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服裝定製：完美的煩惱

06-07

幾年前，彼得·弗魯帶著獨一無二的手藝到了紐約。他是美國僅有的幾十個定製西服裁縫之一，弗魯的師傅是薩維爾街的一名裁縫大師。弗魯親自設計款式，裁剪布料，縫製成衣，他製作的西服能夠完美地契合買家的身材，價格大約是4000 美元。在紐約這個富人遍地的城市，他很快就接到了大把訂單。

第一次聽說弗魯的故事時，我以為他很富有，在麥迪遜大街上的一間高級工作室里工作。事實上，這是弗魯未來的夢想，目前這位33 歲的牙買加移民每年的收入大約是5 萬美元。工作地點在鄰近布魯克林弗萊布許大街的一間公寓里。他的客廳里有一張大桌子，上面堆滿了布料和帶著表格的半成品西服。弗魯縫製一件夾克時向我展示了他是如何讓每一項設計——翻領的寬度，口袋的數量和大小——都能符合客戶需求的。他說，裁縫的手藝是讓定製西服獨一無二的秘訣，只有經過長期訓練的雙手才能達到，現代制衣技術永遠無法與人手媲美。

當我看著弗魯工作的時候，我明白了他未能成為富人的真正原因。他就像是17 世紀的手工藝者一樣，對於規模經濟沒有什麼概念。弗魯大概需要花75 個小時來製作一套西服——平均每個月只做兩套，而且沒有什麼僱員。他把很大一部分收入用來購買原材料，另外由於他很忙，所以只能僱傭推銷員來處理訂單事務。（弗魯甚至都穿不起自己製作的西服，我去見他時他穿著簡單的短褲和T 恤）。儘管他希望未來有一天能夠僱傭全職助手，並在曼哈頓租下一間工作室，但他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裁縫弗魯的困境是當代經濟的一個謎題。為什麼一座富裕的城市——尤其在紐約這個富人都慷慨大方的城市——支撐不

起一個受消費者喜愛的細分行業？即便是定製西服的故鄉倫敦，也不能避免這樣的尷尬。在20 世紀80 年代，薩爾維街上很有名望的西服製造商Anderson & Sheppard 是一家專門為英國王室和電影明星提供定製西裝服務的家族企業，他的所有者似乎滿足於現有的客戶，並且認為這門手藝能夠福蔭子孫。到2005 年，安達·羅蘭加入了這家公司，開始為新的客戶提供服務。她還打算引進一條休閑褲以及飾品的生產線，從而更大程度上開發Anderson & Sheppard 品牌的價值。7 年前，這家公司每周製作17 套西服，年營業額是360 萬美元。現在，Anderson & Sheppard 每周製作25 套西服，年營業額達到了 540 萬美元。

對於很多企業來說，7 年 40% 的增長只能算是一般水平。對於一家大型服裝公司來說，這樣的增長水平甚至會讓首席執行官被辭退。但是，對於定製西服行業來說，這簡直是近乎奇蹟的增長。正如羅蘭跟我說的，即便是一個有著百年聲望以及客戶基礎的品牌，也基本不可能取得什麼大的進步。她說：「這個行業沒有任何的可擴展性，無論我們製作 50 套西裝還是1套西服，每一套西服的成本都是一樣的。」

Anderson & Sheppard 公司面臨的問題，大致上就是弗魯為之煩惱的問題的擴大版。定製服裝（包括昂貴的女裝禮服）會帶來很好的名聲，但是卻沒有很好的生意。如今服裝制造商要想獲利，需要先打造一個強大的品牌，然後再銷售相對便宜的產品，比如可以批量產的香水。邁克·科爾（Michael Kors）、拉夫·勞倫（Ralph Lauren）還有卡洛琳娜·海萊娜（Carolina Herrera），最初都是小型的工作室，然後成為了經營各種產品的龐大企業。與此同時，Anderson & Sheppard 仍然堅持著自己的傳統，保持著同以前一樣的小規模經營。

在崇尚完美的手工藝行業，賺錢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再追求完美。然而在布魯克林的東威廉斯堡，馬丁·格林菲爾德（Martin Greenfield）既保持了高質量的裁剪標準，又保證了現代化的高效率。格林菲爾德表示，工廠的格局幾乎同這家企業在1916 年建立時的格局一模一樣，整體情況也與他1947 年第一

次踏入這裡時的情況並無二致。如今，100 多個裁縫坐在縫紉機前工作著，其中一些人仍然堅持著手工作業。

格林菲爾德的工廠提供定製西服服務，而且在定製行業享有盛名。消費者可以到第三方時裝店選擇布料，接下來店員會為你量身材，記錄相應的數據。然後布料和數據會被送到布魯克林，在那裡，機器會設計好版型，裁剪好布料，隨後它們被送到裁縫的手中。就像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寫的一樣，當一個複雜的工程被拆分成幾個部分並且工人各司其職的時候，效率就會獲得大幅提升。在格林菲爾德，有的裁縫負責縫製口袋，有的裁縫則負責將西裝的前後兩部分縫合起來。一套西服需要的工作量大約是10 個小時。格林菲爾德生產的定制西服的零售價通常在2000 美元左右。

即便擁有效率優勢，格林菲爾德也並不是一帆風順。隨著原材料價格的提升，人們對於定製西服的需求下降了。在中國的服裝企業，製作一套西服只需要30 分鐘，成本低於100 美元，這使得羊毛的價格提升了，花式織物的價格也隨之提升。幾十年前，紐約擁有數千家服裝工廠。如今，包括格林菲爾德在內紐約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家服裝企業。現在格林菲爾德和他的兒子托德和傑一起經營著這個家族產業。

格林菲爾德告訴我說，他還沒有考慮過將工廠轉移到其他國家去。除了情感因素外，定製西服是一門手藝活，新的員工需要通過觀察老員工的操作進行學習。如果重新來過的話，他們根本無法複製那樣的經驗。他說，如今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經驗。如今低成本的國家運用最新的制衣技術也能製作出越來越好的西服。雖然模仿手工縫紉的技術始終無法與人工縫紉媲美，但是質量已經不是人們最關注的東西。包含了時尚雜誌、時裝秀、戶外廣告牌以及明星代言人的整套服裝營銷方式正變得越來越複雜，各大品牌從批量生產的產品中更容易獲利。

即便如此，我一直都認為，如果人們多花點時間了解一下西服製作的話，他們將會更加尊重弗魯的工作。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等待。定製西服的要求很多，需要長時間的溝通才能確定。即便是最富有的消費者也要等待——有時可能長達幾個月。因此，很多人選擇花8000 美元買一套立刻就能穿的姬特（Kiton）西服，而不是在弗魯那花4000 美元買一套更好更精緻的定製西服。

當我與弗魯、羅蘭以及格林菲爾德交談的時候，他們都說如今的收益與價值之間有一條很大的鴻溝。資本主義的屬性是市場決定成敗，這意味著 Kardashian Kollection 品牌的收益會比全世界所有定製西裝的收益都大。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幸運，還是這個時代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