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網論壇十周年--清兵入藏大戰廓爾喀士兵 乾隆年間的西藏保衛戰--網友影響中國--全國最...

清兵入藏大戰廓爾喀士兵 乾隆年間的西藏保衛戰[置頂][取消精華][推薦

乾隆五十三年七月二十七日(1788年8月28日),正在承德避暑山莊消暑度夏的乾隆皇帝忽然接到了來自兩萬里以外的喜馬拉雅山區的緊急軍情文報。據駐藏大臣慶林、雅滿泰奏稱:一個名叫巴勒布的小國發兵跨越喜馬拉雅山,進攻西藏,藏兵人少力弱,不能抵禦。六月下旬,巴勒布已攻佔西藏的邊境城寨聶拉木、濟嚨、宗喀。這一不祥的消息傳到承德。已在入侵事件發生一個多月以後,從當時交通傳遞的條件而言,已是十分快捷的了。

遠方邊境的突發事件使七十八歲的乾隆皇帝十分煩悶。這些年正是多事之秋,前年(乾隆五十一年),台灣天地會林爽文起義,奪取了幾乎全島,清廷投入極大兵力、財力,渡海作戰,竭盡全力,半年之前,剛把起義軍鎮壓下去。乾隆五十三年正月俘獲了林爽文。本年春,一向「恭順」的安南黎民王朝被阮氏推翻,其國王黎維祁闔家逃來中國,請求清廷出兵援助。黎民王朝和清朝的關係很深,清朝本著「興滅國,繼絕世」的政治訓條,竟出兵越南,企圖復辟黎民政權。乾隆帝說:「安南臣服本朝,最為恭順。茲被強臣篡奪,款關呼籲,若竟置之不理,殊非字小存亡之道,自當厚集兵力,出兵致討」。這道決心用武力介入鄰國內部事務的諭旨發布了一個月後,即傳來了西藏被侵入的消息。再加上這幾年連歲災祲,乾隆五十年旱災、又鬧蝗蟲、又鬧瘟疫,老百姓啃嚙樹皮、草根、泥土,死亡累累,餓孚塞途。五十一年大水,黃淮盛漲,洪澤湖漫溢,重要糧倉蘇北的里下河被淹;又四川地震山崩、大渡河水溢,漂沒田廬無數。五十三年,情況更加嚴重,入夏以來,長江上大雨連日,洪水暴漲。就在巴勒布入侵西藏消息傳來的同時,荊州城盡遭淹沒,人民盪析離居,湖北全省被災三十六縣,「死者以數十萬計」。後年(乾隆五十五年)是皇帝的八十歲誕辰,清廷已在忙碌地準備壽典,大吉大慶之年將臨,卻接二連三傳來了不吉利的消息,水旱頻仍,戰亂不息,怎不使老皇帝感到心煩?

巴勒布是什麼國家?何方部落?半個多世紀之前,巴勒布曾入貢清廷,那還是雍正皇帝在位的時候,現在大家都茫然不曉,也不知道因何發生戰爭,恰好承德有一位從大金川來的文布喇嘛,二十年前經西藏前往佛祖的誕生地朝拜,到過巴勒布。軍機大臣和珅找到了文布喇嘛,向他請教。據這位喇嘛說:從後藏札什倫布前往巴勒布「行走月余,回程半月」。他只能提供一些粗淺的觀感。據他說:巴勒布城以紅色黃色磚塊砌城,城內有大廟,信奉剌嘛教,但並非黃教系統,故並不敬禮達賴、班禪。人民穿白衣,用白布纏頭或帶白布小帽。房屋與內地相仿,蓋有樓房,窮人多住草房。出產稻米,民眾雖非勇悍,卻都會使用鳥槍弓箭,打仗常常得勝。該地本有許多部落,被一位國王用武力統一,自稱科(廓)爾喀王,其地比大小金川還要大幾倍。巴勒布人在西藏貿易者甚多,等等。

這些信息對清廷來說已經足夠了。它急切之間也不可能獲得更多、更詳細準確的消息。實際上,巴勒布即是西藏以南的尼泊爾,該地是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的誕生地。很早以前即和中國進行經濟、文化交流。東晉義熙二年(公元406年),中國名僧法顯西行求經,曾到過尼泊爾,所著《佛國說》中對當時的尼泊爾有所記載。法顯回國後,又和從尼泊爾來的僧人佛馱跋陀羅一起,在建康(南京)道場寺翻譯梵文經典。元代,元世祖忽必烈請尼泊爾建築家阿尼哥在北京建造白塔,至今聳立在阜城門內的白塔寺中。尼泊爾地方雖不大,卻由許多小邦並立分治,三個較大的邦,即葉楞(帕坦)、庫庫木(巴德崗)、陽布(加德滿都)三部,曾於雍正時遣使入貢,雍正帝對他們優禮有加,賜緞疋、磁器等,此三部在清初文獻中稱為「巴勒布」。廓爾喀則為另一小邦,相傳為印度拉加普族遷居尼泊爾之支裔,原本弱小,而巴勒布三部彼此不睦,互相爭戰。廓爾喀部遂乘機興起,其領袖普里特雅·納拉揚·沙阿并吞巴勒布,統一尼泊爾,建立科(廓)爾喀王朝。入侵西藏時的國王是普里特雅之孫拉特納·巴都爾,他即位時只有四歲,一直由他的叔父巴都爾薩野攝政。清廷後來弄清了這段歷史,把從前與中國曾有往來,關係友好的葉楞、庫庫木、陽布三部統稱「巴勒布」,而對普里特雅統一後的國家稱「廓爾喀」。乾隆五十四年,第一次廓爾喀戰爭結束。駐藏大臣巴忠奏稱:「現投誠之科(廓)爾喀者,即系巴勒布地方,其部落在後藏西南一隅,幅員相距三千餘里,西南至緬甸界,西北至大西天,又通回疆界,大小部落總共三十處,戶口二十二萬七百有零。由宗喀至該部落,皆系大山狹路,向來崇信紅教。其間惟有從前巴勒布之陽布、庫庫木、易隆(葉楞)三處番民尊奉黃教。科爾喀原系一小部落,因節次侵戰陽布等處地方,勢力愈加,隨將附近之達納隆等小部落又共佔取二十七處」,這就是清朝對尼泊爾不同稱呼的由來。

二、入侵西藏

廓爾喀為什麼入侵西藏?大約有如下原因:

廓爾喀地小人眾,力量較強。此時印度已為英國并吞,廓爾喀與印度相鄰,頗多來往,能得到英國的精利火器與其它貨物,英國呢絨甚至已經由廓爾喀流入西藏。「藏片,即英吉利國多羅呢之粗者。蓋廓爾喀與紅毛國(即英國)相近,海物往往航海而至,轉入西藏,如珍珠珊瑚之屬,皆從彼中來」。而西藏雖是中國地方,但交通不便,清朝中央政府的力量,鞭長莫及。中央派駐西藏的綠營兵僅數百人,分駐前後藏「半為駐藏大臣役使,終年不習武備」,防禦力量很差,強弱逼處,易生釁端。西藏與巴勒布,關係本很密切,雙方人員跨越喜馬拉雅山,貿易往來。西藏需要巴勒布的稻米、銅錢和從英國運來的呢絨毛氈等,而巴勒布則需要西藏所產食鹽、牲畜與內地運出的茶葉。在藏貿易的巴勒布商人據說有二千人,雙方交流頻繁,亦常產生齟齬。巴勒布人埋怨西藏人所售食鹽攙土,質量低劣;西藏人無自己的貨幣,一向使用巴勒布所鑄銅錢。廓爾喀改革幣制,另鑄新錢,聲稱新錢成色好,兌換銀兩要升值,西藏人加以抵制,不肯使用新錢。此等貿易糾紛觸發了一場邊境戰爭。以下是雙方對戰爭發生原因的陳述。

據西藏噶布倫丹津班珠爾說:「向來藏里與廓爾喀相好,交通貿易,一切買賣,俱用廓爾喀銀錢。後來廓爾喀因新鑄銀錢,比舊錢成色較好,要把新錢一個當兩個使用,藏內人不肯依他。又因藏內向來將食鹽易換廓爾喀粳米,廓爾喀人以藏內的鹽,有攙雜土的,說藏內買賣不公道,所以兩下不和的。五十三年廓爾喀王子寄信來與噶布倫講論銀錢的事,另有稟貼與駐藏慶大人、雅大人(按為慶林、雅滿泰)。那時兩位大人因不認得廓爾喀的字,就沒有給他回字。我們寫了回信說銀錢的事,若一個當兩個使用,我們太吃虧,不能依允的。六月間,廓爾喀就來搶佔聶拉木、濟嚨、絨轄、宗喀等處地方」。

據廓爾喀的使者噶登嘛撒海等稟稱:「我巴勒布之人遠在邊外,與唐古忒本是和好,常來西藏營生,彼此交易。近因西藏的人將我們不照先年鄰封看待。凡販來貨物,任意加收稅項,並以食鹽內攙和砂土,與我巴勒布地方多有不便。他們噶廈之人又嫌我們銀錢低潮,駁回不用。我們管事頭人屢次與西藏寄信講理,他們都不以為事。我巴勒布邊野無知,故此侵犯藏地」。

雙方對戰爭原因的陳述是一致的。廓爾喀自從并吞尼泊爾全境,勢力強盛,因積極對外擴張,而西藏地廣力弱,遂召禍患。一個西方歷史學家說:廓爾喀「國小民眾,繁殖甚速,幾與全藏人口相埒。其疆域既小,而人口及與相埒,自不得不發憤以冒險圖存。國內之民難於自給,亦必別覓出口,以便懋遷有無,西藏為其最好之出口」。

如果僅僅是貿易糾紛,還不至於釀成戰爭。廓爾喀入侵還有另一個原因,這就是覬覦六世班禪圓寂後留下的財富,貪財的慾望引發了這場戰爭。事情還得從六世班禪進京覲見說起。

乾隆四十五年,皇帝七十壽誕,六世班禪請求來京祝壽。乾隆帝對班禪進京極為重視,動用大量人力物力,迎接來自西南邊陲的貴客,令在承德仿照後藏札什倫布寺建造須彌福壽之廟。乾降四十四年六月,六世班禪率領堪布及僧職人員從後藏啟程,在青海塔爾寺居留五個月,翌年繼續行程,乾隆命皇六子永瑢與章嘉活佛前往迎迓同行,乾隆四十五年七月,班禪一行抵達承德,備受禮遇。皇帝多次賜宴,新聆講經,舉行須彌福壽的開光典禮及拈香、熬茶。九月初,六世班禪在皇帝回塞之後,來到北京,住在黃寺,受到北京僧眾百姓的盛大歡迎。十月班禪得病,乾隆帝新臨視疾。班禪所患是天花,不幸於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初二日(1780年12月27日)圓寂。六世班禪進京加強了西藏與中央政府之間的聯繫,乾隆帝賞賜財物極多。又沿途所經蒙古地方,僧眾信徒,供奉豐厚。班禪圓寂後,財物落在他哥哥仲巴呼圖克圖手中,攜回後藏。班禪的另一位兄弟沙瑪爾巴系紅教喇嘛,企圖分肥,被仲巴拒絕,沙瑪爾巴忿而出走廓爾喀。他與廓爾喀國王、貴族素有交往,得其尊信,極言後藏富庶,擁有大批從北京帶回的財物,廓爾喀貴族垂涎三尺,沙瑪爾巴又備知西藏虛實,稱後藏兵政窳敗,不堪一擊,唆使廓爾喀統治者派兵入藏。這樣,一場掠奪戰爭遂爆發。據清史稿的記載:

「初,第六輩班禪之歿,及京歸舍利於藏也,凡朝廷所賜齎,在京各王公及內外各蒙邊地諸番所供養,無慮數十萬金,而寶冠、瓔珞、念珠、晶玉之缽、鏤金之袈裟,珍寶不可勝計。其兄仲巴呼圖克圖悉踞為己有,即不布施各寺、番兵,喇嘛等亦一無所與。其弟沙瑪爾巴垂涎不遂,憤唆廓爾喀藉商稅增額、食鹽糅土為詞,興兵擾邊」。

三、清兵入藏

廓爾喀入侵西藏,使清廷感到意外和震驚。四川提督成德奉命即率綠管兵一千人先行馳援,成德於七月二十二日赴打箭爐,時間已在廓爾喀入侵以後一個月零六天。另外,成都將軍鄂輝入覲熱河,乾隆帝命他立即返回四川繼率三千士兵進藏。

戰地遙遠,情報遲延與不準確造成很大困難,往往影響軍事部署。戰事初起,聶拉木、濟嚨、宗喀在數日之內失陷,駐藏大臣恐慌萬狀,風風火火地向皇帝奏報的軍情極為嚴重,「此處唐古忒人眾,仰賴皇上威福,素無軍旅之擾,安居日久。今驟遇此事,噶布倫、戴綳等(指西藏的文武官職)甚無主持,憂形於色。至唐古忒兵並未時加訓練,皆系民夫,平日散居村落,各自耕種,其路程又隔一月及二十餘日之遠。今驟行徵調,不惟一時不能齊集,即器械亦多欠缺不完,實屬不能得力」。隔了半個月,前線又傳來戰報,說巴勒布軍隊在脅噶爾遭到打擊,藏兵九百人竟打退了巴勒布軍數千人。其實,這類戰報大多是前線將領誇大其詞,虛報戰功。廓爾喀軍並未遭到有力的抵抗,他們所以在脅噶爾停留不進,是因為西藏地方當局正在派人談判議和,而議和之事,竟然隱瞞清王朝,沒有請示報告。前線將領利用談判時的戰火暫停,謊報打仗得勝,乾隆帝被這類虛假消息騙過,產生了錯覺,以為用當地藏兵即足以抵禦外侮,指示駐藏大臣「曉諭唐古忒人眾,令其振奮剿殺,迅速蕆事,尚可不用內地之兵。」他一度命令四川停止派兵,甚至考慮把已經出發的成德所率一千先鋒部隊中途撤回,造成軍事部署的混亂。不久這種想法被事實所粉碎,緊接而來的情報是巴勒布兵已增至一萬數千人,圍攻脅噶爾。藏兵號稱一萬五千人,但平時在家耕牧營生,二十天內僅調集千餘人,「又年久未經戰陣,今雖多為調派,恐其中衰老及貿易他處者亦屬不少」「廓爾喀賊習於戰陣,而我兵久未經歷軍旅,不諳打仗情形,遇賊率多畏縮,於事恐無裨益」。情況又變得嚴重起來,駐藏大臣慶林保護著年尚幼小的七世班禪從後藏逃往拉薩,乾隆取消幾天前發出的撤兵諭旨,又令四川繼續派兵入藏。遲誤不實的情報造成了指揮調遣的混亂,當皇帝命令四川停止派兵時,四川正在按照最早的諭旨大批派兵;而當皇帝重新發布派兵諭旨時,四川又在按過時的命令停止發兵。乾隆皇帝對這種混亂狀況努力改進,令四川總督加快情報傳遞,但也無法根本改變這種情況。他說:「日來西藏遞到奏摺稀少,或因打箭爐口外雪大難行,該處文報向系烏拉遞送,加以冰雪阻滯,益難迅速。朕盼望甚切,著傳諭李世傑(按:時任四川總督)即設法辦理,以速郵傳」。另一方面,他只得授權前線的大臣、將軍,隨機應變,不要拘泥自己的命令,「朕所降諭旨,系就伊等奏到之折,揆度情形,遙為指示,及伊等接奏諭旨時,前後機宜,又或互異。該督等止當按照彼處現在情形,隨機妥辦,不必稍存拘泥,方為善體朕懷也」。

成德所率先鋒部隊一千人七月二十二日從成都出發,兼程趲行,經七十六天,於十月初八日到達後藏札什倫布,隨即分起趕赴前線。是時,藏中噶布倫與喇嘛在私自議和,且天氣已寒冷,廓爾喀軍已從脅噶爾撒退,成德的軍隊卻因天雪封山受阻,沒有趕到西藏的邊境。繼進的成都將軍鄂輝、總兵張芝元率兵五百,包括成都的駐防滿兵和金川的屯練土番於十一月十二日到達札什倫布,第三批由總兵穆克登阿所率綠營兵一千人則於五十三年年底到達後藏。從四川調遣入藏的清軍共二千五百人(初擬派四千人)。另外,乾隆帝特派一名懂得藏語、熟悉西藏事務的理藩院侍郎、侍衛巴忠,前往西藏。巴忠在御前行走,欽命入藏,各項事務,實均由他統籌辦理。

乾隆五十三年十二月初九日,鄂輝抵達第哩郎古與成德會師。據他們奏報「脅噶爾至第哩朗古一帶,皆屬荒山野徑,絕少人煙,而第哩朗古以外,雪山更大。先經臣成德多方踩探,覓有小徑,可以繞至宗喀一路。臣鄂輝到時,復加查察,巴勒布賊匪本可立即殲除,總以天氣嚴寒,雪山阻隔,遂致稍稽時日,實深焦急。今既覓有小道可通,應照踩定路徑,即由宗喀而進,前途雖有雪山,亦當設法進取」。清兵沿著小徑,在積雪稍薄之處,繞道越險。他們日益深入喜馬拉雅山區,地勢越高,雪勢越大,越難前進,行走一個月,到達宗喀。此時,西藏當局已派人赴廓爾喀私自議和,且天寒雪深,廓爾喀兵怕遇大雪,困在藏境,不能脫身,均已撤退回國,故清兵未經交鋒,即收復宗喀。清兵在此地修碉築寨,招集逃散藏民,發給牛羊糌粑,以為生計,因雪大難行,停駐一個月,「直至二月下旬,天氣稍晴,臣等即督率鎮將官兵,由積雪微薄之處,迄邐而進,並派將弁,帶領善能登陟之漢土兵丁在前,開挖路徑,翻山深入,先將濟嚨收復,隨即乘勢直趨聶拉木。該賊番等業經畏竄遠颺,當將該處逐一廓清」。至此,西藏全境收復,從內地萬里迢迢趕來的軍隊,因雪大難行,遲遲趕到前線,廓爾喀兵卻早已撤退。故未經戰鬥,即收復了邊境村鎮,第一次廓爾喀之役遂告結束。

四、糧餉籌辦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系軍事常識。這場發生在喜馬拉雅山區的戰爭離內地遙遠,山高水復,天寒雪深,糧食供應是一個極大的難題。按規定:台站每兵日給口糧八合三勺,或改發糌粑一斤,出兵三千人,月需口糧七百五十石,如是徵調、戰爭,尚需另加糧食。這些糧食在內地購買,固甚容易,如要運到西藏,就困難重重了。「川省距藏遙遠,在羊腸鳥道,雪嶺冰山,內地之糧,斷難運送。即自打箭爐運至察木多,路隔三千餘里,烏拉馱載,需費既繁,若令便人攜帶,所運無幾,積貯之道,仍屬無益」。據四川總督李世傑說:每糧一石,內地購買糧價只需銀一、二兩,但從打箭爐運糧入藏,每石運價高達二十六兩八錢。縻費太大,西藏的軍情固然緊急,而從內地購糧運藏,超出了政府的能力,這是面臨的最大困難。唯一的辦法是在西藏就地籌糧。中央政府要在西藏徵購大批糧食,這是破天荒第一回,西藏的官民僧眾,俱懷疑慮。名為購買,但糧價能否給發?能否公平?將來會不會賴賬?因此就地購糧的阻力很大,西藏噶布倫聲稱:「本處俱系山地,可種之田甚少」,「外來米糧又少,實不能辦理」。駐藏大臣慶林、雅滿泰在西藏官員僧人的慫恿下,也主張從內地運糧接濟:「查西藏系極遠邊疆,所有駐防綠營官兵口糧,向例按價折給鹽菜銀兩,辦理在案,該處軍民俱向唐古忒等買糌粑麵食度日。今唐古忒聞科爾喀搶掠之信,商販日漸稀少,而現調成都兵三千名不日陸續可到,若不於內地備用口糧預籌接濟,則兵丁至藏之後,仍行給放錢糧買辦,必致掣肘」。乾隆帝雖屆耄耋之年,但在某些問題上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他拒絕了噶布倫和駐藏大臣的意見,堅持就地採辦糧食。既然出兵是為了保護西藏地方,西藏地方政府自應協助解決糧食供應。他首先要求從達賴和班禪的倉庫中調撥糧食,若無米面,即用青稞糌粑,兼購牛羊充食。調撥的糧食牲畜,全部給價購買。諭旨中說:

「此事朕為達賴剌嘛、班禪額爾德尼及藏內人眾,特發內地之兵。唐古忒等理應感激,急籌辦理兵丁糧餉。乃噶布倫等竟以不能辦理為詞,慶林、雅滿泰又不能愷節曉示,令其感悟,僅與糧餉官員轉商交辦,伊二人無能極矣。況兵丁並非專需米石,凡麥面牛羊等物,俱可作為口糧。……著慶林、雅滿泰即以大義,明切曉示,嚴催辦理」。

在皇帝的嚴厲催促下,動用達賴剌嘛倉庫中青稞麥四千六百石,製成糌粑,可敷三千士兵四個月口糧。又動用班禪倉庫中青稞麥二千四百石,已敷軍隊半年之需,此外,還購得牛一千六百頭,羊一萬一千五百口。

糧食供應已圓滿解決。可是一些官吏總是望風承旨,無事生非。駐藏大臣慶林、雅滿泰本來不主張在藏購糧,看到皇帝堅持就地採購,誤解皇帝是吝惜軍餉,竟勸達賴、班禪捐助。他們稱「此項麥面牛羊俱系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預備撥給,並非官買」。乾隆帝極為惱怒,斥責他們「尤屬糊塗」「未將給價採買之處,善為曉諭,惟知催令速辦,等於紛紛搜刮」,「從前屢降諭旨,交伊等動項採買,斷不可稍有抑勒,明白開示,至再至三。今即由達賴剌嘛、班禪額爾德尼商內(按:即倉庫)辦出,自應一面動支,一面按數給價。乃雅滿泰尚稱非由官買,是直欲勒取耶?朕特派官兵前往,原系拯救生靈,奠安衛藏,豈可因接濟軍糧,轉使惠愛之心,反成擾累之事」。

糧食供應是進軍西藏的最大難題。清朝中央和西藏地方協力共濟。地方出糧出夫,清朝按價付銀,且出價稍高,故糧食供應尚為踴躍,使入藏部隊的口糧得到了保證。

五、議和活動

對付廓爾喀入侵究竟採取什麼方針?清朝內部,特別是中央和地方存在著意見分歧。乾降皇帝並不想耀武極邊,攻到廓爾喀的土地,但因其入侵,不得不自衛反擊,以保衛國家的領土主權。他說:「朕非樂於用兵,不恤士卒,希圖多有斬獲。但賊既侵犯天朝邊界,若不加之懲創,何以安番眾而清邊圍,此朕不得已之苦心」。他的戰略方針並不要求深入廓爾喀境內,吞併其地,但須將西藏邊境盡行收復,使之不敢再來侵犯,為此必須狠狠打擊入侵之敵兵,使它畏威懾伏,定界具結。乾隆帝指示說:「鄂輝等統兵馳赴該處,雖不必犁穴掃庭,盡殲其丑,但不可止將賊眾剿散,俾脅噶爾之圍一解,即雲蕆事。必須將前此被賊搶佔之濟嚨、聶拉木、宗喀等處,全行收復。並勒令該頭人出具甘結,明定地界,嚴立章程,不敢復行越界滋事。惟當趁此兵威,使之畏懼懾服,以期一勞永逸,方為妥善」(22)。乾隆帝認為:只有對來犯之敵痛加打擊,才能畏威懾優,消除邊境的禍患。否則草率了事清兵一撤,廓爾喀仍有入侵的可能。乾隆御制詩中稱:「我往彼逃事如順,我還彼至咎誰歸,莫追窮寇雖古語,應撥余根示國威」。

西藏地方當局的想法卻不一樣。他們和巴勒布交往已久,知道彼強我弱。自己雖有清朝中央作靠山,但內地離藏太遠,清兵勢不能在藏久駐,即使清兵大獲全勝,廓爾喀退回本國,待清兵一撤,必定再來報復,兵連禍結,何日能休?藏官和貴族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財產、祿位,希望息事寧人,不惜卑詞厚幣,購買和平。故廓爾喀入侵之初,仲巴呼圖克圖(時七世班禪年幼,仲巴掌握後藏大權)與紅教喇嘛薩迦呼圖克圖即派人到前線與廓爾喀談判。領兵首先入藏的提督成德聞知達賴喇繼薩迦呼圖克圖之後,亦已派代表往前線議和,他開始時緊持皇帝的鎮懾方針,不以議和為然。他說:「乃薩嘉呼圖克圖等私行說和。該賊匪竟敢預訂日期,令人至聶拉木地方共議,始行退地還人,情詞甚為獷悍。在達賴喇嘛素性仁慈,聞知可以完事,或即欲差人前往,而慶林等何亦並未熟思審處,遽行入奏。臣雖至愚,覺所辦實屬草率」。成德趕到拉薩,和達賴喇嘛商議之後,將派出之代表追回。

等到鄂輝、巴忠等接踵入藏,嚴酷的環境對前線將領的思想情緒產生了重大影響。從四川到達西藏喜馬拉雅山區,緊急行軍已有三個月,官兵們精疲力竭。擺在眼前的是一片冰雪世界,沒有可棲身的房屋,缺少禦寒的衣裝,吃的是不慣食用的糌粑,山高路窄,天寒封凍,寸步難行。不要說揚威絕域,痛打來犯之敵,現在連敵人的蹤影也找不到,卻困在冰天雪地的喜馬拉雅山上,擔心交通繼絕,糧餉不繼。官兵上下都盼望趕快撤兵,既然廓爾喀兵已經回國,邊境已恢復安寧;既然大雪封山,不能採取軍事行動;既然廓爾喀有議和索賠的意向。那末皇帝要求以武力安靖邊圍似乎既無必要,亦無可能。看來議和了事,是為上策。乾隆五十四年二月下旬清兵已收復西藏邊境,鄂輝、成德的口氣大變,傾向議和,當濟仲和薩嘉私派的議和代表從廓爾喀返回,鄂輝、成德在邊境軍營接見他們,據鄂輝、成德奏報,兩位談判代表從廓爾喀求和「情詞甚屬真切」,「臣等詳加體察,巴勒布因細故興兵,固屬不法,然起釁尚屬有因,究其情節,實未敢爭奪地方。茲該番等一聞大兵將到,旋即退界奔逃,更有申訴乞降情事。冀同為上方百姓,尚非自外生成之輩」。鄂輝、成德派了正式議和代表噶布倫丹津班珠爾及班禪之父巴勒丹登珠布以及清朝的總兵張芝元、穆克登阿前往廓爾喀議和。清朝官吏眼中,他們不是和小邦平等議和,而是派人「傳喚」。而且滿有把握地認為「該頭目等一聞傳喚,自必匍匐來營,輸誠歸服」。

明明在前線談判議和,可是清朝的官僚將領們硬說廓爾喀是歸順投降。明明是清朝官僚將領們急思撤兵,回內地,故慫恿和支持西藏地方當局與廓爾喀進行談判,尤其是欽命大臣,主持全局的巴忠更再三催促,不惜代價,要達成協議。西藏的談判代表是丹津班珠爾,廓爾喀派出的代表是卻是從西藏出走、六世班禪的弟弟沙瑪爾巴,雙方議定:廓爾喀撤出西藏的邊界,而西藏許給三百個元寶,每個元寶五十兩,計共銀一萬五千兩。且不說賠款贖地,有辱國家尊嚴。這是何等重大事件,巴忠、鄂輝等卻裝聾作啞,不向皇帝奏報。而且三百個元寶是一次性付給,還是每年均須付三百元寶,談判中亦未明確議定,而這一漏洞,貽留禍根,成為廓爾喀第二次入侵的口實。紙里畢竟包不住火,後來這一事件被揭露,談判代表丹津班珠爾詳述其過程:

「乾隆五十三年藏內遣喇嘛於典噶布珠赴陽布城外朝禮神塔,廓爾喀順便寄字講論銀錢,藏內未經應允,賊匪即來侵犯邊界。我於十月內由脅噶爾赴定日堵御,十二月回脅噶爾催辦各兵烏拉。五十四年正月,班禪額爾德尼之父巴勒丹敦珠布因沙瑪爾巴到濟嚨來講和,就往宗喀一路迎去,又要我同往。二月內,巴大人派我到宗喀約會巴勒丹敦珠布,就在宗喀住了幾日。三月內巴勒丹郭珠布先到濟嚨,四月初沙瑪爾巴來了,我也到濟嚨去,住在幫杏地方,沒有親見沙瑪爾巴。巴勒丹敦珠布說他們定要一千個元寶,我說斷斷不能。過子幾日,去見沙瑪爾巴,因廓爾喀賊兵護衛甚多,沒有提這些話。後來,沙瑪爾巴差他的卓尼爾並伊親信跟役格里來說,你們不肯應許一千元寶,廓爾喀頭人要把你們拿到陽布,面見王子。經沙瑪爾巴再三挽回,才寫字與王子去了。至五月初十、十一等日,才許定了三百個元寶。十三日,沙瑪爾巴寫立合仝,給與眾人看過,鈐用圖記。合仝底稿條款全系沙瑪爾巴一人定立,逼勒挾制,不能不應。我究以藏內力量,不能永遠按年付給,復向沙瑪爾巴講論。他說先把當年交清,再分作三年送交遠寶三百個,或可免永遠給銀的事。沙瑪爾巴又與瑪木薩野、哈哩哈爾、烏巴迭阿三人另寫合仝一張,作為憑據。我只得應允。我因是藏里公事,急思目前完結,不顧後患。達賴喇嘛之叔阿古拉曾帶信叫我速和完事,巴大人兩次發諭催和甚急,我實在怕得不是,所以才這樣辦的。現有巴大人諭貼,阿古拉信字為據」。

乾隆皇帝早已風聞西藏地方當局有議和的傾向,他堅決反對這種喪權辱國之舉,也反對西藏的任何人未經授權與外國交涉。他說:「若在藏眾喇嘛均可與外夷部落,私相往來,尚復成何事體耶!即和息一事,亦必須倚仗兵威,使賊震怖,方可永遠寧謐。如以心存懦怯,輒往議和,轉為賊人所輕,安能保其不復滋事?」。乾隆帝擔心西藏地方官員、喇嘛畏怯妥協心理,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派出的大臣、將領們也是同樣心理,成為這次糊塗談判、草草議和的幕後支持者、促成者。

六、戰爭結束和善後事宜

賠款議和已成定局。第一次廓爾喀之役未經交火,即告結束。問題是如何向皇帝交待?煌煌上諭,反對議和,誰敢公然違抗?在這裡再一次顯示封建體制下的實際政治運作和表面文章有多末大的差距,明明是賠款議和卻說成是威懾受降。好在喜馬拉雅山區路途遙遠,皇帝深居宮廷,真實情況難以傳送進京。議和贖地在西藏盡人皆知,而北京宮廷里並不知曉。為了讓皇帝相信議和的正當性,前線將領們隱瞞了談判真情,並且歪曲了戰爭的性質和起因。他們只強調邊境日常糾紛而閉口不言廓爾喀的掠奪行徑,他們說由於西藏增加商稅、拒用廓爾喀銅錢以及食鹽中攙土,積成嫌怨,廓爾喀商人「苦累不堪」,曾寫信向駐藏大臣呈訴,駐藏大臣置之不理,遂興兵起釁。這樣一樣,害人的廓爾喀入侵者反倒成了受害者。由於含冤負屈,申訴無門,不得不訴之兵戎,因此,它的入侵行為值得同情,可以原諒,是非顛倒,莫此為甚!玩弄文字遊戲的後果,可以扭曲這場戰爭的性質,私下贖地議和的情節被隱瞞,戰爭的真實原因被埋沒,這就是官僚政治拿手的「瞞天過海」的慣技。

乾隆帝本來的方針是要對入侵者痛加打擊,「該將軍等務宜乘賊尚未遠颺,痛加殲戮,俾知畏懼,將所佔聶拉木等地方,全行收復。再遵前旨,立定貿易疆界,並取具巴勒布甘結,以靖邊隅」。

但是,前線的情況出於皇帝的意料之外,喜馬拉雅山高峻險峭,大雪封凍,部隊無法行動,清軍停留在邊境上勞師糜餉,株守無功,敵軍已退往山南,不要說「痛加殲戮」,就是傳遞一次消息都很困難。延至開春雪化的陰曆三月,巴忠派遣「總兵穆克登阿、張芝元及戴綳、第巴等往巴勒布傳喚頭目,但山路險峻,往返三千餘里,約須一月方回」。打仗已不可能,亦無必要,乾隆帝的戰略方針落了空,不得不同意前線將領撤兵的意見,「萬一軍糧不濟,或兵丁等不耐寒冷,不服水土,致多損傷,轉屬於事無益。……倘積雪未消,我兵既不能前往,巴勒布頭目亦不能前來。鄂輝等不必固執前旨,不敢撤兵。朕反覆思之,此時竟以暫行撤回為是」。

皇帝既已批准撤兵,前線的議和從地下轉為公開,巴忠、鄂輝派守備嚴廷良於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初十日前往廓爾喀首都陽布(今加德滿都)與其王拉特納巴都爾、王叔巴都爾薩野會見。據說:廓爾喀國王跪聽曉諭,甚為恭敬悅服,聲稱:「感思畏罪,從此斷不敢再行滋事」,並遣二十二名使者,攜帶貢品十一種,包括:珊瑚、蜜臘、金絲沙緞、千里鏡、洋槍、洋刀、香料、藥材等前往北京進貢朝覲。這場列名於十全武功之內的巴勒布戰役就此結束,戰爭的發生很突然,戰爭的結果更離奇。清軍萬里出征,大張旗鼓,動用了大批軍隊,跋涉於高山積雪之地,卻未曾與敵軍接觸,沒有交火,沒有戰鬥。對於這場草草收場的戰爭,乾隆皇帝也放心不下,他雖然下達了撤軍的諭旨,但未能「懲戒」巴勒布感到不滿,責備鄂輝、成德:

「該將軍等領兵已至濟嚨,即當乘機鼓勇,深入彼疆,俾伊等懾服,以彰聲勢,乃計不出此,只坐守以待頭目來營為受降之計。看來鄂輝等不惟福份淺溥,亦識量偏小矣!現在兵既撤回,朕亦不好黷武。況今天下幅員廣遠,即得此巴勒布區區部落,亦復可增毫末。但藏內唐古忒人眾,素性懦怯,去歲因巴勒布一至,即望風退遁,以致濟嚨等處被掠。今鄂輝雖據該頭目立誓設盟,永不敢再行犯境,而夷性狡詐,反覆無常,考諸史冊,於立盟後隨即改言起事者,亦復不少,巴勒布之盟,又足深恃耶?總之此次既費我兵力,若不計出萬全,使巴勒布永遠不敢再至,立定規條。將來大兵一撤,或一二年後,該番等又來侵犯,豈彼時復於內地,紛紛派兵前往征剿呼!鄂輝等與巴勒布頭目番眾勘定疆界,取具盟書,斷不可草草了事!」。

看來乾隆帝的擔心並非多餘,西藏的邊境戰爭並未真正解決。巴忠等賠款贖地,買來暫時的和平,這筆錢由西藏地方政府支出,瞞著清朝中央。巴忠等奏定善後事宜十九條。其主要內容為:在後藏札什倫布駐滿兵一百五十人;在脅噶爾、拉子等邊境地區駐藏兵二百人,加強操練,建倉屯糧,以為防禦;駐藏大臣每年親歷後藏巡查;為了糾正藏官們的腐敗勒索,今後噶布倫、戴綳以及重要第巴的任命,須由駐藏大臣,督同揀選,商之達賴喇嘛。還有為了安撫巴勒布,酌減邊境貿易之稅項,保證銷售食鹽之質量等等。

第一次廓爾喀戰爭的硝煙息滅了,但是起釁的緣由被歪曲,雙方對戰爭結局的理解迥然不同。清廷認為:巴勒布畏威乞降,而巴勒布人認為清廷納銀贖地。雙方都認為自己是戰爭的勝利者。一場邊境戰爭就這樣糊塗了結,矛盾被掩蓋起來,猶如定時炸彈上的雷管並未拆除,到時候仍然會再度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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