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逃跑天子

永曆帝（明熹宗）朱由榔是明神宗的孫子、崇禎的堂弟、桂端王朱常瀛的小兒子。天啟七年（1627）端王出封就藩衡州（今湖南衡陽）。崇禎六年（1633），朱由榔被冊封永明王，他的胞兄由棱（一說〈木愛〉）為安仁王。十六年（1643）張獻忠的大西軍攻陷衡州，端王帶著由棱（有說長子，有說第三子）逃到蒼梧(今廣西梧州)。朱由榔失散被大西軍所俘，幸得混入大西軍的明朝官吏保護，才死裡逃生到蒼梧與其父相聚。弘光元年，端王薨於蒼梧，由安仁王襲封，居肇慶（今廣東肇慶市）。弘光倒台後，廣東在籍尚書陳子壯擬奉桂王監國，適逢隆武帝先立，此議遂止。當時廣西巡撫瞿式耜也有意擁戴朱由棱繼位，但支派甚遠的唐王朱聿鍵在鄭芝龍兄弟和黃道周等人的支持下捷足先登，由監國而稱帝。瞿式耜的願望不僅沒有實現，自己也因受朱聿鍵的猜忌而被調職。《永曆實錄》稱：「思文皇帝立於福州，以桂邸為神宗正胤，次宜承統，有疑慮心，下優詔結萬元吉、何騰蛟、丁魁楚，不次皆遷九卿」；「已而靖江庶人反，思文皇帝益疑，密詔丁魁楚相動靜處分。未幾，桂恭王暴薨。」短短數語，就足見統治者在大敵當前的危急形勢下猶自爭奪名位不休。

桂恭王朱由棱病重時，曾召瞿式耜委以遺囑，聲稱自己是「再生伽藍」，「弟亦羅漢，先生好輔之！」據說朱由榔很像他祖父神宗朱翊鈞，「相貌堂堂」，有「人君之威儀」，卻生性懦弱。故其兄謂之羅漢。桂恭王薨後，永明王朱由榔便順理成章地襲封桂王。不久傳出隆武帝在福建汀州遇害的消息，南明各地官紳又一次引起極大的震動，所謂國不可一日無主，皇室繼統問題再次提上日程。按照明朝當時的繼承製度，皇位應該由明神宗的直系男性後裔繼承。在大多數官紳心目中，朱由榔是明神宗子孫中當時剩下的唯一藩王，因而是最合適的人選。儘管朱由榔對做皇帝的言談舉止一竅不通，因為「王統系正，賢而當立」，所以在兩廣總督丁魁楚和瞿式耜、呂大器等人的擁戴下，於隆武二年十月初十日（一說十四日）監國肇慶，祭告天地、宗廟；以府署為行宮，頒詔楚、滇、黔、蜀；以丁魁楚為東閣大學士兼戎政尚書、呂大器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瞿式耜以大學士兼吏部右侍郎，並及各部院官員。同年十一月十八日稱帝，改次年為永曆元年。此時的永曆政權據有兩廣、湖廣、雲南、貴州、四川、江西等。

然而，正如《南明史》評說：「自從清兵南下之後，滿洲貴族加緊推行民族征服和民族壓迫政策，激起了漢族士民的激烈反抗，導致民族矛盾上升為全國的主要矛盾。然而，儘管各地的抗清鬥爭風起雲湧，卻差不多都以失敗告終。失敗的根本原因在於南明朝廷自身的腐敗，內部紛爭離析，名義上從屬朝廷的各種抗清力量之間，以至於某一個抗清團體的內部，總是矛盾重重，相當大一部分可以用於抗清的力量在內部衝突中被消耗了」。由於內訌無休無止，軍隊一敗再敗，國土一失再失，永曆皇帝也是東奔西走，一跑再跑。從在廣東肇慶監國開始，他的行在便流寓不定。永曆元年一月到廣西梧州；二月到廣西桂林；四月到湖南武岡；七月到廣西柳州；十月到廣西象州；十二月到廣西桂林；第二年三月到廣西南寧；八月到廣東肇慶；永曆四年二月到廣西梧州；十一月又奔南寧。後又跑到貴州、雲南。短短几年時間裡，永曆帝四處顛沛逃亡，沒有安定的日子。因此，《南明諸王·朱由榔》有說：「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朱由榔為人懦弱寡斷，貪生怕死，遇事毫無主見，用人又不當，實在承擔不起中興重任，因此從稱帝之日起，便在逃亡中度日，人稱『逃跑天子』。」

文安之入閣之前，據《南明史》載：永曆四年（1650）正月初三日，尚可喜、耿繼茂率領清軍由南雄出發，初六日抵韶州府，未遇任何抵抗即佔領韶州。南雄、韶州相繼失守的消息傳到肇慶，永曆朝廷又是一番驚惶失措。信臣馬吉翔以清軍勢大難敵為由，竭力主張向廣西逃難。鎮守廣州的兩廣總督杜永和請求不要輕易移蹕，以免導致廣東各地人心瓦解。朱由榔猶豫不決。然太監夏國祥卻迫不及待地用步輦把慈聖皇太后抬到行宮門外，以太后懿旨名義催促朱由榔上船逃往廣西梧州。桂林留守大學士瞿式耜獲悉朝廷逃離肇慶後，也大不以為然。他在永曆四年二月十三日奏疏中說：「端州（即肇慶）為皇上發祥之地，忍棄而不顧乎？且東失則西孤，又萬分不容不兼顧者乎？」儘管清軍離肇慶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廣東、廣西的實權大臣又都反對朱由榔的播遷，但無濟於事，朱由榔仍在正月初八日登舟，「百官倉皇就道。粵東人皆奔回，惟輔臣士俊獨坐閣中不去」。二月初一日，朱由榔到達梧州，「駐蹕水殿」。皇帝帶頭逃竄，給廣東士民的心理上蒙上一層陰影。朱由榔命「馬吉翔改兵部尚書，督守肇慶，曹煜升尚書，與李元胤並留督」，此後又命廣西的慶國公陳邦傅、忠貞營劉國俊等部東援。兵力雖多，卻由於缺乏核心指揮，各部不僅觀望不前，而且互相牽制，甚至自相殘殺，致使入粵清軍得以順利地完成進攻廣州的部署，迅速擴大控制區。

皇宮在人們的心目中素來便是金碧輝煌的廟堂，而永曆不僅行在無定，還有美其名為「水殿」的避難所。所謂「水殿」，就是以船為殿，掛上「水殿」的牌子，飄泊在江河上，隨時準備逃跑。文安之入閣梧州行在不久，清軍兵分兩路進逼兩粵（廣東廣州、廣西桂林），永曆帝又開始逃往廣西南寧。

《南明史》「永曆朝廷的播遷」與「永曆帝的進入安龍」二節均有載：1650年（永曆四年，順治七年）十一月，清軍向永曆朝廷管轄下的兩廣地區展開了大規模的進攻。初四日，清朝平、靖二藩尚可喜、耿繼茂部攻佔廣州；次日，清定南王孔有德部佔領桂林，兩廣地盤土崩瓦解。永曆朝廷的文官武將除了少數慷慨就義以外，叛變投降的比比皆是；稍有民族氣節的如方以智、錢秉鐙等人或是避入深山少數民族居住區，或是披緇為僧，演出了一幕大散場的悲劇。

駐於梧州的永曆帝一天之內接到東西兩省省會失陷的消息，驚恐萬狀。「在大學士文安之、嚴起恆等擁簇下於十一月初十日逃往潯州」（一說十一日倉猝登舟，向南寧逃難）。經過潯州時，潯州守將慶國公陳邦傅眼看大廈將傾，已經決定投降清朝，準備邀劫永曆帝獻給清方。朱由榔得到密報，不顧傾盆大雨，「沖雨而過」，倉皇竄往南寧，皇帝的鹵簿和隨駕官員都被叛軍搜劫一空。陳邦傅沒有抓到永曆帝，就把從平樂戰敗後撤到潯州地區的明宣國公焦璉刺殺，將其首級獻給孔有德作進見禮（瞿昌文《粵行紀事》）。

當時的情況表明永曆朝廷已經接近於瓦解，從上到下是一片混亂。清軍佔領廣州和桂林，形勢固然危急，但在兩廣地區南明還有一些軍隊據守著殘疆剩土。可是，朱由榔生性懦弱無能，一有風吹草動立即「起駕」逃難。他從梧州竄往南寧時，根本沒有作留守地方的任何部署，像普通百姓一樣只知逃命要緊。「移蹕」後，梧州竟然「空城三月」（錢秉鐙《藏山閣詩存》有詩云：「空城敵未來」，原註：「梧城空城三月」）。次年（1651）正月孔有德遣左翼前鋒馬驥接管梧州，二月命總兵馬蛟麟鎮守該地。跟隨永曆帝逃難的只是內閣大學士嚴起恆、錦衣衛馬吉翔、太監龐天壽等少數官僚。由於撤退時的漫無組織，亂兵乘機劫掠，一些有心追隨朝廷的官員也裹足不前。原先聚集於兩廣的朝廷和地方官員大有樹倒猢猻散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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