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是文學的另一種溫床

　　□羊城晚報記者何晶

　　本月下旬，被稱為近些年「文學奇蹟」的上海作家金宇澄的長篇小說《繁花》即將推出第12版，其中收入小說網路初稿開篇的2萬多字。金宇澄是傳統作家還是網路作家？《繁花》是傳統小說還是網路小說？近日，在由《文學報》主辦的「新批評」第三屆論壇上，關於網路文學的話題成為爭論的中心，包括王彬彬、吳亮、李建軍、范小青、郜元寶、葛紅兵等與會專家學者對「網路文學是不是文學」展開爭論，這些爭論關乎文學的未來——

　　羊城晚報：看到您最近在《我所體驗的網路寫作》中說：「假如我20歲，我會去研究『類型小說』，研究那些高手的招數和訣竅，找他們的優點，為我所用，也許我就會有新變化，我可以獲得更多的讀者。」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金宇澄：這裡面說的「我」，是指所謂的文學立場，可以在這個範圍里提出疑問，網路作品為什麼有巨量的點擊率？是否有特殊的結構和敘事契合讀者的手段？比如我講故事，只有一個人聽；你講故事，有十萬個人聽，為什麼？小說的古老傳統，就在於講故事，故事怎麼講很重要，文學不是哲學。博爾赫斯極其欣賞《一千零一夜》的方式——他認為好的小說，是讓「讀者消遣和感動，不醒世勸化」。

　　羊城晚報：但是網路類型小說的故事套路似乎更多是雷同的，讀者愛看什麼，寫手就寫什麼。

　　金宇澄：其中應該有可取的價值，有讀者的脈搏，可了解他們所選擇的閱讀方向，不能簡單下判斷，不能只注意一般現象。網路上應該有傾向文學的作品，非黑即白的判斷，是簡單魯莽的。我們所謂的嚴肅文學作品，難道就沒有網路類型小說種種雷同低俗套路嗎？我知道是多了去了。

　　羊城晚報：可能還是對網路類型文學存在成見，但目前似乎也確實沒有看到優秀的網路類型文學作家。

　　金宇澄：我的意思,不是目前網路上已經出現了偉大的小說，而是一個提問——網路是否同樣可以孕育文學？是文學的另一種溫床？是否有可借鑒的審美敘事種種元素？是否有種種可提升文學魅力的手段和零配件？難道沒有嗎？我認為是有的。

　　我們不能總把文學看得過於高尚，把網路看得過於下流。現在的趨勢，應該是江海交接，一種相互交錯的狀態，都在發展，不能簡單下結論。我理解的文學，不是故意拿出很難的內容，去給簡單的人看，而是以自己立場和積累，最大程度去吸引更多讀者，引起讀者關注，慢慢靠近我所認為的文學。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網路不過是一種載體而已。

　　金宇澄：當年狄更斯的小說，都是連載，在報紙上隨寫隨發。文學作品好不好，不在於發表在正宗文學期刊，還是報紙、網路。嚴肅文學和俗文學的區別，主要還是看作者本身處在怎樣的寫作立場。

　　羊城晚報：您的《繁花》最早是匿名在論壇上隨寫隨發的，就您自己的創作體驗來說，有什麼收穫？

　　金宇澄：很重要的發現是，網上寫作，作者在心理上更容易傾向於吸引讀者。每寫一帖，都會考慮他們更多，會試圖考慮更別緻的內容，讓讀者注意，讓他們高興，驚訝或悲傷。本雅明的話很對，「聽故事的人，總是和講故事者為伴」。整個網上初稿階段讓我認識到，小說的第一需要，是獻給我心目中的讀者，讓他們喜歡，讓中文讀者喜歡，最大程度吸引他們的注意。

　　金宇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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