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我做一切都太順,新電影要是不成,就是真實人生了
2017年還要寫蔡康永的話,大約不用再介紹他「系出名門」了——對他有興趣的人,應該都已經知道他母親當年的旗袍,比《花樣年華》里張曼玉的旗袍還要艷麗得多。任何人物背景應該都不用再介紹了,關於蔡康永,他本人的敘述早已經完成,且足夠楚楚動人。
我們好奇的是他的電影——他從1990年赴美國學習電影學成歸來後,即開始以電影人的形象出現在各種影片的編劇、影評環節上,甚至還做過台灣金馬獎的評委。哪怕是他以《康熙來了》達到聲望頂峰的時候,主持人這個身份似乎也只是他的副職,「來娛樂圈只是為了電影搜集故事」。
做了將近30年的電影人,卻才剛剛交出第一部作品。
《吃吃的愛》是一個怎麼樣的故事?小S飾演了一個十八線小明星上官娣娣,品嘗著娛樂圈的心酸和不易,在得知自己患有不治之症、將不久於人世的情況下,決定拼一把,豁出去地靠更拼、扮丑等上位。當然,她還有一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親姐姐,林志玲扮演。最後,當她在片場死去的時候,電影卻告訴人們——上官娣娣只是別人夢裡的人物。另一個人醒來了,見到了她夢裡的男孩。故事便就此結束。
蔡康永的微博里,為電影宣傳發表了一封浪漫的「康寫給熙的情書」,言明這部電影想送給對自己人生感到疲憊的人們。更多的採訪場合,他說這是送給《康熙來了》12年粉絲的禮物。
所以,這部電影和蔡康永的這30年之間,有什麼必然或者偶然的關係?
▲早年間,蔡康永主持青老年人溝通節目《兩代電力公司》曾大為成功
「人們根本記不住你的失敗」
在我們這次採訪蔡康永的時候,《吃吃的愛》還未上映,「萬一票房失敗了怎麼辦」這個話題藏在採訪中一閃而過,他那個時候說,「每個電影都有每個電影的命,我現在回頭看好萊塢大電影,很多後來評價很棒的當時票房卻很慘,不幸撞上了任何國際新聞事件或者社會氣氛就會完蛋,命運的事情不由我們來操心。」
但其實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想到,失敗真的很可能成為現實——電影上映兩天,票房才突破一千萬。上映5日後,票房仍在2000萬量級徘徊。而這部電影預算6000萬人民幣,按照電影圈慣例,票房是預算的三倍,基本可以保證電影公司不賠。蔡康永原本覺得6000萬是「安全的」——「安全」是他接下樂視老闆張昭這個邀約的基礎,「6000萬左右,我一聽就覺得是安全的,張昭不是一個瘋子。我只要緊守這個數字,將來票房壓力也不至於很大,大不了就是不賺,不至於讓電影公司賠。」
和他預期出現偏差的還有口碑。在某專業票房類APP上,其觀眾評分高達7.73分,專業評分僅為4.7分,不及格。而在蔡康永那裡,他當時對我們說的是,「《吃吃的愛》不會是一部爛片,觀眾頂多說我不喜歡。我知道爛片是什麼水準,這部電影不是」。
蔡康永這次,做了一件人生中可以說是失敗的事情。好在我們之前的採訪里涉及到了「失敗」。作為一個雞湯派暢銷書作家,蔡康永並沒有用「害怕失敗才是最大的失敗」之類的話應付我們,他老實地說,「人們根本記不住你的失敗」,「最多一個月,人們就忘了你做了一個爛片。我自己訪問很多明星,當他們來到我們的攝影棚時,我自己都常常忘記他做過多爛的東西。現在電影更新速度之快,我完全不會幻想說你做了一個爛東西,然後那個爛名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你多久。」
這個時候的蔡康永,是站在灰色的人生背景牆之前,清晰而又冷酷的,「評價真的不重要,因為我覺得太多明星會認為宇宙繞著他旋轉,可是不是的,大家都是各自忙各自的事,不小心走進電影院看了你一部電影,看或不看也就是如此而已,不至於家裡有一張成績單給蔡康永打分,我覺得這個想多了。」
或者可以這麼說,在局部上,蔡康永也許是樂觀而又積極的人——比如,他高估了《康熙來了》的粉絲把對節目的興趣轉換成電影的興趣,但更大問題上,或者更深層面上,他是一個時刻在給自己降溫的人。
其實要不要拍電影,這件事蔡康永原本也是無所謂的。雖然,在《康熙來了》的尾巴里,蔡康永多次提到自己要去拍電影了,加上後來的媒體報道,拍攝電影看起來成為了蔡康永退出《康熙來了》的理由。
但,「那只是一個好懂的理由而已」。
▲蔡康永在拍攝現場
如果我的第一部電影沒有小S,那是逆天行事
「應該是超過10天,每天有超過7家,所以至少有70家媒體,而且還要飛不同的城市」——蔡康永談起這個人生迄今為止經歷最密集的宣傳期時這麼盤點了一下。而這超過70家媒體,幾乎每家都在問,「作為第一部電影為什麼沒有選擇更深沉、更文藝的題材?」因為回答了這個問題已經幾十遍,所以在我們提問之前,蔡康永就自問自答了。
他的回答很長很迂迴——從《蔡康永的說話之道》這本多年前的暢銷書說起。這本書源自於出版社的邀約,包括選題也是出版社提出的,他沒有拒絕,但打算以拖延戰術來解決。沒想到出版社找了插畫家先畫好了插畫,還告訴他,「插畫家現在在英國念書,他指望用這個酬勞來付學費,現在他在英國快被餓死了」,嚇得蔡康永趕緊就插畫趕出了四十篇文字,結果成了他賣得最好的一本書。
蔡康永以此來說明自己的「成事之道」,「每件事都是這樣,都不是我自己拿了一把斧頭砍出一條血路來,都是別人給了我。所以拼了老命有時候並不是自己在燃燒,是旁邊人在燃燒之後,覺得內疚,覺得不陪著一起燒就說不過去」。
▲蔡康永早期有許多出版書籍,題材廣泛
而在開始做這件事之後,蔡康永願意做一個對投資人負責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第一部電影,怎麼都逃不開「康熙」。他在,小S就必須在。曾經有一度電影接近開拍的時候,小S因為騎腳踏車牙齒摔壞了所以得停工6個月,他也曾想過要不要換別的女主角,然而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秒,他就覺得「太荒謬了」,「如果我的第一部電影不是她來演,她的第一部電影不是我來導的話,這個事情不成立」。
如果那樣的話,他說,這是「逆天行事」。
有了小S,就有了林志玲——他當然知道「小S VS 林志玲」這個梗的價值所在。然而比起邀請小S的必然性來說,在林志玲面前,他「比較不好意思」,「是真的拉了人情去要的」,因為他知道,「林志玲並沒有參與這部電影的必要」。
「你把這些人情的部分看得好明白啊」,我們感慨。他回復,「可是,我也給林志玲足夠的東西啊。」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用的資源是什麼,也知道觀眾的預期,知道該用什麼交換什麼,「我手邊有林志玲,有小S,然後把《康熙》停了。這三個是我此刻的狀態,然後預算到了以後,就根據這四件東西,做出一個故事來。」
「任何東西都有預算,我做電視節目也有預算。6000萬你要出動私人飛機把好萊塢明星接來就做不到,要把老虎運到電影棚里也做不到。可是運一隻猴子進來是可以的,請一個日本明星來也是可以的。」——在表現理性的時候,蔡康永這麼說。
在最終劇本確定之前,蔡康永的前一版劇本似乎「更理性」:有一個角色是導演,和林志玲和小S都有感情糾葛。那個導演人選,在蔡康永想像中,「是吳秀波和孫紅雷那一類的」。
很顯然,這個「兩個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劇本會更符合市場偏好,然而,在蔡康永想到平行宇宙這個想法之後,這個劇本就作廢了,「容納不了那麼複雜的東西,夢中夢的結構如果再加上劇中劇的結構,我沒有把握會不會搞砸。」
那為什麼是捨棄了「劇中劇」,而選擇了「夢中夢」呢?
「我最喜歡的電影里有現實和夢兩個平行宇宙並列的結構」,他說。那部電影叫做《爵士春秋》,「雖然在戛納得了最佳影片,可是是一個很少人看過的歌舞片。在我心目中,這是最有深度的歌舞片。它不太是那種歌舞昇平的片子,是講一個臨死的歌舞劇導演,反省他此生造過的孽,那個裡面就有他的真實人生跟舞台人生的對照。」
而林志玲在夢境中的那個造型,也是從這部片子來的,「和那裡面的死神長得很像」。
所以這其實是一次致敬。可是,他又補充,「我受訪了將近一百場,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你問我,我會講,但不講也不重要。你提到它,讀者也不知道你在講什麼。而你講這些事,就好像你想要攀比那些,可是你比不上,就何必提起呢?」
▲小學期間出演學校國劇《四郎探母》,後期對京劇產生熱愛
他內心並沒有要拍一部文藝片的需求
我們對蔡康永提到了《阿嬰》。這是一部1993年的電影,在各種百科上,這部電影都是改編自蔡康永的同名小說,並由蔡康永編劇,由王祖賢、黃耀明、單立文主演。電影風格奇詭大膽,女性心理描寫極其細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部電影構成了文藝青年們對蔡康永年輕時期的想像,並據此推測他當導演的風格。
「其實我不是《阿嬰》的編劇,那部電影的導演是邱剛健,是個大編劇,所以當時他終於有機會當導演了,號稱要找一個編劇,不過就是裝飾一下門面。我那個時候剛畢業,是小朋友,陪他當編劇以後,發現他拍的東西和我理解的完全不一樣」,蔡康永非常乾脆地撇清,「那個電影不是我的品位,因為那個電影而對我產生想像就是誤會」。
所以,他內心並沒有要拍一部文藝片的需求,「電影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電影。我們學電影的時候,電影還得進電影院看,一群人儀式化地關在黑暗裡,一起度過兩個小時,那是那個時候電影的意義。現在你在家用電腦點開看,可以一邊聽音樂,一邊滑手機,一邊吃泡麵,電影只不過是跟所有的網路節目還有視頻都處於同一個狀態的東西。」
甚至他承認,他也是「這個時代」中的一員。去年,在《吃吃的愛》殺青後,他像一個重新被喚醒的電影學童一樣,做了一個決定,「要把我上電影課期間聽過而沒有看過的經典挖出來看」,結果他看了三部,就「暈倒了」。《去年在馬里昂巴德》是這個重修課的第一堂課,「看了5分鐘,就用32倍速把它跑完了」,連續3部都是如此,他一度倉皇失措,找到「文藝界的朋友」,對他告解,「我完蛋了」。結果這位文藝界的朋友對他說,「你瘋了,你現在這個年齡看這些電影幹嘛?那是給17歲的人看的。」
那也是他給所有人的一個解釋。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用理性約束感性的人,也不是一個會逼自己站在不安全區、不適區進行自我挑戰的人。像他從來不在節目上逼人難堪一樣,他也不逼自己難堪。
他溫和地消解恐懼——所以,他在《吃吃的愛》里放進了死亡,在夢中夢裡,小S死於絕症,「我覺得還是比較開朗地看待死掉這個事情比較好」,但是,「我又不想用很廉價的方式看待死亡,所以就做一個平行時空,有一個人死掉了,另外一個人會察覺到這件事,這個很有趣」。
我們問他,「那你自己相信平行宇宙這件事嗎?」他有點遺憾地表示,「想要信可是始終沒有得到訊息。」我們追問,「可是人不是經常會有既視感嗎?這個不能被當做一種訊息嗎?」他繼續著他的理性,「可是我去翻書,書上告訴我,那個是腦神經作祟,不是什麼真的既視感」,他更願意相信書上這個解釋,「因為我是一個不想被自己的愚蠢的浪漫所欺騙的人,所以我每次先信完浪漫的部分,之後就會被它打破掉」。
他也是如此冷眼地對待《康熙來了》里那些神神鬼鬼的環節,「如果你人死這麼多,總共才出現這麼幾個鬼,這是怎麼回事?太爛了,我覺得作為任何一種力量,它們的表現都太不和比例。」
這些時候,他是溫和的、nice的局外人——可以陪你嬉戲,甚至可以以此為題材為你講一個故事,但是他自己,並不置身其中,甚至深怕自己置身其中。
他時刻以「局外人」來自我要求——「你一定要置身事外,才會有跟別人溝通的能力」。那也是搭檔十二年的小S對他的評價,「舞台下他好像有一層透明的膜罩著,非常有距離感」。
▲年輕時期的蔡康永與其身份為上海名媛的母親
蔡康永面前的終極命題是林志玲和小S
小S和蔡康永並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麼親密無間,除了工作場合,兩人生活里交集不多。「我們生活中沒有那麼常常廝混在一起,一直保持一定的距離」,蔡康永對此解釋是,「就是你要保持那個陌生感,才會對驚喜一直有感激之情。如果兩個人太熟,工作上失去了緊張感,我會覺得很可惜。」
或許可以這麼說,蔡康永也是小S生活的局外人,「我不是她的姐妹團,我也沒興趣關心她柴米油鹽的生活」,同時他很高興,「她也並不干擾我這種神經病的孤僻生活」。雖然,「各自有災難的時候會互相支援,如果今天出了一個我吃不消的事情,我一定會向她求救」,然而這種「災難」的時刻並不多,蔡康永迄今為止,都在遊刃有餘地面對人生,而另外一頭,大多時候,「小S身邊的支援系統很強健,有先生、有媽媽、有姐姐、有女兒,她不管心靈是什麼狀態,東倒西歪,旁邊都會有人扶著她」。
「可是」,蔡康永又說,「可是志玲就是她自己啊,所以我比較希望多照顧志玲。」
小S與林志玲兩個人的恩怨,其實和蔡康永這態度有關,對此他心知肚明,「一開始兩個人都是我的朋友,小S才有那麼強的嫉妒心」。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林志玲才是他這部電影除小S外,第二個非她不可的演員——當有林志玲的時候,小S最有戰鬥欲。他是這場戰鬥的局外人,但這場戰鬥成為了他謀劃這部電影的基礎。
在過去,他參與每一期《康熙來了》的選題。「製作人沒有喜歡跟我合作,因為我很可怕。他們是看得到我內心緊繃的那一批人。我覺得你一定是繃緊全身的力氣,才能夠娛樂別人」,他很少見的言辭鋒芒畢露,「你以為娛樂別人是你放鬆就可以娛樂別人?娛樂跟任何專業一樣,跟要做好一個洗衣機,要做好一雙皮鞋一樣,都得全身緊繃地來做。你嘻嘻哈哈做節目,觀眾可不會嘻嘻哈哈地看,觀眾就看得痛哭流涕了,那太難看了。娛樂圈娛樂的是別人,不是娛樂自己,你跑進娛樂圈卻想要自己娛樂,那搞錯事情了。」
那時,他是繃緊地在陪小S,「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我很少像小S一樣,把《康熙》當遊樂場。因為你在公園遛小孩,小孩去玩,爸爸媽媽在想別的事情,電費怎麼辦,瓦斯關了沒等等。所以你在心裡想今天的東西夠不夠,不夠的話我等下怎麼才能得到。剛才有個問題,遺漏了一個環節,你得把它補上。那個東西是心裏面有一個小抽屜再裝,你需要一個一個把它裝好。」
而這次,在他的謀划下,他有了一個也很緊張的小S。她一字一句地背下了蔡康永給到的劇本,「甚至標點符號都不會錯」。進組第一場戲是哭戲,為了不掉鏈子偷偷在吃的面里給自己加了兩管芥末。一場戲演完,小S會用眼神和口型問離自己最近的攝像師,「怎麼樣怎麼樣」,然後她在等待猶如一個世紀那麼長的一分鐘後,看蔡康永抱著雙臂慢慢地走過來,開口對她一定是先肯定和鼓勵,「其實已經收到了我需要的東西,然後我再去鼓勵她,在大家都沒有太累的情況下。即使是很荒謬的,也要鼓勵她」。
▲蔡康永與小S組成的CP,兩個人都從中受益
蔡康永精確地謀劃著這部電影——除了林志玲,男主角金世佳也是為了小S而找的,「金世佳對表演看重又嚴格,近乎吹毛求疵的態度正好可以增強S的安全感」——那個因為和林志玲對戲而有「不安全感」的小S。
然而這部配菜精確的電影並沒有取得成功——這同樣也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絕大多數人和蔡康永一樣認為,因為《康熙來了》的群眾基礎,這部電影有著一個基本盤。在我們並不知道這部電影會失敗的情況下,我們問了關於蔡康永下一部電影的問題。
「有沒有下一部電影只是我自己想不想要的問題而已。如果真的想要下一部,我可能把預算壓到低到自己一個人出錢就能拍出來就好了,何必要搞一個大預算。因為這次預算都不大,我已經感受到商業的壓力。下一部更大,我豈不是更累,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更累?」
而在採訪的另一個時刻,他說到了幸運這件事。「我多到都已經要到拜拜的地步了。《康熙》成功,我都還覺得沒有那麼荒謬。可是連《奇葩說》都成功了,我就已經覺得要去拜拜了。為什麼你參加的節目就會成?如果這個電影不成的話,那就是正常和真實人生了」。
他開玩笑地說,「那就不用去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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