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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力雄起:當女性成為第一性

[人物]雌力雄起:當女性成為第一性

xilei 發佈於 2010-7-31 19:49:00

孫亞菲(右)與妹妹孫多菲(安靈均)

無論在學業還是在職場上,女性都顯示出咄咄逼人的勢頭;男性怎麼了;合理的兩性關係不是你死我亡的競爭

本刊記者 黃廣明 實習記者 徐蓓

叢曉燕家住廣州郊區番禺的一個社區,今年年初她生了一個女兒,夫妻倆十分高興,從內地過來的公公婆婆卻不大一樣,「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不高興都寫在臉上。」原來,先生家三姐弟,她先生最小,上面的姐姐和哥哥都生了女兒,公公婆婆盼望添一個孫子。

「我不知道女兒有什麼不好,小區里大家都說『生兒子好聽,生女兒好命』,兒子調皮,一輩子操不完的心,女兒聽話,長大孝順。」在叢曉燕看來,現在的女孩一點不比男孩差,先生的侄女和外甥女,今年一個考上了重點高中,一個考上名牌大學。她自己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總監,比老公掙的還多。

在男尊女卑的思想還在一部分人身上根深蒂固之時,另一部分人,主要是城市白領和年輕人,早已將此成見拋至九霄雲外。在他們看來,今天的女性非但不弱勢,而且在與男性的競爭中表現出咄咄逼人的勢頭,幾十年的婦女解放運動後,昔日的第二性正全方位地挑戰男性的霸權地位,比如她們的學習成績、社會活動能力、經濟收入、職場表現。現在,女人是工人、商人、知識分子、政府官員……她們成為男人的應聘競爭者、同事、上司、老闆……曾經作威作福的男性,倒有淪為第二性的趨勢。

這已然是一個世界性的現象。在中國,女性掌握著超過40%的私人企業;今年早些時候,女性在美國歷史上首次在勞動力中佔據主導地位。目前,大多數經理都是女性。女性獲得大學學位的人數是男性的1.5倍。在日本的企業中,凡是公司的女性僱員超過一半者,其獲利皆為企業平均值的兩倍。

幾年前台灣《商業周刊》進行的《台灣女性地位認知調查》中,86.2%的民眾認為,女性能力比男性優秀的情形會越來越普遍,在交叉分析後也發現,平均每 3個男人就有1人感受到女人對他們的威脅,超過9成受訪者認為,女性能力比男性強只會越來越多,顯示台灣女性對自己的能力深具信心。調查中,61.9%受訪者表示,可以接受男人在家當「家庭主夫」,太太則在外面賺錢養家,其中以30至39歲的接受度最高(67.9%),大學以上教育程度者則超過7成(72.4%)。

女性已「攻上男人權力與財富的山頂」,女性在社會各領域中皆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女上位」時代到來?

孫亞菲以前是採訪別人的,現在卻經常被人採訪,在記者圈的幽默中,這是「成功」的表現。

儘管孫亞菲表示自己「離成功還差得很遠」,在短短一年半內,她和妹妹孫多菲創辦的奢侈品折扣網站「第五大道」已經贏利,好幾家風投找上門來。

70後孫亞菲的人生經歷頗為生猛,充滿著變化、跨界和衝勁。她做過機關會計、新聞記者、華爾街的投資人,現在又自己創業。

2001年至2004年間,孫亞菲在《中國新聞周刊》和《南方周末》做時政和社會報道,理性嚴謹的文風,讓很多人以為她是男性。2004年,孫亞菲從《南方周末》以訪問學者身份赴美進修一年,後來又修得商業碩士學位。2007年美國金融危機顯現時,她投了上千份簡歷,走了上百家公司,最終進入華爾街一家對沖基金工作。2008年,她被派往北京任中國區投資總監,一萬五千美金的月薪讓孫亞菲成為「金領」。進入2008年下半年,工作迅速變得清閑。一天見幾撥人,連續喝好幾杯咖啡的日子,讓她覺得非常要命。

就在這時,妹妹孫多菲從美國歸來看奧運會,觸發了孫亞菲的創業靈感。她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奢侈品,堆了一屋子,一兩個星期就在時尚論壇上賣光,賺了兩萬多。這讓孫亞菲領教到中國奢侈品市場潛力巨大。

孫亞菲創業的夢想也隨之清晰起來:把紐約第五大道那些林立的高樓里的奢華物品搬到網上,創立一個網上的奧特萊斯(outlets)。她通過大宗購買的方式,整合了Louis Vuitton、Gucci, Chanel、Coach、Calvin Klein、Guess、Prada等品牌的銷售商和供貨商,使其商品的常年折扣在20%-80%左右。「中國奢侈品市場目前有20億美金,這是一個巨大的市場,我們只要分一小杯羹,前景都會很好。」孫亞菲姐妹信心十足。

很多人對孫亞菲放棄百多萬年薪的美差感到不解,但這對於孫亞菲來說,不過是追隨內心夢想的又一步。在孫亞菲的經歷中,從未有過小看自己性別的念頭,她的雄心或者野心,絲毫不輸男性。

「我們CEO也是女人。人特別謙和,完全不是霸道型。她特別低調、體貼,職位再低也樂於跟你溝通。以前的男性高管就不會。」李琳說。她37歲,是一家銀行公關部經理。這個強調溝通和情緒控制能力的部門現在是女人的天下,她的辦公室里只有一位男性。

不止是商場上,在大學教職和科學界,女性也開始攻堅男性的堡壘。1977年出生的顏寧在留學美國時,獲得2005年由Science雜誌和GE Healthcare評選的「青年科學家獎」,2007年被聘為清華大學醫學院教授,成為清華大學最年輕的教授和博士生導師。在生物學科里,男女比例平均來說能達到1:1。但是在研究生階段,無論報名和錄取人數女生都佔大多數。「因為生物既不像理論物理那麼偏理科,但又不是文科,另外探索生命的科學有時候還是包含了很多感性因素。我們說那些喜歡理科但又懶得做勞力的女生都跑來學生物了。」 顏寧說。儘管如此,到大學教授這個階段,女性的比例驟降。顏寧估計她的專業里教授男女比例大概是5:1到10:1。做到院士、長江學者這類的女性比例就更少了。不過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甚至在第三世界國家,女性也藉由微型創業,嘗試掙脫一代傳一代的貧窮。在孟加拉、墨西哥等地設立「鄉村銀行」,貸款給婦女的創業基金成功率遠高於男性,且因償款率幾為百分之百,令傳統銀行大為驚訝。聯合國仿此模式在中國天津推行的貸款,甚至排除男性的參與。

日本的高齡化、少子社會,同樣將解決方向指向提高女性經濟參與度。有研究指出,日本經濟長達20年未復甦,跟女性勞動力未被適度釋放有關。日本勞動省估計,少了婦女參與,經濟成長率每年少了0.6個百分點。而僱用女性超過一半的企業,平均利潤為所有企業平均值的兩倍。

「當女性的才華與當今時代的要求一拍即合之時,正是女性叩開權力大門之日。」大衛·喬吉恩在《喚醒的權利:女性如何實現領導角色的轉換》一書的前言中如是說。哪些才是領導才能呢?人們曾經認為,領導人應該有闖勁和競爭意識,如果是男性領導,自然要求得更多。但是心理學方面的研究表明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在模擬談判的實驗室研究中,人們發現在果斷和競爭意識方面,巾幗不讓鬚眉。男性往往以霸道的方式發號施令,而女性則往往把對方的權利考慮進去。兩種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心理學家愛麗絲·易格利和琳達·卡里在她們合著的《穿越迷宮》一書中這樣寫道。

一份2008年的論文試圖量化女性為主的管理風格的影響。哥倫比亞商學院和馬里蘭大學的研究人員分析了1992年到2006年排名前1500位的美國公司的數據,最終得出了公司表現與女性參與高級管理之間的關係。女性居於高位的公司表現更好,如果公司追求研究人員稱之為「強有力的改革策略」的話,這一點就尤為明顯。研究人員認為,在追求「強有力改革策略」的公司內,「建設性和協作尤為重要」——這正是未來經濟的寫照。

經濟模式的變化與男性的困境

在孫亞菲的「第五大道」里,女性員工佔據80%,這與公司主營奢侈品業務有關,也與公司強調溝通與服務的經營模式有關。在孫亞菲看來,第三產業的發展,適合女性的新職位增加,以往的經濟模式強調男性的權威或者體力,現在的經濟模式則適合女性與人溝通的特長。

正如漢娜·羅欣在《男人的終結》一文中所說,後工業經濟無關男子的身材和體力。那些現在最被看重的特性(社交智慧、坦誠溝通、安靜地聚精會神)至少不被男性所掌控。事實上,男性的特徵正好與此相反。在印度貧困地區,女性學習英語的速度快於男性,能夠應對全球新呼叫中心的需求。去年,約翰娜·西於爾扎多蒂當選冰島總理,是世界上第一個公開同性戀身份的國家領導人,她的競選宣言明確反對男性精英,聲稱將摧毀該國的銀行業系統,發誓要結束「睾酮時代。」

管理大師彼得·杜拉克曾預言:知識性的工作已經跨越了性別的界線。50年前,當他收的第一個女學生畢業時,他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幫她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現在,他卻很有把握地提出:女性將越來越在每一個管理的階層與男性一爭長短。彼得·杜拉克認為,跟「自我(self)」有關的領域,女性會特別傑出,例如人力資源等服務領域,而金融及工程領域也會有很大的提升。

與此相適應,女性在接受教育方面迎頭趕上甚至超越男性,更讓她們在知識經濟時代如魚得水。1980年代,中國的在校女大學生只佔30%,現在大學女生在校率是48%,逼近平等。在美國,今年,每當有兩位男性獲得學士學位,就會有3位女性獲得同樣的學位,而她們獲取的碩士與博士學位已超過半數。

美國男性在未來10年最具增長前景的15種職業中只佔了兩種:門衛和計算機工程師。除此之外,其餘工作全被女性佔據:護士、家庭醫療助理、兒童保育、烹飪。美國進步中心的希瑟·鮑施伊認為,這些新工作中,大部分都是「女性曾在家中免費做的事情」。沒有一件工資特別高,但對於工人階級來說,這些工作穩定地增加匯總成了一種經濟,並且更適合女性。

男性曾經以具有冒險精神、敢於競爭而倍受青睞,現在,由男性主導的金融業最近發生的巨大災難讓人反思,這種優勢和他們的體力優勢應該一同逐漸被現代經濟模式淘汰。在美國大衰退中遭受失業困擾的800萬人中,有3/4是男性。打擊最沉重的都是具有男性氣質的行業,例如建築業、製造業和高端金融業。研究者開始探究睾丸激素和過度冒險之間的關係,想知道在某種原始的荷爾蒙作用下,男性之間是否會互相刺激做出不計後果的決定。這種景象是傳統性別圖示的生動反映:男性和市場的關係是非理性和情緒化的,而女性和市場的關係是冷靜和穩健的。

這與「第五大道」CEO孫亞菲的看法不謀而合:「以前大家都說女性是情緒化的,但從我的觀察來看,女性在生活上情感上可能比男性情緒化一些,但在工作上,她們的理智和責任心一點都不輸給男性。」

「女生太會念書、考試了,獎學金都被她們包了,我們以後到社會上怎麼和她們競爭!」在學校能親耳聽到大學男生哀怨。不難想像被老師奚落只會沉迷遊戲機和足球的男生自暴自棄的趨向。(關於男生在學校里的失落,見下一篇文章《學校里的「第二性」》)

男性在學校里淪為第二性,這種趨勢從校園延續到了社會。不過,也有相對謹慎的看法。

「現在不是誰超過誰那麼可怕,只是分工不一樣了。女性也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更強勢,比如銀行業女性多,但IT業還是男性多。男人不必那麼緊張。」李琳說。「這是一個上升期。以前女性跟男性差距更大,現在只是這個差距縮小了一點,大家就覺得有問題。但我覺得目前還是女性處於弱勢的多。可能大家觀念陳舊,對女人預設有問題。」

女主外男主內又何妨

在孫亞菲的圈子裡,有一批大齡剩女,她們不少是收入不菲的金領,相貌也不差,按大眾的標準是很優秀的,但為什麼未婚?孫亞菲說,「這個群體的女性對於男性物質上的要求很少,對她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而對於到這種程度的女性,她對於生活的理解、認知、知識面、見識、眼界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而這個時候能跟她在精神上產生共鳴的男性其實就不多了。可能也有很多,但是卻都是已婚了。」

孫亞菲認識好些條件不錯的女孩子,她們的男朋友最終都是外國人。「中國男性會願意跟你交朋友,但他一定不會把你看做是婚戀的對象,」孫亞菲說,「首先我覺得男性還是有一些傳統的觀念在,也許是一種自卑,就是必須男強女弱。還有就是中國男性對於女性的年齡很在乎,都喜歡20多歲的,越年輕越好,包括很多比較成功的男性,他也會傾向於那種易於控制的女性。我覺得中國女性更多的像是男性的名片,炫耀的資本,中國的婚戀關係不像國外是那種私密的、屬於自己體會的。」

幾乎所有接受我們採訪的事業有成的女性,都能夠容忍自已的男友或先生收入比自己低,甚至可以是女主外男主內的模式。33歲的清華大學醫學院教授顏寧目前還未婚,「我每天忙得半死,我希望這個人會享受生活要帶我去平衡生活才行,我希望他很會做飯,很浪漫。現在我回頭看以前可能錯失了一些機會,這些人現在來說更適合我,但在當時那個年紀我覺得不適合。我完全不介意女主外男主內的家庭模式,這都是個人的感受,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呢。至少我知道我的朋友裡面有這樣的案例,他們生活得很幸福。」 顏寧有個朋友,她的丈夫在別人看來事業上不如她成功,但她很崇拜她的丈夫,覺得丈夫很有深度。「很多東西不要以慣性的眼光去看。到一定程度你可能會變成不在乎社會輿論的人。」

「定義成功、強,這些都太難了。其實男的也應該對自己寬容一點。某方面不成功去尋求另外的價值,我認為這沒問題。」李琳說。為什麼男人不能接受弱勢呢?為什麼男人不能接受比女人掙得少呢,這才是問題。還是男人對這個變化接受程度比女人差。

女性處於優勢,那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現在我們已經可以看出些端倪。在美國,歷史上首次出現了30至44歲年齡段的女性大學受教育程度普遍高於男性的時代。1970年時,女性收入僅占家庭收入的2%-6%。而現在,典型的工作太太提供了42.2%的家庭收入,4成母親(許多是單身母親)是家庭里的主要經濟支柱。對母親是否應該工作的問題爭論不休。美國進步中心(the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的海瑟·布歇辯解道,「因為女性有工作。這種『他掙錢,她持家』的理想家庭將不會再存在。」

儘管不少女性可以接受事業沒有自己成功的男性,不可否認,她們對伴侶的要求整體上還是提高了。漢娜·羅欣說,自從70年代,婚姻這個詞的含義就已經完全改變。特別是,女性收入已成為決定一個家庭更上一個水平還是停滯不前的主要因素。越來越多的女性因為找不到收入、學歷相當的男性,而乾脆不結婚。在美國,1970年,30至44歲間的女性結婚率為84%,而現在下降了24個百分點。

傳統順序顛倒,在之前的地方出現嚴重的裂痕。日本是對「食草動物」感到恐慌的民族,年輕男子拒絕從事父輩那些勞力工作,而喜歡一些園藝,愛組織甜點派對,日常行為帶點卡通少女氣質,不愛性生活。而這一輩的年輕女孩子們則被稱為食肉動物,或者是捕獵者。

「兩性的互相滲透,同質化沒那麼可怕。互相學習彼此的長處,性格上雌雄同體最有魅力。我覺得最進步的標誌是尊重個體選擇,如果社會環境是寬容的,每個人都可以理直氣壯地進行選擇。比如男的如果細膩一點不至於遭到嘲笑,覺得他沒有男子氣概,女的如果勇猛一點大家也能接受。無論男權女權,如果變成一種強加的意識就很可怕了。女權意識不是消滅兩性差異,而是正視、承認兩性差異,彼此尊重,也允許別人有不同的選擇。這才是真正的解放,不一定要所有女性都力爭上遊。」李琳說。

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膾炙人口的一句話是:女人不是生就的,女人是造就的。其實,這句話何嘗不適用於男性?

(馬維博對本文亦有貢獻)

學校里的「第二性」

從幼兒園到大學校園,從學習成績到社交能力,男生的綜合表現都落後於女生,這是男孩之過,還是教育之過?

實習記者 徐蓓

幾乎在每一部陽光燦爛的青春校園片里,男孩都被描繪為教育制度的反叛者,他們心不在焉、哄鬧課堂、挑釁老師、千方百計地逃離課堂。這種叛逆理所當然地理解為是青春期和荷爾蒙的混合騷動,男孩真正面對的困難卻被遮蔽。或許現在這個社會依然是屬於男人的,但它已經不屬於男孩了。生物學研究從探討兩性優劣到兩性差異尚無定論,此時,教育統計的數據已經給出了最唯物主義的警示:男孩已逐漸淪為學校里的「第二性」。

「從1999到2008年,不到10年時間,高考狀元中男女生的比例發生了逆轉。男生由66.2%下降至39.7%,女生則由33.8%上升至60.3%。大學的國家獎學金獲獎者中男生的弱勢也非常明顯,男女總體比例均接近1:2。」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孫雲曉在新書《拯救男孩》中給出了這些數據。根據國家統計局2008年高等教育數據,女生占本科生48.15%,占碩士的48.16%,占博士的34.7%,而2008年女性佔總人口比例為48.53%。從小學到高中,女生成績更是一路遙遙領先,優勢科目是男生的兩倍,數學也不再是男孩的堡壘。

男孩在學業上的落後幾乎是全球性的問題。在美國及大多數西方工業化國家,幾乎在每一項標準化測試里,女生都佔據了優勢地位。單就美國而言,女性獲得了57%的學士學位。她們還獲得了60%的碩士學位,其中約有一半是法律與醫學學位,而且有42%的工商管理碩士是女性。女性已經迅速縮小在碩士和博士人數上的差距,並且根據美國律師聯誼會,女生快要成為法律學生中的大多數了。而男性現在更傾向擁有高中文憑。在小學,有學習障礙的男生比女生多兩倍,而被安排在特殊教育班的男生是女生的兩倍。高中男生在標準化書面測試中逐漸落後於女生。「女孩在教育系統里炙手可熱,」華盛頓高等教育機會研究佩爾研究院的高級研究員托馬斯·莫坦森說。

在堅強的數據支持下,專家們找到了批判應試教育新的興奮點。在為女生爭取平等教育權力的幾十年奮鬥之後,拯救男孩似乎快要成為教育事業新的拐點了。可是,男孩危機是一個真命題嗎?女生學業上逐漸超越男生到底是教育平等可喜可賀的勝利成果,還是男生全面衰落的跡象呢?「我不認為女生入學人數比男生稍多是男性的失敗。關鍵的問題是,男孩在現行的教育體制下受到很大傷害。」孫雲曉說。

反對男孩的戰爭

男孩的落後從5歲就開始了,腦科學研究表明,他們在一系列行為能力上都與女孩有很大差異。男孩的讀寫能力發育比女孩晚兩年,大多數5歲的女孩比男孩能視讀更多單詞,交流更加流暢。男孩往往有更好的手眼協調能力,但是此時他們的小肌肉運動技能欠發達,這使得控制鉛筆或畫筆對某些男生來說都是一項艱難的鬥爭。另一些研究證明了荷爾蒙對於孩子行為的影響。女生的母親在懷孕期間的睾丸激素水平高的更可能喜歡玩卡車而不是娃娃。而在1994年荷蘭發布的一個研究中,醫生髮現當給男性注射女性荷爾蒙時,他們的空間技能下降了,但是語言能力得到了提高。睾丸素使得男生衝動,需要大量運動。可是,現在的教育要求孩子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緊迫的學校生活讓遊戲成為遙遠的記憶。遊戲的世界是孩子們最初的社會體驗,是他們認識世界最有效的方式。孩子在遊戲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模仿他人的動作和語言,獲得了解他人感受、期望、想法的能力。同時,規則性的遊戲讓孩子學習合作,認識群體中的不同地位。孫雲曉說,「我們10年的全國大規模調查發現,半數以上的中小學生學習超時睡眠不足,他們的負擔很重。研究顯示中國孩子10歲以後就會選擇自己適合的媒介,當他們勞累的時候會選擇電子媒介來放鬆。在運動不足、遊戲不足、壓力過大的情況下他們必然會選擇遊戲,這是一种放松的方式,甚至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

在課堂里,教師越來越強調語言、安靜和秩序,男孩和學校的格格不入使他們極為痛苦。當他軀體的每根神經都在告訴他應該去玩耍時,他卻被迫安靜地每天坐上將近8個小時來聽課。生理上來說,他一天需要4次休息,但是他能有一次就算幸運了,因為有些學校為了不發生意外完全禁止了學生的課間活動。著名教育學家邁克爾·古里安認為,男孩的大腦更依賴動作和空間機械刺激,所以他們更容易接受圖標、圖像和運動物體的刺激。在同一個課堂,女生可以安靜地聽課,至少不會擾亂秩序,而男孩安分不了多久就會厭煩、分心、坐立不安。而學校大部分的科目都是以言語教學為主,具有語言優勢的女孩更能適應和接受。「女孩的行為成為黃金標準,」《該隱的封印》的合著者湯普森說。「男孩被當作有缺陷的女孩對待。」

「這種生理差異是特點,不是缺點,」教育專家孫雲曉說。「但我們正在把它變成一個缺點,甚至變成危機。這個危機主要是教育造成的。以升學為中心的應試教育給了孩子過大的壓力,剝奪了他們運動和實踐的機會,這壓抑了男孩的優勢,忽略了他們的特點。而他們不擅長的語言能力倒成為教育的主要方法。這種教育的偏頗只以語言傳授的內容來評價學生,這對男孩子是不公平的。女孩也是應試教育的受害者,但她們更能適應這種評價體系。她能得到的肯定、成功的體驗更多,所以她就更有信心更加努力。所以女生在過去男生佔優勢的科目中的成績也大幅度上升。我認為男孩危機主要是教育危機,而不是生理危機。」

教育偏頗的惡果絕不僅限於男孩成績的下滑。在北京少管所中,男孩與女孩的比例是50:1。中國政法大學青少年犯罪研究所主任皮藝軍教授給出了這樣的解釋:「由於荷爾蒙的影響,男孩本來就容易衝動,自我控制能力差。但是應試教育也是造成青少年違法行為中男性居多的原因。現在教育體系的單一評價標準排斥具有個性的孩子,有個性有主見的男生更容易被邊緣化。得不到主流認同的他們,有些就選擇到社會小團體中樹立自尊。這使他們開始曠課、逃學,最後走上了違法的道路。」

全世界的學者在改變男孩危機上已經作出了許多嘗試和努力。更為復古的觀點認為應該重回男女分校分班的狀況,確保教育方式可以尊重男生的學習方式。另一些專家則認為應該提供更多滿足男孩興趣的測試和書籍。在大學招生中,為了爭取更多男生而降分錄取的現象已經非常普遍。7月的美國《大西洋》周刊封面報道《男人的終結》一文中提到,「這些特別的照顧聽上去與當年為女生所採取的反歧視行動類似,這種轉變本身就足以引人注意。」

「我們提倡『因性施教』。」孫雲曉說。「這意味著教學的模式、評價的標準需要適合有差異的男孩和女孩。比如男孩適合動手實驗、使用計算機、參與體驗的學習方式,而不能只是用語言傳授。」因性施教不是回歸到傳統的男女分校,而是選擇部分科目進行分性別授課,使男孩女孩同校不同班。這類實踐已經在體育課中普遍展開,北京市教委已經開始實施了初中體育課按性別來上,但是在其他科目分班教學的成功案例中國還未出現。「國外有很多同校不同班的實驗,效果很好。有實驗把英語課按性別來上,男孩的成績顯著提高。實驗結果顯示沒有女生的情況下,男生的壓力減輕了。平常,他們在女生面前沒有優勢可言。在只有男孩子的情況下,老師的教學比較照顧他們的特點,給他們更多的機會。」孫雲曉說。

美國企業研究所研究員克里斯蒂娜·薩默斯在《反對男孩的戰爭》一書中指責是錯誤的女性主義傷害了男孩。她說,在20世紀90年代,女孩在學校平等教育中得到強有力的穩步發展,但女性主義教育者把她們描繪為弱勢的並且對她們投入大量的支持與關注。同時,男孩的成功率已經開始動搖,他們的問題被忽略並惡化。在90年代,各類研究人員都試圖為男孩落後的問題找出原因,他們從生理、教育模式、社會文化等等方面描繪了男孩與學校教育格格不入的圖景。具體是什麼阻礙了男孩的發展還沒有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經濟模式跟學校教育一樣,重視自製、專註和表達能力。

消失的父親

「學生的學習情況在性別上沒有太多區別,差異主要取決於家庭對孩子的影響,還有孩子本身的自覺性。我們沒有對男生女生進行過比較,也沒法比較。我們所在的國際部家長對孩子的要求都很高,所以不愛學習的孩子很少。成績差的孩子一般都來自單親家庭,這使他們的學習受到影響。」武漢某小學的楊老師說。

科學家們警告腦研究沒有告訴我們事情的全部。性格、家庭背景和環境對孩子同樣重要。有些男孩像最好的女孩一樣有自信,所有的孩子都可能被家庭的破裂、暴力、冷漠傷害。「當以升學考試為中心的應試教育嚴重扭曲學校教育方向而難以一時改變的時候,家庭教育的作用變得格外重要了。」孫雲曉在《拯救男孩》中特彆強調了家庭對孩子教育的重要性。教育專家邁克爾·古里安認為,導致男孩危機最主要的原因是父母普遍將孩子的教育託付給學校這種工業化體系,而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如今的教育是一種單純的知識的教育,父母成了老師的助教,家庭成了一個教室,家庭的功能被異化了。我認為這是學校太強大家庭太弱小所造成的。這是違背人的天性、違背教育規律的現象。」孫雲曉說。

在美國,高離婚率和單身母親造就了一代沒有父親的男孩。在每一個階層、每一個社區,無論貧窮或富裕,越來越多的男孩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父親這一角色的存在,現在,這個比例是驚人的40%。哈佛大學心理學家威廉·波拉克分析了父教缺失與男孩犯罪的關係:父親能幫助男孩控制自己的情感,如果缺乏父親的引導,男孩遭遇的挫折容易導致暴力行為和其他各類反社會行為。

受中國傳統思想的影響,父親對於孩子教育和情感的投入遠不及母親,這造就了有中國特色的父教缺失。男孩子在五六歲的時候心理上開始由崇拜母親轉為崇拜父親,開始表現出男孩的一些特點,比如冒險、競爭、運動。「男孩子這時候特別需要跟父親的密切互動。我們的觀察發現這是一個危險的時刻。」孫雲曉說。「現在的男人事業打拚比較緊張,他們可能有一個概念,孩子的教育是媽媽的事,他的任務就是打拚事業,這種觀念是比較落伍的。這導致了中國的父教缺失,而受傷害最大的就是男孩。」

孫雲曉認為,一個孩子的發展需要父親母親共同的教育。「如果我是男孩,我得認同男孩,喜歡做男孩。這時候父親就是他第一個男性的榜樣。」他說,「有些家庭中,母親十分強勢,她們會無意中在孩子面前貶低父親,導致父親和孩子間不能充分地交流。如此情況下的孩子就走不出母親的溫柔鄉,很多男孩是在母親的強勢之下跟父親的交流很少,甚至和父親敵對。」

憤怒的男孩

男孩問題的危機感或許會讓我們看不清問題,問題不在於他們看上去是否像個男子漢,而在於他們真實的自我是什麼。「我們相信,從很早開始,男孩已經被有系統地引導脫離感情世界,轉向沉默、疏離及不信任。」兒童心理學家邁克·湯普森在他的著作《該隱的封印》中揭示了男孩世界的殘酷,他們在強大的社會壓力下竭力壓抑情感,他們內心的恐懼和怯懦最終會轉變為憤怒。「每一個男孩和女孩一樣敏感,但他們被對待的方式,彷彿就像個沒有感覺的石頭。每一個男孩長大之後,又再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們的孩子。」湯普森說。

在我們的傳統印象里,男孩應該是堅強的,感性、淚水都被認為是懦弱的表現。這阻礙了男孩承認本身的情緒。為了表現出自己是男性,他們必須拒絕所謂的「異性特徵」。美國女權主義者,心理學家卡羅爾·吉利根從對女孩的研究中發現,對女孩的排斥超過了對她們的傷害。「這一點同樣歪曲了我們對男孩的理解。」她說。哈佛心理學家波克拉認為,在培養男孩的過程中,父母使用羞辱的手段讓男孩為自己的情感表達感到丟臉,對自己的脆弱、恐懼、絕望產生罪惡感。這阻止了男孩承認本身的情緒,也妨礙了他們的情感發展,使他們很早就與健康的溝通和情感表達隔絕。「男孩甚至要把害怕的感覺隱藏起來,以沉默面對。」邁克·湯普森說。

「大班的孩子已經知道自己的性別了,而且了解男女有很多不同。」成都某幼兒園的楊老師說。「大班男孩子對外界的表現比較叛逆,與同伴之間的紛爭會急劇增加。他們對外界有了一定的認知,知道家長對自己的期待。男孩之間發生爭吵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有些男生的家長要拉著孩子去『算賬』,甚至教育孩子『打要還手,罵要還口』。最忌諱家長劈頭蓋臉地訓斥、抱怨和辱罵,這會真正導致孩子『窩囊』。」面對外界環境,男孩通常表現出不願妥協。他們更難融入環境,無法遵守基本的禮儀,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不顧他人。「這些都將演變成拒絕參與虛假的關係。」心理學家羅爾·吉利根說。這種拒絕參與使男孩成為男孩。女孩會選擇修復或撫平關係的破裂,而男孩會選擇遠離。這或許能解釋為什麼更多的男孩疏離學校。

類似《拯救男孩》這樣的書籍最後都強調,要幫助家長把落後的男孩培養成男子漢。「男子漢最本質的特徵就是責任感,而不是他的高大、威猛。男女都需要責任感,但是男性應該負有更多的責任感。」孫雲曉說。誰都無法否認傳統觀念中男性背負了更多壓力和責任,但是,對下一代的教育中,平等觀念難道不是應有之義嗎?主動強調責任更重,這強調的當然不是差異。有一句話大家一定有所耳聞,能力越強,責任越大。問題不是我們要把男孩培養成什麼樣,而是尊重他們的差異和本性。當一種性別不被理解的時候兩種性別都會受害。這不是一個零和遊戲。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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