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玄武圖像的組合形式及功能意義(一)

西漢-新莽 青龍瓦當之一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學術界對漢代四神圖像與意義的研究十分關注,但是對四神之一的玄武的研究相對薄弱。目前對於玄武名稱的研究,只有逸空的《玄武訓》對其名稱的演變進行了梳理,逸空認為「玄武」之語出現較晚,先秦時期未見著述,至西漢才有相關記述。逸空引用眾多文獻及對字形進行分析,認為「玄尾、天奄、元龜、玄冤、玄兔、玄荼、玄除、玄蛛」等為「玄武」在不同時期的別名。對於玄武形象的來源,張寶萍在《論玄武圖像最初的演變》中認為「玄武」概念早在戰國或之前就已出現,其圖像最早出現在西漢早期。

在商周青銅器上多次出現以及在《山海經》中屢次提到的「龜」應為「玄武」形象確立的最初來源。同時「禺疆」是「玄武」龜蛇結合形象最終確立及與北方觀念發生關聯的一個雛形。

從玄武呈現出的造型來看,可分為單龜與龜蛇兩種組合。一些學者對這兩種造型作了相應的分析。玄峰在《玄武釋源》中對漢代記載玄武的部分文獻以及圖像進行分析,認為直至東漢時玄武龜蛇合體的形象尚未確立,並通過曹植所作《神龜賦並序》與曹操所作《龜雖壽》對比,認為到了東漢末期,雖然玄武多以龜蛇合體形象示人,但是龜造型的玄武始終存在。

饒春球在《玄武肖像初探》中認為龜圖騰就是玄武圖騰,龜文化就是玄武文化。而王志傑在《論西漢「四神」的源流》中認為玄武所指就是龜蛇,並通過漢武帝茂陵出土的四神紋畫像磚進行印證。周曉薇的《釋玄武》對從戰國至明清的文獻中有關玄武的記述進行分析,認為龜蛇是文獻中對玄武的主流認知,再通過文物與刻繪中的玄武形象認定玄武就是龜蛇。也有持中立態度的,王清建就在《論漢畫中的玄武形象》中認為玄武的形象有龜或龜蛇合體兩種,並從神話、天文、祥瑞、升仙這幾類不同的表現意圖分析玄武所承擔的不同的功能和含義。

西漢-新莽 青龍瓦當之二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對於玄武造型為何由龜變為龜蛇,一些學者也作了相應的分析。饒春球在《玄武肖像初探》中認為早期的玄武肖像是龜,隨著歷史的演進、發展,特別是龜蛇之間的特殊關係,導致了龜生理上的異化,出現了「龜蛇」這種「殊相」,它是一種以龜為母體的自然的「融合」。倪潤安在《論兩漢四靈的源流》中認為漢代文獻中所描繪的玄武為單龜,而在出土實物上的玄武造型為龜蛇,其原因在於最高統治者企圖用龜的祥瑞平和來粉飾太平,但現實的動蕩豈能使人們安心於龜的被動消極,反而是龜蛇合體的能攻能守更讓人有自我把握的安全感。

對玄武造型細節的分析目前只有程萬里的著作《漢畫四神圖像》有所涉及,此書對漢畫中玄武的造型進行了分型分式。楊立志的《玄武—玄帝神格地位演變考略》則梳理了玄武由北宮玄武上升到玄武將軍、真武真君、玄天上帝這三個神格地位的演變過程。

前人已經將玄武的名稱源流、造型分類等問題都做了探究,但是很少有人關注玄武的圖像組合。大量出土物顯示,除去四神組合,玄武還有多種圖像組合形式,這些組合形式及其意義是本文著重考察的問題。

西漢-新莽 玄武瓦當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一 兩漢玄武圖像的類型

兩漢時期的玄武圖像在出土的玉器、青銅器、畫像磚、畫像石、銅鏡、墓室壁畫上都有發現。

玉器上的玄武有兩件,一件是故宮博物院藏西漢四神紋環,玄武作單龜狀;另一件是陝西興平市道常村茂陵附近出土的西漢四神紋輔首,青龍、白虎、朱雀與玄武四神按方位設置在獸面周圍,玄武作一龜咬一蛇狀。

青銅器上的玄武,有西安國棉五廠六號漢墓出土的銅溫酒爐,該爐四面鏤刻四靈紋,其中玄武為一龜的俯視圖;山西朔州市出土的西漢龜鶴座博山爐,鶴站在龜的背上,以及山東日照市海曲東漢墓出土的銅朱雀踏龜燈,朱雀踏在龜背上。

陶器中的玄武有兩件, 一件是陝西西安市范南村出土的西漢陶龜座鳳鳥,鳳鳥立於龜背上; 另一件是河南方城縣城關鎮出土的東漢陶器蓋,用簡化的俯視角度塑造龜頭,頭似幾何形。

瓦當中的玄武數量相對較多,年代最早的是現藏於西安市文管會的秦代的四靈樹形瓦當,玄武為單龜;西安孟家村漢建章宮遺址出土的玄武雲紋瓦當,玄武處在瓦面四扇格中的一格,造型為俯視向下的龜銜蛇。還有淳化縣董家村出土的西漢龜蛇雁紋瓦當,漢長安城遺址、西安市北郊李家村以及周至縣長楊宮遺址出土的漢代玄武紋瓦當等。

西漢-新莽 朱雀瓦當之一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墓室壁畫中的玄武,最早的是河南洛陽市燒溝六十一號墓前、後室間隔樑上的猛神四靈圖,猛神周圍左有青龍,右有白虎,上有朱雀,下有玄武。還有陝西省定邊縣郝灘鄉漢墓的室宿、壁宿圖,位於墓室拱頂南部,在四星連成的菱形內繪一龜,菱形相對兩邊各有一蛇呈S狀,該圖即為主北方的玄武之像。畫像磚上飾有玄武紋樣的有陝西咸陽漢景帝陽陵的羅經石遺址中出土的玄武紋空心磚、陝西興平市南位鎮道常村漢武帝茂陵及其陪葬墓出土的玄武紋空心磚等。

畫像石中的玄武是所有材質中數量最多的一類。有河南唐河針織廠出土的西漢拔劍武士畫像石、河南南陽市卧龍麒麟崗漢墓出土的東漢仙人乘龜畫像石,這與許多東漢四神紋銅鏡中的羽人騎玄武的造型一致。四川地區的有渠縣趙家坪西無名闕、渠縣馮煥闕、蘆山王暉石棺、簡陽三號石棺等,玄武都為龜蛇相纏。陝北地區有米脂、綏德、榆陽、神木等地的三十二對左右門柱、十二個單獨的門柱畫像以及一塊橫楣石共七十五個玄武形象的畫像石等。

銅鏡上的玄武數量也較多,時間多處在新莽到東漢末年。除去湖南零陵出土的新莽時期的善銅四神博局鏡,玄武無蛇有龜之外,其餘銅鏡,如各類四神博局鏡、四神鏡和禽獸鏡中的玄武造型都為龜蛇相纏。

西漢-新莽 朱雀瓦當之二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以上例舉的玄武圖像大致可分為單龜和龜蛇兩類。這兩類形象在古文獻中也能得到印證。《尚書·堯典》說:「四方皆有七宿,可成一形,東方成龍形,西方成虎形,皆首南而尾北,南方成鳥形,北方成龜形,皆西首而東尾。」《論衡·物勢篇》說:「東方木也,其星倉龍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鳥也。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天有四星之精,降生四獸之體,含血之蟲,以四獸為長,四獸含五行之氣最較著。案龍虎交不相賊,鳥龜會不相害。」《論衡·龍虛篇》也有相同記載:「天有倉龍、白虎、朱鳥、玄武之象也。地亦有龍、虎、鳥、龜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獸,虎鳥與龜不神!」《論衡·書解篇》亦說:「龍鱗有文,於蛇為神;鳳羽五色,於鳥為君;虎猛,毛蚡;龜知,背負文。」天上的四神對應地下的四獸,承載之物應當是相同的,所以,與天上玄武對應的即為地下的龜。但是在《尚書參考靈暇》中說:「北方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其形如龜蛇,曰後玄武。」《大戴禮》也解釋:「千載神龜,問無不知,廣育無雄,以蛇為雄。故龜與蛇合謂玄武。」桓帝時期的《周易參同契》中說:「雄不獨處,雌不孤居,玄武龜蛇,蟠糾相扶。」

龜蛇玄武應是玄武的最終形態。但是在漢代龐大的圖像系統中是否能將所有的單龜都視為玄武?在這裡有必要對單龜形象做一個辨別。

西漢-新莽 白虎瓦當

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藏

(一)四神中的單龜

不論從文獻還是從出土實物上來看,這一類玄武形象的認定是最明確的,單龜玄武與青龍、白虎、朱雀三者組合在一起形成四神體系,例如故宮博物院藏西漢四神紋環、湖南零陵出土的新莽時期的善銅四神博局鏡等,玄武的形象都是單龜。

(二)龜鳥組合中的單龜

在西漢到東漢前中期的文獻中,我們可以看到,天上的四神對應地下的四獸,而在四獸中,與玄武相對的即為單龜。同時,與單龜配對出現的就是鳥,鳥對應天上的神獸即為朱雀,在《論衡·物勢篇》中我們可以看到「案龍虎交不相賊,鳥龜會不相害」的記錄,同時在《論衡·龍虛篇》以及《尚書·堯典》中也都可以看到相應的敘述。在河南新野出土的東漢晚期的鳳闕亭長畫像磚上,有展翅飛舞的鳳凰和三足鳥、單龜的畫像,從方位上來看,與鳳凰南北上下對應的就應當是玄武,這與陝西西安市范南村出土的西漢陶龜座鳳鳥、山西朔州市出土的西漢龜鶴座博山爐,以及山東日照市海曲東漢墓出土的銅朱雀踏龜燈的形式基本一致,所以在這裡單龜為玄武。

(三)單龜與伏羲女媧

四川簡陽鬼頭山石棺的前檔頭刻有朱鳥(殘存),後檔頭刻的是伏羲、女媧、單龜。因為南北的明確指向關係,所以這裡的單龜應為玄武。河南新野出土的畫像磚以及四川富順石棺上的單龜圖式與鬼頭山石棺基本相同,也應當為玄武。

以上三種是單龜可以看做是玄武的情況,其餘的單龜形象皆無法確定為玄武。

(摘自《榮寶齋》期刊,文/ 胡雪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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