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十二釵之秦可卿：自古紅顏多薄命，終究淫喪天香樓

我總也想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麼說到一個女人美就一定是「仙子」，可能在人們普遍的心理就是覺得仙子是美麗異常的吧？所以，「神仙妹妹」往往是美女中的美女，是一般美女不可同日而語的，就好像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裡頭的王語嫣，號稱「神仙妹妹」，是武林第一美女，她一出現，立刻就秒殺了其他美女，大理王子段譽的眼睛裡從此就不再看見第二個女人了。「神仙妹妹」果然美的厲害。

《紅樓夢》裡頭有兩個「神仙妹妹」，——林妹妹和秦可卿。林妹妹是「神仙妹妹」，這原沒有什麼可質疑的，她原就是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絳珠草，「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化人形，竟修成個女體……」，而且她在「去下世為人」之前就在警幻仙姑案前掛了號，——絳珠草已然是仙子了，絳珠仙子，以至於賈寶玉第一此瞧見林妹妹就這樣說：「如今來了這麼一個神仙似的妹妹」，可不是「神仙妹妹」嗎，她原就是「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水為湯」的仙子，所以，大觀園裡頭的林妹妹是一枚正兒八經的「神仙妹妹」，沒有半點可質疑的。當然，「神仙妹妹」林妹妹也是大觀園裡頭美麗No.1的妹妹，沒有第二個人美得過她的次序去，寶姐姐儘管也美，到底帶著煙火紅塵的味道，絕非仙子的那種飄渺飄逸的美，自然只能夠受一點子委屈屈尊在第二位了，——凡人自然比不得神仙的。

《紅樓夢》里第二枚沒有爭議的「神仙妹妹」是秦可卿，怎麼能夠有爭議呢？太虛幻境的女主人，警幻仙姑自己告訴出來的呀：「……再將吾（警幻仙姑）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此可卿可是彼可卿？當然是的呀，作家這樣寫：「秦氏（秦可卿）在外聽見，連忙進來，一面說丫鬟們好生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又聞寶玉口中連叫『可卿救我』，因納悶道：『我的小名，這裡沒人知道，他如何從夢裡叫出來？』……」可卿哪裡知道她的神仙姐姐不僅告訴了她的名字給賈寶玉，更將她許配給了他了，而她這一個下到人間的仙子卻還渾然不覺呢，或者也是她的悲劇的暗示？神仙妹妹的命運可見得也不在自己的手中掌握著，要由了神仙姐姐來操控的，果然也可憐呢，不然也入不了「薄命司」，不是嚜？秦可卿，另一枚美麗異常的「神仙妹妹」，亦是可憐的薄命女子。

秦可卿是真的可憐，卻又神秘的厲害，以至於劉心武先生另闢蹊徑的搞了個「秦學」出來，就為了研究秦可卿。這也算的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紅學」了吧？當然，我總覺得「秦學」未免有些「為賦新詩強說愁」，也或者「紅學」研究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了，要想出新意已經不大可能了，就好像研究一個人，都已經研究到了他的神經末梢、微細血管了還有什麼可研究的呢？果然再去研究他的DNA，未免也太可怕了吧？「不帶這樣玩的。」小朋友常常這樣子說，「紅學」是不是也可以「不帶這樣玩的」呢？秦可卿，不過是一個可憐的金陵十二釵的其中一個罷了，不必要往那麼「玄機」』的方向研究，儘管在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謎」，不過是由於小說是「殘品」，不然她不會那麼「玄妙」，我這樣以為。

秦可卿是一個孤女，她是從養生堂抱到秦業家去的：「這秦業系現任工部營繕司郎中，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女兒，小名喚可兒，長大時，生得形容裊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為妻。」秦可卿比同為孤女的林黛玉、史湘雲都可憐，她們兩個起碼知道自己是誰生養的，可卿竟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養生堂」就是如今的「孤兒院」，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總給人一種無限可憐的感覺，儘管後來有人領養了她，到底是大可憐的孩子。

秦業家不那麼富裕，——為了秦鍾能夠入學賈家私塾，也為了秦鍾日後不受「那賈府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的輕視欺負，「宦囊羞澀」的秦業「東拼西湊的」湊出來24兩「贄見禮」給了賈代儒。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很可能秦可卿年紀不大卻已經很會操持一個家了（她的養母早就死了）。所以她嫁進賈家之後，贏得了闔府上下的認可，「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安妥的人，[甲側]藉賈母心中評定。而且又生得裊娜纖細，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得意之人。」一般人們在看見美女的時候，即便是第一次也會因為她們長得漂亮而印象良好，果然美女又是「溫柔平和」的，那麼就是近乎完美的人了吧？秦可卿，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完美的秦可卿不幸生在了濁世，她要逃避開這渾濁倒也真的不大可能，所以秦可卿難免就有陷入淖泥的危險，當然她也真的陷入了淖泥了，——秦可卿死的很蹊蹺，她是「淫喪天香樓」的，一個女人，不管古代還是當今，一旦跟一個「淫」字掛了夠沾了邊就往往是人們所不齒的，不管她曾經如何的得人心，她自己也這樣說：「……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鳳姐）到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秦可卿也果然是個可人兒，諾大的上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的賈府，她竟贏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可惜，這好感卻毀在了一個「淫」字上，讓她不得不選擇走那一條不歸路。當然，我這也是猜測的，但凡讀《紅樓夢》的人都會奇怪，因為對於她的死，似乎她的公公賈珍來得比任何人都悲傷，「哭的淚人一般[甲側]可笑！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又有「賈珍拍手道：『如何料理。盡我所有罷了。』[戚雙]盡我所有，為媳婦是非禮之談，父母又將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惡奴酒後狂言，及今復見此語，吾不能為賈珍隱諱。」焦大曾經大罵「爬灰」，他罵的是哪一個？不就是那「竟一代不如一代」的「畜牲」賈珍嚜？

這倒讓我想起來，念書時有一個老師，長的頗有些姿色，尤其記得寫一手漂亮的板書，可是大學校園裡卻傳言她的公公跟她不清不白的，甚至有傳言她的兒子的父親就是她的公公，當然，她的公公據聞是一個極其好色的色鬼。竟不想到，我的身邊竟也真的有這樣的「爬灰」的人物。當然，那個女教師是受害者，我不相信那樣一個優雅的女子會自動找了自己的公爹上到她的床，人，到底不比動物，就是動物，高級的也不會亂倫吧？可人，有時候真的不如動物，這個人世間，古今中外，亂倫的事情也數不盡的。秦可卿的「淫」跟賈珍脫不了干係，這也是她的命吧？「自古紅顏多薄命」，誰讓她生的那麼好？林黛玉和薛寶釵的美合二為一在她的身上，沒有哪一能美過她了吧？曾經有人分析說《紅樓夢》裡頭美女No. 1的應該是秦可卿。可憐的是，美竟是她的惡之源，美竟成了罪過了！可卿的可憐比起來晴雯一點不少，甚至更甚。「淫蕩」的秦可卿也只有死路一條，也惟有這樣方能夠讓人們不追究她的「過失」，這真的是可憐！卻無可奈何，也惟有為她長嘆一聲罷了。

其實，秦可卿在太虛幻境里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犧牲品了。我就不明白，警幻仙姑為什麼要將可卿給了賈寶玉？有人這樣研究：「警幻仙姑領受了榮寧二公的囑託在盡責對寶玉實施了種種教育無效以後，不惜下猛葯，舉賢不避親，試圖用她自己的妹妹可卿來喚醒寶玉。讓寶玉領略到極致（可卿到底是兼美的美人兒），然後夢醒。警幻的如意算盤是，恰如飲酒，她想猛灌一個先前不會喝酒的小孩子讓他喝醉、喝吐、喝得終身見酒就暈、見酒就怕。這樣，他就對酒永遠有警覺，終身對酒有免疫力。」這樣的研究也沒什麼不對，不管東西方，傳統也好宗教也罷，都認為「人類萬惡之源為性」，果然能夠對「性」有免疫力自是最好不過的，當然，警幻並非要賈寶玉禁慾，她不過是想他「除去巫山不是雲，曾經滄海難為水」罷了，這樣子艱巨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她美麗異常的妹子可卿頭上了。當然，也真的是折殺了可卿了，——她到底是他的侄兒媳婦的呀！這可又是可卿的可憐之處？警幻仙姑是製造可卿可憐的第一人，我這樣子想。所以，秦可卿定然是要被犧牲的，從她在仙界就已經定性了，她怎麼能夠逃得開做一個犧牲品的命運？

其實，劉心武先生「秦學」的研究成果也說了秦可卿是一個犧牲品，——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他說《紅樓夢》里是有著歷史可怕的真實事件隱藏的，秦可卿就是那一個可怕事件的主要角色之一。我不能夠這樣以為，但秦可卿是犧牲品我卻認同，不過此犧牲品絕非彼犧牲品，《紅樓夢》原講的就是一個大家族的榮辱興衰的故事，怎麼可能沒有犧牲品？金陵十二釵，又有哪一個金釵不是犧牲品？只不過秦可卿更加「謎霧重重」罷了，就好像有人質疑：為什麼可卿死，不看見她的丈夫賈蓉怎樣，她的叔叔賈寶玉卻在第一時間就吐了血出來了？這也真的是奇怪的呀。賈寶玉怎麼會為了可卿吐血？就因為他在夢裡頭上過了她的床？她是他的初夜？我是不理解。秦可卿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卻不是我的工作，我只知道，秦可卿是一個夢裡頭的女子。

秦可卿太夢幻了。這並非她的故事作家寫的不那麼多，而是她一直都似乎是遊離在現實之外的一個人，儘管她是實實在在生活在寧國府裡頭的賈府老祖宗的「第一個得意之人」的重孫媳婦兒。我讀《紅樓夢》，一直都覺得秦可卿是影子一樣的人，或者，就因了她是帶領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之人？抑或者秦可卿在洋洋百多回的巨著當中只佔了那麼三四回就匆匆下場了？不知道，反正，秦可卿那麼真實，她最重要的兩次出場都是在夢裡，第一次是在賈寶玉的夢裡頭，第二次則在王熙鳳的夢裡，兩個夢，兩個分量多麼重的夢！

鳳姐的夢裡頭，秦可卿說了那麼一長篇的話，簡直就是秦氏「隆中對」了，或者，秦可卿的重要性就在這一篇話語當中了吧？可惜，王熙鳳並沒有怎麼將她的叮囑當樁事，所以儘管她念出來「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作為警語，王熙鳳到底沒能夠參悟。不知道可卿回到「太虛幻境」之後看著賈家「呼啦啦大廈傾」的時候會不會淚水長流。當然，緊著著這一番話，人們自然就忘記了她的「過失」了：「……彼時合家皆知，無不讚歎，都有些疑心。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平日和暖。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老，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號痛哭者。」秦可卿是怎樣的女子，寥寥數語就已經講明白了，自然人們就更加痛恨起賈珍來了，他是「畜牲」，玷污了神仙妹妹的畜牲。

Anyway，秦可卿是不幸的女子，她的不幸就在於她生得太好了，她的不幸就在於她因了這一份絕世的美丟了性命，美麗於她，是一個罪過，她不得不因了這一份上天的『禮物』而以死相還，所以，有人這樣說：「可卿不是惡之花，但她身上卻又有曼陀羅的氣息，讓人嗅到一次就會迷戀她，就會終身難忘。」可憐的神仙妹妹，可憐的秦可卿。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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