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去過最好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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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十點君
在中秋檔上映的影片中,《七月與安生》是一道頗為另類的風景。
就過去幾年國產青春片執著於描述「 歇斯底里痛不欲生 」的共同德行來說,《七月與安生》中對於「 失去最好的朋友 」的表現,更像深不見底的暗潮洶湧,七情六慾錯綜交織,在平靜里現出複雜。
電影英文名叫做《Soul Mate》,即「 靈魂伴侶 」,原作者安妮寶貝(後改名慶山)曾在電影上映前說兩位女主角是「 一個人心中的兩個自我,是自我的對抗與和解。」電影《七月與安生》其實在漫長的文藝歷史中,「失去最好的朋友」情形並不少見。
曾有一對並稱「 二十世紀法國最偉大的雙子星座 」的朋友,一個英俊瀟洒,一個才華橫溢。
他們原本志同道合、惺惺相惜,曾一度將彼此視為「 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可最後卻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
加繆(左)與薩特(右)( 一 )薩特和加繆是法國20世紀著名的兩位作家,是上世紀現代派文學的重要標誌性人物。兩人都拿過諾貝爾文學獎,都是法國存在主義哲學家,都參加過抵抗運動,都為文學和哲學甚至人類精神的進步做出了極大貢獻。照常理講,天才與天才之間總是惺惺相惜、相親相愛。比如馬克思和恩格斯,博爾赫斯和愛默生,福樓拜和莫泊桑。但薩特和加繆兩人,與其說是「相親相愛」,不如說是「相愛相殺」。二人相識開始便染上了戲劇色彩。薩特出生於巴黎一個海軍軍官家庭,門庭顯赫,家中藏書甚豐,從不受物質匱乏之苦。19歲就考進了法國最高學府巴黎高師,並且在1929年全國中學哲學教師資格考試中獲得第一名。此後,薩特發表了大量文藝及哲學著作,最著名的就是長篇小說《噁心》與哲學隨筆《存在與虛無》。
薩特加繆出生於阿爾及利亞,童年幾乎是在貧民窟中度過的。父親是流亡在阿爾及利亞的法國難民,不久又身負重傷死於戰亂。好在加繆天資聰穎,勤奮好學,靠打工和政府資助進入學府深造,並拿到獎學金順利畢業。
少年時的不幸讓加繆非常關心社會與人民生活,在種種不利的條件下寫下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著名作品《局外人》。
加繆原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因為彼此的才華有了交集。加繆在阿爾及利亞看到薩特的作品後十分驚喜,專程寫了一篇讚美之詞在報紙上發表,稱薩特的作品有「卡夫卡的氣息」。無獨有偶,彼時的薩特也關注著加繆,並且也為加繆的《局外人》寫過評論,嘆其是「 一部絕妙的作品,沒有一處多餘。」兩人素未謀面,友誼卻紮下了根。後來加繆因生病前往法國巴黎治療,沒想到在治病期間法國淪陷,邊境被關閉。有家難回的加繆不得已留在了法國。巧的是,薩特創作的戲劇《蒼蠅》這段期間正式在法國巴黎上演。加繆得知後立刻決定去拜訪慕名已久的薩特。
在首映式上,加繆向薩特彬彬有禮地做了自我介紹。從此,文學史上最著名的一段恩怨情仇拉開了序幕。
薩特(左)與加繆(右)加繆英俊帥氣,膚色健美,又高又瘦;而薩特其貌不揚,左眼斜視,身材矮小。兩人站在一起非常不搭調,但並不影響他們彼此欣賞。
第一次見面,薩特形容加繆時甚至用了「只有對一見鍾情的女孩才會用的讚美詞」,連薩特的終身伴侶波伏娃都稱「 薩特對於加繆的一見傾心,讓我非常驚慌。」
英劇《神探夏洛克》中華生的女友曾因華生與夏洛克的關係親密而不滿( 二 )儘管加繆一表人才,但在情場上卻遠不如薩特春風得意。據說兩人曾同時鐘情於一位有夫之婦,加繆為人正直,不敢有什麼別的舉動。但薩特風流成性,公然與其調情,惹得其丈夫破口大罵也全然不顧。加繆上前勸和,卻被該婦人的丈夫拳腳相加。
在事業上,薩特對於加繆的文筆十分欣賞,但對於其哲學理念卻常常表現得不屑一顧。起初,他們有很多相同的觀點,但後來在各自的作品中已隱隱約約出現了分歧。
當時旁人看出了二人的政治傾向背道而馳,曾告誡加繆說:「 如果你們政見不同,就不可能成為朋友!」而加繆表示:
「 我們寧要具體不要抽象,寧要人不要教條,我們把友誼置於政見之上。」
1946年加繆在報紙上發表《不當犧牲品也不當劊子手》,第一次因為政見不同正面與薩特及其追隨者起了衝突。
後來他們與朋友相聚酒吧,其中有一位借著醉意問:「 政治上不投機還能算朋友嗎?」加繆仍舊回答:「友誼是高於一切的。」
加繆(左)與薩特(右)
然而不同道的想法如同掐在脖頸的手,時間越久越令人窒息。終於,這種分歧在蘇聯問題上徹底爆發,兩人的爭執也在加繆發表《反抗者》一文表達自己的哲學和政治理念之後進入白熱化階段。
在感情上,加繆對薩特的傲慢態度相當抵觸;在立場上,薩特對加繆的政治理念不能原諒。
「 薩特強烈地相信,為革命流血不僅有必要,而且傷害會自我抵消:暴力猶如阿喀琉斯的矛,能夠醫治它造成的傷。加繆則以一貫的簡潔語氣反擊:沒有事實能證明無辜者的死亡有必要。」(克里斯托弗·布雷《巨匠的思想戰爭》)
在《反抗者》刊登之後,幾乎所有的媒體同時口誅筆伐,一時間加繆成為了眾矢之的 ,相當於和整個知識分子圈劃界決裂。唯獨薩特做為主編所在的雜誌《現代》沒有發聲。沉默讓這個冬季對於加繆來說格外漫長。數月過後,《現代》上一位普通的記者突然針對加繆的理論發表了一篇長達20頁的聲討檄文,義正言辭地指責加繆是「 背叛者 」。
加繆加繆認為是薩特指示手下的編輯撰文抨擊自己,寫信責怪薩特。而後薩特將這封信件發表並稱加繆「愚蠢、虛榮、脆弱」,兩人在雜誌上撰文掀起了一場激烈的「 罵戰 」。最終,薩特發表《答加繆書》,宣判了與這位比自己小8歲的曾經的知己斷交:
我親愛的加繆:
我們的友誼來之不易,但我仍然感到惋惜。如果您今天斷絕了它,那麼它就應該被斷絕。我們在一起的理由很多,分開的理由很少。但是,這種少還是太多了。您若想答覆我,雜誌隨時歡迎。但是我,我不再回答您了。——薩特《答加繆書》
1952年8月底,「 薩特與加繆徹底決裂 」的消息成為了《周六晚報》與《法蘭西報》的頭版頭條。
Sartre vs Camus:TheBoxer&TheGoalKeeper(薩特與加繆:拳擊手與守門員)( 三 )1957年,加繆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謙卑地致獲獎詞稱「 我被真正的道德所激勵 」,並且感謝了薩特曾經對自己的肯定,成為了諾貝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獲獎者。七年後,薩特也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宣布獲獎人選時,法國人民一片歡騰,唯獨薩特看起來悶悶不樂。更沒想到的是,薩特竟然在領獎當天「 玩消失 」,跑到一家常去的餐館,寫下了一封拒絕領獎的聲明:「 我不接受任何來自官方榮耀,我不願意被改造成體制中人。」傲然拒絕了與加繆同樣的榮耀。一時間,「薩特拒絕諾貝爾 」激起巨浪,更有評論猜測是薩特是因為加繆曾經先於自己獲獎才拒絕,薩特也因此成為歷史上唯一一個拒絕諾貝爾獎的作家。
「 薩特榮獲諾貝爾卻拒絕領獎 」如果不是一場意外,薩特和加繆的爭執不知何時才能結束。1960年1月4日,加繆在搭朋友順風車去往巴黎的途中發生車禍,當場死亡,年僅47歲。
加繆的墓碑Albert Camus,1913—1960聽聞噩耗,薩特的伴侶波伏娃「 在圍牆下通宵徘徊,悲痛得難以入眠 」。在昔日知己去世後的第三天,薩特發表了一篇悼文:
我與他曾經失和,反目。但這又如何呢?
即使雙方永遠不再見面,也算不了什麼。這無非是另一種在屬於我們的二人世界裡共同生活的方式,並不妨礙我想念他。我在他閱讀過的書報里感受到他的目光,並且常常問自己:「如果他還在,此時會說什麼呢?」——薩特悼念加繆
有人稱薩特「 作秀 」「 假惺惺 」,也有人認為這是與「 冤家 」老友此生再無相見的末路善言。後來薩特出版了60本樣冊,其中有一封來自加繆的沒有日期的信。在信中加繆寫道:親愛的薩特:
我非常感謝你給我寄來的錢。我也希望你和你的海狸(十點君註:此處的「海狸」指薩特的伴侶波伏娃)能多出好作品。
由於我們和我們的朋友做了一些糟糕的事,糟糕到我都無法入眠。你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邀請你來和我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願友誼長存。加繆
因為沒有日期,難以確定這封信到底寫於什麼時間。但有研究學者認為,這封信是加繆與薩特在宣布斷交之後寄出的。「 愛情是兩個靈魂一個身體,友情是一個靈魂兩個身體。」加繆和薩特明顯不是後者,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看起來更像一對情侶鬧彆扭。歷史學家羅貝爾管他二人的決裂叫做"一場戀情的終結",即使「 分道揚鑣 」,仍然「 藕斷絲連 」。偉人的友誼在歷史與政治的旋渦中遭到裂解,讓人唏噓。這些「 愛恨情仇 」,不僅是個人的恩怨糾纏,也是一個時代背影的縮寫。
在與口徑統一的知識分子圈徹底決裂後,加繆「 填補了道德空白,成為了一個不光彩時代的高貴見證人。」(托尼·朱特《未竟的往昔》)
時間不斷沖刷著歷史,在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之後,當年叱吒風雲的薩特沒能笑到最後,歷史終究是公正地站在了加繆這邊。在他的哲學隨筆《西西弗神話》中,結尾處這樣寫道:
「 在光亮中,世界始終是我們最初和最後的愛。在長期的爭鬥中,我們必將和這些事物一起,重造這個時代的靈魂。」加繆和薩特,兩個偉大的靈魂相遇相惜,相斥相離,成為最好的朋友,然後永遠地失去對方。也許對於個人來說,他們的思想各自發光,內心痛苦而掙扎;但對於整個時代來講,他們的靈魂如星月齊輝,在漆黑的探索長夜中,共同照亮了人類的文明智慧——「 功德圓滿,善始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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