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父親金中先生（十）

父親晚年曾去過日本，與母親一起去的，具體那一年，住了多長時間，我巳經記不清了。可能是三個月，也可能是半年。父親回來後寫了許多遊記，記敘其在日本的見聞，這些我只看過很少的一部分。父親見過石川達三的夫人，那時石川達三早已過世，父親曾在一篇文章中詳細記述了與石川達三夫人見面的過程。 父親還見過松本清張。對於松本清張，父親的評價是效率高。他說，松本清張可以同時寫多部小說。這種情況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般小說家是寫完一部再寫另一部。他還講，松本清張只負責構思情節，雇文字秘書完成具體的寫作過程。父親說，這是松本高產的秘訣。 松本用電腦寫作的方式對父親影響巨大，從日本回來後父親決定馬上學習電腦。那個時間，父親一度成了電腦迷。不久，父親就可以熟練地用電腦打字了，但父親只在電腦上寫一些回憶性的文章，至於譯書，父親還是習慣用筆和紙。筆耕不輟，這是中國人對於創作的一種形象說法，從嚴格意義上講，用電腦只能算手耕，而不能算筆耕。有了電腦，父親開始手耕。 據母親說，父親終生都保持著記日記的習慣，但父親的日記我一本也沒有看過。文革前的日記都佚失了，而文革後的日記應該是保存完整的。我不知道父親的日記會記些什麼，是詳還是略，這對於我來講還是個謎。從某種意義上講，最了解父母生活的是孩子，最不了解父母生活的還是孩子，此所謂燈下黑也。 對於父親與外界的交往，我知道得很少。我印象中父親喜歡寫信，幾乎是每信必復。去年，我的一位鄒平老鄉(姓郭）給我看了父親寫給他的三封信，讓我頗覺親切。那個時候這位老鄉還在讀高中，向父親請教如何考學，如何學習日語等問題。在我來濟南工作之前，我也跟父親通過若干封信，這些信至今我還珍藏著。 晚年的父親飽受病痛折磨，一直是舊病未去，新病又來，白內障，糖尿病，膽結石接踵而至。父親總是以樂觀的態度對待這一切，他認為這是自然過程，既用不著怨天尤人，也用不著與自己過不去。但這卻苦了家人，尤其是苦了母親。雖說母親脾氣大，但對父親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體貼入微。 最嚴重的病是父親不小心摔倒，摔斷了股骨。那是二00五年的春天，我記得是3月17日，剛過春節不久。那天夜裡我夢到父親因病住院，醒來後就給姐姐打電話，說夢到父親病了。姐說，她昨天還見父親，好好的沒有病。剛與姐姐通完電話，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父親摔倒了，讓我們快去。 父親摔斷了股骨，母親在徵求了醫生的意見後，給父親做了換骨手術。經過幾個月的功能鍛煉，父親又頑強地站了起來。遠在昆明的舅舅接到消息後飛來濟南，照顧父親一個多月。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舅舅，我非常感謝舅舅為父親做的一切。從那以後，我與舅舅交往密切。我最近一次見到舅舅是在三個月前。 轉眼之間，父親離開我們已經五年了。雖然我時常想到父親，但從來沒有付諸文字，因為我怕勾起悲痛的回憶。說實話，較之生父生母，我對養父養母的感情更深厚也更濃重一些。在沒有寫出紀念養父養母的文字之前，先寫生父，於我總是良心不安。我是懷著深深的不安寫下以上文字的。 從三月八日至十四日，我利用早上與晚上的時間回顧了父親的一生。這些文字是根據我的記憶與理解寫下來的，難免掛一漏萬。我承認，我並不真正了解與理解父親，但我想無論我怎麼寫，父親都不會怪我。 有空我還要寫寫我的養父養母。我想，我寫養父養母一定比寫生父母的文章生動得多，畢竟我們在一起生活過。（完）編後語： 我懷著對金中先生的崇敬之情整理了這篇回憶文章。 金中先生的一生既坎坷曲折又豐富多彩。作為軍人，金中先生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身經百戰出生入死，他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功臣，是時代的英雄！作為翻譯家，他一生碩果累累，成就了既是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又是中國翻譯家協會會員的人生輝煌，也為中日文化交流書寫了精彩的篇章。作為教授，金中先生桃李滿天下。在新中國的教育史上，文革後的教育改革具有扭轉乾坤的重要意義，包括金中先生在內的一代教育工作者是中國教育從低谷走向輝煌的實踐者，是中國教育中興的棟樑。所有這些，無論其中哪一個方面都足以使一個人的生命歷程熠熠生輝。 金中先生面對挫折不屈不撓，即使在人生的低谷也不放棄自己的信念。在十年浩劫的動亂年代，他忍辱負重，淡然面對不公正的改造和批判，仍然以飽滿的激情教書育人、筆耕不輟。 金中先生謙虛謹慎、虛懷若谷。在他的經歷中有多位擔任重要領導職務的上級及同事，他沒有利用這些關係為自己謀取私利，更沒有把自己的革命實踐當作資本，他的高尚品格堪稱一代楷模。 金中先生多才多藝、平易近人....... 遺憾的是，我們對這樣一位功臣，一位師長了解太少，宣傳太少。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見到有系統報導過他的生平事迹及紀念他的文章（也許有，只是我沒有看到，但願如此）。在這一點上，我們似乎欠他很多。 王蔚教授僅僅簡要地、粗線條地回顧了金中先生的一生，這是遠遠不夠的。文章中提到金中先生留下了大量的日記，這是一筆寶貴的遺產，希望王教授及金中先生的同事、朋友和學生能夠用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面介紹金中先生的生平事迹，讓人們學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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