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5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5
  [原文]  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 《山木》  [要義]  這是莊子對魏王說的話:「我是貧窮,不是疲睏。讀書人有道德有抱負卻不能實行,那是疲睏;衣服破了,鞋子壞了,這是貧窮,而不是疲睏,也就是所謂的生不逢時。」貧窮是從經濟方面而言,家徒四壁,衣食堪憂是也;疲睏是從精神方面說的,說一個人生不逢時,有才有德有抱負,就是推行不了,周遊列國,處處碰壁,累累如喪家之犬。貧和憊是說的不同方面,自然不是一回事了,如果一樣,也就不會有「貧而樂道」這個成語了。孔子說:「賢哉回也!一簟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難道僅僅顏回一個人這樣嗎?難道不是一切求道之人的真實寫照嗎?老莊孔孟墨荀,哪一位不是這樣呢?哪一個不是精神的巨人而財富的矮子呢?  一陰一陽謂之道,一撇一捺謂之人,人也是一個陰陽統一體,一半是靈,一半是肉。人的肉體生命是基礎,沒有身體一切都完了;精神生命是主導,人的偉大與不朽,在於其精神生命。雖然衣弊履穿,無害於物質生命的維持,而生不逢時,身不在位,德不能廣,學不能講,不能濟善天下,終生碌碌而其道不行,死則與草木同朽,而不能成就精神生命,這正是讀書人最大的悲哀。人生之意義在其精神生命的崇高,在於其求道的堅毅、人格的偉岸和德性的光輝,不在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和金碧輝煌!  [故事]  莊子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用麻繩綁著鞋子,往訪魏惠王。魏王說:「先生怎麼這樣疲睏呢?」莊子說:「我是貧而不困。讀書懷才不遇,有德不能施行才是困;而我破衣爛鞋,只是貧窮而已。您難道沒看見奔跑跳躍的猿猴嗎?它們在楠、梓、棫、樟等樹上攀援樹枝時,在樹林間稱王稱霸,就是善射的后羿、逄蒙也不能小看它們。當它們跳落在多刺的柘、棘、枳、枸等樹叢中,謹慎爬行,只能側視,渾身戰慄。這並不是由於它們筋骨緊縮而不靈活,而是處勢不利,沒能充分施展其敏捷靈巧的本領。如今處在昏君亂臣的時代,要想不疲睏,怎麼可能呢?像比干被剖心而死,不就是證明嗎!」莊子的時代確實是令人憂慮的時代,賢才皆無位而不能遂其志,英雄無用武之地,小人放肆踞顯要,所謂「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世,僅免刑焉。」天下政治上了軌道,聖人能成就事業;天下政治不上軌道,聖人獨善其身,勉強生存;現在這個亂嘈嘈的社會,能不受刑辱就很好了。  《莊子·讓王》又講過一個類似的故事:原憲在魯國隱居於方丈小室,茅草蓋頂,蓬門殘破不堪,用桑條做門樞,用瓮片堵著兩個窗戶,周圍塞以粗布衣。屋頂漏雨,地下潮濕,但他正襟危坐,彈琴唱歌。擔任衛國之相的老同學子貢乘著高頭大馬去見原憲。軒蓋白素而裡面紫紅,大車進不了小巷,他只好步行前去見原憲。原憲載著樺樹皮帽子,穿著沒後跟的草鞋,拄著藜杖迎出來。子貢說:「唉!你有什麼病?」原憲回答:「我聽說無財叫做貧,學而不能行叫作病,我現在是貧而不是病。」說得子貢進退兩難,面有愧色。原憲笑著又說:「要是羨慕世俗而行,與周圍人朋比結黨,所學為了誇耀於人,教化為了顯露自己,心懷仁義的邪惡,注重車馬的華飾,這是我不忍心做的。」  《讓王》又講,孔子困於陳蔡之間,七天沒吃上飯,靠喝沒有米的藜菜湯勉強維生,面色顯得很疲憊,卻仍然在屋裡彈琴唱歌。顏回在外擇菜,子路子貢一起議論道:「先生在魯國兩次被驅逐,在衛國站不住腳,在宋國樹下講學遭到伐樹的恥辱,在商周不得志,在陳蔡被圍困。要殺先生的沒罪過,凌藉先生的不受禁忌。他唱歌彈琴,樂聲不斷,君子不知恥辱就是這樣吧?」顏回沒有回答,進屋告訴孔子,孔子放下琴長嘆一聲說:「子路子貢都是淺見的人,叫他們來,我告訴他們。」子路子貢進屋,子路說:「這樣可以說是窮困了!」孔子說:「這是什麼話!君子通達於道的叫通,不理解道的叫窮。如今我信仰仁義之道而遭到亂世的禍患,怎麼算得上窮困呢!所以,自我反省而不離其道,遇到困難而不失其德。天寒霜雪降落,我才懂得松柏茂盛的特性,陳蔡的困厄對我來說是很好的考驗!」孔子瀟洒地拿起琴繼續彈唱,子路興奮地執盾起舞。子貢說:「我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低啊!」古代得道的人窮困時高興,通達時也高興,他們所歡快的不是窮困或通達,只要是具備了道德,那麼窮困、通達不過是像寒暑風雨一樣循序變化罷了。所謂:「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把窮通看成是四季的自然變化,范仲淹所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有一次孔子對顏回說:「顏回來!你家境貧寒,地位卑下,為什麼不去做官呢?」顏回說:「不願做官。我在城外有五十畝地,種糧食足夠吃的;城內有十畝地,種絲麻足夠穿的。彈琴極盡自娛,從先生您那兒學來的道理足以自樂,所以我不願意做官。」孔子聽後臉色變了,說:「你的心意是好的。我聽說,知足者不以利祿連累自己,心意自得者有所失也不憂懼,講究自我修養的人沒有官位也不羞愧,我闡述這個問題很久了,今天在你身上見到了這一點,這是我的收穫。」顏回是最窮的學生,卻是孔子最賞識的學生,貧而樂道,悟性極高,可惜死得太早了!  《莊子·列禦寇》說,宋國有個叫曹商的,為宋王出使秦國,他去時獲得了幾輛車,秦王賞識他,又贈他百輛車。他回到宋國,見到莊子說:「你住在窮街陋巷貧民窟中,家裡窮得叮噹響,靠打草鞋維生,餓得脖子細長,面黃肌瘦,這是我比不上你的。一旦使大國秦的君主省悟,而隨從我的車子上百輛,這就是我的本事了。」莊子對他說:「秦王有病召請醫生,破除膿瘡粉刺的得車一輛,舔痔瘡的得車五輛,治得越下賤,得車也越多。你難道沒給他治痔瘡嗎?為什麼得到那麼多車輛?你走開吧!」從中我們可見莊周物質生活的窮困潦倒,但人窮志不窮,他振振有詞地反嘲了嘲笑他窮的人,取得了一種阿Q式的精神勝利。正是現實社會的貧富反差、貴賤之別、是非之爭等對比,促使他形成了相對論哲學,齊萬物,齊物我,齊是非,齊生死,齊貧富,齊貴賤,齊壽夭等,現實中的一切差別都是相對的,以道觀之萬物齊一,最終都得死,於是他也就心安理得了。家庭的貧困更促使他思考人生問題,更追求精神世界絕對自由的「逍遙遊」,以擺脫現實生活的沉濁苦悶。  [原文]  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二十七章  [要義]  聖人常常善於挽救人,因而根本沒有無用之人;常常善於拯救物,因而也根本沒有無用之物。道家的聖人是道家的理想人格,是與「道」 合一的人,是「道」的人格化。一方面道派生天地萬物,凡人也物也皆是道之一偏、道之體現;另一方面,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聖人自有天地般的博大胸懷,藏垢納污,包容一切。所以聖人大度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人難容之物難容之事,正體現了「道」的情懷,道生天地萬物,故不棄其一,聖人亦懷萬物而不棄。救人救物正是聖人的天職,使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地盡其利。  人性都是一樣的,故人人皆可成就理想人格,只要盡心盡性的話。孟子說:「人人皆可為堯舜。」荀子說:「塗之人可以為禹(塗同途)。」佛經說:「人人皆可成佛。」王陽明的後學弟子說:「滿街都是聖人。」《中庸》:「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聖人至誠,充分彰顯其性,推已及人及物,亦能充分彰顯人、物之性。因為自己也罷,別人也罷,都是一樣的分有天道,天賦人、物以性,實質都是一個性。「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聖人救人救物,以盡其性,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故能參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並為三也。  [故事]  孟嘗君田文喜歡養士,門下賓客三千餘人,食客等級不同享受的待遇也不同。自己衣食與賓客無二。供養耗費很大,以至常常要傾家蕩產。秦王邀請他去秦一會,他於是同賓客千餘人,西入咸陽謁見秦王,秦王降階迎之,相得甚歡。孟嘗君將天下無雙、價值千金的白狐裘送給秦王,秦王穿著它,對寵愛的燕姬誇讚不已。那時天氣還暖和,他便交給國庫管理員收藏好。秦王欲以田文為相,秦相樗里疾忌之,便讓人中傷田文。秦王欲遣歸田文,樗里疾又說:「孟嘗君居秦月余,其賓客千人,已盡得秦巨細之事,若遣之歸齊,終為秦害,不如殺之。」秦王因而把田文軟禁在館舍中。田文轉叫人向燕姬求情,燕姬說:「能送給我一個白狐裘,我就勸秦王放了他。」然而白狐裘只有一個,已經獻給秦王了。這時田文門下最下座的一個賓客自告奮勇能盜回白狐裘,原來此人善於狗叫。這天夜裡他打扮成狗的模樣,從院牆的排水穴爬近國庫,等管理員睡了,他取了鑰匙,開了庫門,盜出白狐裘。孟嘗君趕緊託人獻給燕姬,燕姬大悅,遂勸秦王放他,秦王果真發給通行證讓田文返齊。田文說:「吾僥倖燕姬之一言,得脫虎口,萬一秦王中悔,吾命休矣!」遂星夜馳去,到了函谷關時才剛半夜。關門是人定即閉,雞鳴始開。田文怕有人追他,急欲出關,人人惶迫。這時下等客人中突然有一人學起雞叫,而且叫得跟真雞惟妙惟肖,於是群雞皆隨著叫起來。關吏以為快天明了,便起來驗證開關,放他們出關門。孟嘗君和眾賓客終賴雞鳴狗盜之徒得脫於虎豹之秦。天明了,秦王后悔放走了孟嘗君,派人去追,早過關東去了,哪裡追得上?可見人沒有不中用的,每個人都有閃光點,一個朋友一條路,一個朋友一盞燈。孟嘗君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故手下什麼樣的能人都有,即如雞鳴狗盜之流也受歡迎,關鍵時刻卒賴他們以脫大難!  秦晉韓原之役,大戰龍門山時,「晉君棄其軍,與秦爭利,還而馬騺。穆公與麾下馳追之,不能得晉君,反為晉軍所圍。晉擊穆公,穆公傷,於是岐下食善馬者三百人馳冒晉軍,晉軍解圍,遂脫穆公而反生得晉君。初,穆公亡善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餘人,吏逐得,欲法之。穆公曰:『君子不以畜產害人,吾聞食善馬肉不飲酒,傷人。」乃皆賜酒而赦之。三百人者聞秦擊晉,皆求從。從而見穆公窘,亦皆推鋒爭死,以報食馬之德。」秦穆公不愧是五霸之一,大度能容天下難容之事,心地仁厚不為良馬傷其民。他打獵岐山,丟了一匹良馬,被當地百姓三百餘人宰了吃了。秦穆公不但沒懲治他們,還送給他們幾瓮美酒吃,因為吃了馬肉不喝酒要傷害脾胃的。這三百人當時就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稱讚穆公是一位愛民如子的賢君。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聽說秦晉交兵,這批吃馬肉的都偷偷跟著上了戰場。正當穆公快被俘虜時,他們死命殺敵,不但救出了秦穆公,反而把晉惠公活捉了。正是沒有不中用的人,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  佛教徒都是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釋迦牟尼佛在忉利天為他母親宣講《地藏菩薩本願經》,他說在他去世而彌勒佛未出生前,要地藏菩薩擔負救拔眾生的重任。地藏菩薩當仁不讓,面對眾菩薩、眾阿羅漢、眾比丘、眾沙彌立下大誓願:「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他懷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大慈悲,日日夜夜在地獄中為眾餓鬼宣說佛法,使他們紛紛覺悟,離開地獄,轉生人間。  從理論上說,人人皆有佛性,每個人都有成佛的可能性,只是難易不同而已。罪孽深重的人要不斷懺悔,反覆修行,他通向佛的路是遙遠漫長的,但只要堅持不懈地修持,終有成佛之日。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正如儒家說的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人人皆可成聖人一樣。而禪宗的真正創始人惠能,主張自身是佛,本性是佛,認識了這一點,就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東晉時最有覺悟的一代高僧竺道生常常憑了自己的慧解,而提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觀點,如「佛無凈土」、「善不受報」等,最著名的便是認為「一闡提人(作惡多端的人,最壞最孬的人)也得成佛。」當時在南方只有法顯譯出的六卷本《泥洹經》傳世,上邊說:「一闡提懈怠懶惰,屍卧終日,言當成佛,無有是處。」「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在於身中,無煩惱,悉除滅已,佛便明顯,除一闡提。」竺道生髮現了其中的言語矛盾,既然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證成佛果,一闡提者也是人,自然也有佛性,也能修行成佛。竺道生還認為,佛性是本源,眾生是末流,有了佛性才有眾生,眾生之所以是眾生,就是因為他們具備佛性這個根據。如果否認一闡提者有佛性,就等於否定了佛性說,必然是釜底抽薪,動搖了人們對佛教的信仰。如果承認一闡提人不能成佛,也就是說還有一種客觀存在獨立於精神本體之外,為佛的威力所不及,則佛法無邊也就不成立了。道生「剖析經理,洞入幽微,乃說一闡提人皆得成佛。於時大本未傳(指北涼曇無讖譯出的《大般涅槃經》四十卷本。《泥洹(即涅槃,音譯不同)經》是其節略本),孤明先發,獨見眾忤。於是舊學以為邪說,譏憤滋甚,遂顯大眾擯而遣之。」道生受排擠,在京都建康(南京)站不住腳,因為他的主張捅了馬蜂窩,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僧眾起而衛道,斥竺道生的說法為異端,集體決議把他逐出佛門。他不服輸,臨走發誓:「如果我說的違反經義,可讓我立即身現重病惡疾;如果我所說與佛法原義不背,我圓寂之時,當高踞獅子座(獅子座是文殊菩薩的法座,代表最高的講席)。」他堅持自己的主張,隻身來到蘇州虎丘寺,想繼續說法,可是僧人一個個避開他。他只好對著一堆石頭講「一闡提人也能成佛」的道理,結果頑石都點頭,竺道生終於勝利了!這便是「大師說法,頑石點頭」的故事。「點頭石」經過千年風雨,至今猶存,成為著名的虎丘一景。在他受逐十二年後,曇無讖譯出的《大般涅槃經》傳到了建康,上邊果然與竺道生的見解相符合,說一闡提人也有佛性、也可成佛,京師僧眾愧疚不已,這才佩服竺道生卓識非凡!四年之後,八十高齡的竺道生在廬山精舍講說佛法,窮理盡妙,獅子座下的聽眾心悅誠服。說法結束了,他也在法座上圓寂了,實現了當年所發死在獅子座上的誓願。  既然一闡提人都能成佛,因此佛教徒不放棄救拔任何一個壞人,也就是「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出家人不殺生,行路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釋迦牟尼佛有十大弟子,其中神通第一的目犍連有各種神通,能通天徹地,呼風喚雨,因而他護法最多貢獻,與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同為佛祖的左膀右臂。古印度外道很多,他們不斷攻擊佛教,往往都被目犍連懾服了。有一次外道使用美人計,雇了一個叫蓮花色的妓女去破壞他的修行。她在路上堵住了目犍連,向他施出千嬌百媚的挑逗。已成就阿羅漢果的目犍連根本不為所動,反而不停地向她宣講佛法。她說:「我罪孽深重,皈依佛祖不是玷污了佛門凈地嗎?」「佛祖大慈悲,大智慧,大願望,大善行,不棄任何一個人,即使是一闡提人,也要教化他皈依佛門。佛光普照,佛法無邊,只要你誠心,我馬上引薦你參拜佛祖。」她說:「那太好了,從此我也有了歸宿。其實我本是良家女子,父親去世後,母親為我招贅了一個倒插門女婿共同生活,而且有了一個女兒。後來我母親與他通姦,我氣得離家出走,又跟了一個商人。多年後的一天,這個商人從外邊買了一個小老婆回來,我一看,竟是我的女兒!我氣得又離家出走了。為什麼不是我的母親,便是我的女兒,與我爭男人呢?為了生活,我便靠出賣色相了。」目犍連很可憐這位沉淪慾海的迷途人,領她參見了世尊釋迦牟尼,世尊為她授了具足戒,做了比丘尼。蓮花色悟性很高,迷途而返,勤於修行,終於證得阿羅漢果,成為最著名的女出家人之一,真是浪女回頭金不換啊!  [原文]  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智,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以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列禦寇》  [要義]  對於君子,讓他到邊遠地方看他是否忠誠(於君);讓他在近處工作看他是否尊敬(上司、師長、賢達、老人);讓他處理瑣事看他的才能如何;突然提問問題看他是否機智靈活;給他短促的期限看他是否守信;把財務委託給他看他是否廉潔;告訴他危難以觀其節操,是否遇難不亂臨危不苟;讓他喝醉以觀其儀態和原則性,看他酒後失態亂來不;使男女相處以觀其貞操,看他是否好色喜淫。經過這九種考驗,那些壞人就檢驗出來了。這九條識人法是值得後人、特別是在領導崗位上的人們謹記的。《呂氏春秋》也總結出「八觀六驗、六戚四隱」的識人法,諸葛亮的「便宜十九策知人性」也提出了七條知人法,都與「九征」大同小異,故不贅述。識人是很不容易的,要善於透過現象抓住本質,觀其大體而不拘小節。白居易說得好:「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才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東漢末年興起「清議」,後來發展為「品題人物」,凡能「品題」者都是善於識人的,尤善於評價當代英雄豪傑。汝南許劭有知人之名,其品題對被品題者有很大影響,能大大提高其身價地位,因而一般人見不上他。曹操請求品題,許劭逃避不了,便說:「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說得曹操心花怒放。歷史也證明了這句話很中肯,後人遂說:英雄劉備,奸雄曹操,梟雄孫權。  [故事]  《墨子·耕柱》中講了一個「嚴是愛」的故事:墨子對弟子耕柱子惱怒不滿,耕柱子說:「我不勝過其他學生嗎?」墨子說:「我將上太行山,準備乘千里馬或一隻羊,若是你的話,你將騎哪一樣?」耕柱子說:「自然是乘良馬了。」「為什麼?」「因為良馬足以勝任。」墨子說:「我也是以為你足以擔當大任才嚴格要求你呀。」老師對好學生、父母對好子女、領導對好部下更是嚴格要求,並常加以額外的業務以鍛煉他,因為對他的期望值高,希望他將來能擔當重任,當好接班人。耕柱子沒有領會到老師的良苦用心,反以為是故意刻薄他,因而才說自己比別的學生不是還略勝一籌嗎?!墨子說他不能跟一般學生比,因為一般學生不能擔當重任,高標準要求他正是為了培養他挑重擔。毛澤東不是處處嚴格要求長子毛岸英嗎?因為看著他還有能力成大業,而對神經不好的毛岸青就不那樣了。愛之愈深,律之愈嚴,責之愈重,所以親自把他送上前線抗美援朝,跟著彭大元帥好好鍛煉鍛煉,接受槍林彈雨的革命洗禮。當然毛岸英不幸犧牲,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經事不知人,識拔人才就是在複雜事情、特殊環境中看他處理問題的態度和方法如何,從而推斷其才能、品德、學問是否能擔大任。常常是製造這種鍛煉的環境讓他去接受實踐的考驗。大舜是二十四孝之首,父親目盲頑固,繼母愚蠢絮聒,異母弟象目中無人,都想殺他,他謹慎小心地侍奉他們,勉強維持著一個家庭的和平。舜二十以孝聞名於世,三十時帝堯想培養他為接班人,於是把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嫁給他以觀其內;使九個兒子和他相處一起以觀其外。舜耕於歷山,歷山之人都讓地給他;打魚於雷澤,雷澤上的漁民都讓給他住處;制陶於河濱,河濱的陶器都因而精良。一年而所居之處成了聚落,二年成了城邑,三年成了都市,其得人心也如此。堯日漸年老,力不從心,賢未能舉,不肖未能去。而舜舉「八愷、八元」,而放逐「四凶」,天下大悅。舜入於大麓之中,烈風雷雨不能使他迷失,堯因而知他足以授天下,遂避位而使舜攝天子政。攝政八年而堯崩,三年喪畢,舜便接了班。從舜三十時堯開始培養他,過了二十年才讓他攝政,整整鍛煉了他二十年,中間不停地變換工作,以培養其實幹才能。  張良之祖、父五世相韓,為韓報仇,趁秦始皇東遊時,張良與一大力士以大鐵椎狙擊始皇於博浪沙中,誤中副車。秦始皇大怒,大索刺客於天下,他只好更名換姓,逃到下邳躲起來。他曾從容閑步於下邳橋上,有一褐衣老頭走到他跟前,故意把鞋掉到橋下邊,說:「小子,下去取鞋!」張良驚詫不已,本想老拳相向,因為他太老了,強忍一口氣,下去取上鞋來。老頭又說:「給我穿上鞋!」既然給取來了,他也就好事做到底,長跪於地而給穿上。穿上後老頭笑著走了,張良非常驚奇於此老所為,便一直朝他去的方向看。大約走出一里了,老頭又走回來說:「孺子可教也!後五日平明,與我再在這兒相會。」張良感到很奇怪,跪著說:「行。」過了五天,平明,張良去橋上,而老頭已早來了。老頭生氣道:「與老人約會,為什麼落後呢?後五日早來相會。」又過五日,雞叫時張良就去了,老頭又早在那裡了。他又生氣道:「為什麼又落後呢?後五日復早來。」過了五天,不到半夜張良就去了,過了一小會兒,老頭也來了,高興道:「就應該這樣。」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給張良,說:「讀好此書,則成帝王之師。後十年你就興旺發達了,十三年見我於濟北谷城山下,那塊黃石就是我。」說完便走了,再也見不著了。張良回家,天明看那書,便是《太公兵法》,張良時常鑽研。後隨劉幫運籌帷幄,終定天下,其計謀皆得力於黃石公所傳兵書之韜略。黃石公對張良五次考驗,以使他有忍耐力和守信用,小不忍則亂大謀,人無信不立,所謂「近使之而觀其敬」、「急與之期而觀其信」。曾與彭德懷、滕代遠一起發動平江起義的紅軍軍長黃公略原名不叫這,因此典故而更名黃公略,又名黃石,毛澤東的一首詞中讚頌了黃公略:「贛水那邊紅一角,偏師借重黃公略。」蘇軾曾作《留候論》,寫得很好,特錄於下:「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夫子房受書於圯上老人也, 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世人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實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教。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不死者,其間不能容發,蓋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荊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老人之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銳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高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祖忍之,養其全鋒,以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陰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詞氣。由此觀之,猶有剛強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  晏子「二桃殺三士」後,向齊景公推薦了著名的軍事家司馬穰苴。景公求賢若渴,馬上召見他,和他談論軍事,他對答如流。三韜六略,爛熟於胸,文經武緯,頭頭是道。喜得景公了不得,立即拜為將軍,帶兵抗擊燕國、晉國的軍隊。穰苴說:「我向來低微卑賤,您把我從平民百姓里破格提拔起來,位在大夫以上,士卒不親附,百姓不信服,人微權輕難以統帥。願得您的寵幸之臣,國之尊崇者以為監軍,才能帶好部隊。」景公很爽快地答應了,派庄賈監軍。穰苴告辭了景公,與庄賈約定說:「明天中午在軍門會合。」次日,穰苴先來到軍隊,立起測定時間的工具等待庄賈。庄賈一向驕貴,以為帶領本國軍隊,自己又是監軍,因而不上急。親戚部下等歡送他,留下吃酒席。到了日中時分,庄賈還沒有到,穰苴便撤去了測時工具,對軍隊反覆申明紀律,並操練了一番行軍打仗的技術。到了太陽快落下地平線時,庄賈才慢騰騰地踱來。穰苴強忍怒火,問道:「為什麼晚來了?」庄賈託詞說:「我的親戚朋友、同僚部下們相送,硬留我喝酒,因而晚了。」穰苴說:「將軍接受了出軍的命令,就要忘記自己的家庭;在軍隊中執行紀律,就忘記了自己的親戚;擂鼓進軍時,就忘掉了自己的生命(「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援桴鼓之急則忘其身」)。現在形勢危急,敵國軍隊深入侵略,國內騷動不安,士卒暴露野外,君王睡不安席,食不甘味,老百姓的性命都懸於將軍之手,哪有時間歡宴相送呢?」於是召過軍正(軍隊的司法官)問道:「軍法中不按時到達,該當何罪?」「應當斬頭!」庄賈害怕了,派人飛奔以告景公,求情救命。派的人還沒回來,就斬了庄賈以警戒三軍,三軍士卒都震恐。很久,景公派使者拿著赦令來救庄賈,使者的馬車一直弛入軍中。穰苴說:「將在軍中,君令有所不受。」又問軍正:「軍中不馳車,今使者馳入軍中,該當何罪?」「應當斬首!」穰苴說:「君王的使者不能殺。」便斬了使者的僕人和兩匹馬,以正軍紀。後來司馬穰苴率領這支軍紀嚴明的隊伍打敗燕晉軍隊,收取了失地。《易經·師卦》:「師出以律,否臧凶。」現在叫「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軍紀嚴明是取得戰爭勝利的首先而必要的條件。穰苴「急與之期而觀其信」,見庄賈不守信約,目無主帥,只好借他的頭顱以嚴明軍紀,正是這一顆頭顱使軍紀為之肅然,從而齊軍所向披靡!  [原文]  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 《山木》  [要義]  「莊周將處在有用與無用之間」,這是莊子在材用之辯的基礎上提出的一個著名的處世原則。在今天也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對人們的生活仍有指導作用。  [故事]  莊周在《徐無鬼》中說,吳王渡江登上一座獼猴山,很多獼猴見到他都嚇得逃跑了,藏到荊棘叢中。有一隻獼猴卻從容跳躍,在吳王面前賣弄靈巧,吳王射他,他迅速地接住箭,或敏捷地躲過去。吳王命令手下人攢射之,獼猴被射死了。吳王回頭對朋友顏不毅說:「這個猴子誇耀靈巧、依仗便捷而瞧不起我,結果被射死了。要引以為戒啊,不要恃才傲物,目中無人。」顏不毅回去拜隱士董梧為師,克服驕氣,擯棄聲樂,辭退顯貴,修養三年國人都稱頌他。這個故事教人學會韜光養晦,有虎藏在袖子里,不要逞能傲物,自取滅亡。每個人都有自尊心,當人的自尊心受到挑戰時,自然而然起來維護之。因而爭強好勝,看看誰厲害,甚至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大而言之,一個單位、一個集體、一個地區、一個民族乃至一個國家都有其自尊心和「人」格,當受到侮辱挑戰時,自然起來捍衛之,文的不行,便來武的,寧願都戰死也要決一雌雄。每個人也都有攀比心、好勝心甚至嫉妒心,別人好了就顯得自己孬了,別人高了就襯出自己低了,別人俊了就顯得自己丑了,別人家富有就襯出自己家寒磣……大家都希望在差不多的水平上和平相處,維持均勢,安樂長久。一旦別人高強了,就顯得自己低賤無能,有修養的奮起直追,見賢思齊;沒修養的嫉賢妒能,想方設法排擠打擊比自己高強的,唯欲損之除之而後安。或多方掣肘不讓他發揮才華顯出比自己高,或讓他挪位別調不要直接威脅自己,或乾脆暗中結果了他,讓他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有大本領的人才有大心胸,他能欣賞提拔也有才能的人,所謂「英雄愛好漢,孟良喜焦贊。」但以不對自己構成心理威脅為前提。有大才能者多無對手,一般人才不能及之過之,因而大度能容天下難容之人,用天下難用之士。然而越是大本領人越是有權威,一旦遇到對手或比自己強的,他的自尊、權威受到挑戰,因而嫉妒心比一般人強十倍百倍不止,幾乎是有你無我,不共戴天,非要決一死戰不可,想盡一切置對方於死地。中國人口多,最能窩裡斗,好高人愈嫉,過潔世同嫌,槍打出頭鳥,風折拔尖樹,不知有多少能人死於庸人之手。在中國好像能人總是欠著庸人的債似的,因為庸人被能人襯得無能了,彷彿能人使庸人名譽受損,需要給予一定賠償。越是有才能的人越受嫉妒,不被嫉妒的多是平庸之輩。同級平輩的人還好些,上下級、上下輩之間的嫉妒更危險,很容易釀成悲劇。下級的晚輩的一定不要向上級的長輩的自尊性挑戰,一定要學會韜光養晦,切忌樹大招風、功高震主而速死。下級攥在上級的手心裡,一旦下級恃才傲上,使上級的自尊受到損害,上級一握拳就把下級攥死了。所以臣招君忌必死,子招父忌必死,徒招師忌必死。只有賢明的領導能提拔比自己高強的人,能聽進反對意見並容忍對立面的存在;只有好的老師才不遺餘力培養學生,並希望學生們超過自己,也容忍常常頂撞自己反對自己的學生。  《人間世》說,南伯子綦到商丘遊覽,遇見一棵特別的大樹,千輛四匹馬駕著的大車都能在它的下邊乘涼。他說:「這是什麼樹呀,它必有特殊的用途。」仰視其細枝,彎彎曲曲不可以為棟樑;俯視其大幹,疙疙瘩瘩、脆脆散散不可以為棺槨。舔嘗葉子口爛舌傷,聞其氣味則狂醉三日不醒。他說:「這果然是不成材的樹,才長這麼大。唉!神人也是這樣不成材啊!宋國的荊氏這個地方,適宜生長楸樹、柏樹、桑樹。一握二握粗的,想作拴猴子的木樁的人砍去了;三握四握粗的,蓋大屋的砍去做了棟樑;七握八握粗的,富貴人砍去做棺材了。之所以不能盡壽,半路被砍,是因為有用。祭祀河神以祈福時,白額之牛、撅鼻之豬和長痔之人都不能投入河中做祭品,在巫祝看來它們是不吉祥的,但神人卻以為大吉祥,因為無材而免死。有個支離疏,臉部陷到肚臍之下,肩膀高過頭頂,髮髻上指,五官朝天,兩條大腿貼到肋部而以臀為足。給人家縫縫補補足以糊口,篩谷簸糠足以養活十口之家。官府徵兵,他可以大搖大擺在徵兵場上遊逛;官府征夫,他由於殘疾而免於徭役;官府救濟殘疾人,他可以領到三鍾小米十捆柴。畸形之人還足以養身盡壽,更何況支離心態的人呢?」莊子反覆說明有用禍身而不能長久,無用可以保生全命,有用之用是小用,無用之用是大用,得道之人就是無用之人。人和樹木一樣,破敗無用之木可以長生,殘疾無用之人可以盡壽,人的心智破碎無用,也就達到渾樸自然的大道之境了。莊子看到了人的才能、價值有時反過來危害自身這是對的,但過分強調無用全生則不對,有用還不如無用,有才還不如無才,這畢竟是消極的。與其渾渾噩噩如豬似狗活一百年,還不如轟轟烈烈如雷似閃一刻鐘,如閃電之耀亮,如陣雷之轟鳴,驚天地而泣鬼神,不亦壯哉!  《人世間》又說,有個叫石的木匠去齊國,路過曲轅這個地方,看見一棵在土神廟旁供祭祀用的大櫟樹。它很大很大的,樹蔭能遮數千頭牛,樹榦百圍之粗。它靠山而長,很多丈高才有樹枝,樹枝之粗可造十舟。觀者之眾如趕市集,而匠人卻不屑看一眼,繼續趕路。弟子一飽眼福,追上匠人說:「自從我拿起斧錛跟先生學藝以來,沒見過這樣好的大木材,先生卻不屑一顧,走路不停,卻是為什麼呢?」木匠說:「得了,不要再說了,它是不成材的閑散之木。造船則船沉,造棺材則很快腐爛,造器具則很快毀掉,造門戶則流脂油,以為屋柱則被蟲蛀。它是不成材的樹,無所可用之處,才能如此長壽。」匠人回家後,夜裡夢見櫟樹對他說:「你拿什麼和我相比呢?你把我和文木比嗎?楂梨桔柚等結果的樹木,果實熟了遭剝落,因採摘而被踐踏,大枝被折斷,小枝被扭下,這是因為能結果實而害苦了自己的生命,不到老時就半路夭折了。這是生在世間自我的打擊,萬物沒有不是這樣的。我追求一無可用已經很久了,幾乎被砍死,今天終於得到了這種無用保生之道,對我正是大用。假使我有用,能長這麼大嗎?你我都是物,為什麼這樣挖苦我?你這個快死了的閑散之人,又怎能理解閑散之木呢?」匠人醒後回味他做的夢。弟子說:「既然追求無用,為什麼又作土神的像征而受祭祀呢?」匠人說:「小聲點,快別說了!它只是特意寄託於土神,以至被不了解自己的人辱罵。它不作社樹,十有八九被砍伐了。況且它保存自己的方法與眾不同,你以常情理解它,不是太離譜了嗎?」  我們平時說的用處都是以自己為價值客體,去符合他人的要求,莊子認為這種用處是小用。真正的用處是以自己為價值主體和價值客體,也就是沒有了世俗所謂的用處,而只是為了保存自己的生命,為自己應用,無用之用正是大用。為了追求這種保生全身,不妨尋找一個擋箭牌、保護傘、護身符,這棵櫟樹很聰明,寄身於土神廟,便沒人敢傷害他了。每一個還有用又想方設法保生的人不妨學學櫟樹,為自己找一個避難所來保護自己。一涉及到用途價值,自己便成為工具了,為他人的目的服務了。而這有背於生命之自然,自然就是不去外求,是最圓滿和諧、自足其性的,因而也是最自由幸福的。不求有用於他人,而求全性保生,這正是大道的基本風格。人應當以自己為目的為主體,追求自在、自由、自足、自然。莊子在《人間世》又說:「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山林被砍伐,是由於有用,不是別人在砍伐,而是自己砍伐自己;蠟燭被燃燒,並不是別人燃燒它,是自己在燃燒自己。桂皮因為可食,所以才被剝落;漆可以為染料,所以漆樹才被剖割。人們都知道有用之用,而不知道無用之用,無用之用恰是大用。人人孜孜以求用於世,而忘記了自用自足。在莊子看來,自然生長、全性保生恰是最大的人生價值,所謂明哲保身,不以才用害身,苟全性命於亂世是第一位的。  《外物》:「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天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廁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惠子對莊子說:「你的言論大而無用。」莊子回答道:「知道無用就可以開始和他討論用途了。天地廣大,人所應用的不過立足之處而已。然而把立足之處周圍的地方都深挖到黃泉,人還能站得住嗎?所站立之處還有用嗎?」惠子說:「無用了。」莊子說:「由此可見,無用的大用也就很明白了。」莊子的辯友惠子在《逍遙遊》中已經兩次諷刺莊子哲學大而無用,說庄學是不能盛重物的大葫蘆,是立之途匠者不顧的臭椿樹。莊子反駁說,大葫蘆可以為腰舟以渡江河,臭椿樹因無用而不遭斤斧、得盡天年。這裡惠子又嘲笑莊子大言無用,莊子就像老師對學生一樣循循善誘之,說你懂得無用我就可以跟你談論用途了。人站在地上,不過踩著兩足之處,但把兩腳周圍的地方都掏空了,人也就站不住了。這個生動的比喻說明哲學是無小用而有大用的學問,是大道之源,是立身之本。哲學是各門學問的基礎,雖然不像每門具體學問那麼實用,但離開了哲學這個理論基礎,各門具體學問也建立不起來。「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有以無為本,顯態以潛態為本。這個道理不難理解:舞台上只出現一個歌星在演唱,幕後的樂隊、道具卻是看不見的,如果沒有那些輔助演出的聲樂光電效應,演出則索然無味。西方哲學叫「在場的以不在場的為基礎」,也即中國哲學的有以無為基礎。《易》以道陰陽,宇宙萬物,陰陽而已。陰是靜止、潛態,陽是運動、顯態,陰為基礎,陽是主導,陽以陰為基,舍陰則陽不立。說得粗俗些,夫妻生活中,陽施陰受,胎孕乃成,而捨去妻子,丈夫懸空矣。再如一座大樓,我們只看見地上「有」的部分,地下「無」的部分卻不在意,但沒有地下基礎,空中樓閣豈能存立?  《山木》:「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情,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比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無用之木得終其天年,而不鳴之雁被殺,或以不材長生,或以不材速死,弟子請問莊周怎麼自處?莊子便回答說:「我將處於成材與不成材之間。這似乎近於天道,其實不然,這樣也難免受累。如果秉持著大道而浮游於世,就不同了。無所謂榮譽,無所謂詆毀,一會兒為龍,一會兒為蛇,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而不肯固守一端。時進時退,以和諧為標準,浮游於大道之境,主宰外物而不被外物役使,這樣會得到累患嗎?這就是神農、黃帝的處世法則。而萬物的情況,人倫的習俗就不是這樣。結合在一起的走向分離,成功的東西走向毀敗,清廉會被挫抑,尊貴會遭非議,有為則受虧損,賢能會被謀算,無能則受欺辱,怎麼可能一定保身呢?可悲啊!學生們記住,只有順著自然大道才能保全自身。」  處於有用無用之間,是在兩者之間擺動,隨機應變,因而不同於儒家的中庸之道。因為中庸即執兩用中,在兩個極端之間走平衡、均勢、和調的中間路線,中庸之道只有一條。材不材之間雖然還沒有超越有用和無用的對待,沒有達到大道之境,但已是最好的處世方法了。因為大道之境只是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最崇高完美的理想狀態,是永遠達不到的。在材不材之間做出判斷抉擇仍然是勞神費心的,故未免乎累。當有用受害時就無用以保身,當無用受害時就有用以保身,「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是最圓滑明智的處世方法,也就是「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真正能處於材不材之間,就是既不在有用一邊,也不在無用一邊,既在有用一邊,也在無用一邊。關鍵是順時而動,以免於有用之害,也免於無用之害,從而能全身保生,這比僅僅是無用保身更高明了。因為很多情況是因無用而喪生,單純無用是難以保身的。因順自然,隨機應變,在材不材之間做出恰當的判斷、選擇,這已經是最接近於自然大道了。  莊子在《齊物論》中把自然、平常之用稱為「庸」,庸既別於有用,又別於無用。「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萬物都沒有生成毀滅,都通而為一,只有通達事理者才明白通而為一的道理,所以不用恰恰在日用之中,無用恰恰處在使用之中。庸就是平常的使用,順應事物的功能而不摻入主觀意志的使用。這種使用就能通達順暢,因而能自得自然。順應自然就接近大道了,因順自然而已,而不知其所以然,這就是道。  莊子在有用、無用的關係上步步深入論述,最終提出「不用而寓諸庸」的觀點。開始他主要闡述了有用傷身、無用保身的道理,進而提出「處乎材不材之間」的處世方法,再繼續推出「不用寓庸」。站在大道的高度看待萬事萬物,一切都通而為一,因而有用無用也是統一的了,材與不材也就是沒有區別的了,因而一切順應自然好了。不要有意使用某種東西,要順其自然而使用,這就是最高境界,因為超越了有用、無用的對立,超越了使用、不用的對立。其實有用無用都是相對的,材與不材也是相對的,都是在相對待中才見其有用無用、材不材。一個人長於此則短於彼,有所能而有所不能,在此為有用,在彼為無用,因而很難處乎材不材之間。只能是動態的處,動態的處就是不留處了,還是隨機應變、順因自然而寓乎平常日用之中。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6
  [原文]  死生如晝夜。 《至樂》  [要義]  天有晝夜之交替,人有生死之代謝。以生為晝,以死為夜,生死如晝夜一樣是自然現象和客觀規律。生是氣之聚,死是氣之散,人和萬物一樣都是一氣之聚散,故不必悅生,不必惡死,生死一個樣。生死觀是人生觀的重要部分,主要是人生哲學的《莊子》,是中國哲學中論述生死觀最完善的,對現代西方的存在論哲學都有重大影響。  道家倡自然,其自然生死觀影響深遠。我們常說的「人死如燈滅」便是這個意思,油盡自然燈滅。拉美特利曾說過「人是機器」,零件越來越磨損,用了幾十年後修修補補還能湊合著用,最後破得打不著火了,便報廢了。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任萬物自生自滅,從宇宙本根的「道」那裡來,死後再回歸到「道」那裡去。生死鬼神是大問題,連聖人都避而不談,甚至也說不清。《論語·先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周易·繫辭傳上》:「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認為陰陽二氣,合則生,分則死,純陽為神,純陰為鬼。莊子說,「死生為晝夜」,自然而然。又說:「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不亡以待盡」。人從下生時起就開始走向死亡,活著就是等死。當然啦,死之時也是生之時,在死亡中孕育了新生的開始,如鳳凰涅槃一樣。《大宗師》:「古之真人,不知悅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古代的真人,不以生為喜歡,不以死為厭惡。對出生不歡迎,對死亡不拒絕。死是忽然去了,生是忽然來了,純任自然,置生死於度外。又說:「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死生是必然而不由己的,就像天道常軌的晝夜交替一樣。這與儒家的「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是有區別的,莊子的「命」是一種人無可奈何之的客觀必然性,儒家的「命」是天命神學的孑遺。  [故事]  《至樂》說,支離叔與滑介叔在冥伯的山丘、崑崙的荒野上遊覽,這曾是黃帝休息的地方。忽然間滑介叔的左肘生出了一個瘤子,他驚恐,好像厭惡的樣子。支離叔說:「你厭惡它嗎?」滑介叔說:「不,我怎麼會厭惡它呢?生命是大道的寄託,大道寄託的生命又生了瘤子,不過是塵垢罷了。生死如晝夜交替一樣。我和你觀察萬物的變化,而今變化到我身上,我又為什麼討厭呢?」  莊子的老婆死了,他的好朋友惠子去弔唁,莊子正在那裡叉開兩腿坐著,一邊敲著瓦盆一邊唱歌。惠子譴責他:「你和夫人共同生活了多年,為你生兒育女。如今年老而死,你不哭就夠無情了,還敲盆唱歌,不是太過分了嗎?」莊子說:「不是的。他剛死的時候我怎麼不悲痛呢?但細想起來,起初並沒有生命,也沒有形體,也沒有元氣,存在於恍惚的大道里。一變而有元氣,元氣變化而有形體,形體進化而有了生命。今天她又變化而死亡,這種生死變化如同春夏秋冬四時的運行。她如今安息在大道之中,而我還嗚嗚地在旁邊哭,這是不通達生死的道理,所以我停止了哭泣。」這和秦失吊老聃、三號而出的故事相似,秦失說:「偶然降生,是應時而生;突然死去,是順時而死。安於順應時機,處於因循自然,則哀樂不能進入胸中。」  《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從前,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翩翩飛舞的蝴蝶,自己知道飛得多麼得意,忘了還有莊周。忽然醒來,驚詫自己仍然是莊周。不知莊周做夢化為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化為莊周?莊周和蝴蝶想必是有區別的。這種轉化就叫「物化」。這就是著名的「莊周夢蝶」的故事,古代詩文常常用此典故,如李商隱的一首七律:「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我們平時都說人生如夢,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在虛幻的夢境中,人變成了自由自在、輕鬆愉快的蝴蝶,實現了最大的超越、解放和自由、幸福,確實是美好無比的逍遙境界。一旦醒了,又是混亂沉濁的現實社會中的自己,自然是非常悵然失意的,所以有「但願長醉不復醒」的嚮往。人醉卧時也是一種超脫的幸福,忘記了現實中的矛盾、痛苦和煩惱,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什麼貧賤、屈辱、不如意事,一切的一切都飛到九霄雲外了。現實生活中不自由的莊周是經驗界的莊周,夢中的蝴蝶是超驗界的理想國中的絕對自由、完美、幸福的與道為一的莊周,是道家理想人格的像征。莊周怎樣走向「蝴蝶」呢?就是「齊物我」。以道觀之,萬物皆一,泯滅物我之分,混化萬物差別,融入大道之中,走向永恆、絕對、無限的理想國,那就是最大的自由,最大的適意,最大的幸福了,那就是「蝴蝶」了。莊子哲學是內在超越的哲學,超越的方法就是「齊」,也就是拉平一切差異,混化一切對立,齊萬物、齊物我、齊是非、齊生死、齊善惡、齊貧富、齊貴賤、齊大小、齊賢愚、齊美醜、齊真假……超越一切相對(對待關係)、矛盾,走向絕對獨一的「道」,便從現實世界中對立的漩渦里超脫了。對立和痛苦、不自由是等價的,只有超越對立才能求得永恆的自由和幸福,也就是以超然於一切對立之外的心態處世,什麼都看得開,不陷於相對待、相比較的痛苦煩惱中。人說莊子無能,他便說有能無能一個樣,反正都得死,甚至有能還不如無能好,有用還不如無用好,大樹無用而全生,有才能者因才喪生,庸庸者多福。人說莊子貧窮,他說貧富一回事,吃孬吃好一個樣,肚子不飢困就行了;住孬住好也一樣,下雨淋不著就行了;穿孬穿好無所謂,露不著皮就行了。窮人沒有賊來偷,安心睡太平大覺,富了遭盜賊,殺人越貨到處是,還不如窮人省心。萬貫家財白給人守,臨死帶不得一文走,都是一抔黃土掩埋了。你說莊周低賤,他說低賤高貴一個樣,甚至高貴的不如低賤的自由幸福,高貴者爭權奪利朝不保夕,老百姓無憂無慮多快活。當官的好像做祭牲的牛,吃得好,穿得好,說不定啥時就拿它開刀,還不如魚在水裡自由自在過日子……說來說去誰也不如他莊周好,於是乎他就心滿意足了,他就成了「蝴蝶」了。超越的功夫便是心齋、坐忘、朝徹和見獨!  民間傳說,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同窗好友,祝是女扮男裝,同學三年梁山伯一直不知道。下山時祝向梁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兩人私訂終身。但祝英台的父親祝員外嫌貧愛富,把她許給了大家公子馬文才。後來梁山伯害相思病死掉了。她出嫁那天路過梁墳,她下轎去祭拜,這時墳墓裂開了,祝英台躍身跳入墓中,墳又合上了,一對蝴蝶翩翩飛出來,自由自在比翼飛翔……在現實社會他們沒能做成夫妻,只好到陰間結連理,這和莊周夢蝶一樣,都走向了理想境界。莊周成就了道家理想人格,梁祝成就了美滿夫妻,生不同衾死同穴,「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飛徘徊,千古傳說深深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莊子將要死了,弟子們想厚葬他,他說:「我用天地做棺槨,用日月做雙璧,用星辰做珠璣,用萬物做陪葬,我的葬品還不豐厚嗎?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弟子們說:「我們擔心烏鴉、鷂鷹啄食你。」莊子反駁道:「露天有烏鴉、鷂鷹啄,土葬有螻蛄、螞蟻啃,從烏鴉、鷂鷹嘴裡奪來給螻蛄、螞蟻,多麼偏心呵!」在莊子看來,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死後又會變成別的物質。人死後的形體就是一堆爛肉,無需人為的厚葬,像動物一樣死了就死了。天地就是棺槨,萬物就是殉葬品,大葬不葬,自然而已,也就是「天葬」。這是無以加此的最高級的埋葬,對儒家傾家以送終、竭財以厚葬的風俗有批判意義,但又與墨家的「非葬」不同,墨家是從節用上反對厚葬久喪的。  子來生病了,大口大口喘氣,將要死了,他的老婆孩子環繞在旁邊哭泣。子犁去探問,對子來的老婆孩子說:「哎!快躲開!不要驚動了變化!」靠在門上對子來說:「偉大的造化啊,又要把你變成什麼東西!又將送你何處去?把你變成鼠肝嗎?把你變成蟲臂嗎?」子來說:「子女對於父母,無論去東西南北,都要唯命是從。陰陽對於人比父母還重要,它要我死我不聽,那就太不通情理了,它有什麼罪過呢?它賦予了我形體,以生使我操勞,以老使我安逸,以死使我安息,因此以人之生為善的也自然而然的以人之死為善。假如一個鐵匠在鑄造金屬物,被鑄造的金屬在那裡跳躍著說:『我將成為鏌鋣寶劍!』鐵匠肯定認為它是不祥之金。假如一個被造成人形的形體在那裡高興地喊叫:『要成為人了,要成為人了!』陰陽造化者必定認為這是一個不祥之人。現在我以天地為大熔爐,以造化為大鐵匠,把我鑄成什麼東西我不同意呢?」他說完自由自在地睡著了,轉眼又自由自在地醒來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和萬物都逃不出陰陽二氣的大化流行,故順自然而生,順自然而死,不要有人的主觀願望,本來天地萬物是一體的,人也不能違背造化自然。  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交為友,說:「誰能相交在不相交的關係中,相幫在不相幫的關係中?誰能登天在雲霧裡遨遊,輾轉於無極之中,忘掉生存而沒有窮極呢?」三人相視而笑,志同道合,於是結成了好朋友。不久子桑戶死了,還沒下葬,孔子聽說後派子貢去助理葬事。子貢看到他們或編歌曲或彈琴,二人合唱:「哎呀桑戶啊!哎呀桑戶啊!你已經返回本真了,而我們還在做人呢!」子貢上前說:「請問臨屍而歌,合乎禮儀嗎?」他們相視而笑說:「你哪裡知道禮的義蘊啊?」子貢回來報告了孔子,說:「他們是些什麼人呀?沒有道德修養,置形體於度外,對著屍體歌唱,顏色不變,真是叫人費解。他們是什麼人呀?」孔子說:「他們是游於方外的人,而我是游於方內的人,方外方內不一致,而我卻派你去弔唁,這是我的淺陋粗俗啊。他們正與造物主為伴而遨遊於天地一氣之中。他們把生命當成多餘的肉瘤,把死亡看成是癰疽潰爛,這種人哪裡知道生死先後的不同呢?假借異物來寄託同一形體,忘掉了肝膽,忘掉了耳目,把生死看成了循環往複的變化,不知道開端和結尾。他們茫然彷徨於塵世之外,逍遙於自然無為的原野中。他們怎能湖塗地遵行世俗的禮節,以取悅眾人的耳目呢?」  [原文]  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  《逍遙遊》  [要義]  同是一個不皸手的藥方,有的人因此而封侯,有的人仍不免於繼續漂洗絲絮,這就是運用所致的不同結果了。體一而用多,結局大不同,勉勵人們要善於用物,發揮出它的最大價值。龜讀皸,皮膚因寒冷或乾燥而破裂。洴澼絖讀平劈曠,洴澼乃擊絮之聲;絖同纊,絲絮也。  [故事]  在《逍遙遊》里惠子打比方笑話莊子道:「魏王送給我大葫蘆的種子,把它種了,長成的葫蘆能盛五石。用以盛水,質地脆弱,不能勝任;把它剖開作瓢,又平又淺,沒法盛東西。這葫蘆不能說不大,但我認為它無用,把它擊破了。」這裡暗喻莊子理論不切實用,就像那大葫蘆一樣。莊子回答說:「你實在是不善於使用大的東西啊。宋國有個人善於製作不皸手的葯,他家世代靠漂洗綿絮過日子。有個外鄉人聽說有這種藥物,要用百金的高價買取藥方,那個人和全家人商量說:『我們祖祖輩輩漂絮,收入無幾;而今一賣藥方可得百金,就賣給他吧!』那個外鄉人得了藥方,去遊說吳王,當時越國入侵,吳王派他率軍抗戰。正值冬天,與越軍水戰,把越軍打敗了,於是吳王割地封他為諸侯。同一個不皸手的藥方,有的人因此得到封侯,有的只是利用它以助漂絮,這是運用它的不同結果啊。現在你有五石容量的葫蘆,為什麼不把它製成腰舟而浮游於江湖之上?反而愁它平淺盛不下東西。可見,你的心好比茅塞而不豁達啊。」  大用無用,具有偉大功用的東西沒有處於適宜其發揮才能的時空環境里,還不如一般的東西效用大。鳳凰落地不如雞,蛟龍失水蝦蟹欺,但雞永遠達不到鳳飛雲天的高度,蝦蟹也沒有蛟龍那翻江倒海的神通。  孔子說:「君子不器。」君子是兼修六藝的通才,不是獨精一樣的專才。他還說:「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也是這個意思。孟公綽這個人做趙、魏等大國的顧問很稱職,才能、學問、道德足以勝任,但做滕、薛等小國的大夫則不行,從事具體行政工作干不好。子路問什麼是通才?孔子說:「若臧武仲之智,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他說通者要有高度的智慧,清廉的德操,勇敢果決仗義的精神,很好的文學藝術水平,並受過很好的禮樂教化。但往往有通才的大人物難以專任某事,一個宰相去當每一個部的尚書都不是很勝任,但每個部的工作他都熟悉,能統帥六部,使各位尚書干好工作,這就是宰相的本事。唐德宗曾對他的宰相李泌說:「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張延賞),刑法委琿(琿瑊)。」李泌說:「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天下之事,咸其平章,不可分也。若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矣!」宰相是總理天下大事的,不可專任一方面,專任的是具體官員。  《史記·陳丞相世家》:「孝文皇帝既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勃曰:『天下一歲決獄幾何?』勃謝曰:『不知。』問:『天下一歲錢穀出入幾何?』勃又謝不知,汗出沾背,愧不能對。於是上亦問左丞相平,平曰:『有主者。』上曰:『主者謂誰?』平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者何事也?』平謝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駑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焉。』孝文帝乃稱善。右丞相大慚,出而讓陳平曰:『君獨不素教我對!』陳平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君欲強對邪?』於是絳候自知其能不及平遠矣。」也許是漢文帝故意看看左右丞相的才能如何,便問絳侯、右丞相周勃:「天下一年有多少案件?」等具體問題,實在的周勃直言不知,又很慚愧,汗流浹背。而足智多謀的左丞相陳平雖然也不知道,但他說皇帝不應該問丞相這些具體問題,因為有專門負責的,問案件找司法部長,問錢糧找農業部長。文帝問:「你主要負責什麼?」陳平說:「丞相的主要任務就是統領眾臣監督百官,使卿大夫各盡其職……」  惠子繼續反駁莊子:「我有一棵很大的臭椿樹,樹身木瘤盤結,不合繩墨;小枝彎曲,不合規矩。它長在路邊,木匠見了都不理睬。你的言論虛假空大而無實用,大家都拋棄的。」莊子說:「你沒見過野貓和黃鼠狼嗎?它們屈身埋伏,等著出遊的動物,東西跳躍,不避高低,一旦觸動機關,卻死在獵網裡。你看那氂牛,龐大得像無邊的雲彩,雖不能捉老鼠,但它有大的用處。現在你有這樣一棵大樹,愁它無用,為什麼不把它栽到一無所有的地方,寬闊的曠野里,你可以徜徉於樹旁而無所事事,也可以逍遙自在的躺在樹下。它不會被斧子砍伐,沒有來侵害它的,沒有什麼用處,又有什麼禍患呢?」非常消極的莊子認為有用不如無用,有才不如無才。的確在戰國紛爭的那個時代,無才者可以保身,有才者因才致命,無用之物長久,有用者速死。  旱地種地瓜、花生好,水澆田插稻子最妙。我們不能在澆不上水的山嶺薄地種水稻,種上連苗子都旱死了;我們也不能在平原地水澆田裡秧地瓜,那樣的地瓜澱粉少不好吃。只要發揮每一塊地的長處,則可以地盡其利了。  在用物用人上也要揚長避短,最大限度顯發其價值,儘力做到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物之用途無限,但有主要的;人的潛力無窮,也有拿手的,我們要利用閃光點,以避免錯位的浪費。不能把可做棟樑的大樹劈了當柴燒,劈起來廢力氣,還不如小柴禾好燒;我們也不能讓一位大學教授去打掃廁所,搞環境衛生他還不如目不識丁的普通人。  劉邦和項羽打過七十多仗,而幾乎全以劉邦失敗而告終。為什麼後來劉邦能置項羽於死地而奠定四百年的漢室江山呢?就是由於他善於將將,善於用人,特別是重用了天才軍事家韓信,賴之終敗項羽。《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置酒洛陽南宮。高祖曰:『列侯諸將無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肖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史記·淮陰侯列傳》:「上常從容與信言諸將能不,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原文]  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德充符》  [要義]  只要有超人的德行,形體方面的不足就會被人忘掉。人們不忘掉應該忘掉的形體而忘掉了不該忘掉的德行,才是真正的遺忘。這仍然是內容和形式的問題,凡事凡物沒有十全十美的,內容好的形式往往有所不足。人們還是應該注重主要方面的內容,而忘掉次要方面的形式,不要顛倒了二者的關係。如果只盯著一個形式方面的不足,而忘記了他那充實高尚的內容,那就大錯特錯了。特別作為領導,要注意識拔人才,切忌以貌取人,要透過現象看本質,看其德行、才能、學問如何,不要斤斤計較於次要方面的不足。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大方面不錯就是好同志。  [故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也希望自己長得漂亮,但長好長孬不取決於自己,主要是從父母那裡得來的,外表美形體美大部分來自先天,後天是次要的。而人的心靈美不美、德行善不善卻主要取決於自己,後天修養至關重要,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荀子·勸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好人學好事,跟著壞人學不良。  古今中外的殘疾人隊伍中也湧現了許多優秀兒女,為人類的文化進步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形體的不足更反襯出他們心靈的高尚、人格的偉大和事業的輝煌。不說《施公案》中的清官施不全如何醜陋,但斷案如神、愛民如子,不說海倫·凱勒又聾又盲卻成為優秀的文學家和社會活動家,不說「二戰」三巨頭之一的羅斯福,雖然嬰兒癱後遺症使他跛瘸,但正是這雙瘸腿支撐著一個可以左右世界的鋼鐵意志,單說我們濟南的張海迪也夠感人的了。早在八十年代初她的事迹已傳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激勵著青年人們去努力奮鬥!她雖下身癱瘓,卻整天在輪椅上用生花妙筆編織著一個個美好的夢,歌頌人間真善美,哺育著廣大青少年的心靈!  中國自古重德治、仁政,從不卑視殘疾人。《禮記·禮運》:「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如今世界上有殘疾人聯合會和殘疾人奧運會,每個國家也都有殘疾人協會,也定期舉行殘疾人運動會,給他們以充分發揮才能的機會。盲文(braille)是盲人布萊爾(Braille)發明的,啞語也是一位啞巴最先創造的,這為聾啞人受教育做出了卓越貢獻。  「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的另一層意思是,德行高尚的人不注重外表服飾,或追求精神充實完美的人不在乎物質生活的貧乏、口體之奉的不足。貧而樂道的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莊子也是個窮光蛋,吃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裡,「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候。」「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當今時代,中外很多大科學家整天忙於搞研究,沒有功夫修飾外表,有的人常常扣錯了紐扣,有的人頭髮又長又亂能孵出小雞來。愛因斯坦非常樸素,以至於到大學演講時迎接的人把他的司機當成了他,把他當成了司機……相反,形有所長的人往往德有所忘,一味追求形式美、外表美,而忘記了內容美、心靈美的重要,本末倒置,「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如繡花枕頭,如銀樣鑞槍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衣則高檔時髦,食則山珍海味,住則豪舍銀窩,所言堯舜禹湯,所思男盜女娼,所行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狗彘不如。西漢末年有個董賢,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皇帝和他搞同性戀,他的靈魂非常骯髒,為了拴住皇帝而多撈權錢,又把自己的老婆和妹妹先後獻上。有時三個人和昏君同睡在一起,其下流無恥舉世罕見!美貌多才而淫蕩兇惡的潘金蓮勾著姦夫西門慶鴆殺了親夫武大郎,做了西門氏的第五房娘子,又爭風吃醋,害死了六房娘子李瓶兒及其愛子。她患了性亢奮症,一夜離了男人也不行,與奴僕、女婿也私通,有一次給西門慶一下子吃多了春藥,又害死了浪子、奸商和貪官西門慶。  試看中國歷史,幾乎每個宮廷美女都是禍根,所謂「紅顏禍水」,事情往往壞在女人身上。一方面美貌風流,把一個個皇帝都迷昏了,春從春遊夜專夜,那有精神理朝政?另一方面美人們爭風吃醋,外戚家族鉤心鬥角,鬧得烏煙瘴氣,宮廷禍患無窮。為什麼把絕代佳人稱為「傾國傾城」呢?就是因為她們長得漂亮,讓執政者看見就無心理政事了,國家破亡也指日可待了。李延年為了把自己的妹妹獻給漢武帝,就誇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果然後來漢武帝要了李家妹子,妙麗善舞,大受寵幸。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大多數皇帝都因聲色犬馬而敗,「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叫君骨髓枯。」夏桀毀於妹喜,殷紂王迷蘇妲己,周幽王寵褒姒,夫差惑於西施,董卓死於貂蟬,唐玄宗敗於楊貴妃,李自成占陳圓圓。  殷紂王孔武有力,徒手能殺猛獸,「知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樂,嬖於婦人,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百姓怨望而諸侯有叛者,於是紂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傳說蘇妲己是九尾狐狸精變來的妖女,非常淫穢狡詐殘忍。有一次她和紂王站在樓上,遠遠看見祖孫二人挽著褲腿過河,爺爺步履穩健,而孫子在冷水中戰慄搖晃。紂王問是什麼原因,妲己說:「爺爺老成,骨髓充盈;孫子稚嫩,骨髓不滿。不信你叫人敲斷他們的腿看看。」紂王果然令手下去喊來那祖孫,倒了血霉,二人都被當場敲骨驗髓,雖說妲己說對了,兩條生命也沒了。又有一次,他們碰到一個孕婦,妲己說:「這個婦人懷的是男孩,不信你叫人驗證。」這位昏君果然又叫人把那個孕婦肚子割開,還真的是個男嬰,兩條生命又嗚呼了。經過這兩次之後,紂王對妲己惟命是從,她便開始挑撥君臣關係,殘害忠良股肱。紂王把三公重臣的九候剁成了肉醬,把鄂侯曬了肉乾,拘囚西伯於羑里。哥哥微子數諫不聽,氣得投降了周朝,叔叔箕子嚇得佯狂為奴,只剩下最忠誠的叔叔比干在朝了。比干與妲己忠奸不同朝,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妲已便說:「比干心有七竅,不信你讓人割開看看。」這一次紂王又讓人把他叔的心扒出來了,人心只有四竅,何來七竅?紂王說:「妲己你這次說錯了。」妲己笑而不言,她笑傻瓜紂王中了她的計而猶不知。朝中沒有棟樑臣,全國人民怨聲載道,紂王的死期不遠了。周武王發兵伐紂於牧野,殷兵前徒倒戈,紂王跳火而死。  周幽王時,褒人獲罪,遂將一個外來的私生女子進獻幽王以贖罪。因為來自褒地,故名褒姒,幽王寵之。「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悅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褒姒為了褒地人民的安全才捨身侍幽王,恨不得一口吞了仇人,自然不會對著他笑了。而幽王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因之又廢了王后申候之女和太子,這可激怒了老丈人,「申候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  春秋時吳越爭霸,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勾踐卧薪嘗膽以圖東山再起。他手下有兩個能人:范蠡主軍事,文種管行政。西施是范蠡的情人,為了復興越國,便讓她領了一幫歌舞姬去吳國搞間諜工作。夫差一見西施就迷上了,還建了館娃宮讓她住。她撥弄夫差殺害了相國伍子胥,大梁一折,吳國很快便被越國消滅了。  東漢末年,大奸臣董卓篡權亂國,他的義子呂布有萬夫不擋之勇。司徒王允為了除掉董卓,使養女貂蟬一身事董呂父子二人,假呂布之手除掉了董卓。貂蟬和西施一樣,都具有愛國主義精神。  唐玄宗李隆基原來也是一條好漢,在他即位的前28年(年號開元)先後任用姚崇、宋璟為相,勵精圖治,繼初唐「貞觀之治」後,又出現了「開元之治」的盛世。「海內富實,斗米之價錢十三,青齊間斗才三錢,絹一匹錢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里不持尺兵。」但在後期的天寶年間,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幾乎使唐朝滅亡了。她原是壽王李瑁的妃子,被公爹看上了,「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玄宗還把她的三個姐姐封為秦國夫人、虢國夫人、韓國夫人,還有一個冒牌哥哥楊國忠(原是楊家管家,虢國夫人的情人),也借了妹妹的「裙帶」東風,一下子刮進中央當了大官,和宰相李林甫狼狽為奸,賣官鬻爵。玄宗和二姨子虢國夫人偷情,「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楊貴妃就和大腹便便的胡人安祿山私通,安祿山身兼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的節度使,擁兵十八萬,圖謀不軌。有一次他和楊貴妃正睡著覺,太監報:「皇帝駕到!」安越牆而逃,儘管她巧妙掩飾,玄宗還是有所察覺。次日就敕令安祿山赴邊疆任所。他回家後無時不思念「乾娘」楊貴妃的「旖旎風光」,便於天寶十四年和部將史思明起兵,殺奔長安而來,玄宗只得倉皇西逃四川。走到馬嵬驛,士兵嘩變,逼著玄宗賜死了楊家兄妹,他們是安史之亂的禍根。八年戰亂,使唐朝一蹶不振,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  平西伯吳三桂是崇禎皇帝委任鎮守山海關的遼東總兵,起義軍逼近北京時,田貴妃的父親將陳圓圓送給吳作妾。起義軍攻下北京,殺了吳三桂全家,李自成佔有了陳圓圓。吳非常痛恨,引清兵入關,滅了李闖王,奪回了陳圓圓……  大凡美女多是形有所長而德有所忘,自恃天生麗質,不注重文化提升和道德修養。故有人說:「美人絕色原妖物,亂世多財是禍胎。」以上所舉都是有名的破國敗家之輩,當然品德高尚的美人也很多,不光長得美麗,心靈也美麗。  《莊子·德充符》中也講了幾個容貌醜陋而品德充實光輝的人物,其中一個是衛國的哀駘它。男人和他相處,思慕他而不能離開。姑娘見了他,就向父母請求說:「與其做別人的妻子,還不如做哀駘它的婢妾。」這樣的女人很多很多。沒有聽說他提倡什麼,只是常常應和別人罷了。他沒有尊位實權去解救別人的苦難,也沒有積財厚祿去解決別人的飢餓。他丑驚天下,應和而不倡導,心智也不超世絕倫,但男女都願意親近他。魯哀公召見他,相處不到一個月就羨慕他的為人了,不到一年就很信任他。魯國正缺少主管大臣,哀公想把國政委託給他。他反應冷漠,漫不經心好像推辭。最終還是委託他治國,但沒有多久他就離開哀公而出走了。哀駘它就是道家的理想人物,善於應和而不提倡,而且「不事王候,高尚其事。」  [原文]  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  身殉天下。 《駢拇》  [要義]  普通人為物質利益犧牲身體,知識分子為浮名虛譽犧牲身體,卿大夫為封邑而犧牲,聖人為天下而犧牲……可見當時人性的異化是多麼嚴重!正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通觀老莊,都讚美自然真性,極力反對物質文明、仁義禮法對人性的戧害,批判人性異化,人創造的東西反過來約束和奴役人,而且為名為利為權而不惜紛紛犧牲性命。當今社會,特別是西方,是科學技術獨霸天下、工具理性猖獗橫行的時代,人性的異化比任何時代都嚴重,人們漸漸物化了,都成了機器和金錢的奴隸了,因此道家哲學對於糾偏矯枉、覺醒人性尤為重要,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故事]  春秋戰國亂悠悠,社會處在大動蕩、大轉型時期,諸侯異政,各國異情,百家異說,諸子遊說諸侯,紛紛提出自己的治國救世方略,因而先秦是中國歷史上思想最活躍、文化最繁榮的時代,哲學、政治學尤為發達。儒家積極入世,提倡禮教,宣揚仁義,嚮往王道德治,禮偏重外在的禮儀制度和行為規範,仁偏重內在的道德修養和主體自覺,仁體禮用、仁禮合一以淑世救世。道家則從反面從負面看問題而消極入世,他們提倡自然無為,返樸歸真,反對物質享受和仁義禮法對個人和社會的異化。  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十二章)人的貪圖享樂之心是無限的,慾壑難填,這山望了那山高,吃了山楂想葡萄。每個人都張著血淋淋的大口,最終連感覺都沒有了。越追逐感官享受、口體之奉,人的本真之性就越異化,人離開「道」就越遠。所以老子又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則無不為。」(四十八章)「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四十七章)外界知識學得越多,也越來越遠離虛靜自然之道,知識、聰明也是要不得的,求知慾望更難滿足,故「絕學無憂。」老子又說:「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三十八章)失去了道才談德,失去了德才談仁,失去了仁才談義,失去了義才有禮,禮這個東西是忠信不足的產物,是禍亂的根源,所謂先知先覺,是道的虛華、愚昧的極至。  《秋水》說:「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牛馬生來四條腿就是天然,籠馬頭穿牛鼻就是人為,不要用人為毀滅天然,不要用目的損害本性,不要為浮名犧牲真朴之德,謹守不失,就是返回天真的本性。  《駢拇》說:「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懸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臟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五臟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大腳趾和第二趾並連著,大拇指旁生出小手指是出自本性嗎?它們都超出了應得。皮膚長出贅肉余瘤是出自形體嗎?是超出了本性。有人多生枝節推行仁義,是出於五臟真情嗎?不是道德的正宗。兩趾相連的是無用的肉塊,多餘的手指是長了無用之物,仁義之行是歪門邪道,聰明之用是多生枝節,都是五臟真情的累贅,同多餘的指頭、肉瘤一樣。  他接著說:「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纍瓦結繩竄句,游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過分明察的,會混淆五色,分不清文采,這豈不是讓絢爛的色彩搞得眼花繚亂嗎?離朱就是這種人。聽力太好的人,會混亂了五聲,沉迷於六律,這豈不是金石、絲竹、黃鐘、大呂的聲音嗎?師曠正是這種人。節外生枝以倡仁義的,標榜自己的道德,蔽塞自己的真性,以沽名釣譽,豈不是使天下人鼓吹一番而做不到的法式嗎?曾參、史鰌正是這樣的人物。節外生枝以辯逞雄的纍瓦結繩般串綴文句,潛心於離堅白、合同異的論題之中,豈不是勞神費力以稱道一堆廢話嗎?楊朱、墨翟正是這種人。所以說這些節外生枝的歪門邪道,不是天下的正道。那合乎正道的人,不失掉性命真情。連結的不是多肉,枝叉的不是余指,長的不是多餘,短的不是不足。野鴨腿短,接上一段就可憂;白鶴腿長,截去一段則可悲。所以原來長的不能截短,原本短的不能接長,這樣就無憂無慮。哎!仁義本來就不合乎人的真性情,那些聖人為什麼還憂慮仁義不行呢?  「且夫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枝於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貴富。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也!」相連的腳趾,切開它便哭泣;多生的手指,咬去便啼叫。兩種情況,或多於正常數目,或少於正常數目,但都讓人擔憂。現在世上的仁人志士,愁眉苦臉憂慮世間禍患。不仁的人敗壞本性真情以追逐榮華富貴。所以說,仁義不合乎人情!從三代以後,天下為什麼這樣喧囂不停呢?用曲直圓方的工具來矯正,是損害物的本性;用束縛粘連的辦法來定型,也是侵奪了物的真性。推崇禮樂、鼓吹仁義以安慰天下人心的,這就失掉了事物的常態。常態是曲的不因為鉤,直的不因為繩,圓的不因憑規,方的不因憑矩。粘合的不用膠漆,束縛的不用繩索,天下事物油然而生而不知怎樣生長的,同時各有所獲卻不知怎樣獲得的。所以說,古今道理都一樣,不可以虧損真性。為什麼還連續不斷使用仁義,如使用膠漆繩索一樣施於道德本性之間呢?使天下人都迷惑了。仁義禮樂如規矩鉤繩一樣規範人,使人性扭曲變態,故莊子浩嘆:「自三代以下,天下何其囂囂也!」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小的迷惑顛倒方向,大的迷惑改變本性,三代以後天下人沒有不以身外之物改變人性的,人性都異化物化了。當代西方社會更厲害,人人都成了機器上的螺絲釘了,還有什麼人性、人格、人的自由和人的尊嚴?人活著還有啥樂趣?啥意義?奉勸科技稱雄的西方人好好讀讀《莊子》,不止是三伏天吃西瓜一樣爽快!他浩嘆:「天下盡殉也。」人過留名,燕過留聲,其殉名者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其殉利者乎?  通觀《莊子》,幾乎無處不在批駁儒家的仁義禮法對人性的摧殘。他在《馬蹄》中繼續說:「馬蹄可以踐踏霜雪,馬毛可以抵禦風寒,飢則吃草,渴則飲水,興奮了就舉足跳躍,這就是馬的真性。雖有高台大殿,對馬來說也沒用。到了伯樂,說:『我善於管馬。』於是烙馬印,剪馬毛,削馬蹄,籠馬頭,用繩索把馬連在一起,安排在馬棚內馬槽邊,十之二、三的馬死去了。讓他飢餓、乾渴、馳騁、狂奔,四馬駕車,整頓步伐,前有嚼子、絡頭的緊固,後有鞭打的威脅,馬便死了大半……治理天下的人不也和伯樂一樣嗎?在仁義禮法的摧殘下,不是很多人也喪生了嗎?「夫殘朴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毀道德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  莊子在《外物》中更無情地鞭撻了儒家的虛偽,滿口仁義道德,褒衣博帶,規行矩步,暗中卻無惡不作,無恥之尤!儒生們用《詩》、《禮》之教以盜墓。大儒對墓裡邊的徒弟說:「東方發白了,怎麼樣啦?」徒弟說:「裙子和小襖還沒脫下來,口裡還含著寶珠。《詩》曾說:『青青的麥苗,長在山坡上。活著不施捨,死了為什麼還含著寶珠!』」徒弟又揪住鬢髮,按著鬍鬚,用鐵椎敲他的下頜,慢慢分開他的面頰,沒有碰壞嘴裡的寶珠。師徒二人對話,都是《詩》上的句子,學了《詩》、《禮》好盜墓,連死人的東西也不放過。這個故事諷刺儒家子弟強烈的功利心,學而優則仕,仁義以干祿,在朝互相鉤心鬥角,想方設法置對手於死地,而後再侵奪對手的財產,仁義禮法完全是他們用以巧取豪奪的工具了。  [原文]  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十一章  [要義]  「有」(實質部分,在場的)給人提供便利條件,「無」(虛空部分,不在場的)才發揮它的作用,萬事萬物都是這樣。老子精研《易經》,在明了陰陽對待的基礎上而重陰(虛、無、靜、柔、雌、弱、下等)。他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四十二章)他還使用了有無、剛柔等一系列對待範疇。正因為他觀察到萬物都是有和無的統一,因而作為宇宙本體的「道」也是有和無的統一,如古希臘原子論哲學中把原子和虛空都看作是世界的本原一樣。晚於老子的《易傳》才大談太極,陰陽,太極相當於「道」,陰陽相當於「有無」,陽為顯態之有,陰為潛態之無,重陰的老子說:「有以為便利,無以為功用。」  [故事]  老子先舉了三個例子,他說:「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十一章)三十根輻條集中到一個轂(車輪中間用以連接輻條的小圈,中空以安車軸)上,有了車轂中空的地方,才能安上車軸而發揮車的作用;摶弄陶土製成器皿,有了器皿中間的虛空,器皿才能有盛東西的作用;開鑿門窗修建房屋,有了門窗和四壁內的空間,才有房屋容物和通氣的作用。他在第五章又說道:「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天地之間不正像一個風箱嗎?雖然空虛卻沒有窮竭,越是鼓動,湧出的越多。正是因為天地間是空虛的,才能包容萬物,才能生化不已。風箱中空才能有用,能容納、排放空氣。  中國古代講「物物一太極」、「太極生兩儀」,這是光輝卓著的全息思想。小太極是大太極的縮影,都是有和無的統一,有以為利,無以為用,聰明者善於用「虛空」,鑽空子也是一種用,硬碰硬往往頭破血流。有無是相反相成的,有器之後才有器之「虛空」,有形之後才有形而上,有是經驗界、形下學、無是超驗界、形上學。用現代的哲學話語表述,有就是物質,無就是空間,有無互含,二者不可分。任何事物都存在於一定空間中,這是無包有;任何事物中都有「虛空」以發揮作用,這是有中之無。道雖然是有無的統一,但最初只為「無」,這是沒有顯化出「有」的潛態,道是最大的「無」。由無顯化出有,正如一個胎兒從母腹中誕生出來,故曰:「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四十章)廣漠無垠的空間中逐漸顯化出物質來,今天的宇宙大爆炸理論仍然是「無中生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就是無、0,有就是1,天地為2,3就是天地間最早的東西,它再去派生萬物。  我們習慣上看問題,只看到有的一面,而往往忽視了無的一面。我們只看到杯子,而忽視了杯子能發揮盛水作用的中空部分,如果沒有中空,也就不成其為杯子了。老子在有無相生的基礎上注重無的妙用,使人打破了習慣思維,從反面去看問題,發揮逆向思維(從無到有)去思考問題。無是不確定性、無規定性,因而具有較大的彈性、靈活性;有是框架,條條框框,相對於有中之無來說是比較固定的形式。一切法律、政策、規則、制度等條條框框都是有,大家都看到了他們對人的限制約束,而忽視了它們的保護穩定作用,它們界定出人們自由活動的空間範圍,通些這些空間發揮其保護弱者、穩定社會的巨大作用,制裁限定的只是那些無法無天而碗外找飯吃的強梁人,使他們不能超出活動範圍去侵奪弱者的利益。當然條條框框越多,人們的活動空間越小,越不自由, 秦朝嚴刑峻法,「法令彌彰,盜賊多有。」因為那些法令都是保護統治者少數人利益的,對少數統治者保護得多,就極大損害了廣大人民的利益,因而為了生存他們就偷搶。劉邦入咸陽便馬上廢除了秦律,只與百姓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留下廣大的空間讓人們去活動。自然無為的政治中律令、政策、守則最少,黜「有」揚「無」,就是使老百姓能充分自由地發展和創造,條條框框太多,把每個人都限定住,像一台機器上的某個零件一樣,生命自由沒有了,創造性扼殺了,人都異化物化了,多麼可怕!  有是形而下的實證的理性的經驗的科學,無是玄學形而上學,追問宇宙萬物的本原和體悟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關於存在的學問,是第一哲學,王弼提出「以無為本」、「聖人體無」的光輝命題。有太明了確定,不足以為萬化之源,無是最初的潛態的世界本來面目,顯態的宇宙萬物都由其顯化出來;兩極相通,無又是最後的最高的理想境界自由王國,是永遠達不到的模糊不定的烏托邦。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7
  [原文]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三十八章  [要義]  道德最高尚的人,不注重表面形式上的道德,因此他才真有道德;品德低下者,故意顯示有道德,所以沒有道德。這仍然是從兩個層次而言的,是老子一貫的命題方式:大德不德。「大德」是形而上的本體的玄德,是真正得道之德,「不德」是不有心為德,不表現自己有德,是不為形而下的具體的品德。 [故事] 《聊齋志異》之《考城隍》中有一句話:「有意為善,雖善不賞;無意為惡,雖惡不罰。」正是對老子這句話的註解。上善不善,最高的善是不有意為善,有意為善是沽名釣譽;下善不失善,低級的善是有意為善,是假善,假仁假義,施恩圖報,或懷著不可告人的個人目的去為善。同理,上德不有意為德,是 真正的品德;下德處處不忘表現有德,是虛偽的品德。正如「古之學者為己」是真正的學,是提高自己的境界;「今之學者為人」,是表面上做給人看的學,不是真正樂之者。 助人為樂不留姓名就是「上德」,助人望報或別有目的則是「下德」。一般的人修養不夠,做不到無心為善;在當今這種物慾橫流的時代,就連有心為善的人也很少見了。 與孫武齊名的吳起最善用兵,一是足智多謀,二是士卒賣命,故能百戰百勝。《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起之為將,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遂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文候以吳起善用兵,廉平,盡能得士心,乃以為西河守,以拒秦韓。』」吳起之所以對士卒好,還親自為士卒吮吸瘡疽的膿血,並非真心行好,而是為了讓士卒感恩圖報,戰場上為他賣命,這便是「下德」。當然具有吳起這種「下德」的將軍今天也幾乎見不到了,有幾個將軍能與士兵同甘苦?士卒的母親哭著說出了吳起的險惡用心,當年也是吳起為這個士卒的父親吮膿,結果士卒的父親衝鋒陷陣勇往直前,很快便戰死了;如今吳起又為士卒吮膿,不久又會犧牲在戰場上了,所以士卒的母親聞而哭之。 《戰國策·齊四》:「於是約車治裝,載券契而行。辭曰:『債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債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債畢收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諼曰:『君雲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宮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廄,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市義就是市德,收買人心,不是真正的為善,因而是下德。孟嘗君田文的門客馮諼去田文的封邑薛為之收債,臨走時他問孟嘗君回來買點什麼呢?田文說買點家中沒有的。馮到了薛地,召集債務人們,一把火燒了所有債券,債務人歡呼萬歲!回來他向田文交賬說,身為相爺,家中珍寶狗馬美人等應有盡有,所缺的只有義,也就是您對薛人的關愛和薛人對您的擁戴,所以把債券一把火燒了,為您買了義(民心)回來。馮諼是為了田文準備退路,何嘗真的愛民行善?然而像他們這樣的作為在今天也很難見到了。 《史記·淮陰候列傳》:「淮陰候韓信者,淮陰人也。始為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乞食,人多厭之者。……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 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韓信是個市井流浪兒,當不了官,做不了買賣,常貼著人家吃白食,人都厭煩這個「嘴上抹石灰」的青年。有一回他在城下釣魚,很多老媽媽在那裡漂洗棉絮,有一個老媽媽看見韓信沒飯吃,就把自己的午飯分給他一些。就這樣一連漂洗了數十天,韓信跟著那位好心的老媽媽吃了數十天飯。韓信非常感激,說以後一定重重報答她,老媽媽生氣地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自己掙飯吃,我可憐你才給你飯吃,哪裡希望你回報啊!」這位老婆婆不是故意為善,而是出於慈母之愛心,決不望報,真是上德、上善!而韓信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發誓以後重報,這便是不忘德的「下德」,不忘善的「下善」,有意回報以沽名釣譽。 同為「北宋五子」的大哲學家二程兄弟一起赴宴,座中有妓女侑酒。在古代文人狎妓是很平常的事情,但程頤還是拂袖而去,而程顥卻視而不見,談笑自若,與客人們盡歡而散。次日二程談起此事,程頤仍不高興,認為主人慢客,程顥笑道:「某當時在彼與飲,座中有妓,心中原無妓;吾弟今日處齋頭,心中卻還有妓。」大程上德,他不有意表現自己的清潔高尚,反而與妓女一起吃飯,只是視而不見,不與亂也。小程便是下德,有意表現自己的清高,不與妓女同桌,而且過後還念念不忘,便是不失德,拘限於表面形式的形而下的道德。大程是心學,「座中有妓,心中無妓。」「大德不德,是以有德」;小程是理學,座中無妓時心中還有妓,「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論語·先進》:「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於室。」不踐跡就是不留形跡,做了好事,不必要看出來是善行,為善要不求人知,如果徒好虛名而為善,就不是真正為善。不入於室,就是不要一心想為善,一心做好人好事,反而使自己被善的觀念所束縛,陷得太深,失去了順其自然的天性。踐跡和入室都是不失德,故為下德。我讀初中時正是學雷鋒的熱潮,紅領巾們到處爭著做好事。一個品德低下的學生迫於環境氛圍,也想做一件好事,讓老師同學們看看,他也不是落後分子。一個周末不上課,早飯後便去村前一個大上坡的附近坐著,他希望幫人拉拉車子,這個上坡又陡又長,是必經大路,一般推獨軲轆擁車子的人是上不去的。果然過了不久,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推了一車大瓦向坡上拱,他趕緊跑過去說:「我幫您拉。」老頭很高興,說:「那敢情好,我正愁拱不上去哩。」他拉了一會,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您會寫表揚信感謝信嗎?」老頭說:「我不識字。」他一聽便扔了拉繩跑了。老頭沒有防備,車子後退殺不住,老頭想轉個九十度的彎以防下滑,手裡力氣不足,握不穩車把,車子倒了,大瓦砸了很多……這個學生懷著掙感謝信的個人目的去行善助人,自然是下德了,不是覺悟高。所以當聽到對方不識字時便不助人了,不但沒幫助人家,反而損害了人家,這也是學雷鋒嗎?雷鋒可是做了好事從不留名的,雷鋒是「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原文]  強梁者不得其死。 四十二章  [要義]  強梁之人不得好死,必定死於非命,因為過剛必折。老子貴柔,以柔克剛,以弱勝強。《老子》中類似的論述還有很多:「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四十三章)「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七十八章)「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堅強處下,柔弱處上。」(七十六章)「弱者道之用。」(四十章)「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七十三章)  老子通過對周圍自然物象的冷靜觀察,提出了這個命題。人生時很柔軟,死後殭屍硬梆梆;草木初生很柔弱,死後枯槁特堅硬。堅強的東西屬於死亡的一類,柔弱的屬於生存的一類。軍隊強大了就會被消滅,樹木強大了就會被摧折。堅強處於劣勢,柔弱處於優勢,天下最柔弱的東西,能摧毀天下最堅強的東西,最低下最柔弱的水,能攻克最堅強的東西。所以道以柔弱發揮作用,柔弱勝剛強,柔弱之物富有彈性、韌性和生機,而堅強的東西已喪失了較多的生命力。  [故事]  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大風刮來,小草安然無恙,而高大樹木往往被摧折,「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孔子向老子問道時老子說,口中堅硬的牙齒最先脫落,而柔軟的舌頭卻能長保。「水滴穿石,繩鋸木斷」是盡人皆知的道理,最終柔弱勝剛強。女人柔弱似水,走起路來像被風能吹倒似的,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有多少豪傑死在女人的柔情中,有多少好漢掉到情海里淹死了。一個赤裸裸的女人就是世界上最勇敢而無所畏懼的人。是蘇妲己使殷紂王喪失天下的,讓他把忠臣比乾的心剖出來看看有幾個窟窿眼;是為了博得褒姒一笑,周幽王不惜烽火戲諸侯;西施迷倒了夫差,讒殺了吳國大梁伍子胥;董卓專權,天下英雄莫能勝之,一個無名的貂蟬卻使他身首異處;曾經有過「開元盛世」輝煌政績的唐明皇迷上了楊貴妃,引發了安史之亂幾乎亡國……  拔山扛鼎、恨地無環的楚霸王項羽驕橫不可一世,最終自刎而死,「強梁者不得其死。」《史記·項羽本紀》:「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秦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勿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項羽是楚國名將項燕之孫,自幼不務讀書,學劍也不成,學兵法仍不用心。見了出巡的秦始皇,說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叔父項梁嚇得快捂他的嘴,因為那是戶滅九族之罪。項羽是一個沒有耐性和城府的人,好武厭文,多勇少謀,註定不會成大事。他帶領江東八千子弟親兵打天下,「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巨鹿下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巨鹿之戰中,項羽破釜沉舟而大獲全勝,軍威滔天,各路諸侯兵作壁上觀。楚兵震懾諸侯,諸侯將領匍匐而朝項羽,不敢抬頭看他。而另一支起義軍由劉邦領著早打進咸陽。本來由項羽操縱的傀儡楚懷王與各路起義軍首領約定:先入咸陽者王。劉邦兵少將弱,不敢稱王,廢秦苛法,約法三章,秋毫無犯以待項羽。而項羽入咸陽前,「楚軍夜擊坑秦卒二十餘萬人新安城南。」「居數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關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饒,可都以霸。』項王見秦宮室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綉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項王聞之,烹說者。」可見項羽及其楚軍簡直是土匪、屠夫,哪有帝王軍隊弔民伐罪的風範?都是由土匪頭子、暴君獨夫項羽帶壞了,大肆屠殺,大燒宮殿,火三月不滅,搶財寶,擄婦女,比起沛公軍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項羽最沒有長遠眼光和遠大抱負,只想富貴之後衣錦還鄉,否則如穿了漂亮衣服在晚上走路,誰能見到呢?定都是重大國事,他不採取人家的合理建議,反而把人放到油鍋里烹了,不都咸陽而都彭城是項羽一大失策。  經過幾年楚漢爭雄,最後項羽漸漸處於劣勢,因為他不能用能人,不捨得給立功將士爵祿,殘暴擄掠不得民心,徒有匹夫之勇、婦人之仁。韓信是天下第一將才,陳平是天下拔尖的謀士,都棄楚投漢。就連被項羽尊為亞父的謀士范增也離開他了,說豎子不足與圖大事。鴻門宴上不費吹灰之力可殺劉邦,而項羽下不了恨心,縱虎歸山。他日益孤立,將佐多有勇無謀之徒,離滅亡不遠了。  漢王會集各路兵馬把他包圍在垓下,「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從諸侯「莫敢仰視」到左右「莫能仰視」,一字之差,天地之別,項王由天上掉到了地上,由盛極一時到霸王別姬。他不待天明率軍突圍,壯士騎從由八百人減到二十八騎。「漢騎追擊數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艤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到,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老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乃自刎而死。」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有詩曰:「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項羽二十四歲起兵,很快推翻秦朝,獨霸天下,固然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但他為將則有餘,為王則不足,統兵打仗是一把好手,與漢王七十多戰都未曾輸,搞政治、玩權謀、撫百姓就不行了,終不能擁有天下,只是一時恃兵力以霸天下耳!畢竟需要以理服人,以恩惠得民心,不能以力服人,以兵戈壓百姓,對待有些動物尚需用智不用力,何況對活生生之眾人?  相反,漢王劉邦雖然衝鋒陷陣不足,但輕裘緩帶有餘,善於用人,多大謀略,終有天下,柔弱勝剛強。《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高祖嘗徭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欲己為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願更相推擇可者。』」劉邦真有天子風範,比項羽含蓄、謙讓、大度,雖然有天下之志,但不外露,而項羽直言「彼可取而代之」,其下劉邦也遠矣!而且善懷父兄子弟,故得眾人推舉為沛公,領兵起義。而項梁項羽起義時,項羽手刃會稽太守,會稽兵反抗,又殺數十人,以武威迫服眾士卒以起義。  項梁起義,沛公從之,一起攻城略地以討秦。項梁聽從范增之勸,尊楚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懷王(後稱義帝),以為各路義軍領袖。項梁文武雙全,可惜在定陶之戰中犧牲。「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驃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坑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勿侵暴宜可下。今項羽驃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內部將領也不擁護項羽,因其殘暴嗜殺,「夫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沛公到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沛公為漢王,以何為丞相。項王與諸侯屠燒咸陽而去。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何進言韓信,漢王以信為大將軍。」攻入咸陽時別的將領都搶財物,肖何獨重律令圖書,真是治國大才。而項羽及其部將只知道放火燒阿房宮,而且被燒毀的典籍也不在少數。劉邦不光有肖何、韓信,還有搖鵝毛扇出謀劃策的張良、陳平,皆一世之豪傑。而項羽那一幫人不過是些赳赳武夫,即使給他們天下,他們也守不住,後來的李自成不就這樣嗎?項羽沒都咸陽,即使佔據易守難攻的咸陽,也照樣免不了覆亡的下場,只不過多活幾年罷了。「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疲轉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凶凶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項羽正是這種人,「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  「高祖欲長都洛陽,齊人婁敬說,及留候勸上入都關中。高祖是日駕,入都關中。」婁敬說應該定都關中,張良也這樣說,劉邦從諫如流,當天起駕西入長安。還賞給婁敬五百斤黃金,並賜姓劉。而項羽不但不聽人勸說,還烹了人家,簡直就是土匪作風。「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何可久也!  當了皇帝的漢高祖回到家鄉,「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兄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築,自為歌泣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大風歌》比起霸王別姬的《垓下歌》,一是慶功曲,一是葬歌,多麼強烈的對比!強梁者不得其死,柔慈者終得天下也!  [原文]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判,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  治之於未亂。 六十四章  [要義]  事物在安靜狀態易於掌握維持;在沒有明顯徵兆時容易圖謀對付;當事物還脆嫩時容易分解破壞;當事物還微小時容易消散破滅。行動要在未成形前,治理要在未混亂前。勉勵人們防微杜漸,儘早除掉壞習慣壞毛病。《易經》說:「履霜堅冰至。」俗話說:「防患於未然。」中醫說:「上工治未病。」都是這個意思。好的醫生以預防為主,在沒成病之前,就預先慮及,早下手為強。見肝之病,當先實脾,因為肝木克脾土,先培補脾土,便是治未病。  [故事]  《韓非子·喻老》:「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白圭無水難,丈人無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難,敬細以遠禍者也。」千丈大堤,因為蜈蚣螞蟻的小穴窩而毀壞,因為水滲漏越來越大,最終必致決口;百尺長的房室,因為煙筒縫裡飛出的火星而焚燒;而蔡桓侯因為諱疾忌醫而亡身,病在皮毛時不能及時治療,等深入到骨髓時神醫扁鵲也無能為力了。韓非子接著講了這個故事:扁鵲見蔡桓公,站了一會兒,扁鵲說:「您有病在皮膚腠理,不馬上治療恐怕更厲害。」桓侯說:「我沒病。」扁鵲出來了,桓侯說:「醫生好治療沒病的人以為功勞。」過了十天,扁鵲又拜見蔡桓公說:「您的病在肌肉,不治會更深入。」桓侯又不承認,扁鵲走出來,桓侯又不高興。又過了十天,扁鵲見到桓侯說:「您的病在腸胃,不治將加重。」 桓侯又不承認,扁鵲走出來,桓侯又不高興。過了十天,扁鵲望見桓侯回頭便跑,桓侯因而使人問其緣故,扁鵲說:「病在腠理,熱湯洗浴,熱物熨烙或拔火罐等可以治療;病在肌肉,針灸可以治療;病在腸胃,煎熬的湯藥可以治療;病入骨髓,已屬於掌管壽命的閻王爺爺的事情了,誰也無可奈何。如今桓侯已病入骨髓,所以我便不再要求為他治病了。」過了五天,桓侯身體疼痛,使人尋找扁鵲,扁鵲早已逃到秦國,桓侯便死掉了。良醫治病,攻於腠理,於其未甚易為功。凡事之禍亂皆有初始階段,聰明之人能提前預見其趨勢,防患於未然,或扼殺之於搖籃中。  道理很明白,樹的種子處在萌芽狀態時很容易消滅,等他長到參天大樹時就難對付了;鳥雀在窩巢里羽毛未豐時,一把就握死了,等他長大,翅膀硬了,滿天飛翔,怎麼能逮著它呢?腹中胎兒很容易流產,搖籃中的嬰兒也很容易扼殺,一旦長成孔武有力的小夥子,就不好制服了。韓非在《喻老》中又接著說:「昔晉公子重耳出亡過鄭,鄭君不禮,叔瞻諫曰:『此賢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積德。』鄭君不聽。叔瞻又諫曰:『不厚待之,不若殺之,無令有後患。』鄭君又不聽。及公子返晉邦,舉兵伐鄭,大破之,取八城焉。」這個晉公子便是流亡在外十九年、後來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交好或消滅一個能人,在他落泊窮困時好辦,交好他就是最好的戰友;不交好他,就要殺掉他,讓他跑了,就是縱虎歸山,必定貽患無窮。  《史記·商君列傳》:「鞅少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賢,未及進,會座病,魏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才,願王舉國而聽之。」王默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許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且見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穆公之業,東復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膝之前於席也,語數日不厭。」後來商鞅變法,廢井田開阡陌,獎勵軍功,任人唯賢,使秦大興,為以後秦始皇統一六國奠定了雄厚的經濟基礎。後來商鞅帶兵攻打魏國,大敗之;先是不久前,齊用田忌孫臏敗魏兵於馬陵,殺了大將龐涓,俘虜了太子申。「魏惠王兵數破於齊秦,國內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衛鞅既破魏還秦,封之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  《易經》有漸卦,從初爻到上爻的爻辭,描寫鴻雁由低處而高山逐漸上飛的過程,以明循序漸進的道理。坤卦初爻曰:「履霜堅冰至。」踩著秋霜則知冰天雪地的嚴冬不久就來到了。《繫辭傳下》:「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滅耳凶。』」劉備在白帝城彌留之際,遺囑劉禪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也是防微杜漸的意思。《坤·文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董仲舒《春秋繁露》:「春秋二百四十年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細惡不絕之所致也。」細惡就是小過錯,小不慎則釀大禍,甚至於亡國。  明朝中期的大哲學家王陽明文武雙全,在他鎮壓農民起義的過程中深感「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因而主張從思想動機上下手,也就是諸葛亮南征孟獲時用的「攻心為上」政策。王陽明是心學大家,便主張知行合一,「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之真切篤實處便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要人從心理上下功夫,不要有惡念,即為之於未有也。「今人學問,只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傳習錄》)「防於未萌之先,而克於方萌之際,此正《中庸》戒慎恐懼、《大學》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無別功矣。」  漢文帝夫人竇皇后好黃老無為之學,對漢初的發展貢獻很大。她繼承了丈夫的政治路線,四十多年來一貫主張清靜無為,取得了「文景之治」的輝煌。她的哥哥叫長君,弟弟叫少君,少君四五歲時,家貧為人所拐賣,家裡不知他去處。輾轉十餘家,到了宜陽,為其主人入山燒炭。後來又到了長安,聽說新皇后竇氏是觀津人。少君離家時記得家鄉姓氏,又曾和姐姐一起採桑而從樹上掉下來。他便上書自陳,竇皇后便召見他,他說:「姐姐走時,和我在傳舍中分別,要水給我洗頭,要飯給我吃。」果然是親弟弟,便厚賜田宅金錢,兄弟並封為國公,在長安住下。將軍周勃、灌嬰說:「吾屬不死,命乃且懸此兩人,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賓客,又復效呂氏大事也。」於是便選忠厚長者、節行之士一起居住,二人遂逐漸成為謙讓君子,不敢以尊貴驕人。將軍們怕竇氏兄弟將來會像呂氏兄弟一樣篡權為亂,便為他們選擇有德行的老師、朋友們教化之,也是未兆而謀未亂而治也。  漢武帝七十歲時才生昭帝,昭帝立時才五歲,未立時武帝便賜死了昭帝生母鉤弋夫人趙氏,夫人死時,暴風揚塵,兄弟感傷。「其後帝閑居,問左右曰:『人言云何?』左右對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兒曹愚人所知也。往古國家所以亂也,由主少母壯也。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汝不聞呂后也?』」殷鑒不遠,在夏後氏之後,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呂后家族叛亂,幸虧周勃安劉。今子幼母壯,難保不重演諸呂篡漢之事,故賜其死。  [原文]  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逍遙遊》  [要義]  廚師雖然不做祭祀的飯菜,祭祀官也決不能越位來代替他。尸祝乃太廟祭祀官,執祭版對神主——「屍」祝禱。樽為盛酒器,俎為切肉版,都是廚房用具。越俎代庖的成語源於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分位和職責,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即使別人瀆職不幹,也不能越位代勞。  [故事]  黃老道家主張內修身,外治國,君道無為,臣道有為。《管子·心術》:「心之在體,君之位也;九竅之有職,官之分也。心處其道,九竅循理;嗜欲充盈,目不見色,耳不聞聲。故曰:上離其道,下失其事。毋代馬走,使盡其力;毋代鳥飛,使弊其羽翼。」在人身中,心是君主,耳目鼻舌等是官,心靜思以使感官,感官接物而有得。在一個國家中,君主就是一國之中心,百官是各種器官,君道無為而臣道有為,不要代替馬跑,不要代替鳥飛,各有其職,不能越代。假若君主事必躬親,很快就會累死的,「一身是鐵,能打幾個釘?」  諸葛亮一生謹慎,晚年事無巨細,必躬親之,事煩食少,早起晚睡,日漸消瘦。軍營中罰二十板以上都要親自過目。主簿楊顒勸道:「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竊以為不必。夫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執耕,婢典爨,私業無曠,所求皆足,其家主從容自在,高枕飲食而已。若皆身親其事,將形疲身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婢僕哉?失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昔丙吉憂牛喘,而不問橫道死人;陳平不知錢穀之數,曰自有主者。今丞相親理細事,汗流終日,豈不勞乎?」正是由於丞相常常越俎代庖,最終累死於五丈原軍營中,年僅五十有四。  《莊子·天道》:「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夫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智雖絡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悅也;能雖窮海內,不自為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群之道也。」帝王的品德,以天地為根本,以道德為主體,以無為為常規。君用無為之道治理天下綽綽有餘,臣用有為之道為帝王治理天下唯恐不足。所以說,古人以無為為貴。君上無為,臣下也無為,便是臣下與君上同德了,臣下就不成其為臣下了;臣下有為,君上也有為,便是君上與臣下同道了,那麼君上就不成其為君上了。君上無為治天下,臣下有為為君用,這是不易的道理。古代君王的智慧雖能包羅天地,卻不用自己費心;雄辯雖能粉飾萬物,卻不自說;才能冠海內,卻不做什麼。天無心生產什麼而萬物自然而然地生成,地無意長養什麼而萬物自然而然的化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成業就。所以說沒有比天更神的,沒有比地更富有的,沒有比帝王更偉大的,帝王德配天地,這就是駕馭天地、驅使萬物和役用人群的道理。  莊子在說出這個命題之前講了一個故事:「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意思是說:堯要把天下讓給許由,堯說:「日月出來了,而火把還不熄滅,要和日月爭輝,這不是太難了嗎?時雨甘霖降下來了,還提水澆灌,對於滋潤禾苗來說豈不徒勞嗎?先生在位肯定能治好天下,而我尸位素餐,占著茅坑不拉屎,自己也覺得才不足以治天下,請把天下讓給您吧。」許由回答道:「你執政,已把天下治好了,而我還來代替你,是追求名嗎?名是實的附屬物,我要做附屬物嗎?鷦鷯在深林築巢,不過佔一個樹枝;偃鼠到河裡飲水,最多是灌滿肚子。您請回吧,天下對我有什麼用呢?廚師不準備祭品,祭祀官也決不能越位來代替他。  越俎代庖,勞而無功,自取其辱。一是耽誤自己的本職工作,肯定挨批評,猴子看不著自紅腚,自己腚上的屎沒擦乾淨,還替別人揩屁股眼;二是肯定代理不好,不習哪家功不吃哪家飯,徒然惹人笑話,逞能敗事;三是即使代理好了,也勞而無功,誰用你乾的,想碗外找飯吃是不?  諸葛亮出師北伐曹魏時上《出師表》,囑咐後主劉禪說:「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告訴後主,文官武將各有分工,行政事務諮詢文官,軍事問都督,因為後主非常昏庸無能,是以諄諄告誡。  家長、單位的最高領導和一個國家的各級政府首腦都是設計師,他們的職分是一要出謀劃策制定藍圖;二要選好執行人員分派任務;三要監督指導工作。說到底,也就是決策、用人和監工。設計師有其偉大胸懷,建築師有其實幹能力,有機配合,大事可成。設計師去建築,棄長用短,定不如建築師厲害;建築師去設計,也是用短棄長,也不如設計師厲害。毛澤東是卓越的設計師,有著哲學家的頭腦和詩人的境界;周恩來、朱德是優秀的建築師,周是超級國家管理大師,朱是德高望重的總司令。三人成虎,所向無敵,一起打天下守天下。  劉邦善於將將,韓信善於將兵,張良善於出謀,肖何善於總務。劉邦說得好:「夫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撫百姓,鎮國家,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肖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  《韓非子·二柄》:「昔者韓昭侯醉而寢,典冠者見君之寒,故加衣於君之上。覺寢而悅,問左右曰:『誰加衣者?』左右對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與典冠。其罪典衣,以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為越其職也。非不惡寒,以為侵官之害甚於寒。」「典」就是負責、主管的意思,相當於「司儀」、「司令」之「司」。韓昭侯喝醉酒後睡著了,管戴帽子的見他冷,便給昭侯蓋上棉衣,昭侯醒了後一起批評了管穿衣的和管戴帽的。責備管穿衣的,因為他失職,該加衣時沒給加衣;責備管戴帽的,因為他越職,不該他管的他也去管。不是昭侯不怕冷,給蓋上棉衣而不致感冒,從感情上他是非常感激管戴帽的,但從行政和司法方面來看,是管戴帽的侵權越職了,自然該受處分。管戴帽的不給昭侯加衣,他受涼害冷只是一人受罪罷了;給他加衣,雖然昭侯享了福,卻因此壞了法度,亂了秩序。假使全國官吏都無故侵權越職,全國行政、司法就亂了套,受損害的是一個國家,比一人受涼的危害大得多。賣蝦的不管賣魚的,各守其職,各負其責,國家政治生活才走上軌道,才能政通人和,國泰民安。  《莊子·讓王》又講了一個「屠羊說不受賞」的故事。吳王和左膀右臂的孫武、伍子胥率領大軍五戰而攻入楚國的郢都,楚昭王只好率領大臣一起逃難,一個靠殺羊為生的隱君子屠羊說也跟從昭王流亡。楚臣申包胥搬了秦國救兵,而且吳王之弟夫概又在吳作亂,吳王只得下令班師。昭王返國後,大賞跟從逃難的,準備賞屠羊說,而屠羊說不受賞,推辭說:「大王失國,我也失去了殺羊;大王返國,我也恢復了殺羊的老本行。殺羊就是我的爵祿,我的爵祿已恢復了,又有什麼值得獎賞呢?」昭王一定要賞,屠羊說又推辭道:「大王失國,不是我的罪過,所以我不該受懲罰;大王復國,不是我的功勞,因此也不敢當獎賞。」昭王又要召見屠羊說,屠羊說不赴,並說:「按楚國的法規,必有重賞大功的人才被召見。如今,我的智慧不足以保國,勇氣不足以滅敵,吳軍入郢,我因為害怕而逃避敵人,並不是故意跟隨大王流亡。大王要廢法毀約而召見我,這不是我願傳聞天下的事情。」昭王又對司馬子綦說:「屠羊說地位卑微而深明大義,你替我請他擔任三公的職務吧。」屠羊說不就職,說:「三公之位高居朝廷之上,比屠羊的職業尊貴;萬鐘的俸祿,比屠羊的利錢豐厚。但我怎麼可以貪圖爵祿而使昭王有隨意封官的惡名呢?我不敢擔當,還是回到我殺羊的鋪子里吧。」屠羊悅可謂「介之推第二」的人物。介子從晉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在吃不上飯時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來給重耳吃。重耳登上了晉國國君的位置後,介子便逃回老家了,背著老母爬上綿山隱居了。屠羊說深明治國的道理,無功不受祿,願守著他的殺羊鋪而不就三公之位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8
  [原文]  大聲不入於里耳,折楊皇華,則嗑然而笑。  《天地》  [要義]  像咸池九韶之類雄壯的樂曲,不被世俗欣賞;而折楊皇華之類的通俗歌曲,人們聽了便哈哈大笑。也就是曲高和寡的意思,陽春白雪和之者寡,下里巴人和之者眾。東漢末年的李固《遺黃瓊書》:「磽磽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好高人愈嫉,過潔世同嫌。這句話勉勵人們到什麼山唱什麼歌,不要唱高調,不要耍個人英雄主義,要善於入鄉隨俗,與民同樂,走群眾路線。  [故事]  莊子接著說:「是故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高談闊論不會留在眾人的心上,至理不顯露,世俗言論最有力量。對牛彈琴的故事不是笑話牛無知,而是笑話彈琴的人不看對象瞎賣弄,好曲彈給知音聽!春秋時晉國上大夫俞伯牙去楚國辦事,回來路過漢陽江口,正是月明星稀之夜,嗜好彈琴的俞大夫便操起弦來,江邊一個以打柴為生的隱君子鍾子期正好趕上聽他彈琴。一會兒琴聲高昂雄壯,如風鳴山巔,鍾樵夫便說:「巍巍乎高山!」一會兒琴聲汩汩流滑,如江河之水,鍾又道:「湯湯乎流水!」 俞伯牙便停下來,叫僕人請鐘上船,交談律呂,相見恨晚,遂成莫逆之交,高山流水奏知音!多少年後,鍾子期去逝了,俞伯牙便摔琴不彈,知音已死,彈給誰聽?「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詩經》)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為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幽愁憂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屈原至於江濱,披髮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於是懷石,遂自沉汩羅以死。」後人為紀念屈原,每年五月初五賽龍舟,把粘粽子撒入江中餵魚鱉,好使它們不要吃屈原。好一個「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愛國詩人,在那個混濁戰亂的時代,只有死是最好的解脫!他不能真正領會那首古歌:「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周易·乾·文言》:「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相同的聲音相互感應,相同的氣息相互追求,水往低處流淌,火往乾燥處燃燒,雲從龍行,風隨虎嘯,聖人興起而萬民仰瞻,受氣於天的親附天,受氣於地的親附地,分別歸從自己的類別。《繫辭傳上》又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萬方各以類相聚,萬物都以群相分,這樣吉凶便產生了……兩個人一條心,力量可以斬金截鐵;同心的話語,香如蘭花。《關尹子·三極》「魚欲異群魚,舍水躍岸即死;虎欲異群虎,舍山入市即擒。」《抱朴子·博喻》:「聲同則傾蓋而若昵,道異則白首而無愛。」周公制禮作樂以治國,禮以別之,規範等級秩序;樂以和之,親和廣大人民,音樂的感化、凝聚作用是無比巨大的。同聲相應也就是全息感應,同步共振,不同層次的全息元之間全息度較低,因而感召力也小;同層次的全息元之間高度全息,相互感應的力量特別大,一呼即應。音樂的功用之發揮也即是通過同聲相應、全息共振的原理。無論何時何地,一聽到《國際歌》,全世界無產者的心都靠到了一起;一聽到國歌,全國人民心顫抖;一聽到校歌,該校師生心跳血涌。不同的階級、階層和團體都有自己的歌,用以凝聚同志們。《詩經》也有「風」、「雅」、「頌」之分,勞動人民欣賞「風」,聽「雅」,則不知所云;統治階級欣賞「雅」,而不屑聞「風」之靡靡。音樂的感召力可謂大矣,「驚天地,泣鬼神。」舜歌《南風》而天下大治,孔子在齊聞《韶》而三個月不知道肉是什麼滋味了。《尚書》說:「簫韶九成,鳳凰來儀。」用簫吹奏《韶》樂,到了第九段時,鳳凰都被感化得翩翩飛來,百獸一齊跳起舞來!古代「樂變四季」,「響遏行雲」,「餘音繞梁」等故事都是在讚頌音樂的偉大力量。一個人孤獨困頓了,可以歌聲表達心曲,他的同志便會前來相助,所以寧戚歌於 山之側遇齊桓公,徐庶行歌市上而見賞於劉備。青年男女們常能彈琴唱歌引來知音,很多少數民族通過對山歌以找對象。  中國有著悠久深厚的音樂文化,相傳黃帝時已創立了十二律呂,六律為陽,六呂為陰,是十二個高低不同的聲音,也即十二個標準調門。音律以易理為基礎,和十二月份,十二時辰,十二地支,十二辟卦相對應,天人合一,天籟人籟交感共鳴,「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以五行理論為基礎的五音:宮,商,角,徵,羽,與五臟,五官,五氣,五味,五方,五季等對應起來,也構成一個天人感應系統,人聽音樂的同時也就融入了宇宙洪流之中,也就不知不覺走進了大自然的交響樂中。《禮記·樂記》論樂頗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滯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音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  《莊子·齊物論》一開篇便講了一個關於天籟、地籟和人籟的故事:南郭子綦靠著几案坐著,仰天嘆了口氣,解釋問題時好像精神已離開了形體,他的弟子顏成子游站在旁邊,問道:「這是咋回事?形體原來可以使之像枯木,心靈原來可以使之像死灰嗎?今天你依案而坐和以往可不同啊!」子綦說:「你問得不是很好嗎!現在我忘掉了自己的形體,你知道嗎?你聽說過人籟(人間的簫管聲),但沒有聽說過地籟!」子游問:「願聞其詳,可以嗎?」 子綦說:「那大地吐出來的氣流,名字叫風,這風不發作則罷,一發作則千萬個窟窿怒吼起來,你沒聽過颳風的聲音嗎?巍巍高山百圍大木的竅孔:有的像鼻孔,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柱上的斗拱,有的像杯圈,有的像舂臼,有的像窪地,有的像泥坑;那風聲有的像激流嘩嘩,有的像飛箭嗖嗖,有的像呼喚聲,有的像呼吸聲,有的像喊叫聲,有的像嚎哭聲,有的像歡笑聲,有的像哀鳴聲;前面的風嗚嗚地唱著,後面的風呼呼地和著,微風小聲和,巨風大聲和,大風停止了,千萬窟窿也就鴉雀無聲了,你沒看到颳風時樹枝搖晃的樣子嗎?」子游問:「地籟便是很多竅孔發出的聲音,人籟是用竹簫吹出的聲音,那麼天籟又是什麼?」 子綦說:「所謂天籟,就是風吹無數竅孔發出千差萬別的聲音,使這些聲音各不相同,都是由於不同竅孔的自然狀態造成的,鼓動它們怒號的能有誰呢?」自然的聲音就是天籟,今猶言「萬籟俱寂」是也,萬籟主要是指天籟,地籟也是天籟,在古代「天」是指自然界,自然要包括「地」在內了,天地人三才之道說到底就是天人之道,言「天」必賅「地」也。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記載了孟子勸齊宣王「與民同樂」的兩則故事:齊臣庄暴拜見孟子,說:「我朝見宣王,宣王對我說他喜歡音樂,我無辭以對,國王愛好音樂怎麼樣?」孟子說:「宣王甚是愛好音樂,那麼齊國就治理得差不多了吧!」他日孟子見了宣王,問道:「您曾告訴庄暴說您好音樂,有這回事嗎?」宣王的臉色馬上變了,說;「我不是喜歡先王的音樂,只是愛好流行歌曲。」孟子說:「您非賞愛好音樂,則齊國就治理得差不多了,今天的音樂,由古代音樂演變而來。」宣王說:「能聽聽您的高見嗎?」孟子說:「獨自欣賞音樂和與人一起欣賞音樂,哪一樣更快樂呢?」宣王:「不如和人在一起。」孟子又說:「與少數人一起欣賞音樂,和與大多數人一起欣賞音樂,哪一個更快樂?」宣王又說:「不如和大眾在一起。」孟子又勸說了一會,最後說:「現在您如果與百姓同樂,則是真正的國王了。」  又有一次,宣王遇見孟子於雪宮,宣王問道:「您這大賢人也有這種樂趣嗎?」孟子回答說:「有!人不得其樂則非議國王,這當然不對了,但國王不與民同樂也不對。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與天下人民同樂同憂,沒有當不好國王的。」孟子再次勸宣王不要獨自欣賞音樂,脫離廣大群眾,要走群眾路線,與臣民們一起歡樂,緊密團結在一起,得民心者得天下。  印度佛經中講了一個裸人國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哥倆經商,走著走著,來到了「裸人國」,那裡的人都不穿衣服。弟弟說:「要想做好買賣,就得入鄉隨俗。」哥哥卻說:「無論到什麼地方,禮儀德行不可少,難道我們也脫光了身子與他們往來嗎?」弟弟說:「古代不少賢人,雖然形體上有所變化,但行為卻十分正直,所謂『損身不損行』,這也是戒律所允許的。」哥哥說:「我們各行其是吧。」裸人國的風俗,每月初一十五晚上,大家用麻油擦頭,用白土在身上畫上各種圖案,戴上各種裝飾品,敲擊著石頭,男男女女手拉著手唱歌跳舞,弟弟光著身子和他們打成一片,輕歌曼舞,盡興而樂。弟弟和這個國的人民非常友好融洽,國王把他帶去的貨物全買了,付給他十倍的價錢,而哥哥卻滿口仁義道德,處處指摘裸人國的人赤身露體傷風敗俗,引起了民憤,國王下令搶了他的全部財物,又把他狠揍了一頓,多虧弟弟說情,才保住了哥哥的性命。我國古書上記載說,大禹進了裸國也要脫光衣服,看來這個裸人國是確實存在的,他們國家的風俗就是赤身裸體,所以叫裸人國,如果誰不赤身裸體,才是傷風敗俗呢,所以那位哥哥被人家揍了。哥哥不知變通,還以母國的傳統指摘人家傷風敗俗,他不知道進入人家的一畝三分地里,已發生了價值移位,自己是價值客體,人家才是價值主體哩。正如到了動物園裡,你不能再跟它們講人話,而應打手勢才是,最好是說動物語言。  [原文]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五十八章  [要義]  災禍之中隱含著幸福,幸福之中潛藏著災禍,這句話是對對立統一規律的絕妙說明,特別凸顯了矛盾雙方的統一和轉化。禍福是糾纏在一起的渾然統一體,或禍是矛盾主要方面,決定了事物處於顯然的災難之中,福則為次要的從屬的,處於潛態;禍福雙方是處於不停的鬥爭中,當福戰勝禍,轉為矛盾主要方面時,決定了事物進入幸福狀態,一片陽光,鮮花,笑語,掌聲,禍則轉入潛在狀態。事物的發展都是向對立面轉化的,好事必定轉成壞事,壞事也可以轉成好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告誡人們要居安思危,飽不忘飢,存不忘亡,福不忘禍,在勝利面前戒驕戒躁,繼續保持並發揚謙虛謹慎、艱苦奮鬥的優良作風。也鼓勵人們失意落泊時要看到光明的前景而振作勇氣,堅定信心,不要被眼前的困難所嚇倒,「日往則月來,月往則日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寒暑相推而歲成焉。」莫道浮雲終蔽日,嚴冬過盡綻春蕾,要勇於衝破黎明前的黑暗,而迎來光明溫暖的明天!  《周易》、《老子》和《孫子兵法》是中國古代哲學中最富於辯證智慧的三大傑作,把陰陽學說發展到巔峰。《老子》中類似的表述還有很多:「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二章)「曲則全,枉則直,滿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二十二章)「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三十六章)「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五十八章)等。  毛澤東曾引用這句話:「我們必須學會全面地看問題,不但要看到事物的正面,也要看到它的反面,在一定條件下,壞的東西可以引出好的結果。老子在兩千多年前就說過:『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日本人打倒中國,日本人叫勝利。中國大片土地被侵佔,中國人叫失敗。但是在中國的失敗裡面包含著勝利,在日本的勝利裡面包含著失敗,歷史不是這樣證明了嗎?」八年抗戰,中國人最終趕跑了日本鬼子,反敗為勝。  《韓非子·解老》說得好:「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行端直,則無禍害;無禍害,則盡天年。得事理,則必成功。盡天年,則全而壽。必成功,則富與貴。全壽富貴之謂福,而福本於有禍,故曰:『禍兮福之所倚。』以其成功也。人有福,則富貴至;富貴至,則衣食美;衣食美,則驕心生;驕心生,則行邪僻而動棄理。行邪僻,則身死夭;動棄理,則無成功。夫內有死夭之難,而外無成功之名者,大禍也,而禍本生於有福,故曰:『福兮禍之所伏。』」  [故事]  《淮南子·人間訓》廣泛論述了人類社會中禍福、成敗、得失、利害、損益、取予等各種矛盾的辯證關係,其中特彆強調了矛盾雙方的相互轉化。它說:「夫禍之來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利與害為鄰,非神聖人,莫之能分。」最著名的便是「塞翁失馬」 的故事:靠近北方邊塞有一戶人家,有一天,他家的馬無緣無故跑到塞外胡地了,鄰居都來安慰他,老頭說:「怎麼知道這不是件好事呢?」過了幾個月後,他家的馬從胡地回來了,還領回來一匹驍駿的「對象」,胡馬比內陸之馬強多了,鄰居都來賀喜,老頭說:「怎麼知道這不是一件壞事呢?」後來他兒子騎著那匹桀驁不馴的胡馬去野外打獵,結果被掀下來而跌斷了大腿,鄰居又都來安慰,老頭說:「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年後胡人大舉入侵,青壯都被征去打仗,近塞的人們十死八九,這家兒子由於瘸腿而不能從軍,父子得以活命。可見禍福轉化,如日月相推,晝夜交替,禍不足悲,福不必樂,失之不憂,得之不喜,「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人間訓》還講了一個類似的故事:宋國有一家人三代行善。有一天,家中的黑牛生下了白犢。過了一年,這家的老頭無緣無故瞎了眼。後來那頭黑牛又生下了白犢,過了一年,這家的兒子又無緣無故瞎了眼。後來楚國攻打宋國,包圍了都城,所有的老幼青壯都拚命堅守,城中無糧,以至於易子而食,析骸而炊,最終還是被攻破了。楚王下令殺掉所有守城的,而這瞎眼的爺倆不能守城,因而躲過了楚兵的屠刀。戰事停息後,這爺倆又都恢復了視力。真是「夫禍福之轉而相生,其變難見也。」  著名道家人物列子在鄭國居住時家裡很窮,有一位門客對鄭相子陽說,列子是德才兼備的高尚之士,卻在鄭國衣食堪憂,顯得鄭國不重視人才,最好周濟周濟他。子陽便讓民政部門給列子送去了幾袋小米,但卻被列子婉言謝絕了。民政官走了,列子的老婆就絮絮叨叨抱怨列子,家裡揭不開鍋了,還拒絕官府的救濟,死要面了活受罪。列子說:「國相聽了別人說我的好話才送給我米,說不定過幾天聽了別人說我的壞話又要處罰我了,所以這種贈送不能接,今天不受其賞,正是為避免他日而受其罰。你婦道人家,女流之輩,頭髮長見識短,自然只顧眼前不顧他年了。」果然沒過多久,子陽因經濟問題激起民憤,鄭國人民紛紛叛亂反對他,鄭國君王為了平息風波便把子陽殺了,列子因為拒粟而免受牽連。無故之福和無故之禍是糾結一體的,為了避免無故之禍,深明事理的列子所以拒絕了無故之福。  我村是沂蒙山區一個偏僻、落後、貧窮、愚昧的小山莊,不管是解放前,還是解放後,從來沒出過一個「秀才」。八一年我以優異成績破天荒考取了中專,超過錄取線三十多分。滿以為十拿九穩了,老少爺們都恭賀我,我也樂得合不攏嘴,而飽讀詩書的家父卻說:「沒下來錄取通知書,還說不定哩。」果真由於身高不足被體檢下來了,那時我才一米四三,去城裡體檢,還得別人抱上自行車的后座。這時村裡人又笑話我了:「看他沒長那塊骨頭,吃土蠶的命吃薑蟲子就噎死了。」「他祖宗沒擁殯了風水寶地里,他家林上還能冒出青煙?」「城裡有人好做官,城裡無人干竄竄,祖祖輩輩耪三壟,他能鯉魚跳龍門?」  我決心不走父輩的路,外邊的世界很寬闊,何必蹲在山溝溝里修理地球,家裡又不缺勞力。我默誦著「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間處處有青山」的詩句,邁進了莒縣第一中學。高中我便對課本失去了興趣,整天看課外書,周末假期就到處遊山玩水,散心解悶,最後突擊才考入了煙台師院中文系。當我接到錄取通知書時,卻對周圍人的祝福恭賀很漠然。村裡人又捧我了:「看他行他就行,打小就比別人能,還是不吃莊戶地的飯了。」「他從小長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必定是吃官飯的,上中專是小富貴,他是大富大貴的人,上大學比上中專強了十萬八千里。」我父親是很有水平的舊知識分子,全靠自學而成為村裡的大學問,自入社以來就是村會計,既是我的生父,又是我的恩師,知子莫若父,他最了解我的性脾了。當我被歡聲笑語包圍時,他卻冷靜地說:「小三從小驕傲,目中無人,又自由散漫,不受約束,在家別人都遷就他,到了大學裡,什麼地方的人都有,恐怕人家容不下他,這四年他能完下完不下還是個未知數,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一次又被家父不幸言中了,我大三時就被校方勒令退學了。一邁入了高等學府,我又煥發了學習熱情,廢寢忘食地搞研究,鑽書庫,泡閱覽室,查資料,一心想在大學期間搞出成果。讀了一年中文系,經考試轉入政史系,那時的求知慾火旺,過春節都沒回過家,恨不得一口氣讀完所有書。後來忙於易學、古文字學的研究,竟然不聽課不考試了,全力以赴創造「簡易新漢字體系」,想把十畫以上的漢字都減縮到十畫以下。八七年春我這個不可救藥的走火入魔者便被清理回老家了,父親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殘酷事實。村裡人又有了談資笑料,用最刻薄最惡毒的話語紛紛嘲弄我:「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鑽窟窿,我說他沒長那塊骨頭,又燒窮包燒回來了。啃地瓜乾的命還想吃皇糧,沒那個福份!」「他是不是神經不正常了,或者在學校偷人東西,或者勾引婦女?」「十年長八歲,越大越傻乎,家裡砸鍋賣鐵供他上大學,上著上著回來扛彎彎鐵了。雖說莊戶地的班好接,他卻接不了,從小沒動過杴钁鋤鐮。莊戶不成莊戶,學戶不成學戶,地瓜扒了皮,什麼也不是,還不如我一天學屋門沒進的,也自己蓋起屋娶上媳婦了。他蹲在莊裡活不會幹,又沒有新屋,家裡一腚饑荒,光棍是打定了。這年頭難成媒,莊裡一年進一個媳婦,有屋有家的挨不上號,六十年後也不一定輪著他。六十年後他就見閻王了,不見閻王也扛不起槍來了,肯定斷子絕孫了!」我頂著人言可畏,熬著清苦的日子,沒白沒黑拼死拼活地干莊稼活,只有超負荷的體力勞動才是治療心靈創傷的靈丹妙藥!  歷盡滄桑十三年,二零零零年,作為一個打工仔,我考上了山東大學哲學系的碩士研究生,一飛衝天,一鳴驚人!這倒是家父沒有料到的,他能料我敗,卻不能料我勝,村裡人又恭維我了:「這小子真行,范進終於中舉了!」  [原文]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五十六章  [要義]  知道的不說,說的不知道,堵住嘴巴,閉上耳目,磨損鋒芒,消解糾紛,收斂光輝,混同塵垢,便進入玄妙齊同的境界。老子在這裡主要是說,永恆、無限、絕對的本體之「道」,是不能通過形而下的經驗界的感性認識方法去把握和表述的,因為感覺、語言都是暫時的有限的相對的東西,能言說的能感覺的是實證科學的事情,不足以把握和表述「道」。「道」是形而上的超驗的,本體只可意會,不可言說,只能用悟性來體悟,用直覺來冥通。所以知「道」的人不說,他也說不出來;說的人不知「道」,他還沒進入「道」境。老子說杜斷各種感覺通道,然後挫銳解紛,和光同塵,便能進入玄妙齊同的道境,不說、不看、不聽、不嗅、不觸,神不外作而內斂,混同一切差別,萬物統一於自然之道,便悟道了。  白居易曾寫過一首詩:「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語吾聞於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緣何自著五千文。」這裡提出了一個悖論:老子說「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如果他是知「道」者,為什麼還說了五千言?如果他不知「道」而說之不休,還有誰知「道」呢?我們可以這樣理解,老子是在說不可說。作為道家創始人,他留下的五千言就是告訴後來求道者:道不可說,說者未得之,得之者不說。  在此我們也可以作一般的理解:知識淵博的人輕易不開口亂說,而夸夸其談的人其實知之甚少,也就是俗語所說:「一瓶子不響,半瓶子晃蕩。」真正精通的,「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既表達不出來,也不隨便表達;而略知皮毛的「半瓶醋」總是喜歡滔滔喋喋,賣弄從書本上看來的那些理論,實際上沒有半點個人的經驗心得。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勉勵任何一個人,學習、工作、求道,都要腳踏實地,步步深入,不斷躍上新層次,活到老,學到老,人到八十還學巧。不要淺嘗輒止,只限於書本理論,更要理論聯繫實際,在實踐中進步;不要自滿自誇,固步自封,不求上進,「山外青山樓外樓,人外有人天外天。」「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故事]  《莊子·知北游》講了很多關於「道」的故事。其一是說,一個叫知的人向北遊歷到玄水的岸上,攀登隱  的丘陵,正巧碰到了無為謂,知對無為謂說:「我想請教幾個問題:如何思索、如何考慮才能懂得『道』?如何居處、如何行動才能掌握道?由什麼途徑、用什麼方法才能獲得道?」問了三個問題,無為謂都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怎樣回答。  知沒有得到回答,返回白水的南面,登上狐闋這座山丘的上面,看到了狂屈,知又問他上述的問題,狂屈說:「哎,我知道的道理,將要告訴你,可是心中想說,而又忘掉了要說的話。」  知沒有得到回答,返回帝宮拜見黃帝,向他請教。黃帝說:「無思無慮才知曉道,無居無行才掌握道,無徑無法才獲得道。」知問黃帝說:「我和您明白這些道理,無為謂和狂屈都不明白,那麼誰對呢?」黃帝說:「那無為謂是真正的對,狂屈接近於對,我和你終究差得遠哩。懂得道的不亂說,亂說的不懂得道,所以聖人推行『不說話的教導』。」知對黃帝說:「我問無為謂,無為謂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回答我。我問狂屈,他心想告訴我而沒有告訴我,不是不告訴我,而是心想告訴卻又忘記了。現在我問你,你是懂得道的,為什麼你的話和道不相近呢?」黃帝說:「那個無為謂是真正的對,因為他不懂得道,這個狂屈接近於對,因為他忘了道,我和你終究差遠了,因為都懂得道。」這個故事便是很好的說明:不言是知「道」的表現,言之實不知「道」也。知一開口便問了三個認識論的問題,是實證的表述,離體道悟道差了十萬八千里。無為謂就是「沒有必要回答」或「不言」的意思,知者不言,無為謂是真正進入了道境的真人;狂屈得意而忘言,也接近於道了;只有世俗帝王的黃帝對知言之鑿鑿,正是沒有悟道哩。  第二個故事說:泰清問於無窮說:「您了解道嗎?」無窮說:「不了解。」泰清又問無為,無為說:「我了解。」「你了解道,它的定數是什麼?」無為說:「道可以尊貴,可以卑賤,可以集中,可以分散,這就是我所了解的道的定數。」泰清用這番話問無始說:「這樣看來,無窮不了解道和無為了解道,誰是誰非呢?」無始說:「不了解道的人理解得深刻,了解道的人理解得膚淺;不了解道的人是內行,了解道的人是外行。」於是泰清仰頭感嘆:「不了解道的就是真正了解道啊!了解道的就是真正不了解道啊!誰了解不了解的了解呢?」無始說:「道不可聽聞,聽到的就不是道;道不可以看見,看到的就不是道;道不可言說,可言說的就不是道;了解了主宰有形的是無形的,道便不能有名稱。」無始又說:「有問道便回答的不了解道。雖說是問道的人,也沒有聽過道。道不可問,問了也沒法回答。無法問的硬要問,這種發問是空洞的;無法回答而硬要回答,這種答覆沒有內函。用沒有內函的話回答空洞的發問,像這樣的人,對外不能觀察宇宙的廣大,對內不能了解自身的根本,因而他不能跨越崑崙,不能邀游於太虛之境。」充分論述了道之不可聞、不可見、不可言、不可名。  《莊子·天道》也講了一個「言不盡意」的故事,說:世人所尊崇的天道記載在書上,書中記載的不過是語言文字,語言有其寶貴之處,它之所以寶貴,在於它表達的意思,表達的意思又帶有言外之意,意思附帶的言外之意是難於用語言表達的。而世間因珍視語言才以書冊相傳授,世人雖然珍視書籍,我則不然,人們以為珍貴的,並不是可貴的。所以說,可以看見的是物的形體和色彩,可以聽見的是物的名稱和聲音。可悲啊,世人以為從形色名聲就足以獲得道的實質,假如從形色名聲確實不足以確知道的實質,那麼,知道的不說,說的又不知道,世人又怎樣了解道呢?  齊桓公在宮殿里讀書,輪扁在宮殿前製作車輪,忽然他放下椎鑿,走到殿上來,問齊桓公:「請問,您讀的書是誰的言論?」齊桓公說:「這是聖人的言論。」輪扁又說:「聖人還在嗎?」桓公說:「已經死了。」 輪扁說:「那麼您所讀的,是古人的糟粕而已!」桓公說:「寡人讀書,你做車輪的怎麼能胡說一通!說出道理還可以,說不出來就要你的腦袋。」輪扁道:「這是用我從事的職務類比觀察而得出的結論。做車輪,慢慢地砍,做成的車輪松滑而不牢固;急速地砍,就澀滯而安不進去;不慢不快,得心應手,雖然說不明白,但制車的奧妙存在於操作之中。我不能把手藝告訴給兒子,我兒子也不能繼承什麼,所以我七十歲還在斫輪。古代的人和他們不能傳授的道理,都已經消失了,那麼您所讀的,就是古人的糟粕而已!」故事告訴我們,書上寫的只是些一般的基本的理論,技進乎道的高超境界不可言傳,只有在長期的實踐中才能達到那種心手兩暢、高度默契的境界,而這種最高境界是只能意會的,父子之間也不能傳授。讀書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實踐,實踐出真知。荀子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於行之而止矣。」俗語道:「眼經不如手經,手經不如長撥弄。」搞技術的搞藝術的一旦進入了境界,便有大作品了,王羲之在那種歡暢的心境下寫出了天下第一行書的《蘭亭集序》,以後他自己也重寫不出來了,更無法把絕妙心得傳給王獻之,王獻之終生不及乃翁。顏真卿在那種悲憤的心境下寫出了天下第二行書《祭侄季明文稿》。很多畫家背著畫架跑到田野里寫生,回到大自然的懷抱,進入了天人合一的藝術境界,靈感泉涌,妙筆生花,佳作疊出!  從歷史上看,紙上談兵的趙括侃侃有過乃父,一上戰場而有長平之敗,四十多萬趙兵全被白起坑殺,趙國一蹶不振。而木強敦厚、椎直少文的周勃將軍百戰百勝,是高祖打天下的幾大功臣之一。劉邦死後,呂氏篡權,卒賴周勃以安劉。漢初名將李廣擊匈奴,大小七十戰,匈奴人都怕他,稱他為「漢之飛將軍」。他是秦將李信之後,家傳射箭之術,有一次出獵,見草中一塊石頭,以為是老虎而射之,箭頭都射到石頭裡了。文帝曾誇他說:「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候豈足道哉!」他不善言辭,戰功累累而白首未封候。李廣正直清廉,皇上、上司有所賞賜,便分給部下,平時與士兵一同飲食,「廣之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後從大將軍衛青擊匈奴,迷道無功而自刎,李廣的軍隊都如喪父母一樣慟哭,老百姓也都為之垂淚。司馬遷讚揚李廣說:「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將軍之謂也?余睹李將軍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也。」唐詩人王昌齡仍然稱道他:「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李廣未嘗讀兵書,但勇敢善戰,雖未嘗言陣法,而每戰必勝,正是知者不言,大智若愚。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9
  [原文]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二十三章  [要義]  這就是俗語所說的「大風刮不多時,大雨下不多時。」自然界和人一樣,狂風暴雨就是他的震怒。怒髮衝冠也不過一會兒的事,很快就過去了。人沒有那麼大的勁頭長怒不息,自然界也沒有那麼多能量呼天坼地。變態是短暫的,常態才是持久的。人的常態是心平氣和、安居樂業,社會的常態是國泰民安、文明富裕,家庭的常態是父慈子孝、和樂勤勞,自然界的常態是風和日麗、春華秋實。  一個人如果縱情聲色,花天酒地,很快便會精枯力竭而死;一個家庭如果不能量入為出,而窮奢極欲,同樣很快就會崩潰;一個國家如果橫徵暴斂,揮霍無度,也很快便會被推翻。  [故事]  縱觀歷史,沒有一個高壓統治、殘酷剝削的暴君能夠坐穩江山。夏桀虐政淫荒,自比永久不落的紅太陽,百姓不堪,相率而歌:「是日何喪,予與汝皆亡!」百姓過不下日子了,咒他:「這個惡毒的太陽啊,你什麼時候消失呢?我們寧願跟你一道滅亡!」湯遂滅夏而立商。商紂王好酒淫樂有過夏桀,寵幸妖女蘇妲已,妲已說什麼他就聽什麼。讓師涓創作了大量黃色歌曲,整天和美女們在靡靡之音的伴奏下跳脫衣舞。殘酷壓榨民脂民膏,大興土木修建淫樂場所,搜集天下的野獸飛鳥、狗馬奇物置於苑囿,以池盛酒,懸肉為林,使俊男美女們裸體相逐於其間,以為長夜之飲。百姓怨忿,諸侯叛離,他便加重刑法,想出炮烙之刑對付犯人。三公重臣勸諫,他把九候剁了肉醬,把鄂候曬了肉乾,囚西伯姬昌於羑里。他的哥哥微子數諫不聽,遂逃走了,去了微山島隱居起來;叔叔比干犯顏勸諫,紂王就剖出他的心煮了下酒;另一個叔叔箕子裝瘋裝癲而做了奴僕,紂還是把他囚禁起來。武王遂興兵伐紂於牧野,紂之軍前徒倒戈而反擊,慘敗的紂王赴火而死。  縱觀歷史,分久必合,大亂之後必有大治,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語)「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孟子語)「君之視臣如手足,臣則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孟子語)君對臣民好,臣民自然也對君好,君不把臣民當人看,臣民也不把君當人看。老百姓像彈簧,給他多大壓力,他便有多大反彈力,你不給壓力,他也不反彈,你往上提他,他反而自覺往下落。春秋戰國亂嚷嚷了幾百年,秦始皇武力統一天下,建立了高度統一的中央集權制帝國。本來六國混戰多年,如一盤散沙,被他硬裝到一個器皿里,但沙還是散沙,秦國的統治基礎很不穩固。秦始皇應該無為而治,使百姓發展經濟;應該注意收攬民心,把散沙凝為一體。但是他卻以為天下是他自己的財產了,可以為所欲為了。焚書坑儒,實行文化壟斷和愚民政策;嚴刑峻法以待天下,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動輒得咎,而且入不敷出,奸官酷吏乘機貪贓枉法,敲詐勒索,中飽私囊;並把天下所有兵器都集中到咸陽,用它們重鑄了十二個金人立在宮殿前站崗;徵集天下大多數青壯年去修築萬里長城,不知有多少民夫活活累死在那裡。他還不惜動用天下的人力物力財力而建造了著名的阿房宮,幾乎把蜀、荊等地山上的木材全搜羅來了,其他所用建築材料之多便可想而知了。杜牧《阿房宮賦》描寫得惟妙惟肖:蜀山的樹林砍得精光,阿房宮才建了起來,方圓三百多里,高得把天上的太陽都遮住了。宮殿從驪山的北面建起而曲折向西延伸,一直通向咸陽。渭水、樊水波光蕩漾,浩浩蕩蕩流進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走廊像綢帶一樣迴環曲折,飛檐像鳥嘴向空中啄食。樓閣隨著地勢的高地建成,迴廊曲折互相鉤連,而飛檐高聳好像彼此爭鬥。盤旋迴環,曲曲折折,樓閣多得像蜂房,曲得像漩渦,高高地聳立著,不知有幾千幾萬座。長長的大橋像巨龍一樣躺在水面上,復道像雨後彩虹一樣高架空中。高低不辨,東西不分。歌台上傳出的柔和歌聲,使人彷彿沉醉於融融春光之中;殿中的舞袖冷颼颼地飄拂,使人好像置身於凄凄風雨中。就在同一天內,同一個宮殿之中,而氣候竟然如此不同。六國的妃嬪媵嬙、王室公主,辭別了故國的宮殿,一車車被送到秦國,日夜唱歌彈琴,成了秦國的宮人。好像明亮的星光閃爍,原來是他們打開了妝台的鏡子;好像碧雲繚繞,原來是她們清晨梳理鬢髮;渭河中漲起一層油膩,原來是她們丟棄的胭脂水粉;空中瀰漫著煙霧,原來是他們用椒蘭熏香。一陣雷聲突然驚起,原來是秦皇的宮車馳過;聽那車輪轆轆遠去,杳無蹤影,不知它馳往何處。宮女們的肌膚容貌都打扮得極其嬌妍,久久地站在那兒遠望著,希望皇帝到來,有些宮女三十六年中都沒見過皇帝一面……  秦始皇在阿房宮裡朝歌夜宴,享受人間樂事,哪管百姓死活,只要自己受用就行。他還想求長生不老葯,活上千千萬萬年,因而聽信了方士盧生之言,必須隱蔽起來,才能求到不老葯。於是往來於復道甬道相連通的二百七十座宮殿里,每個宮殿里美女、樂器、飲食,應有盡有。他只是常常召見獄吏,丞相等大臣只是照他的指令辦事,很少能見上他。後來盧生和候生逃跑了,泰始皇大發雷霆,活埋了四百六十餘人!他派方士徐市去東海求仙藥,徐市率五百童男五百童女一去不復還,開創了日本國,所以人們都說「中國是日本的姥娘家」。  正是由於嚴刑峻法,橫徵暴斂,百姓生不如死,所以秦二世時陳勝吳廣揭竿起義,燃起了秦末農民戰爭的熊熊巨火,劉邦、項羽很快推翻了秦朝。杜牧說得好:「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國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項羽入咸陽,一把火燒了阿房宮,大火三月不滅!這項羽和秦始皇一樣殘暴,故都「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很快被劉邦消滅。劉邦建立了漢朝,廢除秦朝苛法,休養生息,無為而治。文景繼續推行之,最終取得了「文景之治」的輝煌,奠定了大漢朝經濟基礎!  中國歷史,盛世莫如周、漢、唐、宋。周未大亂而秦統一,秦二世而亡,漢四百年大治。漢末大亂,至隋才真正統一,隋亦二世而亡,而唐宋盛世綿延六百年。秦隋皆二世而亡,何哉?皆不愛其民也!苛捐雜稅,繁役重賦,民不聊生,不反何待?隋煬帝楊廣是歷史上最有名的昏君,弒父殺兄,欺娘奸妹。他趁皇帝老子楊堅卧病,早上調戲後母被父親發覺,便派人暗殺了父親,當天晚上便睡了後母,次日即發喪即皇帝位,並把哥哥楊勇殺掉。第二年春,就驅使二百萬壯丁在洛陽建築宮室,遠從長江一帶和廣州等地收集奇材異石,又向全國各地搜羅珍奇華貴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運到洛陽,布置在宮庭的園林中。同時特別開鑿一條水路,把汴河的水引到離宮中,並造龍舟供他遊玩。他所建的宮庭園林,佔了方圓二百里的廣闊地面,在園林中又造了一處人工海,海上又建起了三座仙島,高出水面一百多尺。海的四周,又建築了十六處庭院,每院都住著很多美女供他享用。海里的荷花,宮殿前的花木,如果到秋冬季節自然凋謝了,就命人用絹緞製造假花補上,只要褪了顏色,就隨時換新的。他經常騎了馬,帶上幾千名美女,月夜遊園林。後來他的侍臣高昌介紹了一位建築設計師項升,為他設計了一座迷樓,他立即下令搜索天下材料,徵調了幾萬名壯年男子,建造了一年多才完工,國庫都因此空虛了。這座迷樓既華麗壯觀,又精巧別緻,人們走進去,整天都找不到出路。隋煬帝在迷樓里日夜淫樂,以致健康大損,終日昏睡,夏季一天要喝幾百杯水,面前放一大塊冰,還口渴得煩躁不安。儘管這樣他還不滿足,又開鑿了大運河,驅使八萬人拉著他的龍舟南下揚州玩,船隻相接二百多里。本來魏晉南北朝也亂騰了四百年,隋統一後應愛民如子、勵精圖治才是,想不到楊廣比亂世昏君更昏君。各地農民起義的烽火已遍布全國,楊廣在第二次下揚州時被起義的百姓抓住,宇文化及叫人用繩子把他勒死了。  [原文]  凡人心險于山川,難於知天。    《列禦寇》  [要義]  大凡人心比山川還險惡,知心比知天更困難。天還有春夏秋冬之變,旦暮早晚之不同氣象,天文氣象人員能很好地預知、把握它。而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沒有儀器能預知或測定對方是否撒謊,對方心裡有啥陰謀,所以自古以來都有同感:「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奸若忠,大盜若聖,大惡若善,大偽如真,大丑若美,大不肖若賢,大逆若孝,大敵若友,大害若益,大愚若智,大怯若勇,大淫若貞……  [故事]  齊桓公手下有三個小人:易牙、豎刁、開方,整天變著法兒哄桓公玩,桓公離了他們就活得索然無味,食而不甘,寢而不安,口無謔語,面無笑容。桓公好色,連同宗姐妹都不放過,姐妹七人不出嫁;桓公好打獵,有時直到半夜才回宮,不盡興不返;桓公好吃,天下好東西沒有吃不到的。但他能重用本是仇人的管仲,終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為春秋五霸之首。他手下廚師易牙燒得一手好菜,有一次閑談,桓公對易牙說:「我是有名的饕餮,吃遍天下美味,就是沒吃過人肉了,不知是啥滋味?」易牙回家便把自己的小兒子殺掉,清蒸了給桓公吃。豎刁也是心懷叵測之人,自願閹割以侍奉桓公。開方原是衛國太子,卻自願到齊事桓公,桓公有兩房夫人是衛國公主。管仲臨終前要桓公務必斥逐三個小人,桓公仍執迷不悟,還以為是大忠臣,甚至有以他們三人之一為相的意思,桓公說:「易牙可以為相嗎?」管仲回答說:「您不問我也打算說,易牙、豎刁、開方三人心地險惡,必不可近,務要斥逐。」桓公說:「易牙烹其子以快我,是愛我勝於愛子,還值得懷疑嗎?」「人情莫愛於子,親生骨肉都忍心殺掉,還有什麼事不忍心干呢?在您年老無能的時候難道就不殺您嗎?」桓公又道:「豎刁自閹以伺候我,是愛我勝於愛自己的身體,還能懷疑其忠心嗎?」「人情莫重於身,身體是最大的私子,最大的本錢,其身可以閹割,難道不能殺您嗎?他是大奸若忠。」桓公又說:「衛公子開方,拋棄千乘之太子,而臣事於我,父母死不奔喪,是愛我勝於愛父母,有什麼值得懷疑呢?」「人情莫親於父母,連親生父母都不要了,連家鄉故國都拋棄了,他能真正忠於您嗎?他能不拋棄您嗎?且他棄千乘而事君,其所望有過於千乘也!」桓公說:「這三個人跟隨我很久了,平時您為什麼沒進諫一言呢?」管仲說:「我不諫諍,是為了使您適意,私生活也快樂。他們是水,我是堤防,有我制約著,水泛濫不了,我死堤防去,必有橫流之患了!請您一定疏遠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果然如管仲所料,桓公大病時,易牙、豎刁為亂,塞斷宮門,在桓公寢室周圍築起三丈高牆,內外隔絕以困斃桓公。桓公死前悔不聽管仲之言,陰間無臉見仲父,乃以衣襟掩面而死。死後五個兒子爭位,亂鬨哄鬧了兩個多月才收殮桓公,桓公停屍六十七日無人搭理,屍腐生蛆爬出宮門!坐了四十三年霸主之位,卻落得如此下場!  春秋末年吳越爭霸,吳王夫差大敗越王勾踐。勾踐派大夫文種厚賂吳國太宰伯嚭,讓他從中斡旋。吳王不聽伍子胥的忠言,而從伯嚭之請,同意講和,越國便成了附庸,大量的金銀財寶進獻吳王。夫差受越貢獻之物,讓人在先王闔閭的墓旁築一石室,將勾踐夫婦貶入其中,去華麗衣冠,蓬頭垢衣,伺養馬匹。只有文武全才、智勇兼備的范蠡朝夕侍側,寸步不離以保駕。吳王每駕車出遊,勾踐手持馬棰步行車前,吳人都指指點點說:「這就是越王。」勾踐只有低頭而已,能說什麼呢?勾踐俯首帖耳當了三年奴僕,贏得了吳王的諒解和信任。有一次吳王多日卧病,勾踐入視,親口嘗吳王的大便,說吳王很快便康復了,後果如其言。吳王病好後,念勾踐的「忠誠」,便赦他回國了。豈知勾踐外表謙恭,內心虎狼,返越後與范蠡文種勵精圖治,日日夜夜謀劃滅吳報仇。勾踐本人卧薪嘗膽,刻苦發憤,躬耕而食,夫人自織而衣,與人民同甘共苦,七年不收稅,大得越國百姓的擁戴。每月都派人到吳國進獻貨財,「忠誠」不減當年,吳王不再懷疑他還有二心了,也從不提防越國。勾踐從文種之計,挑選了以西施為首的越國美女們,加以特殊訓練,送給吳王享受,吳王樂得合不上嘴,大興土木為西施建造了「館娃宮」。這幫歌舞姬實際上是一群女間諜,一方面為越國搜集情報,另一方面離間吳國君臣,還有一方面是摧毀吳王的身體,銷磨他的壯志。正是西施的枕畔風常吹,才使吳王下令賜死了相國伍子胥。有一年越國欠收,向吳國貸了萬石糧食,勾踐以粟頒賜國中貧民,百姓無不感恩戴德。第二年越國大豐收,勾踐又從文種之計,挑選最精美的糧食,上鍋蒸熟,再還吳國,吳王見顆粒粗大飽滿,便下令全國,皆以為種而播下,自然都不發芽了,這年吳國因而大飢!吳王還以為是地土不同所致,不料越國君臣之心地如此歹毒,真是「人心險于山川,難於知天!」就這樣越國不斷搞陰謀詭計削弱吳國,暗中日夜招兵買馬加緊軍事訓練,經過了二十年的艱苦努力,最終滅了吳國。夫差也無顏見伍相國於地下,以重羅三幅掩面而自刎!  [原文]  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  《田子方》  [要義]  君子有其道未必穿其服,穿其服者未必知其道,這是關於內容和形式的辯證關係問題。一般而言,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重內者忽外,樂道者忘服;相反,形有所長而德有所忘,重外者忽內,樂服者忘道。世人多是繡花枕頭,虛有其表,外錦里是糠,銀樣鑞槍頭,而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的貧而樂道者往往衣衫襤褸,不修邊幅。多數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有很少的人金玉其內敗絮其外。  劉基《賣柑者言》寫得很好:杭州有一個賣水果的人,最會保存柑子,經過一個寒冬和酷暑都不會腐爛,拿出來光彩鮮艷,皮層像玉石一樣潔潤,顏色如黃金一樣晶亮,但是破開它,中間乾枯得像破舊的棉絮。我感到奇怪,就問他:「你賣給別人的,是準備讓人家拿來放在籩豆里供奉祭祀、招待賓客呢,還是用好看的外表來欺騙愚昧無知的人呢?你弄虛作假也太過分了!」賣水果的人笑道:「我幹這一行好多年了,就是靠著它養活我的身子。我賣它,人家買它,從來沒聽說有意見,卻偏偏不滿您的意嗎?世界上弄虛作假的人多了,就只我一個嗎?您沒有好好想一下這個問題。現在那些佩帶兵符坐虎皮椅的人,雄雄赳赳,真像是保衛國家的人才,果真能拿出孫吳的謀略嗎?頭上高高地戴著大官帽、腰上垂著長帶子的,神氣十足,真像是朝廷的棟樑,果真能建立伊尹和皋陶的功業嗎?盜賊起來,他們不知道防治;百姓窮苦,他們不知道救濟;吏役貪贓枉法,他們不知道禁止;法紀敗壞,他們不知道整頓;白白地消耗國庫里的糧食,他們不知道羞恥。看那些坐在高大的廳堂上,騎在高頭大馬上,痛飲美酒飽吃魚肉的,哪一個不是威風凜凜得令人望而生畏,氣勢顯赫得令人羨慕呢?又有哪一個不是外邊光溜溜、裡邊一包糠呢?現在您不責備,倒責備我的柑子。」我沉默了,沒有話回答他。回來想想他的話,好像東方朔先生一類滑稽的人,難道他是憤世嫉俗的人,借用柑子來諷刺世事嗎?  事物的外在形式與內容本質經常不一致。有時事物有其形式而無其本質,有的事物有其本質而無其形式,形式內容都有的事物並不多見。即使同一個事物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有時內容佔上風而忽略形式,有時形式佔上風而忽略內容,有時兼顧二者,內容形式都美,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們在判斷事物時,不能只看表面形式,而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察其言而觀其行。不要被漂亮外表迷惑,漂亮的外貌下往往掩蓋著醜惡的靈魂,市集上叫賣最響的貨最孬,夸夸其談的人腹中空空。認識一個人是很難的,聰明如孔聖人都經常惑於其外表語言而發生錯誤判斷,孔子不無感慨地說:「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故事]  莊子去拜見魯哀公。魯國是孔子的家鄉,受儒家思想影響很深,都以儒學為高尚。所以魯哀公也很看不起莊子,說:「魯國有很多儒士,而很少人學習先生的學說。」莊子說:「魯國的儒士很少。」哀公說:「全魯國的人都穿儒士的服裝,怎麼還說儒者少呢?」莊子說:「我聽說:儒士都戴圓頂帽表示知天時;都穿方形靴,表示知地形;都身系玉佩,為的是遵從儒訓,用以推斷事物。其實,君子具備這種道術修養的,未必都穿這樣的衣著;穿這樣服裝的,未必都懂得道術。您既然不相信我的話,為什麼不在國中下道命令:凡是不懂儒學而穿儒服的定為死罪,看看結果如何。」魯哀公按照莊子的建議下了這道命令,結果五天之後,全國幾乎沒有敢穿儒服的人了。只有一個男子穿著儒服站在哀公的宮門前,哀公立即召見他詢問國事,無論什麼問題,他都能對答如流。莊子說:「整個魯國真正的儒士只有一個人,可以說多嗎?」人們都有盲目從上和盲目從眾的心理,上邊提倡什麼,不管孬好跟著走;社會流行什麼,不問青紅皂白跟著大夥趕潮流,因而常常魚目混珠,泥沙俱下。羊屎蛋子和金豆子混同,土蠶和姜蟲子一起,烏鴉和鳳凰比翼,濫竽充數者多多矣。因此,在儒學發源地的魯國,人人都穿著儒服,以致哀公都誤以為他的臣民們普遍文化素質高,其實不然,十之八九都是附庸風雅,「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沾沾孔聖人的光而提高身份。而當哀公下令不懂儒學而穿儒服的人死罪時,那些冒牌貨便紛紛逃跑了,只剩下一個真正的儒士。「黃鶴知何去,剩有遊人處?」其實在革命隊伍,學術隊伍,幹部隊伍等等團體中不也十之八九是冒牌貨嗎?時窮節乃現,患難見真情,關鍵時候便看出來是真是假了。大革命失敗後,白色恐怖籠罩全國,共產黨員中那些投機分子紛紛變節、脫黨,就是「一大」代表十三人中不也有幾個逃跑了嗎?如今的官僚隊伍中有幾個真正廉潔奉公、為人民服務的?不也大多是酒囊飯袋、貪官污吏嗎?如今的學術隊伍中又有幾個追求真理、有真才實學的?不也大多數是濫竽充數混飯吃嗎?有幾個人能淡泊名利嚴謹治學?百分之九十九的都在拚命地發論文提職稱,有的論文他自己都覺得東拼西湊,乾躁乏味,別人看著能不打盹嗎?學術腐敗已和官場腐敗一樣令人擔憂。莊子在兩千多年前就無情地鞭撻了魯國民風的虛偽,「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我們也可以說:戴眼鏡的未必有學問,有學問的未必戴眼鏡。如果中央也下一道命令,凡是考核學術職稱而名不副實者槍斃的話,全國也沒有多少學者教授不退出的,學術職稱就是「儒服」。  接著《田子方》中又講了兩個把握事物本質的故事。百里奚不把高官厚祿放在心上,所以養牛而牛肥壯。秦穆公忘掉了他的卑賤,把政事交給他。舜不把死生的念頭放在心上,儘管後母幾次想害他,他還是一心一意孝敬父母,所以足以感動別人,感動了堯帝,提拔他作接班人。宋元君想繪製一幅本國地圖,畫工們都應招而來,行過禮後站在一旁,有的攤紙,有的和墨,因為來的人太多,還有一半人站在屋外。有一位畫工來得很晚,走起路來不快不慢,行過禮後沒有立在旁邊,問清了繪製要求後就回了自己的家。宋元君派人去看他,他解衣裸體盤腿坐在那裡。宋元君聽了彙報後高興地說:「好了,就讓這個畫,這才是真正的畫師呀!」善識人用人者都能透過外表看清實質,一個人只有淡泊名利,專心事業,才能幹成事,故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飯牛而牛肥,因而穆公以之為相,稱霸諸侯。宋元君想繪地圖,眾畫工應招而來,都在擺樣子,只有一個晚去的畫工問明畫圖要求後便回家專心畫起來,正因為他有這種不圖名利、專心事業的敬業精神,宋元君才讓他畫,並稱讚他是真正的畫師。  《聊齋志異》中有一個故事說,嘉平有一公子,長得很漂亮,才十七八的年紀。他入郡參加童子試,偶然路過許娼的家門,見裡邊有一位少齡妙女,目不轉睛地看上了。女子微笑點頭,公子走近跟她搭話,女子問:「您住哪兒?」公子都告訴了她。她又問:「您的住處有別人嗎?」公子說沒有。她說:「我晚上去看你,別叫人知道。」晚上這位自稱溫姬的女子便到公子的寓所住下了,公子樂不可支,後來幾乎無夜不來,兩個青年打得火熱。溫姬羨慕公子風流俊雅,因而自薦枕席,卻不知公子是個徒有其表的大草包。這溫姬是個女鬼,生前是許娼門下的一名妓女。公子考完試回家,溫姬也跟著去了,除公子外別人看不見她,住在公子的書房裡。後來公子告訴了母親,父母深以為憂,千方百計趕不走她。有一天溫姬看到了公子寫給僕人的帖子,裡邊很多錯別字:椒訛為菽,姜別作江,可恨錯為可浪,遂在帖子背後寫道:「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為娼,」便告訴公子說:「我願以為你是書香門第的秀才,因而忍羞自薦,卻不知虛有其表!我以貌取人,自食惡果,卻不被天下人笑話!」說完話就不見了。公子還不明白溫姬寫在帖上的話是什麼意思,把帖子給僕人看,僕人傳為笑談。  《聊齋》中還有一則《畫皮》,寫一個女妖精披上一張畫得非常逼真的美人皮,便成了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麗人,專門勾引青年,然後吃掉他。現實生活中不是很多披著畫皮的女妖精嗎?一個花枝招展、描眉塗唇的妓女感染了艾滋病,死前瘋狂地和幾千男人發生性關係,讓他們也患上這種絕症。她比蒲松齡筆下的那個女妖怪還要兇殘陰險哩!一個赤裸裸的女人是最可怕的了,比魔鬼更魔鬼!  [原文]  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齊物論》  [要義]  天下沒有比秋毫之末更大的,而泰山也是微小的;沒有比夭折的兒童更長壽的,而活了八百歲的彭祖也是短命的。天地和我一起產生,而萬物同我齊而為一。這是典型的齊物論思想,一切差別都是相對的,同一才是絕對的。從宇宙本體的角度觀察萬事萬物,所有的東西都一樣,因而他齊萬物,齊物我,齊是非,齊生死,齊壽夭,齊憂樂,齊貴賤,齊智愚,齊貧富,齊大小……萬象齊一,物我玄同,混化一切差別,超越一切對待,與絕對之道合一,進入無境,絕對自由,逍遙心游,無往不適。  [故事]  作為《齊物論》姊妹篇的《秋水》做了進一步的解釋說:「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睹矣!」從差別來看,從大的方面來看大,天下什麼東西都是大的,因為總有更小的存在;從小的方面來看小,萬物都是小的,因為總有更大的存在。了解了天地就像米粒一樣,毫毛就像丘山一樣大,它們的差別就一目了然了,大小之辯也就清楚了。任何一物都是大的,因為總有比它更小的東西,從這裡看萬物莫不為大,因而秋毫也可以說是天下最大的,相對於一切比它小的物質世界來說;天下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稱為是小的,因為總有比它大的存在,從這點看,天下萬物莫不為小,泰山也不例外,相對於一切比它大的物質世界來說;天下任何東西都可以稱為壽,因為總有比它活得更短的,以此觀之則無物不壽,相對於比自己短的來說,夭折的嬰兒也是天下最長壽的了;天下什麼東西都可以稱為夭,無物不短命,因為總有比它長壽的,相對於比自己長壽的來說,活了八百歲的彭祖也是短命的。「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是從兩個相反的視角得出的結論,後人稱為「兩莫」命題,完整的表述是:天下毫末最大,相對於比它小的微觀世界來說;天下泰山最小,相對於比它大的宏觀世界來說。因此一切大小壽夭等等的對待完全是相對的,物莫不大莫不小,莫不壽莫不夭,看看以什麼為參照物相對比而言之了。相對於宇宙本體的「道」而言,「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道是絕於對待的,獨一無二的,超驗形上的,而經驗界的形而下的萬物萬象則是相互對待的,因而才有了大小壽夭的差別。在相互對待中才有比較和分別,你大我小,你壽我夭,沒有作參照標準的對待物,就談不上大小壽夭了。事物的大小、壽夭、貧賤、窮富、是非等都是相互對待而言的,如果絕於對待了,就無所謂大小、壽夭、貧賤、窮富了。相對論、懷疑論和不可知論像游牧民族一樣,馳騁於物質世界理論世界中,推毀了一切絕對的權威的東西,傲視王候,菲薄禮義,尊重平民,但也容易走向詭辯論的歧路上去。  齊物齊論就是「拉平哲學」,莊子為什麼主張齊一拉平的哲學呢?這與莊子的時代和本人的人生密切相關。那個多變的戰亂的時代,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為了苟全性命於亂世,擺脫沉悶痛苦的現實生活,在亂嘈嘈的社會中尋找超脫、自由和幸福,因而慢慢形成了拉平哲學相對論,一切要看得開,只要看開心裡也就安然了。莊子心比天高而身為下賤,才可經世濟民、治國安邦,卻住在貧民窟里織草鞋為生,吃了上頓沒下頓。在這種情況下,只有跟人拉平,他才能夠安然活得下去。貴賤一回事,貧富一回事,窮通一回事,一切都齊均平等了,他就心安理得了,做貧民和做宰相一樣了,甚至比做宰相還自在。如果說阿Q精神是自發的精神勝利法,莊子的齊物論則是自覺的精神勝利法。精通國粹的魯迅先生,正是以莊子哲學為基礎,才塑造了阿Q這樣一個藝術形象,永遠留在人們心中。在下層社會中貧民百姓幾乎個頂個的是阿Q或半阿Q,而那些遁世隱士們幾乎都是莊子或半莊子,莊子哲學使他們在貧賤屈辱的環境中活得輕鬆瀟洒,逍遙自在。拉平哲學就像嗎啡針一樣,雖然不治病,卻能麻醉神經,緩解精神的痛苦。當阿Q被人打了又無力還手時,只得說:「兒子打老子!」以消心中之氣,因為「寧讓兒子打殺,強起絕戶疙瘩。」打了就打了吧,反正我是他爹,於是乎就心順氣平了。千古不朽的《紅樓夢》也是以莊子哲學為靈魂的,家道敗落、衣食堪憂的曹雪芹,就是一個莊子,試看《好了歌》就明白:「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萬貫家財積滿櫃,臨死難帶一文錢,貴為帝王將相,賤為奴婢乞丐,死後都是一抔黃土。萬物依心而轉,「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通過主觀的化解,消泯了名利心,便能心平氣和了,便能心安理得了,便能心隱於市朝了。在工具理性稱雄,人們紛紛異化,物慾滾滾橫流的當今社會,靜下心來讀讀《莊子》,確如醍醐貫頂,令人沁脾潤肺,心曠神怡;確如暮鼓晨鐘,警醒人間名利客,喚回世上迷途人,「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  莊子的認識論和價值論是統一的,他的齊物齊論說到底是為了提高精神境界,是為了成就道家理想人格。主觀上以道觀萬物,以方外觀方內,才能齊萬物、齊物我、齊是非,一切都劃一拉平了,人就超越了對待之二,而進入了絕對唯一之道,朝徹見獨!齊物齊論是心齋坐忘逍遙遊的基礎,心齋坐忘無待無己,是基於齊物論上的修道功夫。西方文化是以主客二分認識論哲學為基礎的陽性文化,科技主導,理性橫行;東方文化是以天人合一價值論哲學為基礎的陰性文化,修道養生,悟性為主。道家是陰性文化中的陰,《莊子》又是陰中之陰的陰,更能矯糾西方陽剛文明之負面影響,如三伏天吃哈密瓜,爽透!

[老子莊子道家名言故事]卷10
  [原文]  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 《外物》  [要義]  人的智力有窮盡,思慮有達不到的地方,縱然有極高的智慧,也需要眾人來一起謀劃。萬事萬物皆有其極限、缺陷,沒有十全十美的,因此人都要謙虛,取人之長補已之短才能不斷進步。全知全能的人在現實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因此集思廣益是十分必要的,「柴多火焰高,人多力量大。」剛愎自用的人終因自身的不足而垮台,萬物皆以其致命弱點而失敗。煉就金鐘罩功夫的人,刀槍不入,但一戳氣門則如氣球而癟矣。古希臘神話中的大英雄阿基里斯(Achilles)剛生下時他的母親提著腳後跟在一種神水裡浸過,因此全身除了腳踵也都刀槍不入,因此後人稱「阿基里斯的腳踵」(Achilles』s heels)為「致命弱點」的代名詞,阿基里斯最終也以他的腳踵而喪身。每個事物都有其閃光點,相對而言其他方面就黯然遜色,閃光點越明亮,其他方面越黯淡,有蓋世無雙之長處的人必有蓋世無雙之缺點。人的最大缺點就是缺乏自知之明,不能正確地審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弱點缺點短處不足,因而也沒有克服自己缺點、戰勝自己弱點的勇氣。不能正確審視自己缺點的人也不能正確審視自己的長處,因而也不能自用其長。說到底就是受私心物慾的遮蔽,因而缺乏自知之明,缺乏自制之力,缺乏自用之能。  [故事]  宋元君半夜裡夢見有人披頭散髮窺視旁門,說:「我從宰路深淵裡出來,作為清江水神的使者到河神那裡,漁夫余且捕獲了我。」元君醒後,叫人占卜,那人說:「這託夢的是一隻神龜。」元君說:「漁夫有叫余且的嗎?」旁邊的人說:「有。」元君說:「召余且來朝見。」第二天,余且進見,元君問:「你捕到了什麼?」「我捕到了一隻周圓五尺的大白龜。」 元君說:「獻出你的龜來。」余且把龜送來,元君一再想殺它,又一再想養活它,心裡遲疑不決。叫人占卜,說:「殺龜用來卜卦是吉利的。」於是刳龜占卜,佔了七十二卦,卦卦靈驗。孔子說:「神龜能託夢給元君,卻不能避開余且的魚網;它的智慧能佔七十二卦而沒有不靈驗的,卻不能避免殺身剖腹的禍患。由此看來,則智慧也有困窘的時候,神靈也有預料不到的事情,就是有極高的智慧,也要有眾人的謀劃。魚不怕網而擔心魚鷹,人只有去掉小聰明才顯出大智慧,忘掉善則自然合於善。嬰兒生來沒有大師教就能說話,這是與會說話的人相處的結果。」  俗話說:「醫生看不好自己的病,先生算不準自己的卦。」任何事物都有所能而有所不能,但有一個共同的不能是不能自用其長。醫生本來是看病的,卻看不好自己的病;先生本來是算卦的,卻算不準自己的卦,為什麼呢?就是私心雜念摻雜其中,不能像對待別人那樣對待自己。神龜能給宋元君託夢卻不能逃避漁夫的大網,能告人七十二件事的吉凶,卻知不道自己的吉凶,求救於宋元君卻招來殺身之禍,神龜也不神啊!智慧再多也不能智周萬物,每個人的智力都有不足,需要眾人的智慧來補充。自以為是、自恃其巧、自愛其身的小聰明遮蔽了人的大智慧,使人失去了自知之明,因而導致殺身之禍,「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只有去掉小聰明才能敞亮出大智慧來,有了這種大智慧才有自知之明,公正客觀地審視自己的優點、短處,才能用其長而避其短。放棄行善的主觀願望,任憑自己的能力自然發揮作用,就能做好事了。正如初生嬰兒,只要在會說話的大人中間生活,不用專門教他,他就自然而然會說話了。只有不有意去行善,才能自然而然做好事。人的能力有限,有意行善往往力不從心而事與願違。  《戰國策》說,齊威王的相國鄒忌身高八尺多,容貌很漂亮。一天早晨,他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照著鏡子對他的妻子說:「我和城北徐公比較,哪個漂亮?」他的妻子說:「您漂亮得很,徐公哪裡比得上您呢?」城北徐公是齊國的美男子,鄒忌不相信自己比徐公美,又問他的妾說:「我與徐公哪個漂亮?」妾說:「徐公哪裡比得上您呢?」第二天有一個客人從外地來,鄒忌和他坐著談話,問客人說:「我與徐公哪個漂亮?」客人說:「徐公不如您漂亮。」又過了一天,徐公來到鄒忌家裡,鄒忌仔細端詳他,認為自己不如徐公漂亮,照著鏡子看自己,更覺得遠不如徐公美。晚上他睡在床上思考這件事,終於悟出一番道理:「我的妻子說我漂亮,是對我偏愛;我的妾說我漂亮,是對我畏懼;客人說我漂亮,是有事想求我幫忙。」於是他進朝廷去拜見威王,說:「我知道自己確實沒有徐公漂亮,而我的妻子偏愛我,我的妾畏懼我,我的客人有事想求助於我,都說我長得比徐公漂亮。現在齊國的國土方圓一千里,城市有一百二十座,宮廷里的后妃和身邊的隨從人員沒有哪個不偏愛您,朝廷里的臣子沒有哪個不懼怕您,全國的人沒有哪個不有求於您,如此看來,您受蒙蔽很厲害啊!」威王說:「您說得好!」威王於是下令:「文武百官和百姓,能夠當面指出我的過失的受上等獎賞;能夠上奏章向我進諫的,受中等獎賞;能夠在街市和朝廷議論我的過失,傳到我的耳中的,受下等獎賞。」這個命令剛剛下達,許多臣子都來進諫,齊王的宮殿門前就像鬧市一樣;幾個月後不定時的間或有人來進諫;一年之後,雖然有人想來進諫,也沒有什麼意見可提了。燕國、趙國、韓國、魏國聽到這種情況,都到齊國來朝見齊王,這就叫作在朝廷上戰勝了外國。鄒忌可謂有自知之明矣,自己的靈明不被妻妾客人的阿諛掩蔽,而能自知不如城北徐公美,進而聯想到國王之受蒙蔽更多,因而能讓威王廣開言路,集思廣益,齊國遂大治。君王的靈明往往被周圍人的奉承遮蔽,因而辦出很多糊塗事,只要勇於納諫,便能敞亮靈明,改正錯誤,做一個明君。康熙時進士、大臣孫嘉淦曾上《三習一弊疏》於乾隆,說人君「耳習於所聞,則鼓諛而惡直……目習於所見,則喜柔而惡剛……心習於所是,則喜從而惡違。三習既成,乃生一弊。何謂一弊?喜小人而厭君子是也。」可謂至理名言,不光是人君,哪個人不這樣呢?  齊桓公也是霸主,尊崇管夷吾、鮑叔牙、寧戚、隰朋,而也私寵易牙、豎刁、開方之徒。齊景公既重用晏平仲、司馬穰苴,又喜歡佞臣梁丘據。漢文帝乃是明君,而偏愛鄧通,特准他鑄私錢。乾隆也很了不得,而重用和珅,巨貪和珅比皇家都富足。皇帝不受臣僚的蒙蔽幾乎是沒有的,明君善於分辨之。魏文候也是明君,他是孔子高徒子夏的學生,任用李悝變法,用樂羊攻下中山國,用西門豹治鄴。鄴令西門豹清正廉潔,深受百姓愛戴,但由於他從不阿諛奉承、行賄送禮,所以魏王的大臣都不喜歡他,串通一氣誹謗他,魏王也漸漸厭惡他。一年任滿,他進京上繳賦稅時,魏王要免他的官,大臣們個個幸災樂禍。他這才恍然大悟,便懇求魏王再讓他干一年,如不勝任,寧肯殺頭,魏王勉強同意。回鄴後,他像換了一個人,對百姓橫徵暴斂,對大臣送錢獻物,大臣們的態度隨之大變,經常在魏王面前誇西門豹。一年又過,西門豹進京上繳賦稅時,魏王親自迎接他,他感嘆道:「替大王治鄴,被免官;替大臣治鄴,卻受嘉獎。這官做不得了。」他說罷,交出官印便走。魏王到底還不糊塗,只是一時受了大臣們的蒙蔽而誤會了他,便喊住他讓他繼續治鄴,而且是為他魏王治鄴,而不是為大臣們!  [原文]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 《天運》  [要義]  水上行走,沒有比船更便利的;陸上行走,沒有比車更方便的。由於船可行於水而也想把它推到陸地上,那就終生行不了幾尺。這說明任何事物都有其賴以生存和發揮作用的環境,離開了用武之地,離開了那種環境,事物不但無法施展才能,而且很可能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環境變了,事物也得跟著轉換形態,以便在新環境中發揮功用,過河用船,而走在陸地上自然要乘車,不轉換交通工具人就寸步難行。時代變了,治理國家的方針政策也要改變,在新時代的新情況下制定出合適的治國方略。用古代的那一套治國方針政策治理當代社會,自然像行船於陸一樣寸步難行。歷代的明君賢相都善於從實際情況出發,制定出適合時代發展要求的治國方略,從而推進了社會的飛速前進。一般情況下,開國的帝王多實行無為而治,不過多干擾人民,讓他們放開手腳恢復生產、發展經濟,因為經過多年戰亂,民生凋弊,經不起折騰,只有休養生息才能大發展。漢初朝野上下崇尚黃老學,取得了文景之治的成就,奠定了漢朝統治的物質基礎。唐初李世民尊道教為國教,也以黃老思想治天下,貞觀之治舉世聞名,也鋪墊了唐朝統治的物質基礎。在經濟發展了之後,便轉倡儒家學說,推行禮樂文化,發展文化事業,文化的發展反過來進一步促進經濟躍進。漢武帝因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經學發達起來,人們的精神生活更加充實;唐玄宗前期的開元盛世,經濟、文化達到了世罕其匹的高度,是大唐最興旺發達、繁榮昌盛的黃金時期。  [故事]  孔子西遊到衛國,顏淵問師金說:「你認為孔子這次衛國之行怎麼樣?」師金說:「可憐啊,你的先生屢遭困境。」顏淵說:「為什麼呢?」師金說:「祭祀用的草狗在沒陳設時,把它裝在竹筐里,用有花紋的錦緞覆蓋著,巫師齋戒後才把它送去祭祀,陳設完後卻把它丟在路旁,任行人踐踏它的頭背,割草的人拿它去燒飯;要是有人再取回它放在竹筐里,用綉巾覆蓋著,邀游居處而取來睡在一旁,就是不招來惡夢,也會屢被妖魔驚嚇。現在你的老師也是取先王已陳設過的這種祭品,集聚弟子邀游居處而取來睡在一旁,所以孔子在宋國樹下講學而遭到伐樹的侮辱,在衛國不受歡迎而被驅逐出國門,在商周不得志,這不是做惡夢嗎?孔子在陳蔡兩國的交界被圍困,七天吃不上飯食,臨近死亡的邊緣,這不是遭魔患嗎?在水上行進,不如用船;在陸地行走,不如用車。以為船可以在水上行駛而希望把它推到陸地上行走,那就終生動不了幾尺。古和今的不同不就像水和陸的不同嗎?周和魯不就像船和車的不同嗎?現在企求在魯國推行周朝的那一套,不就像把船推到陸上來行走嗎?勞而無功,身必遭殃。孔夫子不懂得沒有方向的驛車能四通八達,隨機應變才不至於陷入困境。你沒看見過打水的桔槔嗎?人們牽引它,就俯下,放開它,就仰起,它是被人牽引的,並不是牽引人的,所以不論是俯還是仰都不能得罪人。三皇五帝的禮義法度,不是因為相同才可貴,而是貴在能使天下太平。所以三皇五帝的禮義法度,就好像楂梨橘柚的果實,它們的味道不同卻都可口。所以說禮義法度是應時而變的。現在捉到獼猴給它穿上周公的衣服,它必定把衣服咬壞撕碎,拋開後才感到滿意。縱觀古今的不同,猶如獼猴不同於周公一樣。西施因有心疼病而在鄰裡面前皺眉頭,鄰里有個醜女看見它覺得很美,回去也捂著心口在人們面前皺眉頭。於是,富人看見關緊門戶不出來,窮人看見帶著老婆孩子躲開。那個醜女知道皺眉頭美麗,而不知道為什麼皺眉頭美麗。可惜啊,你的先生要遭到窘境!」不同時代有不同的治國方略,每個時代的治國方略都是根據時代的實際狀況制定的,時代變了,治國方略也得改變,不改變就不適用。古代的治國方略到了現在就成了廢物了,像祭祀用過的草狗一樣毫無實用價值。用古代的方略治現代的國家,就像是行船於陸地上一樣無法前進。現代的人狡猾得像獼猴一樣,以古之道御今之世就像把古人的衣服穿到獼猴身上,獼猴自然感到束縛不便,撕而棄之才罷休。三皇五帝的禮義法度不同,但像各種水果一樣,以適合時代人的口味為目的。人應該像桔槔一樣靈活,引之則俯,放之則仰,俯仰隨人意而轉,才能適應人之需要;人應該像驛車一樣,一站接一站地傳郵,不固定方向,不執著目標,才能應物而不窮。而孔子像效顰的醜女一樣愚笨,只看見西施捧心而顰很美麗,便也盲目跟著效法,以致把鄰人都驚跑了。醜女卻不知道西施顰美的原因,西施顰美是由於她的天生麗質和自然疼痛狀,美人的愁容病態更美麗,所謂「女人待要俏,渾身穿重孝」。醜女不具備這個先天條件,又是故意模仿,無病呻吟,使她更醜陋了,奇醜的外表加上虛偽的內心,丑上加丑,內外皆丑,丑莫大焉!孔子知道周公制禮作樂大治天下好,卻不知道為什麼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在時代已經變了的情況下,仍然抱著古代的仁義禮樂不放,孜孜不倦地宣傳推行,自然處處碰壁了。因為古代的禮樂文化早已不適合於無道亂世了,孔子知其不可為而強為之,寧不累累如喪家之犬乎?  [原文]  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 四十四章  [要義]  原文一上來便向世人敲警鐘似的提出了三個問題:「名譽和生命比起來哪樣更親切?生命和財產比起來哪樣更貴重?得到名利和失去生命哪一樣更有害?」接著便堅定地回答說:「所以過分的愛惜必然要付出很大的浪費,豐厚的貯藏必定招來慘重的損失。如果知道滿足,就不會受到屈辱,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遇到危險,才可以保持長久。  名利權勢都是身外之物,他們是為生命服務的東西。但人們往往本末倒置,喧賓奪主,為了名利權勢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以身殉名者有之,以身殉道者有之,以身殉職者有之,以身殉權者有之,以身殉財者有之,以身殉色者有之,以身殉父母者有之,以身殉兄弟者有之,以身殉君王者有之,以身殉朋友者有之……正如莊子所說:「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天下盡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殉貨財者,則俗謂之小人。」  道家重視先天自然之性,而儒家重視後天社會之性;道家返樸歸真,無為自然,儒家禮樂教化,剛健有為;道家質而儒家文,道家陰而儒家陽。儒家提倡仁義孝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積極從政,以德化民,重視精神生命而輕忽肉體生命,敢於為了自己的最高理想而獻身,捨生取義,殺身成仁。道家重視個人的生命和自由,儒家提倡社會價值和道德規範,在孔墨顯學的時代,老莊認為天下人都殉於儒家了,都異化了,失去了生命的本色,失去了個人的自由。  [故事]  有一個非常貪婪的財主,他想,要是我周圍的東西都變成金子該多好啊!子子孫孫長久享受。老天爺知道了他這個念頭,便想法子懲治他的貪心,並儆誡世人。最後老天爺終於想出一個法兒,他讓這個財主拿起什麼來什麼馬上變成金子。剛開始他還欣喜若狂,但當他拿起飯食飯食也變成金子時,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末日到來了,這才萬分後悔自己以前的念頭。他趕緊招呼兒女來把他身邊的金子搬走,想讓兒女去享受,然而別人的身體一接觸那金子,那金子便恢復了原形。兒女抓起變回原形的飯食就往父親的嘴裡送,一接觸到財主,飯食又變成了金子。不言而喻,這位貪財奴最終活活饑渴而死。一人之身,萬物為之備,缺了哪樣也不行。一旦走極端了,單一化了,便麻煩了。別說碰著啥啥是金子,就是碰著啥啥是饅頭,他也活不成。因為人的需求是多方面的,人還得喝水,還得睡覺,還得穿衣,光吃饅頭不喝水就能活得了?金子是一種貨幣,是一種商品流通媒介,是用它來購買生活生產資料的,但它本身不是生活生產資料,手段代替不了目的,金子不能當飯吃。當沒有生活資料可買時,金子也就變成了無用的石頭。一個富人和一個窮人逃難,富人拉了一車金銀財寶,窮人拉了一車生活資料。剛開始富人笑話窮人,連鍋碗瓢盆都捨不得扔。後來窮人走到哪裡都餓不著,而富人只得挖野菜吃,富人用一個元寶換窮人的一個饅頭窮人都不幹。不久走到了沙漠地帶,富人在一車金銀旁邊餓死了,而窮人卻走出了沙漠,到達了目的地。還有一群人逃難過河,窮人們一無所有,游泳並不吃力;一個富人背了一口袋金元寶,游起來很是吃力,一不小心就嗆水。窮人們勸他把金子扔了,不然一定游不過河,那個貪婪的富人不但不扔,反而背得更緊了,也捨不得施捨給窮人們。剛游到河中間,他便沒有力氣了,和金子一起沉入水底,到閻王爺手下做富鬼去了。世界上竟還有這樣貪財不顧命的人!真是利令智昏了,貪婪遮蔽了他那本心的靈明,因而糊塗了!人是目的、主體,金子是工具、手段,為了手段放棄目的,手段還有什麼用?金子是為人生活得更好服務的,為了金子喪失生命,金子對我不但沒有意義,反而具有負價值,成了殺害主體的劊子手。負價值不如零價值好,沒有金子還能保持主體的完整,窮人們不都過河逃命了嗎!這就是「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的人。  貪慾時刻張著血淋淋的大口,人心無足,慾壑難填!明朝文人朱載堉有一首諷刺貪得無厭者的詩:「逐日奔忙只為飢,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缺少美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出門沒馬騎。將錢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後少跟隨。家人招下十數個,有錢沒勢被人欺。一銓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下象棋。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閻王發牌鬼來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明人江盈科之《妄心》:「有一個市人貧甚,朝不謀夕。偶一日拾得一雞卵,喜而告其妻曰:『我有家當矣。』妻問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是。然而須要十年,家當乃就。』因與妻計曰:『我持此卵,借鄰人伏雞乳子,待彼雛成,就中取一雌者,歸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雞,兩年之內,雞又生雞,可得雞三百,堪易十金。我以十金易五犢,犢復生犢,三年可得二十五犢。牛所生者,又復生犢,三年可得百五十牛,堪易三百金矣。吾持此金舉債三年間,半千金可得也。就中以三之二市田宅,以三之一市僮僕、買小妻,我乃與爾優遊以終余年,不亦快乎?』妻聞欲買小妻,怫然大怒,以手擊雞卵碎之,曰:『毋留禍種。』夫怒撻其妻,乃質於官。」這個市人非常貪財,把抽象的可能性當成了現實的可能性,在自己的頭腦中發家致富。儘管這樣,由於貪得無厭,不能知足知止,還要買小老婆,妻子一聽勃然大怒,一掌便擊碎了他的「天堂」。  [原文]  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 《山木》  [要義]  萬物本來是相互制約牽累的,彼此之間相互感召吸引。這句話是很深刻的,揭示了事物的普遍聯繫性,相互制約性,彼此之間相互吸引也相互牽累。中國古代的五行學說認為天地萬物不外由水火木金土五種基本元素構成,五行之間是比相生而間相勝(如金生水,水生木,而金克木)。最早提出「五行」的典籍是《尚書·洪範》:「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稼穡作甘。」五行相生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剋是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相生相剋形成世界的千變萬化,相生相剋衍生了世界萬物,萬物形成一個因果網,網中的每一個事物都處在複雜的關係中,既有生之者,又有克之者,它也有所生,它也有所克,還有和它同樣的。相生者感情深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相剋者勝彼益此,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不論相生或相剋,都互相感召,相生者此惠益彼,如父母呼兒而給他好吃的;相剋者此見彼利則劫奪之,孫子看到祖父母的好吃的就跑去搶。很多時候,人或利令智昏,因此而敗。如看到嬌弱女子就想強姦之,而忘記了她是毒蛇變的,剛一親吻,即被毒死。萬物皆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就是叢林原則(the jungle』s law)。強弱都是相對而言的,無強無弱,或都強都弱,以其所強而強之,則萬物莫不強;以其所弱而弱之,則萬物莫不弱。五行之中無所謂哪一行強,無所謂哪一行弱,相對於克我者來說我是弱,而相對於我克者來說我又是強。自然界中,老虎降狼,狼降狗,狗降貓,貓降鼠,鼠降象,象降獅,獅降老虎,誰強誰弱呢?莫不強莫不弱。而獅救狼,狼救貓,貓救象,象救虎,虎救狗,狗救鼠,鼠救獅。  [故事]  《山木》中說,莊子在雕陵的栗園裡遊玩,看見一隻不尋常的喜鵲從南面飛來,翅膀有七尺寬,眼睛大得直徑有一寸,它碰了莊周的額頭後落到栗樹林中。莊子說:「這是什麼鳥呀?翅膀那麼大卻不能遠飛,眼睛那麼大卻看不見人?」於是他掀起衣襟快步走過去,拿著彈弓等候射殺的時機。這時他看見一隻蟬正在濃密的樹蔭下忘了自身的安危,有一隻螳螂舉臂去捕它,螳螂見有所得也忘了自己的形體;而這只不尋常的喜鵲從中取利吃螳螂,見到眼前利益而喪失了真性。莊周驚懼地說:「萬物本來是互相牽累的,彼此惹禍招災呀!」於是莊子扔掉彈弓轉身就去了,而管栗園的虞人懷疑他偷栗子而邊追邊罵他。莊周回去,三個月不出門,學生藺且問他:「先生為什麼好久不出門呀?」莊周說:「我固守外物的形體而忘掉了自身,看到了濁水反而對清泉迷惑了。我聽老聃說過:『到一個地方,就要順從那裡的習俗。』現在我到栗園遊玩而忘卻了自身,不尋常的喜鵲碰了我的額頭,飛到栗樹林里忘了真性,而管園的虞人污衊我,所以我不出門。」這就是「螳螂撲蟬,黃鵲在後」的故事,告訴人們要時刻提高警惕,切勿利令智昏,只看到眼前有利可圖,而忘記後邊的人正圖我,生命就難以保住了。莊子把利欲熏心比作眼觀濁水,而把心境淡泊喻為處於清淵,像莊子這樣的高人,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況且普通人呢?大鳥的眼睛有一寸大,可就沒有看見擦額而過的莊子,因為捕捉螳螂的慾望遮蔽了他的眼睛。莊子在栗園中遊玩,可就是忘記了栗園的規矩而鑽入了栗林,因為捕捉大鳥的慾望迷惑了他的心。可見,一旦被物慾迷惑,就連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也會置之度外,遑計其他呢?  《東周列國志》:「夫差既殺子胥,乃進伯嚭為相國,欲增越之封地,勾踐固辭乃止。於是勾踐歸越,謀吳益急,夫差全不在念,意益驕恣。乃發卒數萬,築邗城,穿溝,東北通射陽湖,西北使江淮水合,北達於沂,西達於濟。太子友知吳王復欲與中國會盟,欲切諫,恐觸怒,思以諷諫感悟其父。清旦懷丸持彈從後園而來,衣履俱濕。吳王怪而問之,友對曰:『孩兒適游後園,聞秋蟬鳴於高樹,往而觀之,望見秋蟬趨風長鳴,自謂得所。不知螳螂超枝緣條,曳腰聳距,欲捕蟬而食之。螳螂一心只對秋蟬,不知黃雀徘徊綠陰,欲啄螳螂。黃雀一心只對螳螂,不知孩兒挾彈持弓,欲彈黃雀。孩兒一心只對黃雀,又不知旁有空坎,失足墮陷,以此衣履俱沾濕,為父王所笑。』吳王曰:『汝但貪前利,不顧後患,天下之愚莫甚於此。』友對曰:「天下之愚,更有甚者。魯承周公之後,有孔子之教,不犯鄰國,齊無故謀伐之,以為遂有魯矣。不知吳悉境內之士,暴師千里而攻之,吳國大敗齊師,以為遂有齊矣。不知越王將選死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吳國,滅我吳宮,天下之愚莫甚於此。』」  俗話說:「孩子看著自己的好,老婆看著人家的好。」又道是:「我不淫人妻,人不淫我婦。」我看著人家的老婆好而去佔便宜,同樣也有人看著我的老婆好而想染指。有一次晉文公集結軍隊想去攻打衛國,走到半路遇到了公子鋤。公子鋤問文公意欲何往,文公以實相告,公子鋤聽後仰面大笑。文公問他笑什麼,公子鋤回答說:「我笑一個鄰居,這位鄰居送他的妻子回娘家,路過一片桑林。他看到一位採桑女長得漂亮,就離開大道上前與之說笑,說話之間回頭一看,路邊一位男子正在向他的妻子招手,他的妻子也與之眉目傳情,早就把他忘到了一邊。我的鄰人本來是想招引別人的妻子,沒想到別人也來招引他的妻子,這不是很可笑嗎?」聽了這話,文公若有所思,傳令班師回朝,軍隊還沒有回到國都,就聽說外國的軍隊進犯晉國的北疆,文公立即揮師北上,打退了敵人的進犯。  [原文]  大道甚夷,而人好徑。 五十三章  [要義]  大道本來很平坦,而人們卻喜歡走小路,也就是俗語所謂「大路不走走小路」的意思,人領著他不走,鬼領著溜溜的。不管是修身、辦事、治理國家都要走康庄大道,不要走偏僻小路、邪道捷徑。什麼是常規大道呢?道家的大道是沖虛自然、清靜無為、貴柔守雌、居下不爭,儒家的大道是誠實仁愛、剛健有為、仁義禮樂、三綱五常。什麼是小路呢?一切違背、偏離大道的便是。目好美色,耳好淫聲,口好美味,犬馬畋獵,衣華服,住美屋,嗜財如命,勇暴嗜殺,弒父弒君,犯上作亂,大逆不道,短路搶劫,殺人越貨,強姦賣淫,賭博抓采,偷盜詐騙,沽名釣譽,戀權好色,行賄受賄……  [故事]  楊朱的鄰居丟了一隻羊,叫了一大幫人去尋找,怕人手不夠,又喊去了楊朱的僕人。楊朱感到奇怪,說:「丟了一隻羊,為什麼叫這麼多的人去追呢?」「岔道太多,怕難以追上。」過一會兒追羊的人們空手而回,楊朱問:「咋沒追回來?」鄰居說:「岔道之中又出現了岔道,不知它究竟跑到了哪條岔道上,我們只好返回。」楊朱聽後臉色都變了,半天不說話,好幾天沒有笑容。弟子們覺得奇怪,羊是便宜之物,又不是楊朱的,為什麼丟羊之後楊朱便無言無笑呢?有一個叫孟孫陽的弟子把這件事告訴了楊朱的朋友心都子,心都子第二天陪同孟孫陽一起來見楊朱。入席後心都子問楊朱:「過去有兄弟三人到齊魯求學,跟著同一位老師學完了儒家學說後才回家,父親問哥仨:『仁義的學問都是什麼?』老大說:『首先是保全自己的生命,其次才是保全自己的名聲』;老二說:『寧肯捨棄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損害自己的名聲』;老三說:『既要保全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自己的名聲』。一師之徒,而三人不同,到底誰學到的是真正的儒家學說呢?」楊朱沒有正面回答,卻講了另一個故事:「有一個住在河邊的人善於潛泳,擺渡所掙可養百人,帶著乾糧來向他學藝的人成群結隊,可是因此而淹死的將近一半,學到的得利,學不到的遭害,差別很大,你認為來學藝的誰對誰錯呢?」孟孫陽聽了兩人的對話,如墮五里霧中,跟著心都子退出來後,便請他給講明白。心都子說:「大道因為岔道太多,所以才丟了羊;游泳因為方法多樣,所以才喪了生。不是大道原本就有許多,大道只有一條,是後來漸漸走出了岔道;不是原本游泳方法就有許多,原本的方法只有一種,是後來學藝的人們把方法搞亂了。如果大家都行走原本的一條大道,羊就不會丟;如果學藝的人們都遵守原本的一種游泳方法就不會淹死。楊朱先生之所以不言,是因為他聽說多歧亡羊後擔心他的學說到了眾多學生那裡會變得多種多樣,把他原本的學說丟掉,就像哥仨把同一個先生教的儒家學說變成三個樣子一樣。」  當然大道和小路是對待統一的,沒有小路也無所謂大道,沒有大道也無所謂小路。大道是常規,是主幹;小路是權宜,是枝葉。沒有枝葉不見大木之茂盛,沒有支流不見長江之壯闊,沒有岔路不見大道之重要,沒有儒分為八、墨離為三不見孔墨之發展。多歧固然亡羊,沒有多歧,各地之羊也無法由歧途入於大道,百羊會群循大道而至於通都之市集,亦顯大道交通命脈之作用。走歧路捷經就是一種開拓創新精神,哥倫布不勇於航海探險就發現不了美洲大陸,正是歐洲人使美洲發展起來。當然走大道循常規,事半功倍;走小路以獵奇,事倍功半。走小路有可能費出九牛二虎之力後也到了目的地,但也很有可能迷了路而喪生,或遇上野獸而喪生,不是有很多探險家死於自然環境嗎?正確的態度是;以大道為主,以小路為輔。  我早年的艱難足以佐證大道小路之辯。我少年家貧,而勤奮好學,讀初中時是全校有名的好學生,成績名列前茅,為人厚道和氣。我是從二年制向三年制過渡的那一級,同時入校的三個班,我在二年制班裡,另兩個班是三年制的。兩年畢業後考上了縣一中,因身高不足被體檢下來,這給我幼小的心靈以很大壓抑。又複習一年後考中專,以優異成績考過線,又因身高不足被除名,這是我人生路上遭受的第一次巨大打擊,從此我便日益偏離大道常規,而喜歡曲徑尋幽了。儘管我去了縣一中讀高中,但徹底失去了對課本的興趣,專好讀課外書,也不循序蹈矩坐教室,一有空就去遊山玩水,消愁解悶,周末假期步行瀏覽了周圍幾縣的大好河山。我日益孤僻,落落寡合,踽踽獨行,鬱鬱寡歡。在清傲里掩藏著自卑,在寂寞中尋求著刺激,個性極強,不隨於眾,特立獨行,別具一格。儘管我荒唐地度過了高中三年,還是考取了煙台師院中文系,我像被壓住的彈簧一樣,猛然彈跳起來。從邁上膠東半島的那一天起,那野性膨脹的烈火熊熊的求知慾便肆意燃燒在心田上,整天鑽書庫,泡閱覽室,啃原著,查資料。我覺得一個系的課程不夠學的,一年後考試轉入政史系。三年春節都以校為家,除夕夜裡也一邊啃著涼麵包喝著自來水而讀寫不停,那真有一種宗教徒的殉道精神!但是我那特立獨行、曲徑尋幽的個性也日益明顯。按常規,應該好好學功課,拿著畢業文憑再考研或上班。而我偏偏不這樣想,總覺得自己是首屆本科,應該在讀大學時出點成果,為後來的弟弟妹妹們帶個好頭;我還想用自己的思維網把知識的海洋過濾一遍,把所有的智慧魚打撈上來為雅典娜祝壽;我還想全國都在改革開放,文化服務於經濟,學術界也要來一次徹底的革命,首先要從漢字開始,因此我想創建簡易新漢字體系,把十畫以上的漢字都精減到十畫以下,胡服騎射,輕便實用。因此我以研究創新為主,以學習功課為輔;以書庫為主,以課本為輔;以自修為主,以聽課為輔。進入大三,我到了瘋狂的程度,幾乎不聽課不交作業不考試,嚴重干擾了學校的常規秩序,正當我只造出一部分新漢字時,學校便把我勒令退學了。我偏離大道,在小路上迷失了自己;我沒有把住舵輪的方向,最終撞在礁石上,人生之舟粉碎稀爛!又過了十三年的艱苦奮鬥,我才重新回到文化界,從小路回到大道上來。十三年中我經受了很多很多,失去了很多很多,仍然是一無所有,孑然一身,我已由當年的小夥子變成了禿頂陋貌、人到中年的半老頭子。如果沒有這十三年的岔道,沿著大道一直走下去,我也是教授了。而一晃十三年後,我費了吃奶的勁兒才又考取了碩士研究生,跟著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教授學習。「大道甚夷,而人好徑。」十三年時間我繞了一個大圈子,在崎嶇坎坷的小路上獨自跋涉,最終能回到大道上也還值得慶幸,很多死於小路的也白來世一程了。當然不行小路不知人生之苦、大道之夷,不走曲徑不見山水之美、花木之幽,不入歧途不知世事之艱、為人之難,不入岔道不知坦途之寬、常規之正。挫折也是一筆財富,它能把一個堅強者逐漸墊得高大起來。早年受貧不算貧,不經磨難不成人。「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久行夜路必撞鬼,多行不義必自斃,請看《左傳》中鄭伯克段於鄢的故事。鄭莊公是站媽生,母親武姜生他時嚇昏過去,生下來後她也醒了,因而就叫嬰兒為「寤生」,一底根就很厭惡他。後來她又生了小兒子共叔段,特別喜歡段,一心想立段為世子,多次向鄭武公請求,武公不答應。等到庄公繼承了君位,武姜就請求封段於制邑,庄公說:「制邑地勢險要,過去虢叔就死在那裡,不便分封給他,其他地方唯命是從。」武姜請求把京邑封段,庄公答應了,叫他住在那裡,稱為京城大叔。大叔招兵買馬,積草囤糧,製造武器,積極準備入侵奪權。雖然祭仲、子封等大臣一再勸庄公採取制裁行動,庄公都沒答應,並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對國君不忠,對兄長不悌,決沒有好結果。」庄公聽說大叔將要偷襲鄭國,母親也將替弟弟打開城門,以為內應,便派子封率領二百輛戰車去征討京城。京城的人也背叛大叔,大叔逃跑到鄢,庄公又追到鄢去征討他,大叔便逃到共國去了。魯國史書為什麼寫「鄭伯克段於鄢」呢?因為段的所作所為不像個做弟弟的,所以不說「弟」;像是兩個敵國的君主打仗,所以叫做「克」;直稱庄公為「鄭伯」,是諷刺他沒有盡到教育的責任。真是春秋筆法,無一字虛設,一個「克」字,兄弟如仇敵之情可知矣。庄公便把武姜安置於城穎,並發誓說:「不到黃泉,不再見面。」但不久又後悔了。穎考叔是在穎谷主管疆界的官,聽到這件事,去給庄公進獻物品。庄公要他一起吃飯,他吃時把肉留著,庄公問他,他回答說:「我家有老娘,孝敬她的食物都吃過了,就是沒吃過國君的食物,請您讓我把肉帶回去獻給母親。」庄公聽後凄然道:「你有母親可獻食物,我獨沒有啊!」穎考叔說:「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庄公說明了緣由,並告訴了他自己很後悔。穎考叔回答說:「您何必為這件事情憂慮呢?如果挖地見到了泉水,再打一條地道在裡邊見面,誰會說您違背了誓言呢?」庄公照著穎考叔的話去辦,母子遂和好如初。一母二子本該和睦融融共享天倫之樂的,可他們都背離了大道走到斜路上去。做母親的慈愛為懷,不該厭惡一個兒子而喜歡另一個兒子,更不應該幫助喜歡的兒子去攻打不喜歡的兒子,引起兄弟間的戰爭。做臣的要忠於君,為弟的要悌於兄,段不忠不悌,陰謀篡位,其失敗是可想而知的,他統治的人民都反叛他。而庄公作為一國之君,又是兄長,應該預防和提前制止弟弟的行徑,以血肉親情感化他,不應該聽之任之,最後派軍隊去消滅他。即使對母親不滿,也不能發誓與母親終生不見,烏鴉反哺羊跪乳,不孝敬母親還不如禽獸呢。雖然庄公背離了孝悌之大道,好在還沒有滑出太遠。儒家認為孝悌是做人的根本,孝是子女對於父母的深情回報;擴而言之,臣忠於君,學生敬先生都是大孝,孝主要是下輩下級之於上輩上級的關係,縱向而言的。悌是弟弟妹妹對哥哥姐姐的敬愛謙讓;擴而言之,對朋友、夥伴、同事、戰友、同學等都要悌,悌是平輩平級的關係,橫向而言的。孝悌是最基本的仁愛,連對自己家裡人都不孝悌了,自然也不會忠君愛友了,幾於禽獸矣!  《莊子·則陽》講了一個故事:長梧這個地方的守吏對子牢說:「先生處理政事的時候,千萬不可鹵莽;在管理百姓的時候,千萬不可輕薄。過去我在家裡種地,耕地時貪圖省力而鹵莽從事,結果收穫糧食時遭到報復。第二年我改變了方法,深耕而細鋤,莊稼長得繁茂滋潤,終年糧食有餘。」莊子聽到後說:「現今人們修身養性,大多像封吏所說的,背離了自然,脫離了本性,泯滅了真情,喪失了精神,從俗便宜行事。用鹵莽態度對待本性的,愛欲憎惡的危害如同蘆葦似的覆蔽本性,開始它滿足我形體的需要,到一定時候就損傷我的本性。於是上潰下漏,百病齊發,到處都是熱毒腫、疥瘡、癰疽、內熱、乳糜尿。」俗話說:「人哄地不用力,地哄人不打糧。」「種地不使糞,必定瞎胡混。」同樣治理國家也這樣,統治者與被統治者是互惠的,上惠下則下敬上,上榨下則下盜上,上壓下則下抗上。孟子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世界上的人幾乎都喜歡耍小聰明,凡事投機取巧走捷徑。其實萬事萬物皆有其自然法則,人們應按照規律辦事,不要投機取巧。走捷徑雖然一時省力佔便宜,然而這是暫時的表面的獲利,最終將要受到自然法則的懲罰,要加倍付出賠償的。莊子認為修身養性也不能馬虎輕率,留下心田的雜草,也就是主觀的愛欲憎惡。人的慾望得到滿足,只是暫時的享受,從長遠來看,由於背離了身體和心性的自然法則,最終要給自己帶來大禍。這種報復是殘酷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誰種的禍害誰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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