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這才是BBC「中國式教育」實驗揭示的最大問題

06-07

互聯君說

　　今年3月，BBC在英國Bohunt中學發起了一場「中國式教育」實驗，並在8月4日播放了這次實驗的第一集紀錄片，中國老師和英國學生的表現在互聯網上引起了激烈爭論。無論家長還是教育從業者，作為中國教育的局中人，我們該從這場「中國式教育」的英國學校實驗中得到怎樣的反思呢？

　　本文作者劉戈是美國聖母大學教育社會學博士，已從事教育工作和研究十幾年，現為互聯教育公司董事兼副總裁。作為經歷過中西方教育體制的教育研究者，她對BBC的實驗有著獨到的思考。互聯君在此將她的觀點分享給各位。

英國廣播公司（BBC）於2015年3月份在英國的博航特 (Bohunt ) 中學發起了一個實驗：學校引進5名中國教師，對50名九年級學生實行為期一個月的「中國式教育」 ——50人的班級，每天12個小時的學習，課程重點放在記筆記和背誦，體育課強調考試達標，等等。然後在月末對所有參與和為參與實驗的九年級學生來一場學業水平測試，看哪一群學生的成績更高。這場實驗的全過程被英國廣播公司拍成紀錄片，於倫敦2015年8月4日晚9時播出第一集。

紀錄片的播出同時在英國和中國引起了巨大反響。一部分參與實驗的學生認為中國老師有些教學法有利於他們的學習，一些觀眾也認同參與實驗的某些中國老師的看法，認為英國學生「無禮」、「懶散」，將他們在學業上的「失敗」歸咎於英國的「福利制度」。但是參與實驗的大部分學生，以及很多觀眾，對中國老師的做法持比較負面的態度。學生們感到「與世隔絕」，「壓力很大」，「跟不上老師講課的速度」，「課堂氣氛很沉悶」。而在中國，媒體和網友對中國老師的做法也多不認同，很多網友提到他們童年時或正在經歷的對應試教育和傳統教學法的「慘痛體驗」。作為一個經歷過中西方教育體制的教育研究者，我也想就這個實驗發表一些感想。

首先，中英教學法的差異在紀錄片中被放大了。實驗的一開始，中國老師被告知要按「傳統中國教學法」來授課。於是，純粹的老師講課同學記筆記似乎佔據了絕大部分的課堂時間。其實，如今在很多中國學校，教學方式也是多樣化的：老師授課，答疑解惑，學生討論，小組學校，分層教學，等等。很多學校開始重視多維度教學目標的達成：記憶、理解、運用、分析、評價、創造，並探索和實踐與之相對應的多元教學法。在教學法和教學目標的改革方面，很多中國學校還是作出了很多改變的。遺憾的是，這些教學改革上的探索，最終都難以避免的要服從至今還是比較單一的學生評價和人才挑選體制。很少學校能繞過高考制度來談多維度教學目標和多元教學法。

令我比較震撼的，其實還是從中國老師的某些做法上所反映出來的中英教育理念上的區別。中國老師們在實驗的一開始就一再地強調尊重老師、守紀律、和課堂上（幾乎是）無條件服從。尊重老師本身是一個合理的要求，但是我們來看看老師們是怎麼對待學生的：「看，這就是為什麼中國學生比你們成就高」，「你令博航特學校蒙羞」，「不要問問題」，「我現在不想聽你解釋」。諸如此類的話語頻頻出自中國老師之口。可以說他們對學生缺乏最基本的尊重。更可怕的是在實驗中沒有一位中國老師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們要求得到學生的尊重，卻不尊重學生。

守紀律本身也是一個合理的要求，前提是這個紀律是內化的，同時不守紀律的後果是被告知的。在實驗中，有些中國老師沒有事先取得學生認同課堂紀律應該是什麼樣的，也沒有告知違反了她所認為的紀律會有什麼後果。當她認為某位同學違反「紀律」時，就罰站或將她調離座位。從頭到尾，制定規則和實施規則均沒有學生參與和認同，難怪學生會不服氣。

常常被灌輸的服從意識也令學生們不滿。他們覺得自己變成了「機器人」，任由驅使。而中國老師們造就的無處不在的「被考察」氣氛和所傳遞的高度競爭意識，更令習慣了被鼓勵和強調個性、多維度發展的英國學生無所適從，甚至於崩潰。

以上所有做法所折射的教育理念，跟我們今天所面對的政治和社會大環境又何其相似。被要求尊重和服從權威而不被權威尊重，被「法律」所管制卻無法參與「法律」制定，為在競爭中勝出而不擇手段……是什麼讓我們大多數人接受，或者默默忍受這樣的成人世界？我們打小所受的教育要負很大的責任。而這樣的教育體制，又恰恰是我們的上層建築所制定和認同的。所以說，中國的教育改革從來不僅僅是一個教育問題，它更是一個政治和社會問題。

順便評論一下那條引起英國輿論紛爭的某位中國老師的論斷：（相對於中國學生而言）英國學生（學業上）的失敗是因為國家的福利政策。咱們且先不討論這兩者到底是「相關」還是「因果」關係，也不用論證國家間學業水平對比用單一的國際測試來評價是否合理。我很想問持這個論斷的老師，您怎麼解釋同在歐洲的芬蘭，一個舉世公認比英國還要高福利的國家，它的學生怎麼就一直能在國際學生學業水平評測（比如PISA和TIMSS）對比中名列前茅，與中國不相伯仲呢？

作者：劉戈

美國聖母大學教育社會學博士，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經濟學碩士。從事教育工作和研究十幾年，參與創建廣東省實驗中學附屬天河學校，曾先後執教於深圳大學和上海財經大學。現任廣州昊源互聯教育有限公司董事兼副總裁，致力於建立一個提供全方位教育解決方案的互聯網教育平台，助力培養有健全人格，健康身心，以及擁有建設數字化時代的中華強國所需的知識、能力、和素養的新一代人才，同時最大限度地降低各種教育不平等待遇和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