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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梅嶺 梅嶺詩話詞話31

031)鄭板橋,人皆賞其書畫,而不知其詞綺艷之極,蓋板橋雖孤潔,然察察自喜,性佻脫,頗流連於聲妓。有《憶秦娥》詞二闋,「自道其逸事」(李寶嘉語),不知緣何原集未曾收錄。詞曰:「何時了。有緣還是無緣好。無緣好。怎生禁得,多情自小。重逢難覓回生草。相思未刷招魂稿。招魂稿。日如有恨,天胡不老。」「春光瀉。春風記得花開夜。花開夜。明珠雙贈,相逢未嫁。舊時明月雙鉤掛。至今提起心還怕。心還怕。漏聲初定,玉樓人下。」032) 朱淑真曾作「圈兒詞」寄夫。信上無字,盡是圈圈點點。夫不解其意,後於書脊夾縫見蠅頭小楷《相思詞》,頓悟失笑,詞曰:「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會圓,月圓了會缺。整圓兒是團圓,半圈兒是別離。我密密加圈,你須密密知我意。還有數不盡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兒圈到底。」其夫閲信次日便買舟疾回故裏。亦有謂《圈兒詞》非淑真所作,乃清梁紹壬手筆,見《兩般秋雨庵隨筆》,有輕薄子謂《圈兒詞》非情書,乃記帳簿也。遂倣《圈兒詞》曰:「舊年積欠如薪束,試把圈兒錄。數在圈兒記,情在圈兒屬。我密密加圈,你須密密將圈讀。雙圈兒兩臺,單圈兒一局。破圈兒酒帳,整圈兒住宿。還有那、鬧不盡的零賒帳,一路圈兒交到足。」,閱之殊可發噓。 033)《離騷》香草美人而不及菊,老杜詩包羅宏富而不詠海棠,亦咄咄怪事。鄭谷《海棠》詩云:「浣花溪上堪惆悵,子美無心為發揚」。說者曰老杜母名「海棠」故詩中避之,陸放翁為辯之:「廣平作梅花賦,子美無海棠詩,正自一時偶爾,俗人平地生發」。若曰子美以母諱竟不寫海棠,靈君之不寫菊,何哉?世有索引家為我解惑乎。034)予有絕句一首,寫西林春與龔自珍事也:「別去芳蹤費我猜,可曾弄雨到陽臺。丁香徒結風流恨,疑是靑衣朱邸來」。因龔自珍有過離京的過程,自然對佳人在別後之行蹤存有疑問,最後猜測的結果是,她是不是去和情人歡會了呢?在古代,但凡涉及男女歡會內容,常用巫山神女、雲雨高唐之類字眼,其始作俑者乃楚辭大家宋玉,其在《高唐賦》中記述楚懷王遊高唐時怠而晝寢,夢見神女自薦枕席:「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從此「巫山」、「雲雨」、「高唐」、「陽臺」、「朝雲」、「暮雨」、「楚夢」、「神女」等詞便都涉曖昧,不能隨便使用了,正所謂「楚天雲雨盡堪疑」。反過來,當言及男女歡愛之事時,這些字眼又為作者們提供了方便含蓄的説法。西林春(1799-1877?),原姓西林覺羅氏,後改姓顧,字梅仙,號太淸,滿洲鑲藍旗人,乾隆玄孫貝勒奕繪側室。才思敏捷,聰慧美麗,與奕繪詩詞唱和,時人比之於趙松雪與管仲姬。奕繪死後,被趕出王府,晚境凄苦。著有《天遊閣集》、《東海漁歌》。詞深婉淸麗,天然渾成。王鵬運有"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淸春"之説。況周頤評曰:"太淸詞其佳處在氣格,不在字句,當於全體大段求之,不能以一二闋為論定,一聲一字為工拙。傳説她和當時的江南才子龔自珍有一段浪漫之婚外情,龔自珍有一首《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空山徒倚倦遊身,夢見城西閬苑春;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疑是靑衣朱邸來」這句話應該有兩層意思,一:寫得就是西林春派穿著白衣的使者送情書給作者的情景,二:後來,龔自珍在回杭州的時候暴斃於江蘇丹陽,就有人推測其死實乃奕繪兒子做的手腳。朱邸,是豪貴之家的宅子,靑衣,一般就是下人,至此可以看出,這個靑衣旣可以是西林春的信使,也可以是奕繪的兒子的殺手。後來,龔自珍的兒子龔橙,好半倫,因為父親之暴死與滿淸皇室有關,就引八國聯軍一把火燒了圓明園。035)蒯大富,文革期間首都高校「五大領袖」之一,曾任首都大專院校紅代會核心組副組長,北京市革命委員會常委。毛澤東1968年7月28日召見了「五大領袖」,此後退出政治舞臺。1984年因為文革一流問題送往靑海共和縣塘格爾木勞改農場服刑。和他關在一起的有「五大領袖」之一韓愛晶,許世友之子徐靑和魏京生。1987年8月21日,勞改農場送蒯大富、魏京生到靑海湖鳥島旅遊,蒯大富對此次旅遊甚為滿意,遂賦詩一首:「不見白骨無人收,牛羊遍布靑海頭。影影綽綽倒淌河,熙熙攘攘江西溝。湖光山色爭妖嬈,雁鳴鷗叫賽歌喉。我愛神州大地美,洗凈煩惱忘卻愁。」詩雖不工,喜悅之心情確溢於言表,一個月後,蒯大富被釋放。 036)司空圖首倡「韻外之致」,其後滄浪「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漁陽「神韻」、王國維「境界」皆祖其餘緒。如何才是「韻外之致」,一曰:「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然後可以言韻外之致耳」(與李生論詩書)。寫景寫情如在目前,卻又含而不露,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二曰「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即寫詩當追求「可望而不可置眉睫之前」之效果。蓋詩人在表達感情之時,以比興、象徵而寄情於景,托意於物,於主觀之感受,詩人不直說,緣寄託、暗示、象徵而傳情達意。如太白《獨坐敬亭山》、王維《鹿柴》皆得」韻外之致「也。037)「老作詩奴不自由,為誰勞碌為誰休。風懷難有前年好,狡獪春風笑白頭」。餘所作春詞也,人或謂詩忌重字,豈知詩中重字有 用之極妙者,「江梅欺雪樹嵖岈,梅片飄零雪片斜。夜半和風到窗紙,不知是雪是梅花」。宋人佳制也,其誰謂重字必為詩害乎 。038)唐詩分初、盛、中、晚。清人將詞亦以初、盛、中、晚分之。尤侗以晏小山等為初,秦觀、周美成為盛,姜白石、周夢窗為中,碧山、玉田為晚。 《詞繹》云:「詞亦有初盛中晚,不以代也。牛嶠、和凝、張泌、歐陽炯、韓、鹿虔蟄叄不離唐絶句,如唐之初,不脫隋調也,然皆小令耳。至宋則極盛,周、張、康、柳,蔚然大家。至姜白石、史邦卿,則如唐之中,而明初比晚唐。蓋非不欲勝前人,而中實枵然,取給而已,於神味全未夢見。 比詞於詩,似不妨有初盛中晚論 。然不可以時代先後分,友是未探源,《詞繹 》不得要領。039)隋尹式有句曰「秋鬢含霜白,衰顔遇酒紅。」至老杜化而為「髪短何須白,顔衰肯再紅」。陳後山學老杜,連句亦並襲之,曰「髪短愁催白,顔衰酒借紅」。同襲尹詩,許印芳謂後山勝老杜多多,而尹詩遭此兩賊剽竊反湮沒無聞,亦可笑也。040)僧皎然以偷語最為詩中鈍賊。「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南朝陰鏗句也,李太白《宮中行樂詞》「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鎖鴛鴦。選妓隨雕輦,征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全用之。子美哂之,作詩譏之曰:「李白有佳句,往往似陰鏗」。宋僧惠崇因竊唐人句,至遭弟子嘲弄,作贈師詩曰:「河分崗勢司空圖,春入燒痕青劉長青。不是師偷古人句,古人詩句似師兄」,惡而虐矣。今人施蟄存於《唐詩百話》中頗為偷句翻案:「偷古人現成句子,在文藝創作上並不是禁侓,向來是允許偷的。一字不改的偷,也可以,只要運用的好。改換幾個字,更不算罪行了」。施老對偷句持法寬,於創新未免有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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