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敢和我相愛。」 (此間的少年 影評)

穆念慈肯定說不出這句話的。　　 「謝謝你，敢和我相愛。」　　 她站在黑暗的一角，遠遠看著彷彿心事重重卻又似乎滿不在乎的楊康，她再下一次決心，再做一次爭取。然後，再換來一次意料中的失落。　　　　 江南十分狠心。　　 他讓莫大先生在開場時候，坐在汴京大學門口，拉出最哀婉的二胡。然後轉筆來寫郭靖遇見黃蓉，寫兩個人小小的、怯怯的、生澀又可人的青蔥愛情。這兩人的愛情不必要驚天動地，也沒真的那麼多的重重阻礙，更別說勇敢什麽的……所以，直到楊康與穆念慈出場之後，直到穆念慈與彭連虎成雙成對從楊康身邊走過，我們才知曉，那段宛轉到纏附入心的二胡，其實是拉給穆楊二人的。　　 江南真的十分狠心，他不讓穆楊走到一起，甚至，還不讓楊康有太多的表示，他就那樣地讓一段感情隨著二胡弦音顫顫巍巍中漸漸黯啞。 　　 　　 嗯，我描述的的確不是金庸的小說《射鵰英雄傳》。　　 這是幾近十年前的作品，江南在清韻文學網寫的《此間的少年》。　　 作品才寫了一半，令狐沖才剛剛收到挫折的時候，我就寫了評論《不看「此間的少年」了》，因了這篇評論，讓江南一隅的某人自此卻記住了這部小說。　　　　 哦，其實我也現在不是在評論江南的小說，我是在說由這部小說衍生出來的電影《此間的少年》。　　 　　 江南的小說一直等待了十年之後，終於成了電影，而且，還僅僅是一群同樣在汴京大學中生活的學生們演繹的。　　 如果不是江南自己幽幽地為這部電影寫過一篇歎息的文章，述說自己如何在暗黑的角落中，被打動乃至黯然落淚……我大概只是笑笑，略過，轉身去看神探夏洛克好過。　　 電影中的郭靖黃蓉同樣的青澀，他們現實中的照片反倒登對不少。我就那麼有一搭沒一搭看著，最終歎息出場的喬峰那麼帥，卻怎麼長得跟跳水冠軍似的？楊康細皮嫩肉的愛理不理富家子弟摸樣真心貼切；段譽就直接忽略而過吧……這麼想著，撇著嘴，吃著廣東江門生產的十月初五餅乾，直至……直至穆念慈丟失了她那本藍色的日記本，直至令狐沖與楊康對坐在書桌兩邊，聽她的畫外音，直至楊康蕭索地吸著煙……　　 根本就沒有天淵海角的阻隔，也沒有世仇家恨的差別，也沒有阿二小三的干擾，倆人卻就這樣，在林蔭道下，透著一圈一圈黃昏的燈影下，各自走散……從小學時候，一個白襯衣的孩子懶洋洋站在屋頂，一個托著腮在仰望開始，交集的長線划到大學的第二年，戛然而止。　　 是誰說過，少年其實是最知愁滋味的。他們的愁來得無端，毫無雜質，常常被經久風霜的大人所嗤笑，也被人事看慣的智者搖頭，他們為這點愁緒付出太多代價，乃至會用一生來後悔。可是歷史再次回頭的時候，他們其實依舊如此，因為他們在重新相遇的時候，最多也是摸摸頭頂，直至上天說「今天天氣真好啊」，也不會見怪不怪地吟誦「天涼好個秋」。　　 楊康肯定在後悔。　　 厚厚的藍色筆記記錄的名字只有他。卻不知道他自己的日記中，記錄的是誰？　　 這麼一部不正規發行的電影，竟然豆瓣中有超過三百多的影評，短評近萬條。　　 他們大都把同情給了穆念慈。對猜不透的楊康更多的則是無語。無語什麽呢？是他不懂得珍惜？還是他的寧願懶散自我的生活？　　 誰讓他是那個時間所有少年中，惟一沒有長大的人。他沒有令狐的憂國思家胸懷大志，沒有郭靖那樣的堅定讀書成才的信念，沒有段譽那種尋求人間至美的愛情的執著，更沒有曾經滄海初涉社會染缸的喬峰的傷痕，沒有梁發他們的市儈自私……他自幼被動地被安排，成長，該擁有的似乎自然就擁有了，不曾失去過什麽，他可以隨意地封閉起來，無需試探什麽，更別說主動地勇敢地去爭取什麽？　　 所以，直至最後，藍色日記就在手中，看著裡面有意無意夾著的紙條上寫著「楊康是個大壞蛋」，楊康也不過是鬱悶起來。生活終究在繼續，他開始扭轉以前隨時有穆念慈提醒各種生活細節的習慣，然後兩個人在飯堂見面，然後……如上所說，什麽都沒有了。 　　　　 　　 幸好這是還在大學，外面還有一個染缸一樣的社會等待著，遲早會將汴京大學裡面所有的人染色，而更多的人也會將記憶染了去。倘若兩個再等待幾年，等待到社會中，忽然的一次小樓的相聚，在燦燦燈管之下，遙遙相望，自此怯怯地印在心頭，然後你不說，他不說，直至此生終了煙雲只怕再難散去了…… 　　 電影中演繹已經長大的，在社會染成五顏六色的生活，喝酒碰杯，碰杯喝酒——江南在他的回憶中是這麼形容的。他感慨電影中信手拈來般的校園笑料、神來之筆的調侃，還有街邊吃著燒烤的日子，如此的教人懷念。　　 在看過小說的三年之後，我經過西門烤翅，經過北京很多校園門口，也半真半假學著大學生們，吃著燒烤，在煙薰火燎中聽旁人侃天侃地，只不過，他們手中還拿著啤酒，我卻拿著果粒橙。但我一樣有回到大學的感覺。南方的大學，學生們回憶的也是在校園門口，他們吃的是大排檔，不用蹲在街邊，他們吃的是乾炒牛河，也喝啤酒，他們也會哈哈大笑指點江山，他們開口第一個字不是「操」，是「丟」。他們指點江山之餘，也會走到校園僻靜的道路上，常常有雨，持傘的人往往旁邊還有長髮的姑娘……然後他們經常有人會在某個大雨天的中午，穿著單薄的籃球衫，在校園長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地猛踩自行車，仰頭高呼某個名字……那個名字不用十年，才走出校園第二年，再問他的時候，他做出早已經渾然不記得了的摸樣。　　 記得的都是青澀時期的感覺。　　 寫出來的人叫江南，但讀文字的時候，形象出來的都是自己……　　 這就是大學教人眷念的地方。　　 　　 好像說得遠了。　　 電影中穆念慈畫外音在朗讀者內心的時候，配的音樂是那個時期配樂詩朗誦最愛的音樂，而渲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把這段音樂變成了小說中莫大先生的琴聲……　　 穆念慈獨白的最後，她為自己的愛情奮力一搏。　　 失敗了。　　 因為楊康最終沒有勇敢與她相愛。　　 故事沒有假設，儘管金庸原作中兩個人終於在了一起，卻被耀眼的黃蓉與靖哥哥之戀所遮蔽。如果金庸的主人公是楊康與穆念慈的話，也許結局應該是楊康臨死之前，會對穆念慈說：「謝謝你，敢和我相愛」。江南的小說中，兩個人一生結束了應該也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來。　　 太難了吧，如果僅僅說「謝謝你和我相愛」，那是多麼容易的事情，眉角掀起，在某個夜幕中忽然相笑，故事就出來。沒有天塹橫隔，沒有時空障礙，更加沒有生死代價，名節干擾。　　 而加了一個「敢」字，勇氣就擺在那兒了。　　 好多好多年以前，有一部少數民族電影，一個鏡頭，女主角在山坡上對著男主角說，「你敢把我裙子扒下來嗎？」……　　 我竟然忘記了電影叫什麽，故事說什麽，結局是什麽，後來怎麼樣？但我知道，好多時候，很多人是不敢的——因為年輕，還沒有長大，懵懵懂懂不諳世事；因為怯懦，害怕不可知的未來；因為良心，知道付不出那種承諾的責任；因為很多很多緣故……　　 《此間》也好《射鵰》也好，蓉兒勇敢地抓住了郭靖，郭靖不主動不拒絕，但沒有第三個「不」，他堅定地護住了這段愛情，他讓人知道「愛情，如此美好」……　　 金庸這麼寫：　　 郭靖走上幾步，握住她雙手，說：「蓉兒，我不知道你說得對不對，我心中卻只有你，你是明白的。不管旁人說該是不該，就算把我身子燒成了飛灰，我心中仍是只有你。」 　　 電影中沒有這樣， 輕輕巧巧的校園戀愛神話就演繹完畢，所以觀眾只記住了穆念慈的悲傷。　　 或者導演是故意的，讓黃蓉與郭靖在電影中既不般配，也不偶像。只有我們翻出兩個演員戲外的合影的時候，才會想起來，這才是蓉兒與靖哥哥呀。　　 愛情真的很美好，最好不需要勇敢才能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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