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怪」如何一次次顛覆武俠電影的敘事和審美？

來源： 《視聽》雜誌 王萌/文

香港電影在我國電影史上佔有重要地位，而徐克是香港電影人中的佼佼者，他不僅繼承了香港武俠電影的優秀製作傳統，而且通過自己的電影在弘揚中國傳統文化、表現中華民族文化底蘊方面進行了深刻的探索，形成了具有鮮明個人風格和文化意蘊的獨特電影世界。從這一角度而言，徐克以及他的電影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香港電影對於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繼承與發展。

一、香港「新浪潮」電影及徐克武俠電影概述

上世紀 70 年代末 80 年代初，香港電影「新浪潮」中，一批掌握著專業電影知識的「海歸派」導演，拍攝了一批具有強烈影射現實意味，技巧前衛，素質精良的作品，震撼了當年的香港影壇。這批「新生力量」的出現為香港電影事業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他們創作電影改變了傳統的香港電影的敘事以及拍攝的固化模式，使香港電影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徐克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被外界譽為「徐老怪」導演的徐克，以其獨特的創造力賦予武俠電影新的形式，他的影片創意獨特，風格多變。作為香港「新浪潮」電影主角之一的徐克最為顯著的特點就是對電影特技的成功運用。從他的第一部電影《蝶變》開始，乃至隨後的《地獄無門》《新蜀山劍俠傳》等電影，無一不為觀眾展現了電影后期特技製作的強大能力。而作為徐克代表作的《倩女幽魂》，則是很好地體現了徐克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這部影片向人們演繹了人鬼情未了的愛情故事，塑造了小倩這個家喻戶曉的角色。

二、徐克武俠電影的風格特點

徐克武俠電影的風格特點從敘事上來說是前衛的、多變的，但是徐克在劍走偏鋒的同時沒有放棄社會主流思想，並且能從中尋求新的切入點。在主流題材中不斷地注入新的電影元素，塑造新的英雄形象。

（一）顛覆性與前衛性的敘事風格

徐克的第一部電影作品《蝶變》，電影情節的開展恰如其名字一樣，徹底顛覆了傳統武俠電影的敘事規律。影片從一位完全不懂功夫的普通角色入手，以一個「江湖旁觀者」的身份去看待電影江湖中的「血雨腥風」。整部影片從電影開場開始就陷入了一種懸疑的氛圍之中，電影中的「江湖」被設計成為一個奇異、懸疑、陰森的存在，這與傳統武俠電影的套路化的環境和氛圍塑造有著天壤之別。在影片上映的 1979 年，人們的思想都還處於比較保守的狀態中，徐克卻敢於用一種比較激烈的表達手法，在電影中宣揚新的觀點與視角，僅從這點來看徐克的敘事風格就足夠前衛。

（二）主流中求新意

在早期的電影探索中，徐克追求的是多變的電影風格。隨著 1984 年成立工作室，到 1990 年這六年期間，徐克的電影風格從偏鋒路線改走主流路線。在主流影片的創作過程中，徐克在主流題材中不斷地注入新的電影元素。

1987 年由徐克監製的電影《倩女幽魂》是鬼怪電影中的經典之作，然而這部電影卻從西方電影中萃取精華，將原本的鬼怪電影的題材升華成讚美愛情的電影層次。徐克將「妖魔」的世界與愛情故事巧妙地結合到了一起，用徐克式天馬行空的拍攝製作，讓無數電影觀眾記住了聶小倩與寧采臣之間的愛情故事。甚至多年以後，「女鬼與書生」的搭檔仍然被人們反覆翻拍和模仿。

（三）塑造英雄形象

在徐克的電影中一個標誌性的特徵就是英雄情結。徐克在不同的時代塑造了一個個不同的英雄形象。電影《黃飛鴻》中，徐克一改以往的特技路線，扎紮實實地走起了踏實的拳腳路線，影片中李連杰塑造的「黃飛鴻」，不單單是空有功夫的武將，而是憑藉功夫向人們表現強烈的愛國主義，他的愛國精神深深地激勵著人們。

三、徐克武俠電影中的審美體現

意境是中國傳統美學思想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東方美學的核心範疇之一。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導演開始注重自己電影中對於意境的刻畫，電影中努力體現東方美學。這從張藝謀導演的《英雄》《滿城盡帶黃金甲》等能明顯看出「中國製造」的符號。通過對於電影意境的構建，不但能夠表現出中國傳統文化和思想，在作品中呈現出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空間，還用那如畫般的影像深深地吸引著觀眾的眼球。

（一）徐克武俠電影中的意境美

徐克在電影意境的營造上顯現出了「徐老怪」的獨特之處，在電影創作中除了通過燈光、音效、色彩等元素之外，還大膽引入中國傳統審美與東方美學特徵，運用詩意的鏡頭語言，孕育出具有濃厚東方美的電影意境。例如《倩女幽魂》中，電影整體畫面呈現著暗藍的色調。如泣如訴的幽咽簫聲、落葉蓋滿荒僻石徑的古寺、素紗飛揚、長袖翻舞的女子，組合成一個肅殺凄冷的人間鬼蜮，讓人在感到詭異的同時卻又沉迷於這幽深的古寺之中，使得男女主角之間陰陽兩隔的愛情更為凄婉動人。

與《倩女幽魂》相比，《青蛇》的畫面則給人如水墨畫一樣的感覺。電影在表現白娘子和許仙愛情的故事中，運用浪漫抒情的手法構建了一個極其夢幻並且充滿詩意的電影意境，這種電影構建方式，不僅讓觀影者產生對於愛情的美好感受，還能在電影中強化主人公愛情的悲劇色彩。

（二）徐克武俠電影中的思想美

電影真正能夠打動觀眾的是電影中所講的故事，以及在故事中孕育的電影的主題和導演要表達的思想。徐克武俠電影的思想之美也可以從其全盛時期的電影中體現出來，主要有俠義精神和愛國情懷兩種。

1.俠義精神

俠義精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之一，無論是從傳統的儒家文化、道家文化，還是從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歷史中，國人在多年的道德意識形態的形成過程中，都對「俠義」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徐克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深刻感受到了俠義精神與俠義文化，從而在電影創作中真正體現了俠義的精神內涵，例如通過《黃飛鴻》系列電影成功塑造了黃飛鴻的民族英雄形象，通過《新龍門客棧》塑造了周淮安、邱莫言等磊落儒俠的形象。

2.愛國情懷

在徐克的電影中，觀眾總是能夠感受到一種很強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懷。從電影《刀馬旦》到《黃飛鴻》系列都是講述在中國特殊年代背景下發生的故事，而恰恰只有在這種特殊年代背景下才能展現出強烈濃厚的愛國主義情懷和民族自尊心。徐克通過特殊時期的歷史背景，運用自己擅長的電影藝術表現，來詮釋已經被人們所熟知的東西並被觀眾記住和喜愛，這也是徐克電影的魅力所在。

（三）徐克武俠電影中的人性美

徐克武俠電影中的人性美一方面體現在電影中的小人物身上，另一方面則體現在主要人物相互的情意中。最能體現人性美的就是《新龍門客棧》中的「金鑲玉」這一角色。電影中的金鑲玉風情萬種，巾幗不讓鬚眉，而在影片開頭部分她卻是毫無道德和責任感的，甚至一出場她就殘忍地做著「人肉買賣」。隨著電影情節的不斷推進，以東廠為代表的邪惡勢力與以周邱兩人為代表的江湖俠義人士之間的矛盾不斷升級。金鑲玉在與邱莫言不斷的交談爭鬥中逐漸呈現出善良的本性。直到在影片結尾，邱莫言被黃沙吞噬的場景喚醒了她多年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良知。整部電影表面上看似是江湖中人同朝廷官員之間的較量，但實際隱藏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人的良知。這種被隱藏的人性舒展恰好是徐克要向世人揭示的內容。

徐克的武俠電影既有眼花繚亂的武打功夫鏡頭，又不缺乏讓人動容的親情、友情、愛情。「《新龍門客棧》中邱莫言與周淮安的愛情若隱若現、壓抑悲涼，最終兩人的愛情被深深地埋葬在黃沙中，留下的只是漫天的黃沙和染血的刀劍，讓人扼腕不已」。

在徐克的電影中，但凡有愛情戲碼的故事，結局大都是不盡如人意的。這也是徐克的一種獨特而又慣有的敘事方式。徐克善於將英雄與愛情完美地結合，不論是神魔戀還是被壓抑的愛情，抑或跨越種族的人妖戀，幾乎都是浪漫愛情與壯美豪情合二為一，由此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電影魅力，其中也包含著徐克導演所要表達的人生的宿命與無奈。而恰恰正是因為這些情意的存在，使得徐克與徐克的電影江湖顯得更加出彩，故事更加動人，使人頓生無限回味。

四、結語

武俠電影作為中國唯一自產的類型片，曾幾何時幾乎橫掃全球，影響力遍及華人世界，更成為文化軟實力輸出的一部分。然而新千年之後，武俠電影不可避免地走向沒落。此時此景，一方面，以徐克、陳可辛為代表的香港老影人試圖以技術革新重塑輝煌，另一方面，大陸新晉武俠電影則在視聽奇觀和精神內核上雙重發力，以創新求變。而徐皓峰成功地走出了不同於這兩者的一條新路，在對前輩電影融會貫通的基礎上，形成獨具特色的武俠美學體系。不在江湖的徐氏硬派武俠自成一派，為觀眾還原了真實的武林。如果說港台新武俠營造了一個武俠烏托邦，那麼徐皓峰的作品恰恰是反烏托邦，用武行的沒落佐證了這種烏托邦的美好和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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