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批判性思維的三個誤解,被這位特級教師說透了

看點批判性思維逐漸成為語文教育的熱詞,但在實踐時,卻被蒙上來三種誤解:「污名化」、「神秘化」以及「空洞化」。下文中,語文特級教師餘黨緒分別就這三點做了辨析與澄清。他認為,批判性思維價值在於,它試圖將人類公認的美德,轉化成可以顯性化、程序化的思維方式,訓練成一種可以解釋與評估、傳達與訓練的思維習性,使之成為人的基本素養。我們欠缺的,只是一套教學方法與訓練技能。

文丨餘黨緒 編輯丨李臻

這幾年,批判性思維與思辨讀寫逐漸成為語文教育的熱詞,感興趣的和熱心探索的人逐漸增多,這既得力於核心素養與新課標所釋放的積極信息,也與眾多學術期刊的推波助瀾密切相關。

但從一線情況看,批判性思維的探索與實踐還是面臨著很多問題和諸多障礙。除了某些現實因素的牽手掣肘,觀念上的偏差或誤解或許更值得關注。其中,對批判性思維的「污名化」以及「神秘化」「空洞化」,尤有辨析與澄清的必要。

批判性思維不等於「挑刺」

對批判性思維的曲解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污名化」,毫無疑問與「批判」二字相關。在很長的一個歷史時段,「批判」一詞與政治上的否定、道德上的羞辱關聯在一起,時至今日,其陰影依然彌散在我們的文化記憶中。

有人對批判性思維懷有惡感或存有疑議,將其等同於挑刺與貶損,與此不無關係。也有學者為了避免此等誤會,刻意另作他譯,雖不失為一種傳播與推進的有效策略,但也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稀釋或者扭曲批判性思維的內涵。

因此,回到「批判性思維」的原初內涵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一般認為,批判性思維的源頭在古希臘的蘇格拉底,而現代批判性思維則肇始於杜威的「反省性思維」,目前最為通行的定義則出自恩尼斯。

他的定義是:理性的、反思性的思維,用來決定信念與行動。從這個定義看,批判性思維是一種建構性的思維,一種實踐取向的思維,當然,也是一種具有質疑與反駁傾向的思維。

但是,這種質疑與反駁首先是「理性」的,它不以肯定或否定為目的,而以合理的判斷為宗旨,以建構與發展為方向。因此,它的質疑與反駁是基於實證與邏輯的,是基於自我反思與理性自治的。

正如批判性思維專家董毓所說:「批判性思維的質疑與反駁是在公正性、開放性和全面性的原則之內運行,從而成為認識和發展的一個有力工具。」

除了「批判」這個詞所帶來的望文生義式的岐解,批判性思維對日常思維的警惕、對慣性思維的挑戰,也會讓習慣於安逸與敷衍的人們感到不適與不安。

蘇格拉底之所以被他熱愛的雅典社會所鴆殺,一個不能忽略的因素,就是他始終在挑釁人們沉溺於現狀的生活習性、臣服於權威的思維惰性以及滿足於自欺的精神弱點。

現代人普遍認識到自由精神與獨立思考的意義,卻也常常羈絆於人性的弱點而止步不前,固步自封,「他們的個人信念往往基於先入之見。他們的思維很大程度上由陳規、誇張、過份簡單化、粗率的概括、錯覺、妄想、合理化、虛假二難和乞題構成。他們的動機往往可追溯到非理性的害怕與依附、個人的自負和嫉妒、理智的傲慢和頭腦簡單……」

可以想像,一個人的思維若停滯於這個境界,他對批判性思維的抗拒幾乎是本能的;而一個民族如果停滯於這個愚昧和麻木的思維境界,對理性而開放的批判性思維的恐懼也幾乎是必然的。唯有理性的反思與批判才能破除思想上的迷信與愚昧,讓我們走向自信,走向文明。

批判性思維並不遙遠

另一個觀念上的偏差則是對批判性思維的神秘化與空洞化。有意思的,神秘化與空洞化在很多時候又是互為因果的。

從批判性思維的定義看,批判性思維並不神秘,並不遙遠。面對殘酷的生存考驗與現實的生活壓力,人都會自主地動用自己的相關知識、理性與智慧,來決定自己「信什麼」與「做什麼」,不這樣就無法生存,無法前進。

因此,「理性的反思」實際上是每個人都有的思維與認知活動,它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與實踐之中,區別只在於個人的判斷與選擇是否合理,能否解決實際問題。

在這個意義上,每個人的思維中都有批判性思維的因子,即便從未接受過教育,批判性思維也會以一種自在的、素樸的方式存在著。

在這個問題上,雜文家鄢烈山的理解頗為辯證。他看到批判性思維這種「理性的、自覺的、科學的思維方式」是需要長期而專業的訓練的,但同時他也強調,「一個正常人,即便沒接受多少教育,讀多少書,他也能理性的看待和解決日常的生活問題……要信任人的日常邏輯和常識。」

有人為了某些企圖,刻意割裂批判性思維與生活實踐的關聯,故意誇大批判性思維與日常思維的鴻溝,藉此抬高身價,角逐市場,這是需要澄清和警惕的,因為這樣的企圖反而會嚴重地妨害人們對批判性思維的理性認知與坦然接納。

前人的教學實踐也一再證實了這個道理。很多並未關注或者用心於批判性思維的人,其課堂的思維訓練也很實在,很到位,像老一代語文教育家陳鍾樑、錢夢龍等,在他們的經典課例中,經常能看到理性思辨的光芒。我想,這其中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就在於他們的實事求是的實證精神與具體分析的思辨意識,切中了批判性思維的內在本質。

因此,將批判性思維引入語文課堂教學,並非要刻意引入一個新名詞,推舉一種新做法,更非「敢叫日月換新天」的狂妄,而只是希望我們能夠總結已有的成功經驗,自覺地、明確地和合乎規律地開展批判性思維教學。

語文教學中運用批判性思維切實可行

但是,或許語文教育的痼疾實在太多太重,批判性思維致力於理性對話與溫和改良的實踐邏輯,往往讓事功心切、急於求成的人徒興寂寞難耐、時不我待之感。

主張激進改革的人們,需要的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可以速成和驟變的妙藥。顯然,批判性思維並不具有這等神功。因此,很多人在一番興緻盎然的「淺嘗」之後,便是興味索然的「輒止」。

從理念上看,批判性思維並沒什麼驚聽回視之處,甚至想找幾個時髦的學術詞語都很難;國際教育所提供的所謂的成功案例與經驗,也似曾相識,而且還顯得繁瑣與細碎。希望畢其功於一役的人,顯然也沒多少興趣去下如此繁瑣與細碎的功夫。

但如果我們在理念上確認思維是一個合理而有效的教育切入方式,在實踐上又能夠持之以恆地聚焦思維的訓練與改善,那麼,我們有理由相信和期待,它給語文教學帶來的改進將是實實在在的,它是「解救語文痼疾的有效良方」。

批判性思維講究追溯文化

將批判性思維「空洞化」的另一個原因,則在於我們的文化消化能力遠遠強過我們的對話能力。對於異質的文化,我們往往在缺乏深度分析與深入論證的情況下,就大而化之的納為己有,甚至鼓吹我們「先前闊多了」。

看到披薩,有人說,我們早就有了,這不就是我們的大餅嗎?於是披薩就成了大餅,而披薩與大餅承載的不同的飲食習慣與文化理念,就在不經意間被忽略了。

在批判性思維的傳播中,有多少披薩被當成了大餅?有人說,孔子不是強調質疑嗎?孟子不也講究辯論嗎?墨子不也推崇邏輯嗎?經過這樣一番列舉與渲染,批判性思維的意義終於黯淡下來了。於是,批判性思維從「神秘」走向了「空洞」。

很多人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作為思維方式的批判性思維與作為學科的批判性思維是不同的。中國傳統的思辨傳統與蘇格拉底開創的批判性思維在理念上是高度一致的,體現了人類質疑問難、追求合理、探索真理的相同訴求;

但作為思維教育的專業學科,批判性思維不僅梳理和繼承了這些偉大的理念,更重要的是,經過從杜威到現代批判性思維運動的探索與積累,歐美在具體的分析與論證、評估與判斷方面,已經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與技能,而這些正是我們缺乏的。

批判性思維的價值,正在於它試圖,我說的是試圖,將人類公認的那些美德,譬如實事求是,理論聯繫實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轉化成一種可以顯性化、程序化的思維方式,訓練成一種可以解釋與評估、可以傳達與訓練的思維習性,使之成為人的基本素養。

這樣,就可以在最低限度上,保證我們少說錯話,少做錯事,讓我們說話做事有根據,有邏輯,更合理。我們欠缺的,恰恰就是那一套可以顯性化、程序化、技術化的教學方法與訓練技能。

註:文章轉載自公眾號「思辨讀寫」(ID:sibiandu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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