝奉餘緒,承威積慶」。李治確乎能承先人之餘緒,不是敗家之子。高宗李治的願望是四句話:「大寶克隆,鴻基永固;凝薰萬姓,陶化八。」前兩句說李唐王朝的皇運興隆,江山永固,社稷永保。後兩句說李唐王朝的恩澤遍布天下,施及萬姓。就一般性而言,高宗李治的這個願望比起秦皇漢武的個人秘請來,似乎光明磊落得多。這種玉牒文字刻在玉石片上,將玉石片疊放在一起,然後用金繩或銀繩將玉石捆綁起來,封以金泥,加蓋皇帝玉璽,埋在泰山。遺憾的是,泰山至今未曾發現這種地下文物。 李治封禪泰山, 將封祀壇命名為「舞鶴台」,將登封壇命名為「萬歲台」,將降禪壇命名為「景雲台」,以紀祥瑞。今天保存下來的文物有「雙束碑」一通。雙石條並套,同額同座,人稱「鴛鴦」。碑上有武則天創製的文字:天,印刷體作「天」,碑作「?」。地,印刷體作「地」,碑作「埊」。日,印刷體作「日」,碑作「?」。月,印刷體作「月」,碑作「?」 等等。近人查證,是碑作於顯慶六年(公元661年)。 據《舊唐書?高宗本紀》,正是顯慶六年,武則天由昭儀晉陞為皇后: 冬十月已酉,廢皇后王氏為庶人,立昭儀武氏為皇后,大赦天下。那麼,是否可以據此判定,雙束碑上題記的最早時限是顯慶六年2月。碑文是: 顯慶六年二月廿二日,敕使東嶽先生郭興真,弟子陳蘭茂、杜知古、馬知止奉為皇帝、皇后七日行道,並造素像一軀,二真人夾侍。 (《泰山歷代石刻選注》) 准此,雙束碑初制於顯慶六年二月,時高宗李治的皇后是王氏,武則天是顯慶六年十月才由昭儀晉陞為皇后,不當提前8個月搞這個碑。但是,歷代傳說,雙束碑為武則天製造。可能是看到碑上有武則天時的題記,又有武則天改制的文字,未加深究的緣故。其實,雙束碑上的題記,其時限從顯慶六年二月,到唐德宗李適建中元年(公元780年),甚至宋代尚有題刻。不過,最有意義的是最早的題刻。因此,雙束碑是王皇后精心構想以固寵?還是昭儀武則天別出心裁以邀寵?還是道士們的異想天開以媚上?不得而知。但雙束碑的形制確乎獨具一格,啟人幽思,令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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