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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傳(22)

梁啟超傳(22)

作者:解璽璋

民國"帝師",退隱逃

進入民國以後,楊度一直還做著"帝師"的夢。熊希齡組織名流內閣,請他就任教育總長,他竟以"幫忙不幫閑"為由推辭不就,一口拒絕。此後,他組織憲法研究會,出任參政院參政,並慫恿王闓運先生來京擔任國史館館長,後來,王闓運南歸,楊度遂以副館長代理館長之事。1915年,楊度寫了《君憲救國論》一文,拿給梁啟超看,被梁啟超一通好罵。李肖聃對此事有很生動的記載,他說:

帝制議興,楊著《君憲救國論》,議戴袁世凱為皇帝,持以告梁,謂君若反對帝制,勢必出亡,使國受損,於事無補。梁言吾於亡命有經驗,遜詞拒之,楊乃拂衣而去。梁旋作書致楊云:"政見雖殊,交情不改。昔賢芳躅,吾豈敢忘?"著文論國體問題凡數千言,登之上海《中華雜誌》。復走雲南,贊蔡鍔起兵討袁。袁敗,梁請懲罪魁,梁、楊交情始裂。及梁疾病,楊思往候與訣,所親尼而止。(《星廬筆記》,5頁)

關於這件事,梁啟超的記述略有不同。他在《國體戰爭躬歷談》中寫道,楊度秉承袁世凱之意,與孫毓筠、胡瑛、李燮和、劉師培、嚴複發起組織籌安會,自任理事長,為袁鼓吹帝制。梁啟超作了《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文章寫成以後,尚未發表,袁世凱已有所聞,他託人以二十萬現大洋收買梁啟超的這篇文章,梁啟超婉言謝之,並且將文章抄錄一份寄給袁世凱,"未幾袁復遣人來以危詞脅喝,謂:君亡命已十餘年,此種況味亦既飽嘗,何必更自苦?余笑曰:余誠老於亡命之經驗家也。余寧樂此,不願苟活於此濁惡空氣中也"(《梁啟超年譜長編》,725頁)。

不過,李肖聃也不是外人,他與楊度是老鄉,世居湖南長沙縣,光緒三十年(1904年)留學日本,辛亥年(1911年)歸國。1913年,梁啟超任司法部部長,請李肖聃擔任秘書,他有時還為梁啟超代筆。他的大女兒李淑一,與毛澤東多有交往,毛有《答李淑一》一詞,膾炙人口。所以,他對梁啟超和楊度的看法,應該說,大體不錯:

楊以文章自負,謂此事不外說理、論事、言情,說理之文,吾不如雷道亨;言情之作,吾不如梁卓如;至於論事,則挾賈、晁廉悍之氣,驅蘇、王明辨之詞,吾於諸賢,未能多讓。故楊之挽梁云:"人皆欲殺,我獨憐才。"猶以文言也。然梁自謝政以後,往來南北,多所著書。雖未能精思極意,上掩古人,然閎才通識,海內同稱,其九牧大名,非虛致也。楊自中年不好讀書,晚年欲修國史,《失地》一篇,已十餘萬言。又遁情禪悅,以自消遣。卒以飲醇近婦,自隕其生。蓋楊之才氣,較大於梁;而梁之博覽古今,非楊所及也。吾以文字獲事二公。於梁有輓詞,而楊為作家傳。(《星廬筆記》,5~6頁)

章太炎談到袁世凱洪憲帝制的失敗,認為關鍵在於"三個人反對三個人",其中首先就是梁啟超反對楊度。黎元洪繼任總統,發布懲辦通緝帝制禍首令,楊度列第一名。袁世凱死後,楊度心灰意冷,遁入空門,在天津、青島租界閉門學佛,在出世、超脫的佛學中重新思考人生、反省過去,並以"虎禪師"之名寫了不少論佛的雜文和偈語。

第十三章功敗垂成

袁世凱幾乎可以說是梁啟超的剋星。在梁啟超數十年的政治生涯中,曾有過兩次與袁世凱的交往,甚至合作,但是,都未能善始善終,後一次,幾乎搞得梁啟超身敗名裂。

晚清時期的第一次合作

梁啟超第一次與袁世凱打交道,是在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康、梁在北京發起創辦強學會,袁世凱亦參與其中。民國元年(1912年),梁啟超自日本歸國,在北京報界歡迎會上演講時,他還提起這段經歷:「乙未(1895年)夏秋間,諸先輩乃發起一政社名強學會者,今大總統袁公,即當時發起之一人也。彼時同人顧不知各國有所謂政黨,但知欲改良國政,不可無此種團體耳。而最初著手之事業,則欲辦圖書館與報館,袁公首捐金五百,加以各處募集,得千餘金,遂在後孫公園設立會所,向上海購得譯書數十種,而以辦報事委諸鄙人。」(《飲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九,1~2頁)

康有為也曾提到此事,他說:「七月初,與次亮(陳熾)約集客,若袁慰亭(世凱)、楊叔嶠(銳)、丁淑衡(立鈞),及沈子培(曾植)、沈子封(曾桐)兄弟,張巽之(孝謙)、陳□□,即席定約,各出義捐,一舉而得數千金,即舉次亮(陳熾)為提調,張巽之幫之。」(《康南海自編年譜》〔外二種〕,30頁)此時的袁世凱剛從朝鮮回國不久,經歷了甲午戰爭的失敗,他正在為自己尋找新的機會和出路。他拚命巴結榮祿,向榮祿遞門生帖子,還把別人編譯的軍事著作換上自己的名字,恭請榮祿指教。同時,他又頻繁出入於京城文人的各種飯局,與清流和維新人士拉關係,套近乎。據最新披露的徐世昌《韜養齋日記》記載:「乙未(1895年),三十日,晨起。看書。寫信。雲甫、子封來。午後看書。檢什物。慰廷、巽之來,略坐,約同至嵩雲草堂(疑即松筠庵),談至二更後歸。」又記:「八月,朔日,晨起。寫信。出門。晚赴嵩雲草堂巽之之約,議開書局。同座陳次亮、陳養元(疑為陳三立)、康長素(康有為)、叔衡、子培、子封、慰廷。席罷,又談至三更後歸。」(徐定茂:《戊戌年間的徐世昌》,見《北京觀察》2011年第三期,51~52頁)徐世昌是袁世凱的老朋友,袁在小站練新軍,特聘徐為參謀長。他的記載應該是可信的。多年以後,袁世凱當上了洪憲皇帝,康有為發電報請他退位,電文中還有一段敘舊的話,他說:「昔強學之會,飲酒高談,坐以齒序,公呼吾為大哥,吾與公兄弟交也。今同會寥落,死亡殆盡,海外同志,惟吾與公及沈子培、徐菊人尚存,感舊欷覷,今誠不忍見公之危,而中國從公以滅亡也。」(《康有為政論集》下冊,941頁)這裡的徐菊人,就是徐世昌,菊人是他的號。

可見,康梁等維新人士最初對袁世凱是有好感的,以為他和榮祿的部下聶士成、董福祥不一樣,是個通洋務、講變法的新式軍人。所以,戊戌年(1898年)變法進行到緊要關頭,他們意識到了軍隊的重要性,希望能有一支軍隊是支持變法的,於是想到了袁世凱。根據王照的記載,最初也想到爭取聶士成,康有為曾托徐致靖、譚嗣同、徐仁鏡勸說王照,讓他去遊說聶士成,並許聶士成直隸總督的官職。但王照不同意這種做法,他認為,光緒與慈禧的矛盾「純為家務之爭」,而且,「內政何須召外兵,從來打草致蛇驚」,因此拒絕了他們的請求。(《近代稗海》第一輯,4~5頁)

於是,六月初,康有為又派徐致靖的侄子徐仁錄(字藝郛,又作義甫)到天津去見袁世凱。這次走的是徐世昌的路子。徐世昌與袁世凱是多年的朋友,有一種說法,袁世凱遇到大事一定先和徐世昌商量。徐世昌在日記中寫道:「(六月)初九日,晨起,來客。與延年談。澄甫仲明、徐藝郛仁錄,趙體仁同食,聚談半日。」十二日又記:「午後到小站。到慰廷家久談。徐藝郛同來,留宿營中。」十三日又記:「晨起。合大操。歸。與慰廷談。午後沐浴。與藝郛到文案處。」十四日又記:「陰雨。與藝郛、仲遠暢一日,雲台(袁克定,字雲台,袁世凱之子)來。」十五日又記:「晨起。藝郛冒雨行。」(《戊戌年間的徐世昌》,見《北京觀察》2011年第三期,51頁)

從徐世昌的日記中我們看到,徐仁錄在天津停留了大約一周,至於他是否見到了袁世凱,卻很難說。據十二日所記,「到慰廷家久談。徐藝郛同來,留宿營中」,也很難認定,徐仁錄只是「同來」,而沒有參加談話。最早認定袁世凱沒有與徐仁錄相見的人還是王照,他寫道:「後乃知往小站征袁同意者,為子靜(徐致靖)之姪義甫,到小站未得見袁之面,僅由其營務處某太史傳話(即徐世昌),所徵得者模稜語耳。」(《方家園雜詠紀事》,見《近代稗海》第一輯,5頁)但《康有為自編年譜》則言之鑿鑿,甚至複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先於六月,令徐仁祿(錄)毅甫(義甫)游其幕與之狎,以觀其情,袁傾向我甚至,謂吾為悲天憫人之心,經天緯地之才。使毅甫以詞激之,謂『我與卓如、芝棟、復生,屢奏薦於上,上言榮祿謂袁世凱跋扈不可大用,不知公何為與榮不洽?』袁恍然悟曰:『昔常熟欲增我兵,榮祿謂漢人不能任握大兵權。常熟曰,曾左亦漢人,何嘗不能任大兵?然榮祿卒不肯增也?』毅甫歸告,知袁為我所動,決策薦之,於是事急矣。」(《康南海自編年譜》〔外二種〕,57~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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