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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管窺(16) 張耳與陳餘

張耳與陳餘

作者: 葉江山

張耳與陳餘都是魏地大梁的名士,結為刎頸之交。秦滅魏後曾懸重金緝拿二人,他們被迫逃到陳地,藏匿在小巷中做看門人。有一次,陳餘因事被吏卒鞭打,欲起而反抗。張耳偷偷用腳踩他才使他清醒過來,忍而不發。受玩鞭刑之後,張耳把陳餘拉到一棵大樹下說:「剛開始我們是怎麼商議的?現在受一點小的侮辱就想跟一個小吏來拚命嗎?」陳餘很感激張耳對自己的幫助。

不久,他們一起投奔了陳勝的起義軍。當時陳勝想要稱王,他倆勸諫陳勝說:「暴秦以武力兼并六國,殘暴虐待老百姓,將軍您冒險發動起義,是為老百姓剷除暴政。現在剛到陳地就要稱王,這是向天下人表露自己的私心,希望將軍不要急於稱王。」但陳勝並沒有採納他們的勸告,還是自立為王,國號「張楚」。

陳勝派遣張耳、陳餘隨武臣去攻取趙地,武臣採納謀士蒯徹的計謀,不戰而下趙地三十餘城。他們進入邯鄲後,聽說起義軍的將領周文被秦將章邯擊敗,又聽說那些在外攻城略地的將領們,回去後都因遭到讒毀而被陳勝誅殺。於是,武臣便在邯鄲自立為趙王,封張耳為丞相,陳餘為大將軍。

天下大亂之際,時有禍起蕭牆,剛立不久的趙國,差點毀於一旦。趙國大將李良帶兵從戰場歸來,在邯鄲的街市上看到百餘騎簇擁而來,他以為是趙王的車駕,便伏地恭候。等車駕過後,才聽說是趙王的姐姐喝醉了酒。李良覺得自己身為大將,受此侮辱,很失體面。他的一個從官趁機勸他說:「天下人反抗暴政,誰有能耐誰就稱王。武臣的地位原本在將軍之下,現在稱了王,連他的姐姐都敢這樣藐視將軍。請您下令追殺這個瘋女人!」李良本來早已得到了秦軍的招降書,正猶豫未決。聽了從官的話後不禁怒起,立馬下令追殺了趙王的姐姐,又帶兵攻佔整個邯鄲城,殺死趙王武臣。張耳、陳餘幸而消息靈通,才得逃出城去。

他們從新招兵買馬,迅速發展到幾萬人。攻打邯鄲城,趕跑了李良,立趙之後裔趙歇為趙王。李良投降了章邯軍。不久,秦將章邯率大軍攻趙,邯鄲不守。張耳與趙王固守巨鹿城,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駐軍巨鹿城北。巨鹿被秦將王離圍困,城中兵少食乏難以久持。張耳派人去向陳餘求救,約陳餘內外夾擊秦軍。可是陳餘卻對來人(張厴、陳澤)說:「眼下秦軍勢大,我考慮出兵也難以救趙,只不過白白地葬送軍隊罷了。我不想葬送軍隊,保存實力是想將來有朝一日能為趙王、張君向秦復仇。現在一定要我出兵,就好比將一塊肥肉投向虎口,這樣同歸於盡有什麼好處呢!」張厴、陳澤堅持要他發兵,陳餘只得給他們五千人。張、陳率五千人進擊秦軍,一觸即潰,全軍覆沒。

接下來便是著名的巨鹿之戰,項羽率楚軍救趙,破釜沉舟,一舉擊潰章邯軍,生俘王離,解巨鹿之圍。趕跑了秦軍,度過了危難,這本來是值得大大慶祝的事情,大家本應高高興興、一醉方休。沒想到張耳、陳餘之間卻矛盾激化、公開分裂。兩人見面後,張耳責怪陳餘不肯發兵救趙,又懷疑張厴、陳澤被陳餘所害,多次提起這件事情。惹得陳餘發怒說:「沒想到你們對我的怨恨會這麼深!難道你們真的以為我很看重這顆將印嗎?」說完就解下身上的印綬,推給張耳,張耳一時不知所措。陳餘去上廁所,有人藉機對張耳說:「我聽說"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現在陳將軍把將印給您,您如果不受,那是違反天意不吉利,趕緊收下吧!」於是,張耳就把將印佩掛在自己身上,接收了陳餘的部下。陳餘只帶著幾百親隨出巨鹿城,到黃河邊捕魚打獵去了。從此,張耳、陳餘分道揚鑣。

不久,項羽佔領秦都咸陽後大封諸侯:趙王歇被徙封為代王,居代地;張耳被封為常山王,居趙地。只有陳餘因為棄了將印,又沒有跟隨項羽入關,不得封。後來因為有人為陳餘抱不平,項羽不得已,聽說陳餘在南皮,就把周圍的三個縣封給了他,只稱侯,不稱王。

陳餘對這樣的結果非常惱怒,一氣之下,便向齊王借了些兵馬,再加上他所封三縣的軍隊,向常山王張耳發起突襲。張耳措手不及,吃了敗仗,只得去投靠劉邦。陳餘從代地迎還故趙王歇,仍稱趙王,自己輔之。

在此後的楚漢相爭中,張耳、陳餘各附一方,成為死敵。漢高祖三年,韓信、張耳率數萬大軍向東進擊趙國。成安君陳餘率軍扼守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向陳餘獻策說:「韓信、張耳乘勝利之勢,遠程奔襲我國,其勢難當,不可與正面交鋒。我聽說"千里饋糧,士有飢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現在他們必經的井陘通道崎嶇難行,軍隊綿延數百里,其糧草輜重一定在後面。我請您給我一隻三萬人的軍隊,從小路抄到後面,襲取他們的糧草輜重;而您則在井陘口深溝固壘,不與他交戰。敵軍進退無路,沒有糧草接濟,用不了十天,就可以將韓信、張耳的腦袋扔到您的面前。否則,我們就只有做他們的俘虜。」可成安君陳餘一向自稱是義軍,不用詐謀奇計(戰場上沒有仁義道德,只有生死利害),他不僅沒有採用李左車的計謀,還說:「韓信兵少疲憊,我如果不敢與其正面交鋒,諸侯都認為我膽怯會來欺負我。」

陳餘終不用李左車之計,與韓信、張耳正面交鋒,結果全軍覆沒,漢軍「斬成安軍泜水上,擒趙王歇。」於是,張耳、陳餘的刎頸之交在秦末的大動蕩中變成了生死相掐。

任何一個投身於政治生涯的人,因為權勢、利害早已遠遠超出個人得失的範圍,因而,他的思想、命運是不能完全由自己來左右的。政治軍事鬥爭的暴風驟雨挾裹著其中的每一個人,向既定方向飛速旋轉,而不管你願意與否。這時候,個人意志已經變得非常藐小、無足輕重。

既為刎頸之交,即使風雲變幻、分道揚鑣、各為其主,哪怕是兵戎相見,又何不能網開一面?又何致於殺戮不解恨,還要使「頭足異處」呢?謀士辯客蒯生曰:「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厴、陳澤之事,常山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此二人相與,天下至歡也,然而卒相擒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譯文:當初,常山王和成安君還是布衣平民的時候,兩人結為生死之交。後來為救巨鹿及張厴、陳澤之事發生矛盾,常山王在泜水之南殺死了成安君,還要把他的頭和足砍下來放在不同的地方。他們兩人共抗暴秦,結為生死之交,這本來是天下人都高興的事情,然而最終相互殘殺,這又是為什麼呢?是因為多欲產生禍患而人心難測呀!)

因為多欲難以滿足,便易產生心態失衡,而心態失衡就常常是產生禍患的根源。人的慾望何能滿足?假如不是一個理性而德高的人,在條件具備的情況下,有多少人能做到不縱慾?有多少人能做到知足知止?一旦縱慾而不知止,慾壑難填,人心的一切險惡便從此產生。假如從惡的方面看,人心比天高,人心比海深,人心比蠍毒!人心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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