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人物

閑瑕之時，休息之日，信手翻開床頭的「紅樓夢」，剛巧翻到了紅樓夢中的第二十六回，為了有更深的認識，打開網路，看了87年版的電視劇「紅樓夢」，一對照，看到有個丫頭小紅在與丫環佳慧的對話，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也是她對大觀園今後結局的看法。在佳慧為分賞銀的事感到不公時，小紅卻說：「也犯不著氣他們，俗話說的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 』，誰能等誰一輩子呢？不過是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還誰管誰呢？」這話出自一個底層丫頭的口，可以看出非同尋常，透出小紅的睿智聰慧，豁達大度。和大觀園內其他的丫頭相比也閃現出她的光輝的人格魅力。　　小紅只是在第二十四回出現，她是榮府外廂管家林之孝的女兒，書中說「原來這小紅本姓林，小名紅玉，因為「玉」字犯了寶玉黛玉的名，便 改喚她做「小紅」。在這回是關於她的：痴女兒遺帕惹相思。在此之前，作者已經寫了賈芸這個人物，為小紅的出場做了鋪墊。從賈芸的所見所聞，交待了小紅的外貌：細巧幹凈，簡便俏麗」，儼然是一個伶俐乖巧的丫頭；在怡紅院的主人賈寶玉看來，她「細巧身材，卻十分俏麗乾淨」；即便是在挑剔苛刻、「對下人未免太嚴些」的鳳姐眼中，她也是個「乾淨俏麗」、「口聲簡斷」的利落丫鬟。她是一個三等丫鬟，幹些雜活，打打下手。因為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很強，就連奴才也分三六九等。而曹公對丫環潑墨較多的三等丫頭可就是她一人。讀後感覺，小紅雖然身處底層，但人物性格和人格魅力放射出無窮的光芒，而87年版的電視劇對她的演繹可謂出神入化，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善良熱情， 看透世事，為自己未來做打算　　小紅在第二十六回中與佳慧的對話，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也是她對大觀園今後結局的看法。在佳慧為分賞銀的事感到不公時，小紅卻說：「也犯不著氣他們，俗話說的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 』，誰能等誰一輩子呢？不過是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還誰管誰呢？」這話雖出於一個丫頭之口，卻不亞於秦可卿當初託夢於王熙鳳之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要知道，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 『盛筵必散 』的俗語。」 小紅對此看得很透，是對今後的人生方向找個出路的最簡單的領悟。俗語說：「卑賤者聰明，高貴者愚昧。」在晴雯等眾丫頭還為是否受主人的寵愛，地位高低針鋒相對時，小紅看到了未來，她不僅沒有放棄現在，還要在這僅有的「三年五載」做出自己的「事業」，為自己以後有更好的出路做打算，也證明自己價值的所在。不僅如此，還要為自己的終身做打算。於是，她與賈芸的愛情順理成章地默默進行。驚濤駭浪之後，到頭來還是換一個平靜的生活。 這種心計這種遠見，是榮寧二府小姐們太太們都難以想像的，而小紅對前途的看法，是立足於自己的情況而談，不妄想，也不自暴自棄，而是用自己的努力來把握自己的命運。所以曹雪芹筆下的小紅傾注了許多敬佩和敬重。　　二、感情專一，突破束縛，爭取屬於自己的愛情　　在第二十六回中，蜂腰橋設言傳心事也是描寫小紅的。在與佳慧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一個女子不俗的愛情觀。在大觀園這樣的大家族裡，小紅覺得自己僅僅是個不被重視的丫頭，「混個三年五載，發落了出去，配個小廝，這輩子也就是個路了」。為此，她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終身定於這個圈子內，她渴望真情，渴望幸福。因此她與賈芸的一見鍾情，到遺帕訂情，再到後來的二人相結合，這一系列的愛情故事，在當時雖說有些「越軌」，私定終身，也不乏有些設計的跡象。試想一下，小紅遺帕不是真的丟了，而是有意留給賈芸的。當時他們在山坡上相遇，四周沒有別人，那麼小紅掉在地上的手帕，非賈芸撿起不可了，這樣，手帕便成了連接兩個有情人心意的訂情之物。但這是小紅追求自己幸福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紅樓夢》是在明清時期要求男女平等的思潮影響下的產物，要求愛情和婚姻自由，求得婦女解放，也是《紅樓夢》中的主旨內容。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成為束縛人民，尤其是婦女的一條沉重鎖鏈，造成了無數的慘劇。曹雪芹寫《紅樓夢》里的人物，不僅有寶玉與黛玉為自己自由幸福的愛情而努力，還有小紅———這個被禁錮在社會底層的丫頭追求自己愛情和幸福的人物。她也是在為自己的心愛對象做出努力，而且這努力並不是徒勞的，是應該有好的結果的。相反，和小紅處於差不多地位的晴雯、秋紋等人對愛情的看法顯得有些不切實際。在她們心中，寶玉是理想的愛情對象和終身歸宿。甚至為了得到寶玉的重視，使些小性，耍小姐脾氣，卻不管它能否實現。她們把小紅的自我價值實現過程看成是「攀高枝兒」，而沒有發覺小紅對愛情的追求是切實可行的。她們對自己的一味討好寶玉才是真正的「攀高枝兒」卻混然不知，最終也沒能擺脫自己的悲劇命運。　　與丫鬟們相對應的還有小姐們。他們對自己的婚姻愛情也是麻木的。元春被選中入宮，雖然盡享榮華富貴，卻根本沒有體會到愛情的滋味；迎春誤嫁「中山狼」遭辱罵與毒打，過著非人的生活，卻無能為力，忍氣吞聲，認定這就是自己的命；探春遠嫁，雖心中有豪情萬丈，要干出一番事業來，也逃不出封建婚姻枷鎖的桎梏……她們雖然個個都很聰明，美麗，有進取心，不甘落後，卻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去適應封建制度所給定的法則。而小紅卻是想打破這種封建婚配製度的束縛，不想讓主子把自己隨便配個小廝，她要自由戀愛。賈芸離開後，小紅夜夜以淚洗面，身軀禪坐成入定的僧尼，目光久久地盯在眼前漂浮著茉莉花或玫瑰花的茶水。小紅在冥想，在感受，可是內心的種種堅定，都阻止不了時間的湮滅。塵事牽纏，難能可貴沒有傷感，人生曠遠，每一處心海都有說不得的陰霾。憂傷一行行，冷冷蔓延，若長長的青藤，攀緣在靈魂的牆上，洇染著日漸垂老的日月星辰。小紅餘下的孤獨歲月，在新舊交替的回憶中無限憂傷滋生，禁不得一絲情緒的悖逆、一滴風吹枝葉的嬌聲，小紅若對悲傷有丁點"執迷"，立刻墮入到無窮無盡的唏噓……那月底的花枝，那花枝上的朵朵流雲，正淡淡薄薄地飄過窗前，窗下的淚人兒，早已對著夜空，哭腫了雙眼。　　三、堅強執著，不甘為卑，善於把握自己的命運　　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頭按說應該被主子賞識重用，可是現實並非如此，小紅只是個三等丫鬟，幹些雜活，打打下手。因為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很強，就連奴才也分三六九等。這樣有吃有喝有穿按說也好，可小紅偏是個有心計的、「不諳事的丫頭」。 所謂的「不諳事」是指不懂事。意思就是說小紅不像其他丫鬟一樣「懂事」，不像她們一樣能夠安分地做自己該做的分內事。但這「不諳事」恰恰能夠說明小紅善於抓住機遇。她似乎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做一些比現在的差事更加體面、重要的事。而這些都是她不願聽別人的擺布，寧願做個在別人看來「不懂事」的丫頭，也要自己把握命運的真實體現。於是乎，她不安於現狀，「內心著實妄想痴心地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寶玉房裡恰巧沒人時，她進去替寶玉倒茶，並在這很短的時間裡，將賈府的奴僕等級制度、賈芸來拜訪之事說得清清楚楚，頭頭是道。有的人認為小紅接近寶玉僅僅是為了「攀高枝」，但我認為這是片面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之前見到賈芸後，答應為其回稟見寶玉一事，這樣看來她這次接近寶玉明是為寶玉倒茶，實則是替賈芸說話。不想被挑水回來的秋紋、碧痕撞見，將其訓斥、羞辱一頓。小紅雖極力為自己辯解，卻也無能為力。受到此挫折後，她卻沒有退縮，沒有氣餒，仍是在默默地等待機遇。都說機遇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終於機遇降臨了：當時在滴翠亭，有準備的人的。終於機遇降臨了：當時在滴翠亭，有文官、香菱、司棋、侍書等丫鬟與小紅、墜兒一起說笑。說笑歸說笑，小紅的眼睛，心思可不僅僅在說笑上，正因如此，當鳳姐站在山坡上招手叫時，那麼多丫頭，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聰明才智、舉手投足都不凡，單單小紅一人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聽其吩咐。她笑著問鳳姐：「奶奶喚我做什麼事？」風姐見她說話知趣，便笑道：「我的丫頭今兒沒跟過來，我這會兒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不能幹，說的齊全不齊全？」小紅回答到：「奶奶有什麼話，只管吩咐我說去，若說的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憑奶奶責罰就是了。」從她的簡單回話中我們可以看到，小紅說話非常得體，不是回答「不能做這件事」，也不是一口應下，而是既答應了鳳姐做這件事，又給自己留了餘地，萬一辦的不妥，好有個交代。這種得體的說話方式我們也可以在稍後的情節中看到：鳳姐叫小紅服侍自己，問她願不願意，小紅的回答也是如此妥當：「願不願意我們也不敢說。只是跟著奶奶，我們也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事也得見識見識。」既暗著表明了自己願意，又明著將鳳姐誇了一番。緊接著當事情辦妥後，在去找鳳姐的路上，碰到了晴雯等人。在被訓斥道：「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攏」時，小紅的回答堪稱一絕：「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時，姐姐還睡覺呢。」這非但說明自己沒有責任，反而對方的做法不對，是在偷懶。這就將了對方一軍。再被繼續追問茶爐子一事，小紅辯解到：「今兒不該我攏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這回答一句比—句鋒利，使問話人無言以對，只拿別的事說，駁回自己的面子。不管晴雯怎麼說，小紅也不便再紛爭，辦鳳姐交代的事是要緊的。在回鳳姐話這一過程，小紅先將事情大概平兒的回話說了一遍。我們仔細推敲一下，小紅敘述了一下，然後將荷包遞了上去，緊接著又將說話時的動作，她將荷包遞與鳳姐，不是在最開始，也不是在回完話的最後，而是在回話中間，不失時機地將荷包呈上。如果在最開始就遞的話，那麼此次任務就完成了，沒必要說以下的精彩回話，也就無法展示她的聰明伶俐了；如果最後再遞，那麼之前說的話太多太長，讓人聽了膩煩，只有在說話中間遞，才是最恰當的。既讓聽話人有一個思維過程，又不失時機地將鳳姐所要之物呈上，可謂一舉兩得。難怪鳳姐誇她「難為說的齊全，不像她們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從此令鳳姐對她刮目相看，並得到了鳳姐的賞識與重用。從這裡我們又可以看出小紅是一個思維敏捷，口齒伶俐，聰明可愛的姑娘。　　小紅的這種成功不僅僅在於她的聰明伶俐，活潑可愛，靈動熱情，讓你喜歡的愛不釋手；她受盡了人的白眼和輕視，受主子的輕視，還受同樣是丫環如晴雯，碧月，秋紋等人的欺負，但她不自卑不氣餒，她不懈努力追求自己理想。小紅的努力是積極的、正當的，是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的努力。　　由此我們可以聯想到鳳姐的種種做法。同樣是聰明伶俐，有心計，想在高處盡顯其能力，鳳姐的種種表現，所用的手段是毒辣的。為了得到賈母、王夫人的歡心，讓別人看出她會持家，會理財，不惜剋扣下人的月錢來達到此目的；為了聚斂錢財，栽贓嫁禍於他人甚至生生的拆散逼死金歌這一對情侶；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設了毒局害死尤二姐。而小紅的成功是自己爭取的結果，比起鳳姐所用的苟且行為，不正當手段向上爬，小紅是值得稱讚的。　　對於自己所處位置的態度，又讓我聯想到林黛玉。黛玉寄人籬下，雖說是賈母的外孫女兒，但無父母撐腰，還是覺得矮人一等。每每受到委屈，受到奚落，就獨自躲到瀟湘館裡偷偷落淚，傷感一回。傷身體不說，還是不被人重視。而小紅，雖處於社會底層，也算是無依無靠，但她努力爭取機會，為了證實自己的能力，就算被晴雯，秋紋等人看不起，被說些諷刺的話，也沒能阻擋住她的進取之心，擦乾眼淚繼續工作，這也是值得讚揚的。　　四，重情守義，知恩圖報，榮寧府遇難時施巧力救巧姐。　　由於曹公只寫了前八十回，後來小紅的命運無從判斷，但我們從王熙鳳女兒巧姐的判詞中，「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德，勸人生，濟困扶窮。王熙鳳作惡多端，她幫了倆個人，一個是劉姥姥，另一個就是小紅，她曾經還要認小紅為乾女兒，小紅知恩圖報，在賈芸和醉金剛倪二的幫助下，定會和劉姥姥一道把巧姐帶出火海淫窟。小紅在《紅樓夢》中絕對不是一個小人物，從她的名字可見一斑。紅樓有四玉——寶玉、黛玉、妙玉、紅玉，寶與妙皆是形容玉的品質，而黛與紅，皆是形容玉的顏色。曾經有人把小紅與林黛玉互相聯繫，也找出有關資料加以說明。不管真實與否，是否是作者的意圖，我們都能感受到作者對小紅這個人物塑造的精心，以及對她的欣賞。感情形態深入、精緻、獨到地刻畫，無論刻畫得熱與冷，好與惱，褒與貶，愛與憎，笑與哭，藏與露，都力求達到出神入化的意境。寶玉與黛玉相親相愛，那麼，八十回後，會不會有小紅和妙玉齊心協力相救寶玉的情景呢？根據脂硯齋的留批，可以確定妙玉實是為救寶玉而委身於某個污濁之人，那麼，小紅會不會是此見證之人呢？我們可以通過前面的章節安排和故事情節的預測，在曹雪芹未能寫出的後四十回中，賈芸和小紅感念知遇之恩，曾大力援助被囚禁在獄神廟中的寶玉和鳳姐，可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因為寶玉不過是小紅的舊主人，又戲言認賈芸做兒子；鳳姐也只給了賈芸一項種樹的工程，雖喜歡得要認小紅做女兒，卻似也未再重用她。賈芸和小紅都屬於一心想往上爬的角色，卻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只可惜《紅樓夢》八十回後「迷失無稿」，我們看不到這一回有情有義的文字了，但小紅就是榮寧二府衰敗最後收拾殘局的重要人，在第二十四回到二十七回精心描寫，可能是為以後埋下伏筆。　　曹雪芹善於用曲筆，寫好以壞開篇，描壞以好定頭，他批判的人物中也有善良一面，他追崇的人物也有壞的一面，他在書中說「這小紅雖然是個不諳事體的丫頭，因他原有幾分容貌，心內便想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那裡插的下手去？」她真不諳事體嗎？不諳事體，她會看得那麼深，悟得那麼透？小紅給我們印象最深的恐怕還是晴雯給她的這四個字「爬上高枝」。 其實這是晴雯的無知和不自量力的表現，一向以穩重平和、品格端方的薛寶釵認為小紅「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傢伙」。說小紅「爬上高枝」、「眼空心大」尚算客觀，但說到「頭等刁鑽古怪」，則完全是從寶釵以小姐身份對丫頭的輕視。小紅的確不符合封建淑女「隨份從時」、「藏愚守拙」的要求，她是一個有志氣、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丫頭，不甘心被埋沒，也不願低三下四地求主子恩典，更不屑靠父母的關係出頭，而是牢牢把握住自己爭取來的機遇，最終成功地改變了命運。應該說，不管是在當時還是現在，小紅這個人物形象還是很有積極意義的，給我們後人也有很多啟迪。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