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崩潰前,紫禁城裡的哭聲-中國選舉與治理網

大清崩潰前,紫禁城裡的哭聲作者:黃波來源:時代周報來源日期:2011-4-28  1911年10月(舊曆辛亥年),武昌一聲槍響。與精心謀劃但終告失敗的黃花崗起事等暴動相比,這一次,革命黨可謂倉猝而應,事前並無成算,但卻取得了如孫中山事後所承認的「意外的成功」。

  從黃花崗到武昌,革命黨的力量並未得到實質性改觀,但相形之下,厭棄大清王朝的陣營卻是明顯擴大了,否則無法解釋作為孤城的武昌一聲號召,居然引來了全國各地的響應,而且在這些響應的地方,出面主持獨立的多數並不是革命黨人。

  「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歷史循環的定理再一次顯露了它的偉力:綿延了兩百餘年的大清王朝仍然是自己打敗了自己。

  「軍隊要在皇室手裡」

  慈禧光緒死後,作為最高掌權者的攝政王載灃實在有點力小而任重。

  載灃身份頗為特殊,他既是光緒之弟,又是慈禧最寵愛的大臣榮祿之婿,故當慈禧不愜於首席軍機奕劻之際,乃命載灃入軍機以分其勢。這就是載灃進用之因。

  載灃此人其實也沒有多少明顯的缺點,但能力平庸卻是不可諱言之事實。能力平庸一點,如果謹慎小心,不亂變更,也許還可以維持守成的局面,但載灃卻想干成一件大事,以確保清皇室的萬世基業。清季革命黨以滿漢民族矛盾作為他們向清王朝攻擊的利器,如何防範?溥儀《我的前半生》中說載灃1901年到德國去了一趟之後,自以為取得一條真經,即「軍隊一定要放在皇室手裡,皇族子弟要當軍官」。派遣滿洲少年親貴們放洋學習軍事乃流行開來,年輕人當然都是有權力欲的,親貴們回國後在這一點上便很容易和載灃達成了共識。

  不論是非,單純從統治效果上分析,讓所謂自己人抓兵權當然是不錯的,但也要看時機是否得當情勢是否許可。對於在種族革命風暴中風雨飄搖的清王朝來說,在軍隊中排漢不是正好給革命黨提供了攻擊的炮彈嗎?而就當時的客觀情勢言,以袁世凱為代表的漢人在軍隊中苦心經營多年,手下高級軍官均唯其馬首是瞻,又怎能通過換上一些並未打過仗的滿洲少年親貴統領,就令軍隊改心歸順?

  載灃把袁世凱驅趕回鄉,逼使後者以息影山林的方式韜光養晦,這是其權力攀上頂峰的標誌,也是他決心要干一件大事的開端。開端似乎很成功很順利,袁世凱貓在鄉下裝作以垂釣賞雪打發光陰,北洋武人發了幾句牢騷但也沒有什麼大的嘩變,但成功的開端卻隱藏著失敗的結果。當武昌槍響,曾到德國學習軍事的旗人蔭昌奉命率軍前往鎮壓,而袁世凱的舊部均不聽其號令時,載灃還是得把袁世凱請回來。儘管時移勢異,這一次,再回來的袁世凱的要價比當初高出了許多,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請來救命的「催命郎中」

  清廷前倨後恭地請回袁世凱,實為萬般無奈之舉。袁世凱勢力在清末逐步發展,漸成尾大不掉之局,其實不僅被載灃等滿人視為大忌,另外一些忠於清廷的漢族大臣也對他充滿了疑慮。

  曾為軍機大臣做秘書的高樹所撰《金鑾瑣記》錄有一詩,專門寫袁世凱當年進京的氣派,詩曰:「衛士持槍似虎熊,桓溫入覲氣何雄;玻璃窗內頻探望,暗暗心憂兩相公。」詩後自註:「項城( 「項城」為袁世凱的郡望,編者注。 )在湖園入覲,衛士如虎如熊,有桓溫入覲之概,王、瞿兩相國在玻璃窗內觀之。觀後,憑几而坐,默然不言者良久。」

  「王、瞿兩相國」,就是兩位軍機大臣王文韶和瞿鴻機。當時慈禧猶在,袁世凱會不會像東晉權臣桓溫一樣威脅皇室,已經是有眼光的人們揮之難去的陰影。現在,袁世凱劉郎重到,而且所攫取的權力更大,皇室所能制衡的牌更少,當年的這個問題顯然是更加尖銳更為緊迫了。

  在清廷被迫解散讓漢人憤懣的「皇族內閣」,任命袁世凱為內閣總理大臣,授其組閣之權的時候,中外朝野都在嚴重關切袁世凱下一步的動作。但袁世凱卻還在發揮他的演員天賦,若無其事一般。《凌宵一士隨筆》記載,袁世凱入京組閣,一位日本外交人員與其有舊,第一個請見,密詢袁意,「袁氏力言『靖亂報國,之死靡他』,忠誠溢於言表,某氏曰:『信乎』?袁益指天日為誓。」

  「忠誠溢於言表」的袁世凱看來不會辜負「救命」的重託了,但實際上,他做的卻是「催命郎中」的工作。就在他發誓的同時,套向大清王朝的繩索也越收越緊。

  袁世凱將權力集中於自己手中的第一步,就是要求停止入對奏事。內閣一成立,袁氏開單列舉的事項大要為:

  除照內閣官制召見國務大臣外,其餘召見官員,均應暫停止;總理大臣不必每日入對,遇有事件奉召入對,並得隨時自請入對。除照內閣官製得由內閣國務大臣具奏外,其餘各衙門應奏事件,均暫停止。所有從前應行請旨事件,均咨行內閣核辦,其必應具奏者,暫由內閣代遞,凡無須必請上裁事件,均以閣令行之。

  清廷無可奈何,一一從其請,並下詔:此後奏事人員,於章程未定以前,關於國務有所陳述者,均暫呈由內閣核辦,毋須再遞封奏,以明責任,而符憲政。

  袁世凱這一步棋的要害在於,將入對奏事之權,都集中到了以他為首腦的內閣,各衙門對內閣負責,聽內閣號令,不再像過去那樣還要向皇帝「請旨」,而他自己什麼時候面見皇帝,可以隨心所欲,這意味著國家無論發生了什麼大事,總理大臣是否想讓皇帝知道,什麼時候想讓皇帝知道,都由總理大臣所掌控。

  這樣一種政治格局,當然是虛君立憲之本義,否則袁世凱所組建的也不配稱為「完全責任內閣」了。遺憾的是,從結果上分析,袁世凱集權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實行真正的憲政。

  袁世凱集權的第二步是逼攝政王辭位。隆裕太后也只能允之,下詔准攝政王退位,並再次強調「用人行政,均責成內閣總理大臣」。經過政治上的集權,外靠嫡系的北洋武裝,這個時候,袁世凱取清廷而代之的條件可以說已完全成熟。難道中國歷史上奪權篡位的一幕又要上演了嗎?

  中國人對這樣的一幕當然太熟悉了,而且誰都知道,只要以武力作後盾,幾乎沒有不成功的。然而這種做法也有一個缺點,儘管歷史多由勝利者書寫,但到底不是多麼光彩的事情,道德上的罵名有留存到身後的危險。

  歷史上有人為了讓猶豫不決者狠下心來,大膽篡弒君上,勸其「勿慕虛名而遭實禍」,現在大權在握的袁世凱當然不想遭實禍,但也並不想拒絕虛名而背上惡名。

  袁世凱到底是袁世凱,他要做權臣,要奪人之國,也會大不一樣。

  怕不怕法國大革命?

  辛亥革命大幕揭開之後,一時形成革命黨在南、清王朝在北的對峙格局。而能夠打破這種格局的唯一力量,就是袁世凱。袁世凱倒向哪方,哪方就會取得勝利。

  對峙雙方於此當然心知肚明。清廷一方,固然授袁世凱以重權乃至全權,只求保住皇位;革命黨一方,當日既把推翻清室、將國體由君主制變為共和制視為終極訴求,對袁世凱也極盡遊說、籠絡之能事。而袁世凱,當然樂得左右逢源,既以南制北,又以北制南,最後坐收漁翁之利。於是,表現在戰場上,袁世凱的北洋武裝和革命黨打打停停,使自己手中始終保持對南北雙方都帶有挾制性的籌碼,而私底下,卻是信使不斷,經過幾輪交易,終於達成一致,即袁世凱只要不維繫清王朝政權,則革命黨擁護袁世凱做共和國第一任總統。

  南北雙方對袁來說,既是需要震懾的對象,又都可以拿來利用。兩者比較,袁對南方革命黨施展手段相對容易,只要軍事上維持高壓態勢就行了,而北方到底是一個綿延了兩百餘年的政權,存有一定的根基。更重要的是,袁世凱無意施暴,不想留下用武力欺負孤兒寡婦的千載惡名。

  不動武力,袁世凱也實現了自己的目標。他對清廷的手段無非兩個字,哄與嚇。

  首先是以前線軍官催餉的電報為憑,脅迫親貴王公捐款接濟軍用。清廷下詔,諄諄教導王公大臣們,「當凜多藏厚亡之戒,效毀家紓難之忠」,然而應者寥寥。當過首席軍機的奕報效不過十萬兩,余者二三萬兩。在袁世凱這種恐嚇手段之下,重私蓄而輕國難的王公大臣們難免都要打自己的小九九了:這樣打下去,朝廷在不在尚是一未知數,而我們的私財恐怕早就打了水漂!於是自然不會站在堅決鎮壓革命的一方了。

  其次是以所謂優待清室條件作誘餌,最後則是危言聳聽,對隆裕太后出之以恫嚇。這一哄一嚇的手腕,均在其要求清帝退位的密奏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密奏中,他先以國務總理大臣的身份,大嘆了一番苦經,「無餉可籌,兵不敷遣,度支艱難,計無所出,籌款之法,羅掘俱窮,大局岌岌,危逼已極,……臣等受命於危急之秋,誠不料國事敗壞一至於此也」,又抬出南方,「民軍之意,萬眾之心,堅持共和,別無可議」,接著安撫皇室,「民軍亦不欲以改民主,減皇室之尊榮」。

  最妙的是最後一段,「讀法蘭西革命之史,如能早順輿情,何至路易之子孫,靡有劫遺也。民軍所爭者政體,而非君位,所欲者共和,而非宗社。我皇太后皇上何忍九廟之震驚,何忍乘輿之出狩?必能俯鑒大勢,以順民心。」

  法國大革命,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后是上了斷頭台的,此處分明是恐嚇隆裕太后:若不及早退位,清皇室將蹈法王之覆轍。有意思的是,主旨是恐嚇別人,但從字面上看,卻合情合理,而又哀惋動人,彷彿時時處處都在替別人著想。

  救亡策失靈

  清王朝立國兩百餘年,其制度之成熟和完善已達傳統社會的頂點,在對內治理上,也常自誇其所謂迥異於前朝的深恩厚澤。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為什麼到了最後卻被一個袁世凱玩弄於股掌之中?眼看袁世凱的繩索越收越緊,它就全然沒有補救和反抗的辦法嗎?

  清廷當然是不甘心覆亡的,它也採用了一些救亡策,只是時移勢變,均歸無效。

  武昌起義後六日,江蘇巡撫程德全即請狀元實業家張謇草疏,與山東巡撫孫寶琦等聯銜入奏,請現任親貴內閣解職,處分釀亂禍首,提前宣布憲法。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挽救人心的辦法。可是清廷卻把這一道奏疏「淹」了,即既不公開也不批複,算是冷處理。不料,駐軍灤州(今河北灤縣)的第二十鎮統制張紹曾因受革命黨遊說,聯合其他軍人列舉速開國會、改定憲法、特赦黨人、組織責任內閣,皇族不得充任國務大臣等十二款,給清廷發了個電報。灤州就在京城的邊上,這份武人的電報等於就是兵諫。而這時又傳出離北京不遠的太原宣告獨立、巡撫被殺的消息,京城裡盛傳張軍即至,人心惶惶。在武人的威脅下,清廷下詔罪己:

  「政地多用親貴,則顯戾憲章;路事朦於僉壬,則動違輿論。促行新治,而官紳或借為網利之圖,更改舊制,而權豪或只為自便之計。民財之取已多,而未辦一利民之事;司法之詔屢下,而實無一守法之人……以前舊制舊法有不合於憲法者,悉皆除罷。」

  武人干政,動輒就要發一道通電,眾所周知此乃民國時期的奇特景觀。開此例的,就是張紹曾,然而關於近代史的書籍對此卻要大加讚揚。

  清廷罪己的同時,又下詔准組完全責任內閣,不再任用親貴。詔書中「懿親執政,與立憲各國通例不合」云云,本來是國人早就一再指出的,現在進入詔書真令人感慨。

  更大的動作是下詔解除黨禁: 「黨禁之禍,自古垂為炯戒,不特戕賊人才,抑且消沮士氣……茲特明白宣示,與民更始……嗣後大清帝國臣民,苟不越法律範圍,均享國家保護之權利,非據法律,不得擅以嫌疑逮捕。」

  罪己,實行責任內閣制度,解除黨禁推行政黨政治,清廷的這幾步都是為了喚回已經流失的民心,特別是對立憲派來說,現在清廷所允諾者就是他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訴求—以和平的方式走憲政的道路,但為什麼即使是立憲派,對清廷拋出的最後的救亡策也無動於衷呢?

  原因簡單得很,人心已冷,誰也沒有再耗下去的興緻了。

  綿延了兩百餘年的大清帝國這時就像一棵大樹,蠹蟲在裡面刨其根本,外面有人推搡,還有一些人則冷眼旁觀,這樣一種局面,它哪有不倒的道理呢?

  隆裕掩面而泣

  南北相持,最大的受益者將是袁世凱,這種趨勢已經明朗。而革命黨的激烈行動又加速了這種趨勢。

  首先是潛伏於京城的革命黨激進一派暗殺袁世凱未中,倒幫了袁的大忙。隆裕太后倚袁世凱益專,清廷中對袁不利的話都不能入隆裕之耳了,而袁於案發後,更以休養為名不再入朝,以示要挾。其次,革命黨的炸彈幫助袁世凱消滅了一個有力的敵人,即滿洲貴族中的少壯派代表良弼。良弼抵制袁世凱,反對議和、清帝退位,正組織「宗社黨」與袁抗衡。良弼被炸死,親貴皆膽落,紛紛離京走天津、青島、大連等處,避居於租界,無人再敢反對議和。

  反對的力量越來越弱,袁世凱的逼宮則步步為營。在袁世凱心腹、郵務大臣梁士詒的奔走策划下,駐外各國公使電請清帝退位。不久,更有所謂前敵四十二將領的聯名請退位的電報。在這封以北洋大將段祺瑞為首而簽發的電報中,武人們赤裸裸地威脅道:「雖祺瑞等公忠自勵,誓死可保無他,而餉源告匱,兵氣動搖,大勢所趨,將心不固,一旦決裂,何所恃以為戰?深恐喪師之後,宗社隨傾,彼時皇族尊榮,宗藩生計,必均難求滿志。即擬南北分立,勉強支持,而以人心論,則西北騷動,形既內潰,以地理論,則江海盡失,勢成坐亡。」

  最後的崩潰終於來了。公元1912年1月間,《申報》的一篇報道赫然題為《清皇族的哭聲》,記述的是隆裕太后於清帝正式下詔退位前召集的御前會議的情形。私底下,隆裕的表現更為凄惶。《三水梁燕蓀先生年譜》中記錄了譜主梁士詒的一段話,「當國勢危時,清廷所以餌我者甚至。御賜物件前後十餘種,又賞紫禁城騎馬及賞紫韁等等。良弼被炸之日,京師風雲至急,入朝行禮後,隆裕太后掩面而泣云:『梁士詒啊!趙秉鈞啊!胡惟德啊!我母子二人性命,都在你三人手中,你們回去好好對袁世凱說,務要保全我們母子二人性命。』趙秉鈞先大哭,誓言保駕,我亦不禁泫然。」梁士詒時任袁內閣的郵務大臣,趙秉鈞為民政大臣,而胡惟德則系外務大臣,都是袁系的重要人物,隆裕向這三位哀哀求告,當然是說給袁世凱聽的。

  公元1912年(民國元年)2月12日,清廷正式發布皇帝退位詔書。從此,「皇帝」成為一個歷史的符號。幾乎所有關於近代史的書籍寫到這一重大事件時,都會宣告:這代表著君主專制在中國的終結。其實「君主」和「專制」之間的聯繫非常複雜,並不是國體先進,政體就會自然先進。有君主未必一定專制,君主立憲國的代表英國就是最好的例證,反過來,沒有君主,也未必就一定沒有了專制。君主國體的被埋葬,的確掀開了中國新的一頁,但這一頁對民眾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一紙皇帝退位詔書並不能給出斬釘截鐵的答案。

  著名作家吳祖光的父親吳瀛一直服務於故宮,他的《故宮博物院前後五年經過記》中記下了一件趣聞,清帝退位詔書發布後,起初「隆裕治事如常例,久之不見有奏國事者,乃問奏事處太監曰:今日何無國事?奏事處方告以國事已歸袁世凱,太后但請問家事可耳。乃爽然。」自己丟失了一件早已習慣使用的東西當然難免惆悵的,何況這件東西里包含家國之重呢?

  吳瀛所著書中還存有袁世凱一個墨跡的書影,系袁在清皇室優待條件之末的一個親批,「先朝政權未能保全,僅留尊號,至今耿耿,所有優待各節,無論何時,斷乎不許變更,容當列入憲法」。

  「至今耿耿」,一代梟雄也會有這種心理負擔嗎?也許這就是人性的真實。


推薦閱讀:

鄭秀康:火燒中國鞋之後
中國古代男寵到底是因為什麼才盛行的?
美報:中國人被電視相親征服了
中國名家四條屏國畫
聯合國是維護世界和平的,不是維護公平的!

TAG:中國 | 選舉 | 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