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集釋卷第四--仲尼卷
諸子百家 2011-01-08 20:54:52 閱讀0 評論0 字型大小:大中小訂閱
〔注〕智者不知而自知者也。忘智故無所知,用智則無所能。知體神而獨運,忘情而任理,則寂然玄照者也。〔解〕此篇言證無為之道者,方可無所不為。世人但見聖人之跡,而不知所證之本也。學者徒知絕情之始,而不知皆濟之用。皆失其中也。釋文「忘情」作「去情」,云:去,丘呂切,一本作忘。仲尼閑居,釋文云:仲尼,魯國曲阜縣人;顏氏禱尼丘山生,因名,字仲尼,周靈王二十一年庚戌歲生。間音閑。伯峻案:釋文「名」下疑挩 「丘」字。子貢入侍,釋文云:子貢,端木賜,衛人,字子貢;利口巧辭。而有憂色。子貢不敢問,〔注〕子貢雖不及性與天道,至於夫子文章究聞之矣。聖人之無憂,常流所不及,況於賜哉?所以不敢問者,將發明至理,推起予於大賢,然後微言乃宣耳。注「推起予」本作「惟起余 」,參照世德堂本及藏本正。「起予」乃用論語八佾「 起予者商也」語。出告顏回。釋文云:顏回,魯人,字子淵。顏回援琴而歌。釋文云:援音袁。孔子聞之,果召回入,問曰:「若奚獨樂?」王重民曰:御覽四百六十八又四百六十九引「獨」上並有「敢」字。釋文云:樂音洛。回曰:「夫子奚獨憂?」〔注〕回不言欲宣問,故弦歌以激發夫子之言也。注「宣 」藏本作「旨」。孔子曰:「先言爾志。」曰:「 吾昔聞之夫子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回所以樂也。 」〔注〕天者,自然之分;命者,窮達之數也。釋文云:分,符問切,下同。孔子愀然有閑曰:釋文云:愀,七小切;愀然,變色少時。 「有是言哉?〔注〕將明此言之不至,故示有疑間之色。道藏本注文「疑閑」 作「疑問」汝之意失矣。釋文「 失」作「夾」,云:夾音狹,一本作失。任大椿曰:夾音狹,故與狹通。據文義蓋謂汝之意狹而未廣也。管子霸言篇:「夫上夾而下直。」注云:「上既狹則下為所包。」周禮司市釋文:「廣夾即廣狹。」又廣雅:「夾、(古匣)次、遒、迫、促,近也。」夾與迫促同訓,則夾即狹也。後漢書駒驪傳:「東西夾,南北長。」李賢注,「夾音狹」,然則意夾即意狹。釋文猶存古字。 此吾昔日之言爾,請以今言為正也。〔注〕昔日之言,因事而興;今之所明,盡其極也。汝徒知樂天知命之無憂,未知樂天知命有憂之大也。〔注〕無所不知,無所不樂,無所不憂,故曰大也。王重民曰:御覽四百六十八引「有」上有「之」字。今告若其實:修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亡變亂於心慮,「亡」本作「止」,今從藏本、世德堂本、秦本正。釋文云:亡音忘,一本作止。爾之所謂樂天知命之無憂也。〔注〕此直能定內外之分,辨榮辱之境,如斯而已,豈能無可無不可哉?〔解〕夫樂乎天知乎命而不憂戚者,是時濟之道,非應用救物之事焉。仲尼曰:吾昔有此言,今則異於昔。曩吾修詩書,正禮樂,釋文云:曩,乃朗切。樂音岳,下同。將以治天下,遺來世;〔注〕詩書禮樂,治世之具;聖人因而用之,以救一時之弊;用失其道,則無益於理也。釋文云:遺,唯季切。非但修一身,治魯國而已。〔注〕夫聖人智周萬物,道濟天下。若安一身,救一國,非所以為聖也。而魯之君臣日失其序,仁義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國與當年,其如天下與來世矣?〔注〕治世之術實須仁義。世既治矣,則所用之術宜廢。若會盡事終,執而不舍,則情之者寡而利之者眾。衰薄之始,誠由於此。以一國而觀天下,當今而觀來世,致弊豈異?唯圓通無閡者,能惟變所適,不滯一方。仲父曰:「其如天下與來世 矣」,如,如何也。省去何字,特為罕見。伯峻案:於省吾易經新證以為「矣」 即詩召南采蘩「於以采蘩」之「 以」,何也。釋文云:治,直吏切,下治亂同。舍音舍。閡音礙。吾始知詩書、禮樂無救於治亂,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樂天知命者之所憂。〔注〕唯棄禮樂之失,不棄禮樂之用,禮樂故不可棄,故曰,未知所以革之之方。而引此以為憂者,將為下義張本,故先有此言耳。〔解〕非詩書、禮樂不足以為治天下之法,而世之理論不由詩書、禮樂所能救焉。若去其法,又無以為禮之本也。此唯有道者之所深憂。伯峻案:御覽四六八引「此樂天知命者之所憂」下有「也」字。釋文云:為,於偽切。雖然,吾得之矣。夫樂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謂樂知也。〔注〕莊子曰:「樂窮通物非聖人。」故古人不以無樂為樂,亦不以無知為知。任其所樂,則理自無樂;任其所知,則理自無知。「所謂」二字各本皆倒作「謂所」,今從吉府本正。伯峻又案:莊子大宗師篇云:「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聖人也」,而注文引作「樂窮通物」, 「窮」字當是衍文。無樂無知,是真樂真知;〔注〕都無所樂,都無所知,則能樂天下之樂,知天下之知,而我無心者也。故無所不樂,無所不知,無所不憂,無所不為。〔注〕居宗體備,故能無為而無不為也。詩書、禮樂,何棄之有?革之何為?」〔注〕若欲捐詩書、易治術者,豈救弊之道?即而不去,為而不恃,物自全矣。〔解〕知天命之所無可奈何而安其分以不憂者,君子之常心也。古之開物成務,濟人利俗,則不然也。不安其樂,不任其知;先天而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是真樂真知也。若然者,故無不樂,無不知,故能無所不為矣。豈復策任之哉?是以詩書、禮樂誠可以助化之本也,革之者何為乎?釋文云:捐音緣。顏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注〕所謂不違如愚者也。伯峻案:「拜手」連文不辭。拜當作●。●又作●,拜汗簡 作●。●拜形相近而誤也。說文:「●,竦手也,重文●,揚雄說廾從兩手。」 即今拱字。荀子不苟篇「君子審後王之道而論於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議」。王念孫校云:「拜乃之訛」。是其證例。出告子貢。子貢茫然自失,〔注〕未能盡符至言,故遂至自失也。歸家淫思七日,不寢不食,以至骨立。〔注〕發憤思道,忘眠食也。顏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門,弦歌誦書,終身不輟。〔注〕既悟至理,則忘餘事。〔解〕顏生亞聖之道,不違聞而得之矣。子貢因詩書以為智,故為言而失其所宗。回重喻之,乃悟為學之益,不知日損之道也。注「忘」北宋本作「亡」,汪本從之,今從藏本、世德堂本訂正。
陳大夫聘魯,釋文云:聘,匹正切。私見叔孫氏。叔孫氏曰:世德堂本「曰」上無「氏」字。「吾國有聖人。」曰:「非孔丘邪?」曰:「是也。」「何以知其聖乎?」 〔注〕至哉此問!夫聖人之道絕於群智之表,萬物所不窺擬;見其會通之跡,因謂之聖耳。豈識所以聖也?叔孫氏曰:「吾常聞之顏回,〔注〕至哉此答!自非體二備形者,何能言其髣佛,瞻其先後乎?以顏子之量,猶不能為其稱謂,況下斯者乎?釋文云:佛,芳味切。量音亮。稱,尺證切,下同。曰:『孔丘能廢心而用形。』」〔注〕此顏回之辭。夫聖人既無所廢,亦無所用。廢用之稱,亦因事而生耳。故俯仰萬機,對接世務,皆形跡之事耳。冥絕而灰寂者,固泊然而不動矣。〔解〕聖人應物而生,濟時用,導群有以示跡,不顯真以化凡焉。釋文云:泊音魄也。下同。陳大夫曰:「吾國亦有聖人,子弗知乎?」曰:「聖人孰謂?」曰:「老聃之弟子有亢 〔注〕古郎切,又音庚。倉子者,釋文云:亢倉音庚桑,名楚,史記作亢倉子。賈逵姓氏英覽云:吳郡有庚桑姓,稱為士族。段玉裁曰:賈逵姓氏英覽必賈執姓氏英賢譜耳,見隋書經藉志。得聃之道,〔注〕老聃猶不言自得其道,亢倉於何得之?蓋寄得名以明至理之不絕於物理者耳。能以耳視而目聽。」〔注〕夫形質者,心智之室宇。耳目者,視聽之戶牖。神苟徹焉,則視聽不因戶牖,照察不閡牆壁耳。蔣超伯曰:莊子雜篇作「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聃之道,以北居畏疊之山」。魯侯聞之大驚,〔注〕不怪仲尼之用形,而怪耳目之易任。跡同於物,故物無駭心。使上卿厚禮而致之。王重民曰:意林引作「以上卿禮致之」,亢倉子全道篇作 「使叔孫氏報聘,且致亢倉子,待以上卿之禮」,與意林所引義合。伯峻案:今本亢倉子二卷,為唐開元末襄陽處士王士源所偽作,見孟浩然集序及大唐新語。亢倉子應聘而至。〔注〕泛然無心者,無東西之非己。魯侯卑辭請問之。亢倉子曰:「傳之者妄。事文類聚後集十九引「妄」下有 「也」字。釋文云:傳,丈專切。我能視聽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注〕夫易耳目之用者,未是都無所用。都無所用者,則所假之器廢也。〔解〕夫耳目者,視聽之器也;唯神能用之。若神不在焉,則死人之耳目不能視聽矣。亢倉子知人之所能,故不用耳目為視聽之主矣。是命耳見而目聞耶?此乃傳者不曉,因妄為說耳也。魯侯曰:「此增異矣。其道奈何?寡人終願聞之。」〔解〕魯侯仍未了此意,更以為增加奇異焉,固請其道矣亢倉子曰:「我體合於心,〔注〕此形智不相違者也。心合於氣,〔注〕此又遠其形智之用,任其泊然之氣也。氣合於神, 〔注〕此寂然不動,都忘其智。智而都忘,則神理獨運,感無不通矣。神合於無。〔注〕同無則神矣,同神則無矣。二者豈有形乎?直有其智者不得不親無以自通,忘其心者則與無而為一也。〔解〕夫體既有質而成礙,心則有系而成執。體合於心者,不在於形礙而在封執也。故氣之於心,雖動而無所執;故心合於氣者,不在封執而在於動用也。故氣合於神者,不在於動而在於了識也。神之於無則妙絕有形,故不 在於了識而在於冥真矣。伯峻案:莊子人間世篇雲,「一若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於聽(此句依俞曲園說正),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齊也」,蓋同此義。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孫詒讓曰:此文以「有」 與「音」相儷,「有」疑當作為「形」。盧重玄注云, 「是故有形有音無遠無近」云云,疑盧本正作「形」字。(亢倉子全道篇襲此文亦作有。)釋文云:唯,唯癸切。雖遠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內,釋文云:睫音接。來干我者,我必知之。〔注〕唯豁然之無不幹聖慮耳。涉於有分,神明所照,不以遠近為差也。釋文云:豁,火括切。分,扶問切。乃不知是我七孔四支之所覺,心腹六藏之所知,釋文云:藏,徂浪切。心、肺、肝、脾、腎謂之五藏。今六藏者,為腎有兩藏:其左為腎,右為命門。命門者,謂神之所舍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擊胞。其□與腎通,故言藏有六也。其自知而已矣。」〔注〕所適都忘,豈復覺知之至邪?〔解〕是故有形有音,無遠無近,來干我者,皆能知之;都不用四支七竅,如明鏡高懸,朗然自照;豈運其耳目也哉?魯侯大悅。他日以告仲尼,仲尼笑而不答。〔注〕亢倉言之盡矣,仲尼將何所云。今以不答為答,故寄之一笑也。〔解〕寄之一笑者,得忘言之旨也。
商太宰見孔子曰:法苑珠林二十引作「吳太宰嚭」,廣弘明集一歸正論、十一對傅奕廢佛僧事、翻譯名義一、事文類聚前集三五、合璧事類前集四八引並作「太宰嚭」,恐均不足為據。盧文弨曰:藏本「太」作「大」,下同。伯峻案:韓非子說林上云:「子圉見孔子於商太宰。」說林下云:「宋太宰貴而主斷。」內儲說上云:「戴歡,宋太宰。」又云:「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顧廣圻曰:「此皆一人,商,宋也」,然則商太宰姓戴名歡,宋之貴臣也。論語子罕篇云:「大宰問於子貢曰:夫 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此章即本此論語之事而設太宰與孔子相問答。且以太宰為商太宰。釋文作「商大宰」,云:大音太。商,宋國也。宋都商丘,故二名焉。大宰,官名。伯峻案:宋為商後,故亦曰商。左傳僖公二十二年云:「楚人伐宋以救鄭。宋公將戰,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又哀九年傳云:「史龜曰:是謂瀋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於商。伐齊則可,敵宋不吉」,是其確證。商之國號,雖本於地名(詳見王國維觀堂集林說商),但不如釋文之說。「丘聖者歟?」孔子曰:「聖則丘何敢,〔注〕世之所謂聖者,據其跡耳;豈知所以聖所以不聖者哉?然則丘博學多識者也。」〔注〕示現博學多識耳,實無所學,實無所識也。釋文「 示現」作「示見」,云:見,賢遍切。商太宰曰:「三王聖者歟?」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聖則丘弗知。」「弗」各本作「不」,今從道藏白文本、林希逸本。曰:「 五帝聖者歟?」孔子曰:「五帝善任仁義者,聖則丘弗知。」曰:「三皇聖者歟?」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時者,聖則丘弗知。」〔注〕孔丘之博學,湯武之干戈,堯舜之揖讓,羲農之簡樸:此皆聖人因世應務之粗跡,非所以為聖者。所以為聖者,固非言跡之所逮者也。〔解〕將明大道之非跡也。代人所詮者,徒知其跡耳;故夫子因眾人之所常見欲明至真之聖人也。注「 孔子」世德堂本作「孔丘」。王重民曰:「善任因時」義不可通。蓋本作「三皇善因時者 」,「任」字因上文「三王善任智勇」「五帝善任仁義 」諸「任」字而衍。智勇仁義可言任,因時則不必言任矣。類聚三十、御覽四百零一引並無「任」字。釋文云:朴,片角切。商太宰大駭,〔注〕世之所謂聖者,孔子皆雲非聖,商太宰所以大駭也。曰:「然則孰者為聖?」伯峻案:「者」字疑當在「聖」字下,本作「孰為聖者」。 孔子動容有閑,曰:「西方之人〔注〕聖豈有定所哉?趣舉絕遠而言之也。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注〕不以治治之,故不可亂也。俞樾曰:此本作「不治而自亂」。亂,治也,謂不治而自治也。正與下文「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文義一律。後人不達亂字之義,改為不亂,失之矣,張注曰:「不以治治之故不可亂也」,是其所據本已誤。盧本同。釋文云:治,直吏切。下治之同。不言而自信,〔注〕言者不信。不化而自行,〔注〕為者則不能化。此能盡無為之極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注〕何晏無名論曰:「為民所譽,則有名者也;無譽,無名者也。若夫聖人,名無名,譽無譽,謂無名為道,無譽為大。則夫無名者,可以言有名矣;無譽者,可以言有譽矣。然與夫可譽可名者豈同用哉?此比於無所有,故皆有所有矣。而於有所有之中,當與無所有相從,而與夫有所有者不同。同類無遠而相應,異類無近而不相違。譬如陰中之陽,陽中之陰,各以物類自相求從。夏日為陽,而夕夜遠與冬日共為陰;冬日為陰,而朝晝遠與夏日同為陽。皆異於近而同於遠也。詳此異同,而後無名之論可知矣。凡所以至於此者何哉?夫道者,惟無所有者也。自天地已來皆有所有矣;然猶謂之道者,以其能復用無所有也。故雖處有名之域,而沒其無名之象;由以在陽之遠體,而忘其自有陰之遠類也。」夏侯玄曰:「天地以自然運,聖人以自然用。自然者,道也。道本無名,故老氏曰彊為之名。仲尼稱堯蕩蕩無能名焉。下雲巍巍成功,則彊為之名,取世所知而稱耳。豈有名而更當雲無能名焉者邪?夫唯無名,故可得遍以天下之名名之;然豈其名也哉?惟此足喻而終莫悟,是觀泰山崇崛而謂元氣不浩芒者也。」注世德堂本「足」作 「是」,「芒」作「茫」。釋文云:彊,其兩切。為,於偽切。遍與遍同。崛,兼勿切。芒音茫。丘疑其為聖。弗知真為聖歟?真不聖歟?」〔注〕聖理冥絕,故不可擬言,唯疑之者也。梁章鉅曰:尊佛之言蓋始於此。商太宰嘿然心計曰:「孔丘欺我哉!」〔注〕此非常識所及,故以為欺罔也。〔解〕夫立跡以崇教,明行以興化者,皆救俗之賢聖耳。若夫體大道者,覆載如天地,化行若四時;不見有可治而不可亂者,不假立言而為信者,沛然而澤利萬物,裒然而含識皆生,蕩蕩難明。此為聖者,寄之於方所立言以辯之,猶恐未為至也;故以疑似而遣言,斯乃太宰所不知,以為夫子誑之耳。釋文云:嘿音墨。
子夏問孔子曰:「顏回之為人奚若?」子曰:「 回之仁賢於丘也。」伯峻案:說苑雜言、家語六本「仁」作「信」。曰:「子貢之為人奚若?」子曰:「賜之辯賢於丘也。」伯峻案:說苑雜言、家語六本「辯」作「敏」曰:「 子路之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賢於丘也。」曰: 「子張之為人奚若?」子曰:「師之庄賢於丘也。」〔注〕猶矜莊。子夏避席而問曰:「然則四子者何為事夫子?」曰:「居!吾語汝。釋文云:語,魚據切。夫回能仁而不能反,〔注〕反,變也。夫守一而不變,無權智以應物,則所適必閡矣。〔解〕可與適道,未可與權。俞樾曰:「反」 字無義,疑刃字之誤。俗書刃字作□,故誤為反耳。刃與忍通。詩將仲子篇毛傳:「彊忍之木」,抑篇鄭箋「 柔忍之木」,釋文並雲,「忍本作刃」,是其證也。「 能仁而不能刃」,即「能仁而不能忍」;正與下文「賜能辨而不能訥,由能勇而不能怯,師能庄而不能同」一律。淮南子人間篇亦載此事,曰,「丘能仁且忍,辨且訥,勇且怯」,字正作忍,是其明證。張注曰「反,變也」,是其所據本已誤矣。盧本同。伯峻案:俞說甚辯。若然,則此「忍」字宜讀為左傳文公元年之「且是人也,蜂目而豺聲,忍人也」之「忍」,今日「忍心」之忍。賜能辯而不能訥,〔解〕有進取之能,未階乎道也。伯峻案:說苑雜言、家語六本 「訥」作「屈」。釋文云:訥,奴忽切。由能勇而不能怯,〔解〕但知其雄,不能守其雌也。師能庄而不能同。〔注〕辯而不能訥,必虧忠信之實;勇而不能怯,必傷仁恕之道;庄而不能同,有違和光之義;此皆滯於一方也。〔解〕自守矜嚴,不能同物,失於和也。徐時棟曰:論語, 「曾子曰,堂堂乎張也」,是即所謂庄也;曰「難與並為仁」,是即所謂不能同也。兼四子之有以易吾,吾弗許也。〔注〕四子各是一行之極,設使兼而有之,求變易吾之道,非所許。伯峻案:此易字宜解為交易,交換。張註解為變易,誤。盧解為交易,是也。釋文云:行,下孟切。此其所以事吾而不貳也。」〔注〕會同要當寄之於聖人,故欲罷而不能也。〔解〕兼有仁辯嚴勇,吾且不與之易,況不能兼之?夫子能兼四子之不能也,故事我而不貳心矣。此論道之大者,更在其行藏之卷耳。釋文云:貳,疑也。要,一遙切。
子列子既師壺丘子林,〔注〕日損之師。友伯昏瞀人,釋文云:瞀,莫侯切。乃居南郭。釋文云:乃居一本作反居。伯峻案:御覽四零六引正作「反」 。從之處者,日數而不及。〔注〕來者相尋,雖復日日料簡,猶不及盡也。胡懷琛曰: 「日」為「百」字之誤。「百數而不及」,謂從列子處者之多,而莫有能及列子者。黃帝篇,「漚鳥之至者百住(呂氏春秋作數)而不止」,與此句法相同,是其證也。王叔岷曰:初學記十八引「處」作「游」,「日」 作「百」,御覽四百四引「日」亦作「百」,疑作「百 」者是也。釋文云:數,色主切。料音聊。雖然,子列子亦微焉。〔注〕列子亦自不知其數也。俞樾曰:微猶昧也。周易屯彖傳:「天造草昧。 」正義引董遇曰:「昧,微物。」繫辭傳:「知微知彰。」文選西京賦注引舊注曰,「知微謂幽昧」,是微謂之昧,昧謂之微,二字義通。「子列子亦微焉」,猶曰 「子列子亦昧焉」。故張注曰,「亦自不知其數」。陶鴻慶曰:微謂精微。孫卿子議兵篇:「諸侯有能微妙之以節。」楊註:「微妙精盡也。」此言 列子道術精微,故弟子雖多,亦能朝朝與辨而聞於遠近也。本篇下文:「龍叔謂文摯曰,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湯問篇:「師襄乃撫心高蹈曰,微矣子之彈也!」皆謂藝術精微,可證此文之義。張注云「列子亦自不知其數」,俞氏從張註解微為昧,失之。朝朝相與辯,無不聞。〔注〕師徒相與講肄聞於遠近。〔解〕來者既多,列子亦不知其數,日日談講聖人之跡,無不聞也。而與南郭子連牆二十年,不相謁請;〔注〕其道玄合,故至老不相往來也。相遇於道,目若不相見者。〔注〕道存則視廢也。門之徒役以為子列子與南郭子有敵不疑。〔注〕敵,讎。〔解〕眾疑有讎怨,見不相往來也。伯峻案:下文「圃澤之役有伯豐子者」,注云:「役猶弟子。」莊子庚桑楚篇「老聃是役有庚桑楚者」,釋文引司馬云:「役,學徒弟子也 」,故此徒役連文。有自楚來者,問子列子曰:「 先生與南郭子奚敵?」子列子曰:「南郭子貌充心虛,耳無聞,目無見,口無言,心無知,形無惕。陶鴻慶曰:「惕」當為「●」。說文:「●,交●也。」 即易之本字。「形無●」者,謂其形無變易也。下文雲,「見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與接。顧視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與群。」即形無變易之驗。後人多見易,少見●,遂誤為惕矣。釋文云:惕,他歷切。 往將奚為?〔注〕充猶全也。心虛則形全矣,故耳不惑聲,目不滯色,口不擇言,心不用知;內外冥一,則形無震動也。〔解〕貌全而心至,終不耳目心口之為辯也,故心無所用知,形無所憂惕。 「為」汪本作「焉」,今依各本正。雖然,試與汝偕往。」閱弟子四十人同行。〔注〕此行也豈復簡優劣計長短?數有四十,故直而記之也。釋文云:閱音悅。見南郭子,果若欺魄焉,而不可與接。〔注〕欺魄,土人也。一說云:欺 ●。神凝形喪,外物不能得窺之。注「●」本作「頭」 ,依世德堂本正。任大椿曰:本文雲「南郭子貌似欺魄焉」,張湛注曰:「欺魄土人」。蓋 以土為人而飾以人面,即所謂●頭也。蔣超伯曰:「欺魄 」當作「●丑」,字之訛也。淮南子精神訓,「視至尊窮寵猶行客也,視毛嬙西施猶欺丑也」,高誘註:「● 丑,言極丑也。」張湛注非。王重民曰:任說非是。欺 ●雖是一字,而「欺魄」「●頭」非一物也。欺魄用以請雨,●頭用以逐疫。●頭以貌醜惡,欺魄乃即土偶。此謂南郭子若欺魄者,以見其得道之深,即所謂形若槁木心若死灰也。張注又引一說雲欺●神凝形喪外物不能得窺之,是其義也。伯峻案:王說是也。釋文云:魄,片各切。字書作欺●,人面丑也。●,片各切。喪,息浪切。秦恩復曰:釋文作「欺」,欺字寫誤,當作「● 」。說文解字曰:「丑也。」●,廣韻,匹各切。與魄音相近,通借字也。任大椿曰:欺魄之「欺」,以「● 」為本字。說文「●,丑也,從頁,其聲。今逐疫有● 頭。」玉篇、廣韻同。又作「魌」,周禮方相氏注云: 「如今魌頭也。」又作「倛」,荀子非相篇:「仲尼面如蒙倛。」楊倞註:「方相也。」又作「●」,玉篇云:「●同●。」音皆同欺,故此文又作欺。顧視子列子,形神不相偶,而不可與群。〔注〕神役形者也。心無思慮,則貌無動用;故似不相攝御,豈物所得群也?〔解〕閱簡弟子往見之,果若欺魄為像人,若今之欺頭者,形神不可與接也。釋文云:思音四。南郭子俄而指子列子之弟子末行者與言,〔注〕偶在末行,非有貴賤之位。遇感而應,非有心於物也。釋文云:行,戶郎切。衎衎然若專直而在雄者。〔注〕夫理至者無言。及其有言,則彼我之辯生矣。聖人對接俯仰,自同於物,故觀其形者,似求是而尚勝也。〔解〕末行者,情未忘於是非耳。衎衎然,求勝之氣耳。俞樾曰:釋文曰:「在一本作存 」,當從之。莊子天下篇:「施存雄而無術。」亦有存雄之文,可以為證。釋文云:衎,口汗切。在雄一本作存雄。子列子之徒駭之。〔注〕見其屍居,則自同土木;見其接物,則若有是非,所以驚。釋文「駭」作「駴」,云:駴與駭同。反舍,咸有疑色。〔注〕欲發列 子之言。〔解〕疑其未忘勝負之心。子列子曰:「得意者無言,進知者亦無言。〔注〕窮理體極,故言意兼忘。釋文云:進音盡。用無言為言亦言,無知為知亦知。〔注〕方欲以無言廢言,無知遣知;希言傍宗之徒固未免於言知也。無言與不言,無知與不知,亦言亦知。〔注〕比方亦復欲全自然,處無言無知之域,此即復是遣無所遣,知無所知。遣無所遣者,未能離遣;知無所知者,曷嘗忘知?固非自然而忘言知也。注「未能離遣」 汪本「未」作「不」,今依北宋本、藏本訂正。俞樾曰:與猶為也。上雲「用無言為言亦言,無知為知亦知」 ;故此雲「無言為不言,無知為不知,亦言亦知」。蓋承上文而更進一義也。上文用為字,此文用與字,文異而義不異,古書多有此例。管子戒篇:「自妾之身之不為人持接也。」尹知章注曰,「為猶與也」,然則與亦猶為也。說詳王氏經傳釋詞。釋文云:離,力智切。亦無所不言,亦無所不知;亦無所言,亦無所知。〔注〕夫無言者有言之宗也;無知者,有知之主也。至人之心豁然洞虛,應物而言,而非我言;即物而知,而非我知;故終日不言,而無玄默之稱;終日用知,而無役慮之名。故得無所不言,無所不知也。釋文云:稱,尺證切。如斯而已。汝奚妄駭哉?」〔注〕不悟至妙之所會者,更粗;至高之所適者,反下;而便怪其應寂之異容,動止之殊貌,非妄驚如何?〔解〕至知之與意,兩俱忘言也。若優劣不等,則須用言以導之。用無言之言、無知之知,亦何異乎言之與知?雖然,有道自當辯之,則未嘗言,未嘗不言;未嘗知,未嘗不知。理正合如此而已,汝何妄怪哉?
子列子學也,〔注〕上章雲,列子學乘風之道。伯峻案:「學」上疑挩「之」字。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已。釋文云:眄音□,斜視也。五年之後,心更念是非,口更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釋文云:從音縱。更無是非;從口之所言,更無利害。夫子始一引吾並席而坐。〔注〕眄笑並坐,似若有褒貶升降之情。夫聖人之心,應事而感,以外物少多為度,豈定於一方哉?王重民曰:「吾」字當衍。此事又見黃帝篇。黃帝篇為列子對尹生之言,故可有「吾 」字。此篇既改為作者所述之言,而著「吾」字,則不可通矣。九年之後,橫心之所念,釋文云:橫去聲。橫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歟,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歟,外內進矣。釋文云:進音盡。而後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口無不同。盧文弨曰:下「口」字衍。前卷「無不同」下有「 也」字,當從之。王叔岷曰:盧說是也。黃帝篇正不重「口」字。心凝形釋,骨肉都融,不覺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則理無所隱矣。〔注〕黃帝篇已有此章,釋之詳矣。所以重出者,先明得性之極,則乘變化而無窮;後明順心之理,則無幽而不照。二章雙出,各有攸趣,可不察哉?〔解〕老子曰:「大智若愚,大辯若訥。」人徒知言知之為異,不知夫不言不知之為同,故黃帝篇中明用無言之言以濟人,此篇復重論言,明用言之不殊於無矣。注「則」藏本作「明」,「 攸趣」北宋本作「攸極」,汪本從之,今從藏本、世德堂本訂正。釋文云:重,柱用切。
初,子列子好游。釋文云:好,呼報切,下同。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樂所玩無故。〔注〕言所適常新也。釋文云:樂音洛。人之游也,觀其所見;我之游也,觀其所變。〔注〕人謂凡人、小人也,惟觀榮悴殊觀以為休戚,未覺與化俱往,勢不暫停。世德堂本作「觀之所變」。注「惟觀 」藏本、世德堂本作「惟睹」。俞樾曰:之即其也。呂氏春秋音初篇:「之子是必大吉。」高誘訓之為其是也。孟子公孫丑 篇:「皆悅而願為之氓矣。」周官載師注引作「皆悅而願為其民矣」,是之其同義。上言「觀其所見」,下言「觀之所變」,文異義同。古書多有此例。作其者,乃不達古書義例而改之。釋文云:悴,疾醉切。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注〕人與列子游則同,所以游則異,故曰游乎游乎;明二觀之不同也。未有辨之者,言知之者鮮。〔解〕玩物之變,遷謝無恆。人但樂其見,吾觀其化,此所以異於人。「辨」藏本作「辯」。釋文云:鮮,息淺切。壺丘子曰:「禦寇之游「 游」汪本作「游」。固與人同歟,而曰固與人異歟?凡所見,亦恆見其變。〔注〕苟無蹔停之處,則今之所見常非向之所見,則觀所以見,觀所以變,無以為異者也。玩彼物之無故,不知我亦無故。〔注〕彼之與我與化俱往。務外游,不知務內觀。伯峻案:外游內觀相對,則觀亦游也。孟子梁惠王篇云:「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趙岐注云:「當何修治可以比先王之觀游乎?」以游釋觀。呂氏春秋季春云:「禁婦女無觀。」高注,「觀,游」,皆其證也。釋文云:不知一本作不如。觀,古亂切。諦,□也。外游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游之至也;求備於物,游之不至也。」〔注〕人雖七尺之形,而天地之理備矣。故首圓足方,取象二儀;鼻隆口窊,比象山谷;肌肉連於土壤,血脈屬於川瀆,溫蒸同乎炎火,氣息不異風雲。內觀諸色,靡有一物不備;豈須仰觀俯察,履凌朝野,然後備所見?〔解〕汝自以異於人;人之所視,未嘗異汝也。何者?汝知物知物之變遷,不知汝之無故。但外游而不內觀,雖感物而亡身,斯為至矣,亦何必求備於外游乎?注「履凌」藏本、世德堂本作「履涉」。汪萊曰:解「知物」二字重出。「 至」上當有「不」字。釋文云:窊,烏瓜切。蒸音證。 於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游。〔注〕既聞至言,則廢其游觀。不出者,非自匿於門庭者也。釋文云:匿,尼力切。壺丘子曰:「游其至乎!〔注〕向者難列子之言游也,未論游之以至,故重敘也。釋文云:難,乃旦切。重,柱用切。至游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視。〔注〕內足於已,故不知所適;反觀於身,固不知所視。 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觀矣,〔注〕忘游故能遇物而游,忘觀固能遇物而觀。是我之所謂游,是我之所謂觀也。〔注〕我之所是,蓋是無所是耳。所適常通而無所凝滯,則我之所謂游觀。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解〕夫形無所適,目無注視,則物無不視而物無不游矣。若此游觀者,真至游矣乎!
龍叔謂文摯曰:釋文云:摯音至。文摯,六國時人,嘗醫齊威王。或云:春秋時宋國良醫也,曾治齊文王,使文王怒而病癒。「子之術微矣。吾有疾,子能已乎?」文摯曰:「唯命所聽。釋文云:聽,平聲。然先言子所病之證。」〔解〕文摯所醫,止於藏府骨肉之疾耳。龍叔所說,忘形出俗之心耳。不與俗類,自以為疾焉。龍叔曰:「 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視人如豕;〔注〕無往不齊,則視萬物皆無好惡貴賤。視吾如人。〔注〕忘彼我也。處吾之家,如逆旅之舍;〔注〕不有其家。觀吾之鄉,如戎蠻之國。〔注〕天下為一。凡此眾疾,「疾」北宋本作「 庶」,汪本從之,今依藏本、世德堂本、秦本訂正。釋文云:凡此眾疾一本作眾庶,非是。爵賞不能勸,刑罰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哀樂不能移。釋文云:樂音洛。固不可事國君,交親友,御妻子,制仆隸。〔注〕夫人所以受制於物者,以心有美惡,體有利害。苟能以萬殊為一貫,其視萬物,豈覺有無之異?故天子所不能得臣,諸侯不能得友,妻子不能得親,仆隸不能得狎也。陶鴻慶曰:固讀為故。伯峻案:注「天子所不能得臣」,「所」字疑衍。四解本作為「諸侯所不能 得友,妻子所不能得親,仆隸所不能得狎也」,諸所字疑後人所加。此奚疾哉?奚方能已之乎?」〔解〕莊子曰:「譽之不加勸,毀之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也。」夫契其神而忘其形者,則貧富、死生、人畜、彼此皆過客耳,夫何異哉?今用心之若此也,則君臣、朋友之道廢,愛憎、喜怒之心絕矣,何方能愈之耶?文摯乃命龍叔背明而立,釋文云:背音佩。文摯自後向明而望之。釋文作「文摯後向明而望之」,云:一本文摯下加「從」 及「自」字者,皆非也。既而曰:「嘻!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幾聖人也!子心六孔流通,一孔不達。〔注〕舊說聖人心有七孔也。王重民曰:御覽三百七十六又四百零一又七百二十四引「 流通」並作「通流」。今以聖智為疾者,或由此乎!非吾淺術所能已也。」〔解〕背明而立者,反歸於凡俗之慮也;向明而望者,仰側至道之心也。方寸虛者,緣執書也;一孔不達者,未盡善也。夫七竅俱通者,寧復以聖智之道為病耶?此病非文摯所能止。秦恩復曰:解「執書」疑是「勢盡」二字。伯峻案:解「仰側」疑當作「仰測」。
無所由而常生者,道也。〔注〕忘懷任過,通亦通,窮亦通,其無死地,此聖人之道者也。〔解〕至道常存,不由外物。由生而生,故雖終而不亡,常也。〔注〕老子曰:「死而不亡者壽。」通攝生之理,不失元吉之會,雖至於死,所以為生之道常存。此賢人之分,非能忘懷闇得自然而全者也。〔解〕真常順理,隨形死生,而自不亡者,道之常也。釋文云:分,符問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注〕役智求全,貴身賤物,違害就利,務內役外,雖之於死,蓋由於不幸也。〔解〕貪有生而亡道者,不幸也。「求全」或本作「束身」。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注〕行必死之理,而之必死之地;此事實相應,亦自然之道也。〔解〕俗聞禮教之道必分而至死者。由死而死,故雖未終而自亡者,亦常也。〔注〕常之於死,雖未至於終,而生理已盡,亦是理之常也。〔解〕愛生死之身,行生死之教,而不存道,俗以為常。各本 「亦常」下無「也」字,今依吉府本補。由死而生,幸也。〔注〕犯理違順,應死而未及於此,此誤生者也。〔解〕居遷謝之業而節於嗜欲者,亦為知生之幸也。釋文作「由死而生不幸也」,云:本多無不字。觀上下文於理有闕,故特添之。任大椿曰:今本「 生」下無「不」字,考「生」字下當有「不」字。此節詞義皆兩兩相對,謂彼由生之道而死為不幸,則此由死之道而生亦為不幸也。敬順釋文謂生字下當有不字,與此節義例極為吻合,當為定本。伯峻案:殷說、任說皆可商,下文引陶鴻慶說較順。故無用而生謂之道,用道得終謂之常;〔注〕用聖人之道,存亡得理也。有所用而死者亦謂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注〕乘凶危之理,以害其身,亦道之常也。〔解〕不役智以全者,道也;用此道而終者,常也。俗士役其智以至死,以為濟物之道也;用此道而至死亦謂之常。眾所樂者眾為道,眾所安者眾為常。然則出離之道與世間之道,名同而實異也。陶鴻慶曰:「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 」,張注云:「行必死之理,而之必死之地,此事實相應,亦自然之道也。」若然,則與所謂「由死而死」者毫無區別,而與上所謂「無所由而常生謂之道」者義尤不倫矣。「無用而生,有所用而死」,用亦由也。自「 無用而生」以下四句語意與上文亦無區別,而既雲「用道得終謂之常」,又雲「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終與死義又不殊,本書不如是之復沓也。蓋此節詞繁而義隱,傳寫易致訛謬;復經淺人竄改,遂成今本之誤。今考本書之旨,輒正其文如下,以存疑焉:「無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雖終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無所由而常死者,道也。由死而死,故雖未終而自亡者,常也。由死而生,幸也。有所用而生者亦謂之道,用道而得生者亦謂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謂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謂之常」。「無所 由而常生、無所由而常死」者,天瑞篇云:「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所謂「自生自化」也。「有所用而生,有所用而死」者,天瑞篇云:「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所謂「陰陽爾、四時爾」也。「由生而生」者,賢哲是也;「由死而死」者,桀跖是也。「 用道而得生,用道而得死」者,謂隨化推移,即下文所謂「隸人之死」也。「無所由而生死」與「 有所用而生死」,皆以天道言,故謂之道。「由生而生,由死而死」,與「用道而生死」 ,皆以人事言,故謂之常也。季梁之死,楊朱望其門而歌。〔注〕盡生順之道,以至於亡,故無所哀也。王重民曰:御覽四百八十七引「歌」作 「不哭」。又注「生順」作「生性」。伯峻案:戰國策魏策云:「魏王欲攻邯鄲,季梁聞之,中道而反,衣焦不申,頭塵不去,而諫梁王」云云,不知是否即此季梁。隨梧之死,楊朱撫其屍而哭。〔注〕生不幸而死,故可哀也。隸人之生,隸人之死,眾人且歌,眾人且哭。〔注〕隸猶群輩也。亦不知所以生,亦不知所以死,故哀樂失其中,或歌或哭也。〔解〕得全生之理而歸盡者,聖賢所以不哀也;失真以喪理與至於死者,賢智所以傷也。凡眾人之生死歌哭,皆物之常,何知其所至哉?注「隸」下藏本有「者」字。釋文云:中,丁仲切。
目將眇者,先睹秋毫;〔解〕老人之視也遠,則見近則昏,是失明之漸也。釋文云:眇,亡少切。睹音睹也。耳將聾者,先聞蚋飛;〔解〕秦呼蚊為蚋。患耳者聞耳中蟲飛之聲,是失聰之漸也。釋文云:蚋,而銳切。口將爽者,先辨淄澠; 〔注〕爽,差也。淄澠水異味,既合則難別也。〔解〕余陵反。二水名,在齊地。四解本張注 「爽」下有「者」字,「難」下有「辯」字。秦恩復曰:解「余陵切」上當有「澠」字。釋文云:淄音錙,澠音乘。淄水出魯郡萊蕪縣,澠水西自北海郡千乘縣界流至壽光縣,二水相合。說符篇曰:淄澠之合,易牙嘗之。別,被列切,下同。伯峻案:淄水源出 山東博山廢縣治西二十五里原山之陰,流經臨淄鎮、廣饒縣東,入小清河。澠水則自臨淄鎮西北古齊城外西北流,逕廣饒縣西南,注於麻大湖。鼻將窒者,先覺焦朽;〔注〕焦朽有節之氣,亦微而難別也。體將僵者,先亟奔佚,〔注〕僵,仆也。如顏淵知東野之御馬將奔也,與人理亦然。注「人」下四解本有「之」字。釋文云:僵音姜。亟,去吏切。方言:「亟,受也。」奔佚音奔逸。仆音赴。伯峻案:「亟受也」,「受」字當為「愛」字之誤。 心將迷者,先識是非:〔注〕目耳口鼻身心此六者常得中和之道,則不可渝變。居亢極之勢,莫不頓盡;故物之弊必先始於盈滿,然後之於虧損矣。窮上反下,極盛必衰,自然之數。是以聖人居中履和,視目之所見,聽耳之所聞,任體之所能,順心之所識;故智周萬物,終身全具者也。〔解〕口失正味,則別有所辯;鼻失所聞,則別有所覺;體將僵仆,必先賓士;心迷至道,在於是非;是非所以彰,道之所以亡。注「則不可渝變」,「渝」,北宋本作「側」,道藏本、世德堂本作「測」。釋文云:渝音俞。亢與抗同。 故物不至者則不反。〔注〕要造極而後還,故聰明強識皆為闇昧衰迷之所資。〔解〕反其常執,則階於至道矣。故曰視秋毫之末者不見太山,聽蚊蚋之音者不聞雷震。故莊子曰:膠離朱之目,故天下皆明矣;戾工輸之指,故天下皆巧矣。合儒墨之學,矜是非之名以為富,記糟粕之跡以為能,欲反於真,何方可致也?故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聖人所以殷勤於至道也。伯峻案:盧解所引莊子,蓋撮取胠篋篇之旨要而為之,非原文也。釋文云:造,七到切。還音旋。
鄭之圃澤多賢,〔注〕有道德而隱默者也。釋文云:圃澤,圃田也,在中牟縣。東里多才。〔注〕有治能而參國政者。〔解〕修崇道德者賢,習文審刑者才。釋文云:治,直吏切。圃澤之役有伯豐子者,役猶弟子。行過東里,遇鄧析。〔注〕鄧析,鄭國辯智之士,執兩可之說而時無抗者,作竹書,子產用之也。盧文弨曰:注「竹書」左傳作「竹刑 」。釋文云:驗音戈。析音錫。鄧析顧其徒而笑曰:「為若舞。釋文云:為,於偽切。彼來者奚若?〔注〕世或謂相嘲調為舞弄也。朱駿聲曰:舞借為侮。釋文云:嘲,張交切。調,徒吊切。其徒曰:「所願知也。」〔注〕知猶聞也。〔解〕鄧析自矜於其同侶,為而欲欺弄於伯豐,析之門人咸願如此也。伯峻案:解「為而欲欺弄於伯豐」句疑有誤字。釋文云:知一本作如。鄧析謂伯豐子曰:「汝知養養〔注〕上音余亮,下音余賞。注八字藏本作為「上去聲下上聲」六字。之義乎?〔解〕張湛云:上音颺字,下音癢字。秦恩復曰:今張湛本無此文。伯峻案:解引注颺癢之音即注「上去聲下上聲」或「余亮余賞」之音也。盧換文言之,而秦雲「今張湛本無此文」 ,非也。釋文云:養養,上余亮切,下如字。受人養而不能自養者,犬豕之類也;養物而物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飽,衣而息,執政之功也。〔注〕喻彼為犬豕,自以為執政者也。長幼群聚而為牢藉庖廚之物,洪頤□曰:藉,薦也。易大過:「藉用白茅。」馬註:「在下曰藉。」爾雅釋獸:「豕所寢橧。」郭璞註:「橧,其所卧蓐。」蓐即藉也。釋文云:長,張丈切。藉本作籍,側戟切。牢,牲牢也,圈也。籍謂以竹木圍繞,又刺也。周禮鱉人:以時籍魚鱉蜄也,又國語云:羅簎魚也。莊子云:以臨牢柵。李頤云:牢,豕室也。柵,木之也。文字雖異,其意同也。簎音柵。庖音匏。秦恩復曰:今莊子本作「 牢筴」。奚異犬豕之類乎?」伯豐子不應。〔注〕非不能應,譏而不應。〔解〕嫌其不知,本不足與言也。注「譏」世德堂本作「機」。伯豐子之從者越次而進曰:釋文云:從,才用切。「 大夫不聞齊魯之多機乎?〔注〕機,巧也。多巧能之人。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聲樂者,有善治書數者,有善治軍旅者,有善治宗廟者,群才備也。而無相位者,無能相使者。〔注〕事立則有所不周,藝成則有所不兼。巧偏而智敵者,則不能相君御者也。注「巧偏」各本作「巧遍」,疑誤。俞樾曰:「位」當作「蒞」。蒞,臨也。言無相臨者也。周官肆師職:「凡師甸用牲於社宗則為位。」注曰,「故書位為蒞」,是位與蒞古字通。釋文「智」作 「知」,云:相,息亮切。知音智,下以意求之。而位之者無知,使之者無能,而知之與能為之使焉。〔注〕不能知眾人之所知,不能為眾人之所能,群才並為之用者,不居知能之地,而無惡無好,無彼無此,則以無為心者也。故明者為視,聰者為聽,智者為謀,勇者為戰,而我無事焉。荀粲謂傅嘏夏侯玄曰:「子等在世,榮問功名勝我,識減我耳。」嘏玄曰:「夫能成功名者識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有餘於末者邪?」答曰:「 成功名者志也,局之所弊也。然則志局自一物也,固非識之所獨濟。我以能使子等為貴,而未必能濟子之所為也。」伯峻案:張注所引荀粲與傅嘏答對之言亦見於三國志魏志荀彧傳注引晉陽秋文,而文字小異。此雲「成功名者志也,局之所弊也」,彼作「功名者志局之所獎也」,則此「弊」字當為「獎」字之訛誤。釋文云:並為之為,於偽切;下以意求之。好,呼報切。惡,烏路切。粲,七汗切。嘏音賈。局,衢足切。執政者,迺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鄧析無以應,目其徒而退。 伯峻案:四解本此下有注云:「夫任群才以為理,因眾物以為用,使雞犬牛馬鹹得其宜,士農工商各安其位者,唯有道者能之耳。豈汝曹自致耶?汝徒見其末而不識其本,欲以螳螂之臂而拒車轍者,是不知量也。鄧析理析而恥見其徒,故目之而去也。」為各本所無。但注「理析」或為「理折」之誤。
公儀伯以力聞諸侯,堂溪公言之於周宣王,釋文云:公儀、堂溪,氏也。皆周賢士。伯峻案:韓非外 儲說右上云:「堂溪公謂昭侯曰」,又問田篇「堂溪公謂韓子曰」,皆另一堂溪公。王備禮以聘之。公儀伯至;觀形,懦夫也。〔注〕懦,弱也。音奴亂切。藏本無「音奴亂切」四字。釋文云:懦,乃玩切。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釋文云:女音汝。公儀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釋文云:折,之舌切。螽音終;一曰,蝗也。股音古。堪秋蟬之翼。」〔注〕堪猶勝也。俞樾曰:堪當讀為戡。說文戈部:「戡,刺也。」春螽之股細,故言折,見能折而斷之也。秋蟬之翼薄,故言戡,見能刺而破之也。作堪者假字耳。尚書:「西伯既戡黎。 」爾雅釋詁注引作為「堪」,此古字通用之證。張注曰 「堪猶勝也」,則螽股亦可言堪,不見古人文字之密矣。胡懷琛曰:勝謂勝任也。古人多以蟬翼指最輕之物。 「堪蟬翼」謂能負荷蟬翼也。王作色曰:「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世德堂本 「力」下有「者」字。釋文云:裂或作分字。兕,徐子切。曳音裔。猶憾其弱。〔注〕憾,恨。釋文云:憾,戶暗切。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蟬之翼,而力聞天下,何也?」公儀伯長息退席,曰:「善哉王之問也!臣敢以實對。臣之師有商丘子者,力無敵於天下,而六親不知;以未嘗用其力故也。〔注〕以至柔之道御物,物無與對,故其功不顯。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慾見其所不見,視人所不窺;釋文云:窺,去隨切。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為。〔注〕人每攻其所難,我獨為其所易。〔解〕眾人之所為、眾人之所視者,皆利名之道,動用之跡耳。眾人所窺不為者,斯乃有道者之所游;故能無敵天下者,力無對也。汪萊曰:解「窺」上當有「 不」字。釋文云:易,以豉切,下同。故學□者先見輿薪,釋文云:輿音余。學聽者先聞撞鐘。釋文云:鍾,宅紅切。夫有易於內者無難於外。〔注〕古人有言曰,善力舉秋毫,善聽聞雷霆,亦此 之謂也。釋文云:霆音亭。於外無難,故名不出其一家。』〔注〕道至功玄,故其名不彰也。〔解〕輿薪,近物也;撞鐘,巨聲也;夫易聞易見,自近而及遠也。夫善為生者,先養其神。神全則無為之功著,則外物無不通;故曰有易於內者無難於外也。是以得之於一心,成之於一家,故外人不知也。「故名不出其一家」,「家」北宋本、藏本、秦刻盧重玄本、汪本作「道」,吉府本、世德堂本作 「家」。秦恩復曰:觀盧注亦作「家」。王重民曰:北宋本「家」作「道」近是,張注「 道至功玄」云云可證。伯峻案:王說似未審。張注「道至功玄」正釋「不出一家」之理,故又雲「故其名不彰」。「其名不彰」正釋「不出一家 」之義。「名不出其一家」正承上文「六親不知」而言,而與下「臣之名聞於諸侯」相映也。其誤為「道」者,正涉張注「道至功玄」所致也。今從吉府本、世德堂本正。釋文云:一家一本作一道,於義不長。今臣之名聞於諸侯,是臣違師之教,顯臣之能者也。〔注〕未能令名跡不顯也。然則臣之名不以負其力者也,〔注〕猶免於矜,故能致稱。注藏本〔猶〕作「愈」,「致稱」作「致此也」。以能用其力者也;〔注〕善用其力者,不用其力也。不猶愈於負其力者乎?」〔注〕矜能顯用。〔解〕我雖不及師之隱晦其跡也,豈不猶負其能而自顯乎?夫合大道而化萬物者,為有力也。故莊子曰:「藏山於澤,藏舟於壑,有力者夜半負之而趨,昧者猶不知也。」而宣王誤為筋力耳。汪萊曰:解 「猶」下當有「愈於」二字。
中山公子牟者,魏國之賢公子也。〔注〕公子牟,文侯子,作書四篇,號曰道家。魏伐得中山,以邑子牟,因曰中山公子牟也。〔解〕公子牟,文侯之子也,封於中山,故曰中山公子。孫詒讓曰:鮮虞之中山初亡於魏,文侯十七年使樂羊圍中山,三年滅之,以其地封子擊。後擊立為太子,改封次子摯。後中山復國,又亡於趙,則惠文王四年滅之。 並見史記魏趙世家及樂毅傳。至列子仲尼篇、莊子讓王篇、呂氏春秋審為篇、淮南子道應訓並雲魏中山公子牟。高誘、張湛皆謂魏伐中山,以邑子牟。然魏牟與趙平原君、秦魏丹、范睢同時,其時中山入趙已久,安得尚屬魏?則牟所封必非鮮虞之中山,殆無疑義。張湛又以子牟為魏文侯子,蓋掍牟與摯為一人,其說尤謬,則楊倞已疑之矣。伯峻案:漢書藝文志有公子牟四篇,列道家。又案:錢穆先秦諸子系年考辨魏牟考云:後人疑列子為張湛偽書,然如此條陳義精卓,蓋得之古籍,或即四篇之遺,非湛所能偽。沈欽韓曰:張湛注云:「公子牟,文侯子。」公孫龍時,文侯後且百年,不得為文侯子也。釋文云:牟,莫侯切。好與賢人游,不恤國事;釋文云:好,呼報切。恤,雖律切。 而悅趙人公孫龍。〔注〕公子牟、公孫龍似在列子後,而今稱之,恐後人所增益以廣書義。苟於統例無所乖錯,而足有所明,亦奚傷乎?諸如此皆存而不除。伯峻案:漢志名家有公孫龍子十四篇,今本五篇,二千字,亦有疑為後人所偽者。樂正子輿之徒笑之。釋文云:輿音余。公子牟曰:「子何笑牟之悅公孫龍也?」子輿曰:「公孫龍之為人也,行無師,釋文云:行,下孟切。學無友,〔注〕不祖宗聖賢也。佞給而不中,〔注〕雖才辯而不合理也。釋文云:中,丁仲切。漫衍而無家,〔注〕儒墨刑名亂行而無定家。注「 定家」藏本、四解本作「一定之家 」。釋文云:漫音萬。衍,以戰切。好怪而妄言。 〔注〕愛奇異而虛誕其辭。欲惑人之心,屈人之口,與韓檀等肄之。」〔注〕韓檀,人姓名。共習其業。莊子云:「桓國公孫龍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解〕行不因師,獨學無友,辯而不中,於理漫衍而無所宗。其道能屈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也。韓檀,莊子雲桓團,俱為人名,聲相近者也。注「桓國」當從釋文作「桓團」 。「囿」本作「固」,今從藏本正。釋文「國」作「團 」,云:檀,不安切。肄,戈二切。肄,習也。團,大端切。囿音 又。伯峻案:「檀」 不當切「不安」(廣韻:檀,徒干切)「不」字疑誤。 「肄」亦不當切「戈二」(廣韻,肄,羊至切),「戈 」當為「弋」字之誤。「羊至切」與「弋二切」同屬喻母置韻。公子牟變容曰:「何子狀公孫龍之過歟?請聞其實。」〔注〕不平其言,故形於色;罪狀龍太過,故責其實驗也。子輿曰:「吾笑龍之詒孔穿,〔注〕孔穿,孔子之孫。世記雲,為龍弟子。詒,欺也。釋文云:詒音待,欺也。下同。言『善射者能令後鏃中前括,釋文云:鏃,作木切。中,丁仲切,下及注同。發發相及,矢矢相屬;釋文云:屬音燭,注同。前矢造准而無絕落,釋文云:造,七到切。後矢之括猶銜弦,視之若一焉。』〔注〕箭相連屬無絕落處,前箭著堋,後箭復中前箭,而後所湊者猶銜弦,視之如一物之相連也。釋文云:著,直略切,下同。堋音朋。復,扶又切,下同。湊,七豆切。孔穿駭之。龍曰:『此未其妙者。王重民曰:御覽七百四十五引「未」下有「躋」字。逢蒙之弟子曰鴻超,釋文云:逢,薄江切。怒其妻而怖之。引烏號之弓,綦衛之箭,〔注〕烏號,黃帝弓。綦,地名,出美箭。衛,羽也。王重民曰:王引之始以綦衛為一物,謂皆是箭竹之名。其說曰:「方言曰:簙,或謂之箭里,或謂之綦。竹譜曰,『●中博箭。』以●為博箭謂之棋,以●為射箭則亦謂之棋耳。淮南兵略篇注云,『淇衛箘□,箭之所出也。』竹譜引淮南而釋之雲,淇園,衛地,毛詩所謂「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是也。淇乃衛之水名,先言淇而後言衛,則不詞矣」。王氏以衛非地名甚是;而以綦亦為箭竹之名,恐非也。烏號為弓之善者,則淇衛亦當為箭之善者。博箭與射箭不同,而以博箭為射箭之善者,可乎?淮南子兵略篇「淇衛箘□」,若皆是箭竹之名,則廣雅釋草「箘簬●箭也」 ,何以獨遺淇乎?蓋淇(或綦)為箭竹之說,張楫亦以為於古無征也。竹譜曰:「●,細也。」淇自是衛之淇園。淇衛即指淇園之美竹。以淇園之美竹為箭,故能與 烏號桑柘之勁弓相對也。況淇衛為箭竹,箘□亦為箭竹,焉見其不能相偶也?王氏之說失之於泥。至「綦衛」,淮南原道篇作「綦衛」,兵略篇作「 淇衛」,並通假字;當以作「淇衛」者為正。御覽七百四十五引列子亦作「淇衛」。又按釋名曰:「矢旁曰羽,齊人曰衛。」張注曰:「衛,羽也」,即本於此。釋文云:號,戶羔切。綦音其。史記云:綦國之竹。晉灼曰:衛之苑多竹篠。射其目。釋文云:射,食弋切。矢來注眸子而眶不睫,王重民曰:御覽三百五十引「來」作「未」,與釋文本同。又七百四十五引「來注」兩字作「至」。疑「來」字本衍文也。「至」與「注」義同。下文雲,「矢注眸子而眶不睫」,正承此言,則「來」字為衍文甚明。伯峻案:王說未審。「來」字當從釋文作「末」。矢末謂矢尖也。御覽三百五十引作「未」,又「末」字之誤刻。釋文作「矢末」,云:末一本作來。眸,莫侯切。眶音匡。睫本作□,目瞬也,下同。□,且洽切。任大椿曰:類篇,睫□並失涉切,目動貌,故睫一本又作□。史記扁鵲傳:「忽忽承□。」索隱曰,「□即睫也」,此睫□相通之證也。又釋文訓睫為目瞬。考類篇,目開合數動搖曰瞬。韓非子喻老篇:「惠子見鄒君曰,今有人見君則□其一目,奚如?君曰:我必殺之。惠子曰:瞽兩目□君,奚為不殺?曰:不能勿□。」此□字之義,可與□之訓瞬相證。矢隧地而塵不揚。』〔注〕箭行勢極,雖著而不覺,所謂疆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也。釋文「穿」作「撤」,云:隧音墜。弩,其兩切。撤一本作穿。縞,古老切。是豈智者之言與?」釋文云:與音余。公子牟曰:「智者之言固非愚者之所曉。〔注〕以此言戲子輿。後鏃中前括,鈞後於前。〔注〕同後發於前發,則無不中也。近世有人擲五木,百擲百盧者,人以為有道,以告王夷甫。王夷甫曰:「此無奇,直後擲如前擲耳。」庾子嵩聞之,曰:「王公之言闇得理。」 皆此類也。注汪本「 後發」作「發發」,「百擲」作「 者擲」,「嵩」作「松」,今從北宋本、藏本訂正。釋文云:擲,直炙切。矢注眸子而眶不睫,盡矢之勢也。〔注〕夫能量弓矢之勢,遠近之分,則入物之與不入,在心手之所銓,不患所差跌。今設令至拙者闇射箭之所至,要當其極。當其極也,則豪分不復進。闇其極,則隨遠近而制其深淺矣。劉道真語張叔奇云:「嘗與樂彥輔論此雲,不必是中賢之所能,孔顏射者則必知此。」湛以為形用之事,理之粗者;偏得其道,則能盡之。若庖丁之投刃,匠石之運斤,是偏達於一事,不待聖賢而後能為之也。釋文云:分,符問切。差跮音蹉絰。語,魚據切。子何疑焉?」〔解〕鈞後於前者,百發如一焉,故視之若一耳。眶不睫者,矢勢至睫而盡矣,故塵不揚於地;非是中睫而落也。子輿之聞視之若一也,則謂自弦及堋箭相連接不絕如一焉;聞注眸而墜,則謂射目不入。是解之不了於至理,非公孫龍之詭妄焉。樂正子輿曰:「子,龍之徒,焉得不飾其闕?釋文云:焉,於虔切。吾又言其尤者。〔注〕尤,甚。龍誑魏王曰:『有意不心。〔注〕夫心寂然無想者也。若橫生意慮,則失心之本矣。〔解〕心之動者為意。世人皆識其意,而不識其心。有指不至。〔注〕夫以指求至者,則必因我以正物。因我以正物,則未造其極。唯忘其所因,則彼此玄得矣。惠子曰:「指不至也。」〔解〕凡有所指皆未至也。至則無指矣。有物不盡。〔注〕在於粗有之域,則常有有;在於物盡之際,則其一常在。其一常在而不可分,雖欲損之,理不可盡。唯因而不損,即而不違,則泰山之崇崛,元氣之浩芒,泯然為一矣。惠子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也。」〔解〕若盡則非有也。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者,折之雖多,但微細,而理不應盡也。注「棰」 北宋本作「桱」,世德堂本作「神」。有影不移。 〔注〕夫影因光而生。光苟不移,則影更生也。夫萬物潛變,莫不如此。而惑者未悟,故借喻於影。惠子曰:「飛鳥之影未嘗動也。」〔解〕移則影變矣。新新相及,故不見其移焉。注「未嘗」汪本作「 未宜」,今依藏本正。「光苟不移」不 字疑衍。釋文云:借,子亦切。髮引千鈞。〔注〕夫物之所以斷絕者,必有不均之處。處處皆均,則不可斷。故發雖細而得秤重物者,勢至均故也。〔解〕細而眾鈞,可以舉重;亦猶毛之折軸積而不輕也。伯峻案:墨子經下云:「均之絕不,說在所均」。白馬非馬。〔注〕此論見在多有辯之者。辯之者皆不弘通,故闕而不論也。〔解〕白以命色,馬以命形。白馬非馬,辯形色也。注「見在」本作「見存」 ,藏本作「見在」,今從藏本正。釋文云:見,賢遍切。孤犢未嘗有母。』〔注〕不詳此義。〔解〕謂之孤犢,安得有母也。釋文云:犢音獨。其負類反倫,不可勝言也。」〔注〕負猶背也。類,同也。言如此之比皆不可備載也。釋文云:勝音升。公子牟曰:「子不諭至言而以為尤也,尤其在子矣。〔注〕尤失反在子輿。夫無意則心同。〔注〕同於無也。無指則皆至。〔注〕忘指,故無所不至也。盡物者常有。〔注〕常有盡物之心。物既不盡,而心更滯有也。注「滯有」四解本作「帶有」。影不移者,說在改也。〔注〕影改而更生,非向之影。墨子曰:「影不移,說在改為也。」髮引千鈞,勢至等也。〔注〕以其至等之故,故不絕。絕則由於不等。故墨子亦有此說也。白馬非馬,形名離也。〔注〕離猶分也。白馬論曰:「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尋此等語,如何可解,而猶不歷然。孤犢未嘗有母,非孤犢也。」〔注〕此語近於鄙,不可解。俞樾曰:「有母」下當更疊 「有母」二字。本云:「孤犢未嘗有母。有母,非孤犢也。」莊子天下篇釋文引李云:「駒生有母,言孤則無母。孤稱立,則母名去也。」此可證「有母非孤犢」之義,因古書遇重字多省不書,但於字下作二畫識之,故傳寫脫去耳。伯峻案:俞說是也。張注以為此句不可解,疑其所據本即已脫去,以致文意不明,故謂不可解也。但道藏本林希逸口義雲,「既謂之孤,則未嘗有母矣。謂之有母,則非孤犢也」,似其所見本疊 「 有母」兩字,或為後人所增歟?釋文云:解音蟹,下同。樂正子輿曰:「子以公孫龍之鳴皆條也。〔注〕言龍之言無異於鳴,而皆謂有條貫也。北宋本「之鳴」作「於馬」,注同,汪本從之。藏本作「於鳴」,又注「無異於鳴」作「無異於馬」。秦恩復曰:當作「 於馬」。伯峻案:秦說未審,今依世德堂本正。釋文云:公孫龍,平原君之客,字子秉,趙人。一本作公孫龍於馬,並注無異於鳴亦作無異於馬。雲馬者,白馬論之義也;雲鳴者,但鳴而無理趣取,為義則長矣。設令發於餘竅,釋文云:竅,口吊切,穢穴也。子亦將承之。」〔注〕既疾龍之辯,又忿牟之辭,故遂吐鄙之慢言也。伯峻案:注「之慢」當乙正。公子牟默然良久,告退,曰: 「請待余日,釋文云:日,人質切。更謁子論。」〔注〕既忿氣方盛而不可理論,故遜辭告退也。〔解〕失理而忿者,不可與言,故告退也。注「理論」北宋本、藏本作「理諭」。
堯治天下〔注〕天下欲治,故堯治之。釋文云:堯治天下為句。治,直吏切,「治歟」 「治名」「治道」同。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歟,不治歟?不知億兆之願戴己歟?不願戴己歟?〔注〕夫道洽於物者,則治名滅矣。治名既滅,則堯不覺在物上,物不覺在堯下。注「洽」各本作「治」,今依北宋本訂正。釋文云:洽本作合。顧問左右,左右不知。問外朝,釋文云:朝音朝。伯峻案:「音朝」之「朝」當作「潮」。外朝不知。問在野,在野不知。〔注〕若有知者,則治道未至也。堯乃微服游於康衢,聞兒童謠曰:「 立我蒸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注〕蒸,眾也。夫能使萬物鹹得其極者,不犯其自然之性也。若以識知制物之性,豈順天之道哉?江有誥曰:極、則為韻,古音同在之部。伯峻案:古音之部有平上入之分,按之詩經楚辭及群經諸子之用韻者 皆劃然不相溷也(說詳段玉裁六書音韻表)。此極則兩字皆之部入聲字。又案:文遠班固西都賦「采游童之讙謠 」,李善注即引列子,可見此謠早見於古書,偽作列子者用之也。堯喜問曰:「誰教爾為此言?」王重民曰:「誰」,御覽四百六十七引作「疇」,類聚五十六引作「孰」。釋文「誰」作「●」,云:●古疇字,直留切,誰也。童兒曰:「我聞之大夫。」問大夫。四解本無此三字,此三字蓋不可省。大夫曰:「古詩也。」〔注〕當今而言古詩,則今同於古也,堯還宮,召舜,因禪以天下。〔注〕功成身退。釋文云:禪,時戰切。舜不辭而受之。〔注〕會至而應。〔解〕夫貴其身以居眾人之上也,則常懼不尊於人;愛其身以居眾人之上也,則常恐不益於物。若兼亡於天下者,則順之而不宰,理之於未萌;取之不以為尊,去之不以為失。如天之運,四時成焉;如地之載,萬物生焉。功成事遂而身退者也,故無私焉。夫能無私也,禪大位而不□,受大位而不辭也。俞樾曰: 「辭」通作「詞」。釋名釋典藝曰:「詞,嗣也。」故 「辭」亦通作「嗣」。尚書大誥篇:「辭其考我民。」 辭即嗣也。顧命篇:「恐不獲誓言嗣。」嗣即辭也。說詳群經平議。蓋「辭」籀文作「●」,本與嗣同聲,故得通用。堯典篇:「舜讓於德弗嗣」,而此雲「舜不辭而受之」,然則古本堯典作弗辭也。所謂「舜讓於德」 者,讓當為攘。禮記曲禮篇注曰,「攘古讓字」,然則古本堯典必作「舜攘於德」也。攘者,取也。尚書微子篇枚傳曰:「自來而取曰攘。」舜無得天下之心,而天下自來,是其取天下也以德取之也。正所謂自來而取曰攘也。故曰「舜攘於德弗辭」。下文無帝堯申命之文,而即紀元曰受終之事,然則舜之不辭審矣。賴列子此言可以見尚書之古義。余作群經平議未見及此,故具說之。
關尹喜曰:「在己無居,〔注〕泛然無系,豈有執守之所?釋文云:泛,芳劍切。系音計。形物其箸。〔注〕形物猶事理也。事理自明,非我之功也。盧文弨曰:「箸」古「 著」字。伯峻案:莊子天下篇作「形物自著」。細味張注,似張湛所據本亦作「自箸」。作「其」者於義不長,或為字之訛誤歟?其動若水,〔注〕順水而動,故若水也。其靜若鏡,〔注〕應而不藏,故若鏡也。其應若響。〔注〕應而不唱,故若響也。〔解〕夫至極者神也。微妙玄通,深不可極。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常在於己而莫知其居,形萬物而不可著見。其動若水,潤下而濟上;其靜若鏡,照用而不疲;其應若響,不遺於物。此養神之至理也。釋文云:應音□。伯峻案:「音□」之「□」 或作「應」,誤。故其道若物者也。物自違道,道不違物。〔注〕同於道者,道亦得之。〔解〕此至道者非有形之物,而善應而不遺;故物自違道,道不違於物也。釋文「道不違物」作「道亡違物」 ,云:亡音無。一本作道不違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注〕唯忘所用,乃合道耳。欲若道而用視聽形智以求之,弗當矣。〔解〕欲得善為此道者隳支體,黜聰明,虛其心而養其神,則自然而自證也。 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用之彌滿,六虛廢之,莫知其所。〔注〕道豈有前後多少哉?隨所求而應之。〔解〕唯此養神之道難知難見,非有非無。瞻之者居萬物之先,輕忽之者不與物競。用之,則六虛皆備;廢之,則莫知所存。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其至矣哉!亦非有心者所能得遠,亦非無心者所能得近。〔注〕以有心無心而求道,則遠近其於非當;若兩忘有無先後,其於無二心矣。〔解〕有心而求之者,自遠於道,非道遠之也;無心而合道,自近於道,非道近之也。有心無心,人自異耳,道無遠近也。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注〕自然無假者,則無所失矣。俞樾曰:「而性成之」 當作「性而成之」。湯問篇,「默而得之,性而成之」 ,是其證。知而亡情,「亡」北宋本、吉府本、世德堂本作「忘」。釋文云:亡本作忘。能而不為,真知真能也。〔注〕知極則同於無情,能盡則歸於不為。〔解〕唯默然而內昭,因性而成者,乃得之矣。知因性者,必亡其情。能亡其情而無為者,此乃真知真能也。發無知,釋文云:發無知一本作為廢無知,下作廢無能。何能情?發不能,何能為?〔解〕夫發者,起人所不能知,更何能為情哉?發起人所不能為,復何能自為情哉?惑者變性以為情,智者變情以為性。故易曰,「不性其情,何能久行其正也」。秦恩復曰:解「 不性其情」二語乃易「利貞者性情也」王弼注文。陶鴻慶曰:殷氏釋文云:「一本作廢無知廢無能」。今案發亦讀為廢。發廢古同聲通用,說詳王氏雜誌史記平原君傳。疑此文本作「廢知何能情,廢能何能為」。廢知即無知,廢能即無能。故下以聚塊積塵為比。或本有作「 無知無能」者,校者旁註而傳寫誤合之耳。聚塊也,積塵也,〔注〕此則府宅。「塊」世德堂本作「瑰」,誤。雖無為而非理也。」〔解〕夫無為者而無不為也。若兀然如聚塊、積塵者,雖則去情無為,非至理者也。釋文云:雖無為而非理也一本漏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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