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錯失了一個獎勵文學家的機會嗎?

1963年,鮑勃·迪倫(右)在「華盛頓工作與自由遊行」上。瑞典斯德哥爾摩當地時間10月13日,瑞典學院將2016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75歲的美國樂手鮑勃·迪倫,獲獎詞是「對美式歌謠的傳統的全新詩意表達」。今年的諾獎獎金為800萬瑞典克朗(約611萬人民幣)。瑞典學院的負責人達尼烏斯(Sara Danius)說:「這並不是一個太困難的選擇。希望大家報以理解的心態。」截止發稿時間為止,迪倫仍未對授獎正式表態。重新估算文學邊界鮑勃·迪倫是從220餘名初選提名者與5位最終入圍者中脫穎而出的。在網上的賠率表中,迪倫最初排在靠後的位置。事實上他已被諾獎提名了許多年,早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其歌詞就曾被結集出版過,因此這次獲獎不算一個大的意外。最近一次以「詩作」體裁(如果迪倫可以算)攬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例子,還是5年之前的特朗斯特羅默(1995年與1996年連續兩年都是詩人:希尼與辛波絲卡),這次敘利亞籍黎巴嫩詩人阿多尼斯又給媒體「烏龍」了一把。於是有人揶揄,儘管他的確能象徵阿拉伯世界的聲音,是不是之於諾獎效應還過於「平和」了一些?1993年托尼·莫里森之後,迪倫是頭一位光顧此獎項的美國人,評委會成員恩達爾(Horace Engdahl)在數年前就已嘆息過一次,大意是,今日美國文學在世界範圍內過於孤立,不單譯介有限,與外界的互動參與度也不高。諾獎頒給了迪倫,應估量到了迪倫對全球文化及流行音樂史無可磨滅的影響力。可事實上,歌詞中的文學性一直存在。不管是千餘年前的荷馬,還是早期斯堪的那維亞文學中不計其數的民間歌謠,不都是最好的例子嗎?因此,非是這次的諾獎拓寬了自己的疆界,而是文學體裁邊界之廣大應該重新被估算。人們不再只關注文本本身,反開始希望了解它背後所牽涉的東西。拿去年的獲獎者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來說,她獲獎的理由也不是人們習慣概念中的、單一的中短篇或長篇,而以純採訪紀實作品為主的多樣性創作。但與迪倫的方向完全不同,她盡量避免在文本中呈現太多的主觀性,更多地用客觀證據為之佐證。阿列克謝耶維奇的獲獎詞是:「在我們時代的痛苦與勇氣中建立了一座豐碑」,這是不是反映出了諾獎的足夠寬宏呢?抒發對世界的迷惘《答案在風中飄》(Blowin" in the wind)、《變革的時代》 (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 )與《像一顆滾石》(Like a rolling stone)中的詞句,都是樂迷耳熟能詳的經典。在令人心碎的詩意歌詞搭配下,青年迪倫清純的面孔與族長般蒼老的聲音打動著無數人。若單論歌詞方面,他對文本、節奏與旋律的微妙搭配,特別是鏡頭般的情形再現能力,都證明了那是一個天生詩人方能寫出的東西,難怪迪倫會收穫詩人金斯堡由衷的讚美。記得做影像出身的台灣詞人楊立德說過,當好的作詞人看著你時,馬上會想一道光在臉上會是什麼樣子,反光效果如何等,他笑言自己的眼睛「變成一個照相機」了,當你想用歌詞講故事時,這一點幫助極大。因此與其說迪倫的歌詞勝過了一些純詩人,不如說他將旋律與文本平衡得最好最妙。當我們回顧西方早期音樂,已有了蒙特威爾第為代表的、以表達歌詞內容為準則「第二實踐」(相對於帕萊斯特里那的第一「實踐」),而不論在康塔塔還是藝術歌曲里,文本與音樂的結合也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時過境遷,若以音樂-文本結合所感動過的當代人數計量,迪倫大概是無可匹敵的第一名。全盤否定迪倫歌詞里的政治性是很難的,然而當美國樂手穆瑟爾懷特(Charlie Musselwhite)打趣道:「假如你翻譯全世界的歌詞,就會發現他們在說同樣的事:"我的寶貝離開了我』時,迪倫的詞句無疑更具普世價值。」他所抒發的是最私人化的、對和平與自由的渴求,且沒有太宣傳性的意圖在。從最深層面看,唯因那些呼喊是悲傷與無助的,方才愈加感人。當然,他歌詞中也有過許多冷幽默元素,這一點常在標籤化的詮釋中被忽略。縱然外界許多次揣測過的他的創作與思維方式,歸根結底,迪倫的藝術精髓,一直不是希望主動改變世界,而只是真實抒發普通人對整個世界的失望和迷惘,它不僅與民謠歷史永存共續,也與西方青年最真切的時代體驗無縫貼合。比純文學更天成的滲透力今年諾獎消息一出,讚歎聲音間傳來了一些別樣意見:作家維爾希(Irvine Welsh)就認為,並不是迪倫不偉大,是獎項決定本身體現出「一種病態的鄉愁傾向」;另有評論家覺得,諾獎的選擇會打擊一些嚴肅文學作家的積極性,如「錯失了一個獎勵文學家的機會」(安娜·諾斯語)。但實際上,一眾大作家的青少年時期,不正是聽著迪倫的歌長大的嗎?哪怕是已經得了「諾獎鬱悶症」的村上春樹,大約依舊不會在跑步時停止循環它們吧。自從上世紀六十年代以3張標誌性專輯(幾乎被視作是民謠的時代分水嶺)一炮打響後,迪倫成為反戰一族的代言,卻又令人猝不及防地轉型,選擇在民謠、流行、搖滾地界里遊走,分飾多角,且狡黠得無可預料。這些年,老而彌堅的迪倫演唱會一直不斷,僅在兩周前,他還在加利福尼亞的「沙漠旅行音樂節」之開幕式上與滾石與「the who」樂隊、尼爾·楊和保羅·麥卡特尼等一批前輩來了迴風格混搭。自然,迪倫的爭議浪潮早已駛過了高峰期,獎項應屬眾望所歸,不過當我們想到迪倫一部紀錄片的標題:「別回頭看」(Don"t look back)時必然會意識到,他本人不會奢求也無需這樣的獎項認可,便不免擔心起當年薩特拒絕文學獎的那一幕會否重演——巧合的是,薩特當時的主要身份同樣不是作家,而是哲學家。關於文學獎的初衷,諾貝爾本人留下的文本甚是草略。當觀察起近幾年趨勢,或會發現:最早時它不只針對文學成就,更注重於它能否提升人性(如真、善、美與思想之純度),不知不覺間慢慢向「不言妥協的誠實」方向靠攏,甚至是能多大程度敘述出「人類生存的困境」。恰恰像流行與民謠歌詞這樣的體裁,能在此方面擁有比純文學更渾然天成的滲透力。不管此項諾獎會否順利頒出,近日重議迪倫,或許正逢其時。編後:下面是本文作者推薦的一首鮑勃·迪倫的歌,其中一句常被西方引用:「Becausesomethingishappeninghere / Butyoudon"tknowwhatitis(因為這裡發生著某些事/而你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這也就是那時青年的心態。

文 | 詹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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