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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獄—薩特

他人即地獄—薩特

《禁閉》是薩特著名的哲理劇代表作,其深刻含義和深遠影響已遠遠超出了戲劇範疇。薩特在這一劇作中探討了他在《存在與虛無》中重點探討過的人與他人的關係問題,以戲劇的形式重申了他的存在主義觀點。 戲劇的場景設在地獄的密室之中。我們注意到劇中反覆提到,密室里沒有鏡子。加爾散一進入這間房子,就注意到「這兒沒有鏡子」;後來當伊內絲稱他為「劊子手」時,他又說,「要是能照一下鏡子,我什麼都捨得拿出來」;艾絲黛爾更是急切想找到一面鏡子:「您要是讓我一個人呆著,至少得給我一面鏡子呀。」鏡子在這裡為什麼這麼重要呢?艾絲黛爾說,「當我不照鏡子時,我摸自己也沒用,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存在。」沒有了鏡子,人就只能把他人當作鏡子,從他人那裡尋求自我存在的證據,通過他人的目光來認識自我。另外,這個密室是不屬於人間的,三個剛死的人,雖然還能部分看見人間發生的事,但是已經不能再採取行動來改變什麼。 這就是劇情發生的背景和前提:沒有行動,只能通過別人的目光來認識自己。 現在來看三個主人公。三個主人公都是有罪行的人:加爾散是個膽小鬼,被槍斃的可恥的逃兵;艾絲黛爾是色情狂和溺嬰犯;伊內絲是同性戀者和力圖支配別人的心理變態者。三個人被送進地獄,他們所要進行的戲劇動作只有一個,就是力圖避免地獄的折磨和痛苦;換句話說,就是要實現某種意義上的解脫,獲取自由。整個劇作表現的,就是在上文提到的禁閉環境下,三個人尋求解脫的徒勞的努力和最終的失敗。 地獄裡沒有刑具、烈火,唯一折磨和約束他們的便是他們互相的關係。他們彼此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並且沒有黑夜,這種目光的注視是永恆不可逃避的。加爾散力圖要證明自己不是懦夫,他想通過他人的目光來使自己得到解脫。在艾絲黛爾那裡,他得不到真心誠意的回答,因此他試圖通過說服伊內絲來完成自己的解放。艾絲黛爾在沒有鏡子的情況下惶惑不安,「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存在。」作為色情狂的她,只能從男人那裡證明自己的魅力和存在。因此,唯一的男士加爾散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而伊內絲則與這兩人有所不同。如果說這兩人是心甘情願受別人目光的支配,那麼伊內絲則是熱衷於以自己的目光來支配別人。她一方面把艾絲黛爾視為獵物,要求後者把她當成鏡子,當成自我評判的標準;一方面又冷酷地揭示加爾散的懦夫面目,不讓他獲得安寧,進而也要挾他不讓艾絲黛爾獲得安寧。這樣,「他人的目光」就成為了刑具和烈火,他們互相折磨,勾心鬥角,都不能獲得解脫和自由。「何必用烤架呢,他人就是地獄。」 薩特在他的《存在與虛無》中認為,人總是把「他人」看成一個客體,這就粗暴地剝奪了他人的主觀性、主體性,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物」。薩特還認為,他人的目光不僅把「我」這個自由的主體變成了僵化的客體,而且還迫使「我」多少按他們的看法來判定自己,專心修改自己對自己的意識。當然,「我」對別人也是這樣。於是,「我努力把我從他人的支配中解放出來,反過來力圖控制他人,而他人也同時力圖控制我。」在薩特看來,這就是人與人的敵對關係在思辯層面上的解釋,也是《禁閉》一劇所要揭示的東西。 那麼,這種互相折磨、互相敵對的人際關係困境,是否無法擺脫了呢?薩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說,「『他人就是地獄」這句話總是被別人誤解,人們以為我想說的意思是,我們與他人的關係時刻都是壞透了的,而且這永遠是難以溝通的關係。然而這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解脫的道路在哪裡呢?我們可以看到,劇中密室的門打開過一次,加爾散有過出去的機會,只是因為他執意想從伊內絲那裡、通過她的審判來獲得自由,才失去了機會。使他這樣做的原因是,他已經死亡,無法再通過採取行動來決定自己的存在。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人只有通過自我選擇才能決定自我存在,只有通過自我選擇才能獲取自由。加爾散問,「難道能以某一個行動來判斷人的一生嗎?」是的,只有行動才能決定。加爾散要說明自己不是膽小鬼,只有通過勇敢的選擇、勇敢的行動來證實;寄希望於他人的諒解和拯救,只能是一種欺騙,結果只能是永陷地獄,永陷痛苦的深淵。薩特曾強調,《禁閉》中的人物都是死人,而我們卻是活人。已死的加爾散不能採取行動,我們卻能。「不管我們處於何種地獄般的環境之中,我想我們都有自由去打碎它。」如果我們放棄了自我選擇,過於依賴別人的目光,把它作為評判、認識自我的唯一標準,那麼,我們就會陷入劇中人的困境,成為一個活死人。因而,在此,薩特再次用存在主義的理論為我們指出了自由之路,那就是人的自我選擇。這也是本劇的意義所在。 本劇提供了一個看似荒謬的背景——地獄,並通過「燈永遠亮著」「刀子捅不死死人」等細節來製造出一種間離效果,其目的正在於:不欲使觀眾沉迷於劇情,而要訴諸他們的理智,引發他們的深思。這也正是哲理劇的一個重要特點。 "他人就是地獄",這成了薩特的名言。細究一下,主要有三層意思。 首先,如果你不能正確對待他人,那麼他人便是你的地獄。即倘若自己是惡化與他人關係的原因,自己就得承擔地獄之苦的責任。劇中三人都是罪人,都是敗壞與他人關係的罪魁禍首,生前都給他人造成過痛苦。薩特通過三個已死的"死活人",正是要點醒許多在世的"活死人"來認識這個道理。 其次,如果你不能正確對待他人對你的判斷,那麼他人的判斷就是你的地獄。他人的判斷固然重要,但也只能參考,不能依賴,不可看作最高裁決,更不是自己行為的最終目的。凡以追求他人對自己讚美的人,必定陷入精神困苦之中。加爾散正是如此。他從不自察內省,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他耿耿於懷的,總在計較別人會怎樣給自己作結論:他的編輯同事們會談論他是膽小鬼,後繼者也永遠會持這種看法。"我的一生已經捏在他們手裡了,他們根本不理會我就給我作了結論。"死後仍然爭取艾絲黛爾相信他不是膽小鬼。他認為求助於她一人的認可便可得救,但艾絲黛爾對此並無興趣。他失望後又去找肯動腦筋的伊內斯,然而得到的回答正好相反,這使他更加痛苦,因而陷於精神地獄之中。 第三,如果你不能正確對待自己,那麼你也是自己的地獄。人生旅途,每出差錯,人們很容易去找社會原因、客觀原因和他人原因,往往看不到自己的原因,正確對待自己常為我們所忽略。在薩特的人學觀中,這一點卻極為重要。《禁閉》提出這一問題,其深層意蘊正在這裡。艾絲黛爾不動腦筋不思考,只追求動物本能般的直感享樂,不能嚴肅對待自己,也不去改變自己,所以走上犯罪道路,落入了自己的地獄;伊內斯有思考能力,卻被同性戀的情慾引入歧途,明明知道自己很壞,還要一意孤行,步入作惡的深淵。她從不能正確對待自己開始,以與別人共同毀滅告終,也落入了自己為自己製造的精神地獄之中;加爾散既不能在事前正確選擇,又不敢在事後面對事實,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還要以他人的判斷為準繩來確定自己的價值,也落入了自設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叔本華曾把唯我論者稱作"關在攻不破的城堡里的瘋子",《禁閉》描寫的正是關在攻不破的城堡里的、永受煎熬的三個瘋子!正是在上述三層意義的基礎上,薩特呼籲"爭取自由"、"砸碎地獄",就是要喚醒人們不應作惡,以免扭曲與他人的關係;就是要喚醒人們,不要依賴別人的判斷,作繭自縛,製造樊籠,成為"活死人";就是要喚醒人們,嚴肅認識自己,超越自己,鼓勵人們以自己擁有的自由權利為武器,去砸碎這種精神地獄,衝破人為的靈魂牢籠,為自由的心靈開拓出一片新天地來。 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思想源於海德格爾,但薩特特彆強調了「自由」的因素。 海德格爾提出人與世界的關係首先不是什麼認識世界、改造世界,而是「人在世存在」,就是說,人首先是世界上的一個存在者。那麼,人是怎樣一種存在者呢?海德格爾說,人都是孤獨存在的;海德格爾特地用「畏死」來說明:我們在畏懼死亡的時候就會深切的體會到,我們的存在都是自己的事,誰也替代不了。在這個意義上,人人都是「自由」的。 從這裡,薩特接著說,人如何存在就應該是人自己選擇的結果,即人首先存在於世界之上,然後人自由的選擇自己的行為,而人的行為就決定了人的本質,所以薩特說「存在先於本質」。 這樣說來,人的本質就是自由選擇的結果,或者說就應該是自由選擇的結果。但薩特認為,我們在現實中常常身不由己,這個阻礙就是「他人」的目光。「他人」的目光是可怕的,它肆無忌憚的干預我的選擇,使我在選擇的時候猶豫不決、甚至被迫做出我本不希望的選擇(我想你聯繫一下生活經驗應該深有同感的吧)。薩特的戲劇《間隔》里的男主人公就處於這樣的境域中,因此在全劇結尾處發出感慨:「他人就是地獄!」 最後補充一點,海德格爾和薩特所說的「自由」,其感情色彩都不是那麼樂觀。我們自由,不是因為我們希望自由,而是我們生來就不得不自由的存在(比如人人都要死,根本沒有另一個人能管得了),所以薩特說:「人被迫自由。」海德格爾說得更徹底:人不自由的時候感到不滿,人自由的時候感到恐慌。所以海德格爾指出,我們常常以「別人都這麼做」這樣的想法逃避自由。但海德格爾和薩特都強調,自由的存在才是本真的存在,與其非本真、不自由的、渾渾噩噩的存在,不如本真、自由、明明白白的存在,所以薩特一生都在呼籲「自由」,反抗阻礙「自由」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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