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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燈會元》第二卷 中土禪宗(5)

《五燈會元》第二卷 中土禪宗(5)


四、【六祖下二、三、四、五世法嗣】【六祖下二世(南陽忠國師法嗣) 】【2-1、耽源應真禪師】

吉州耽源山應真禪師。為國師侍者時,一日國師在法堂中,師入來。國師乃放下一足,師見便出,良久卻回。國師曰:「適來意作么生?」

師曰:「向阿誰說即得。」國師曰:「我問你。」

師曰:「甚麼處見某甲?」師又問:「百年後有人問,極則事如何?」國師曰:「幸自可憐生!須要覓個護身符子作么?」異日,師攜籃子歸方丈。國師問:「籃里甚麼物?」

師曰:「青梅。」國師曰:「將來何用?」

師曰:「供養。」國師曰:「青在爭堪供養?」

師曰:「以此表獻。」國師曰:「佛不受供養。」

師曰:「某甲只恁么,和尚如何?」國師曰:「我不供養。」

師曰:「為甚麼不供養?」國師曰:「我無果子。」

百丈海和尚在泐潭山牽車次,師曰:「車在這裡,牛在甚麼處?」丈斫額,師乃拭目。麻谷問:「十二面觀音豈不是聖?」

師曰:「是。」麻谷與師一摑。師曰:「想汝未到此境。國師諱日設齋,有僧問曰:「國師還來否?」

師曰:「未具他心。」曰:「又用設齋作么?」

師曰:「不斷世諦。」

【2-2、荷澤會禪師法嗣--蒙山光寶禪師】

沂水蒙山光寶禪師,并州人也。姓周氏。初謁荷澤。澤謂之曰:「汝名光寶,名以定體,寶即己有,光非外來。縱汝意用而無少乏,長夜蒙照而無間歇。汝還信否?」

師曰:「信則信矣,未審光之與寶,同邪異邪?」澤曰:「光即寶,寶即光,何有同異之名乎?」

師曰:「眼耳緣聲色時,為復抗行,為有回互?」澤曰:「抗互且置,汝指何法為聲色之體乎?」

師曰:「如師所說,即無有聲色可得。」澤曰:「汝若了聲色體空,亦信眼耳諸根,及與凡與聖,平等如幻,抗行回互,其理昭然。」師由是領悟,禮辭而去。初隱沂水蒙山,於唐元和二年圓寂。

【六祖下三世四世不列章次】 【六祖下五世(遂州圓禪師法嗣) 】【5-1、圭峰宗密禪師】

終南山圭峰宗密禪師者,果州西充人也。姓何氏。家本豪盛,髫齔通儒書,冠歲探釋典。唐元和二年將赴貢舉,偶造圓和尚法席,欣然契會,遂求披剃,當年進具。

一日,隨眾僧齋於府吏任灌家,居下位以次受經,得圓覺十二章。覽未終軸,感悟流涕。歸以所悟之旨告於圓。圓撫之曰:「汝當大弘圓頓之教,此諸佛授汝耳。行矣,無自滯於一隅也。」

師涕泣奉命,禮辭而去。因謁荊南忠禪師。﹝南印。﹞

忠曰:「傳教人也,當宣導於帝都。」

復見洛陽照禪師。﹝奉國神照。﹞照曰:「菩薩人也,誰能識之?」

尋抵襄漢,因病,僧付華嚴疏,即上都澄觀大師之所撰也。

師未嘗聽習,一覽而講,自欣所遇。曰:「向者諸師述作,罕窮厥旨,未若此疏,辭源流暢,幽賾煥然。吾禪遇南宗,教逢圓覺,一言之下,心地開通。一軸之中,義天朗耀。今復偶茲絕筆,罄竭於懷。」

暨講終,思見疏主。時屬門人太恭斷臂酬恩,師先齎書上疏主,遙敘師資,往複慶慰。尋太恭痊損,方隨侍至上都,執弟子之禮。

觀曰:「毗盧華藏,能隨我游者,其汝乎!」師預觀之室,惟日新其德,而認筌執象之患永亡矣。北游清涼山,回住鄠縣草堂寺。

未幾,復入終南圭峰蘭若。大和中征入內,賜紫衣。帝累問法要,朝士歸慕。唯相國裴公休,深入堂奧,受教為外護。

師以禪教學者互相非毀,遂著禪源諸詮,寫錄諸家所述,詮表禪門根源道理,文字句偈,集為一藏,﹝或雲一百卷。﹞以貽後代。

其都序略曰:「禪是天竺之語,具雲禪那,此雲思惟修,亦云靜慮,皆定慧之通稱也。源者,是一切眾生本覺真性,亦名佛性,亦名心地。悟之名慧,修之名定。定慧通名為禪。此性是禪之本源,故云禪源,亦名禪那。理行者,此之本源是禪理,忘情契之是禪行,故云理行。然今所集諸家述作,多譚禪理,少說禪行,故且以禪源題之。今時有人但目真性為禪者,是不達理行之旨,又不辨華竺之音也。然非離真性,別有禪體。但眾生迷真合塵,即名散亂。背塵合真,方名禪定。若直論本性,即非真非妄,無背無合,無定無亂,誰言禪乎?況此真性,非唯是禪門之源,亦是萬法之源,故名法性。亦是眾生迷悟之源,故名如來藏藏識。﹝出楞伽經。﹞亦是諸佛萬德之源,故名佛性。﹝涅槃等經。﹞亦是菩薩萬行之源,故名心地。﹝梵網經云:「是諸佛之本源,行菩薩道之根本,是大眾諸佛子之根本也。」﹞萬行不出六波羅蜜。禪者,但是六中之一,當其第五。豈可都目真性為一禪行哉!然禪定一行最為神妙,能發起性上無漏智慧。一切妙用,萬行萬德,乃至神通光明,皆從定發。故三乘人慾求聖道,必須修禪,離此無門,離此無路。至於念佛求生凈土,亦修十六觀禪,及念佛三昧,般舟三昧等也。又真性即不垢不凈,凡聖無差。禪門則有淺有深,階級殊等。謂帶異計、欣上厭下而修者,是外道禪。正信因果,亦以欣厭而修者,是凡夫禪。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禪。悟我法二空所顯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禪。﹝上四類,皆有四色四空之異也。﹞若頓悟自心本來清凈,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亦名如來清凈禪,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習,自然漸得百千三昧。達磨門下展轉相傳者,是此禪也。達磨未到,古來諸家所解,皆是前四禪八定,諸高僧修之,皆得功用。南嶽天台令依三諦之理修三止三觀,教義雖最圓妙,然其趣入門戶次第,亦只是前之諸禪行相。唯達磨所傳者,頓同佛體,迥異諸門,故宗習者難得其旨。得即成聖,疾證菩提;失即成邪,速入塗炭。先祖革昧防失,故且人傳一人。後代已有所憑,故任千燈千照。洎乎法久成弊,錯謬者多,故經論學人疑謗亦眾。原夫佛說頓教漸教,禪開頓門漸門。二教二門,各相符契。今講者偏彰漸義,禪者偏播頓宗。禪講相逢,胡越之隔。宗密不知,宿生何作,熏得此心,自未解脫,欲解他縛,為法亡於軀命,愍人切於神情。﹝亦如凈名經云:「若自有縛,能解他縛,無有是處。然欲罷不能,驗是宿習難改故。」﹞每嘆人與法差,法為人病。故別撰經律論疏,大開戒定慧門。顯頓悟資於漸修,證師說符於佛意。意既本末而委示,文乃浩博而難尋。泛學雖多,秉志者少。況跡涉名相,誰辨金鑰?徒自疲勞,未見機感。雖佛說悲增是行,而自慮愛見難防。遂舍眾入山,習定均慧,前後息慮,相繼十年。微細習情,起滅彰於靜慧。差別法義,羅列現於空心。虛隙日光,纖埃擾擾。清潭水底,影像昭昭。豈比夫空守默之痴禪,但尋文之狂慧者也。然本因了自心而辨諸教,故懇情於心宗;又因辨諸教而解修心,故虔誠於教義。教也者,諸佛菩薩所留經論也。禪也者,諸善知識所述句偈也。但佛經開張,羅大千八部之眾。禪偈撮略,就此方一類之機。羅眾則莽蕩難依,就機則指的易用。今之纂集,意在斯焉。

裴休為之序曰:「諸宗門下,皆有達人。然各安所習,通少局多。故數十年來,師法益壞。以承稟為戶牖,各自開張;以經論為干戈,互相攻擊。情隨函矢而遷變,﹝周禮曰:「函人為甲。」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函人唯恐傷人,矢人唯恐不傷人,蓋所習之術使然也。今學者但隨宗徒,彼此相非耳。」﹞法逐人我以高低。是非紛拏,莫能辨析。則向者世尊菩薩諸方教宗,適足以起諍後人,增煩惱病,何利益之有?我圭峰大師久而嘆曰:『吾丁此時,不可以默矣。』於是以如來三種教義,印禪宗三種法門。鎔瓶盤釵釧為一金,攪酥酪醍醐為一味。振綱領而舉者皆順,﹝荀子云:「如振裘領,屈五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據會要而來者同趣。﹝周易略例云:「據會要以觀方來,則六合輻湊,未足多也。」都序據圓教以印諸宗,雖百家亦無所不統也。﹞尚恐學者之難明也,又復直示宗源之本末,真妄之和合,空性之隱顯,法義之差殊,頓漸之異同,遮表之回互,權實之深淺,通局之是非。若吾師者,捧佛日而委曲回照,疑曀盡除。順佛心而橫亘大悲,窮劫蒙益。則世尊為闡教之主,吾師為會教之人。本末相符,遠近相照,可謂畢一代時教之能事矣。或曰:『自如來未嘗大都而通之,今一旦違宗趣而不守,廢關防而不據,無乃乖秘藏密契之道乎?』答曰:『如來初雖別說三乘,後乃通為一道。』﹝三十年前,或說小乘,或說空教,或說相教,或統性教,聞者各隨機證悟,不相通知也。四十年後,坐靈鷲而會三乘,詣拘屍而顯一性,前後之軌則也。﹞故涅槃經迦葉菩薩曰:『諸佛有密語,無密藏。』世尊贊之曰:『如來之言開發顯露,清凈無翳,愚人不解,謂之秘藏;智者了達,則不名藏。』此其證也。故王道興則外戶不閉,而守在戎夷。佛道備則諸法總持,而防在魔外。﹝涅槃圓教和會諸法,唯揀別魔說及外道邪宗。﹞不當復執情攘臂於其間也。」﹝師又著圓覺大小二疏鈔,法界觀門、原人等論,皆裴休為之序引,盛行於世。﹞

蕭俯相公呈己見解,請禪師注釋。

師曰:「荷澤云:見清凈體於諸三昧,八萬四千諸波羅蜜門,皆於見上一時起用,名為慧眼。若當真如相應之時,﹝善惡不思,空有不念。﹞萬化寂滅。﹝萬法俱從思想緣念而生,皆是虛空,故云化也。既一念不生,則萬法不起,故不待泯之,自然寂滅也。﹞此時更無所見。﹝照體獨立,夢智亡階。﹞三昧諸波羅蜜門,亦一時空寂,更無所得。﹝散亂與三昧,此岸與彼岸,是相待對治之說。若知心無念,見性無生,則定亂真妄,一時空寂,故無所得也。﹞不審此是見上一時起用否?」﹝然見性圓明,理絕相累,即絕相為妙用,住相為執情,於八萬法門,一一皆爾。一法有為一塵,一法空為一用。故云:見清凈體,則一時起用矣。﹞望於此後示及俯狀。

答史山人十問。

一問:「如何是道,何以修之?為復必須修成,為復不假功用?」

答:「無礙是道,覺妄是修。道雖本圓,妄起為累。妄念都盡,即是修成。」

二問:「道若因修而成,即是造作,便同世間法,虛偽不實。成而復壞,何名出世?」

答:「造作是結業,名虛偽世間。無作是修行,即真實出世。」

三問:「其所修者,為頓為漸?漸則忘前失後,何以集合而成?頓則萬行多方,豈得一時圓滿?」

答:「真理即悟而頓圓,妄情息之而漸盡。頓圓如初生孩子,一日而肢體已全。漸修如長養成人,多年而志氣方立。」

四問:「凡修心地之法,為當悟心即了,為當別有行門。若別有行門,何名南宗頓旨?若悟即同諸佛,何不發神通光明?」

答:「識冰池而全水,藉陽氣而鎔消,悟凡夫而即真,資法力而修習。冰消則水流潤,方呈溉滌之功。妄盡則心靈通,始發通光之應。修心之外,無別行門。」

五問:「若但修心而得佛者,何故諸經復說必須莊嚴佛土,教化眾生,方名成道?」

答:「鏡明而影像千差,心凈而神通萬應。影像類莊嚴佛國,神通則教化眾生。莊嚴而即非莊嚴,影像而亦色非色。」

六問:「諸經皆說度脫眾生,且眾生即非眾生,何故更勞度脫?」

答:「眾生若是實,度之則為勞。既自雲即非眾生,何不例度而無度?」

七問:「諸經說佛常住,或即說佛滅度。常即不滅,滅即非常。豈不相違?」

答:「離一切相,即名諸佛,何有出世入滅之實乎?見出沒者在乎機緣,機緣應則菩提樹下而出現。機緣盡則娑羅林間而涅槃。其猶凈水無心,無像不現。像非我有,蓋外質之去來。相非佛身,豈如來之出沒?」

八問:「云何佛化所生,吾如彼生?佛既無生,生是何義?若言心生法生,心滅法滅,何以得無生法忍邪?」

答:「既雲如化,化即是空。空即無生,何詰生義?生滅滅已,寂滅為真。忍可此法無生,名曰無生法忍。」

九問:「諸佛成道說法,祗為度脫眾生。眾生既有六道,佛何但住在人中現化?又:佛滅後付法於迦葉,以心傳心,乃至此方七祖,每代只傳一人。既雲,於一切眾生皆得一子之地,何以傳授不普?」

答:「日月麗天,六合俱照,而盲者不見,盆下不知。非日月不普,是障隔之咎也。度與不度,義類如斯。非局人天,揀於鬼畜,但人道能結集,傳授不絕,故只知佛現人中也。滅度後委付迦葉,展轉相承。一人者,此亦蓋論,當代為宗教主,如土無二王,非得度者唯爾數也。」

十問:「和尚因何發心,慕何法而出家?今如何修行,得何法味?所行得至何處地位?今住心邪,修心邪?若住心妨修心,若修心則動念不安。云何名為學道?若安心一定,則何異定性之徒?伏願大德,運大慈悲,如理如如,次第為說。」

答:「覺四大如壞幻,達六塵如空華,悟自心為佛心,見本性為法性,是發心也。知心無住,即是修行。無住而知,即為法味。住著於法,斯為動念。故如人入闇,則無所見。今無所住,不染不著。故如人有目,及日光明,見種種法,豈為定性之徒?既無所住著,何論處所?」

又山南溫造尚書問:「悟理息妄之人,不結業一期,壽終之後,靈性何依?」

師曰:「一切眾生,無不具有覺性。靈明空寂,與佛無殊。但以無始劫來,未曾了悟,妄執身為我相,故生愛惡等情。隨情造業,隨業受報,生老病死,長劫輪迴。然身中覺性,未曾生死,如夢被驅役,而身本安閑。如水作冰,而濕性不易。若能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託?靈靈不昧,了了常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然多生妄執,習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長覺察,損之又損,如風頓止,波浪漸停。豈可一生所修,便同諸佛力用?但可以空寂為自體,勿認色身;以靈知為自心,勿認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隨之,即臨命終時,自然業不能系。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託。若愛惡之念已泯,即不受分瑕之身,自能易短為長,易粗為妙。若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名之為佛。謹對。」

釋曰:「馬鳴菩薩撮略百本大乘經宗旨,以造大乘起信論。論中立宗,說一切眾生心,有覺義不覺義。覺中復有本覺義、始覺義。上所述者,雖但約照理觀心處言之,而法義亦同。彼論謂從初至「與佛無殊」,是本覺也。從「但以無始」下,是不覺也。從「若能悟此」下,是始覺也。始覺中復有頓悟漸修。從「若能」至「亦無所去」,是頓悟也。從「然多生妄執」下,是漸修也。漸修中從初發心乃至成佛,有三位自在,從初至「隨意寄託」者,是受生自在也。從「若愛惡之念」下,是變易自在也。從「若微細流注」下至末,是究竟自在也。又從「但可以空寂為自體」至「自然業不能系」,正是悟理之人朝暮行心修習止觀之要節也。宗密先有八句之偈,顯示此意。曾於尚書處誦之,奉命解釋。偈曰:「作有義事,是惺悟心。作無義事,是狂亂心。狂亂隨情念,臨終被業牽。惺悟不由情,臨終能轉業。」

師會昌元年正月六日,於興福院誡門人:令舁屍施鳥獸,焚其骨而散之,勿得悲慕以亂禪觀。每清明上山講道七日,其餘住持儀則當合律科,違者非吾弟子。言訖坐滅。道俗等奉全身於圭峰,荼毗得舍利,明白潤大。後門人泣而求之,皆得於煨燼,乃藏之石室。暨宣宗再辟真教,追謚定慧禪師。塔曰青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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