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偈頌——中國詩歌的奇葩

[原創]佛教偈頌——中國詩歌的奇葩

本文為不學佛而好詩歌文學者所寫,希望有心師兄能廣泛轉貼到其他世俗文學網站上

佛教偈頌——中國詩歌的奇葩

凡習中國詩史者皆知,中國詩歌的源頭出自《詩經》、《楚辭》。而後經漢樂府的流變,至有唐一代格律詩歌繁榮達到頂點,兩宋時期則為詞之鼎盛時日。唐詩宋詞,遂成為中國詩歌的兩大高峰。逮至末世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傳統文化凋殘式微,詩詞格律漸成陽春白雪,喜之好之者日少,懂之精之者更希。但畢竟具有五千年傳承之文明古國,尚有少數孽子,仰止先人遺澤,苦苦支撐大廈不傾。故聖學有繼,文不絕代。詩論詞談尚有古董市場可隨人光顧,差可快心焉。

余不敏,少年時即雅好詩詞,嘗擬學之習之,欲繼古聖先賢絕學,以為後世張目。只恨才貧八斗,學乏五車,識淺見劣,縱有所言,亦不出人牙慧,難翻新意。雖然,搜淘陳籍,別有所獲,難免可觀。敝帚視珍,與同友把玩,冀各樂其樂,各獲其獲云爾。

憶昔髫年,以唐詩宋詞為學人之最高圭臬,及稍年長,又沉迷於《楚辭》、《詩經》,意中國詩歌源頭,已為我所盡,所有詩詞技巧體裁已為我所窮。常生天下之大,竟無書可讀之慨嘆。不久人到中年,與時共進二十一世紀新元。余困於業力,大病幾死,無奈暫入空門求生,古佛青燈,殘經數卷,日夕相伴,倏然六載,不覺遷訛。忽驚而悟,竟於《關雎》、《離騷》之外別見洞天,掩卷嘆曰:古聖有文若此,而竟不為吾等所知,實乃大憾。今既得展,且不論元曲以後,皆糠秕爾,即唐詩宋詞,無非味同細麩。而《楚辭》詭奇,亦僅比巫山雲霧。至若珠穆朗瑪,夢也未見。

此天下雄峰為何?曰佛教偈頌也。其頂峰之頂,當屬佛經偈頌。

回頭再看文學史上大家高手,原來皆無不讀佛經者。李白一生好道,晚年打坐參禪,賦文讚頌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儼然虔誠佛子;王維摩佶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乃習禪有獲作用於藝術之境界。史載,摩佶居士喪妻後即不復娶,日以參禪為務。臨終前預知時至,安然坐化。李商隱因妻事,成牛李黨爭犧牲品,後居住佛寺,死以僧禮葬之。東坡居士蘇軾曾自以為參禪開悟,遂作偈云: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既成,頗沾沾有喜。送佛印禪師印證,禪師批云:放屁放屁!東坡大怒,立即買舟過江找禪師論理。禪師笑云: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東坡大慚,知口頭禪當不得力也。而後轉易凈土之行,日背阿彌陀佛像一幀,曰此吾西方公據也。軾既以阿彌陀佛為依,佛經自讀不少,其創作靈境,得力於佛者甚多,乃有目共睹之事。其為人也,一生坎坷跌宕,而能長保樂觀心態,亦得力於佛教學養。此亦為人所共知者。不然,以軾之才情牢騷挫折逆境,恐早亡於疾病、自殺、瘋狂,若西方文學家之流類也。

或有讀白居易《新樂府》、《長恨歌》、《琵琶行》者,未必知此老尚有《念佛偈》云:

吾年七十一,不復事吟哦。

看經費眼力,作福畏奔波。

何以度心眼?一聲阿彌陀。

行也阿彌陀,坐也阿彌陀。

縱饒忙似箭,不廢阿彌陀。

日暮而途遠,吾生已蹉跎。

旦夕清凈心,但念阿彌陀。

達人應笑我,我且阿彌陀。

達又作么生,不達又如何。

普勸法界眾,同念阿彌陀。

今人或學佛而不學詩詞,或學詩詞而不知佛。兩各缺一,甚為遺憾。子云:不學詩,無以言。雖然佛法終極目的在脫出世間輪迴,但無傳統文化基礎,學佛未必能夠得益。且佛法亦重文辭精美,否則,數千年中華文學,美文汗牛充棟,佛經何能獨標一幟,吸引諸多文才橫溢之大家哉?故今人若能在此處學習古人,兩者再行結合,相得益彰,方盡古來真傳,得中華文明精髓,可助真正透徹了解中國文化也。

作者無意勸詩人學佛,但勸詩人從文學角度,為增長自己學養,開拓自己眼界,提高自己寫作能力水平技巧故,請讀佛經偈頌以雄之。定能大有斬獲,不廢吾人一片苦心,則於願足矣。

或讀文學史,絕無片言涉及佛經偈頌。無何,今人偏見所致。誠如上言,古之大家,鮮有不讀佛經者。既讀而好,硬欲謂對其創作無絲毫影響進而影響文學一史,吾不之信也。

此文不談思想影響,蓋此題甚巨,非不才小子所能擔荷。對詩人墨客之文學影響上已略談,現在則談佛經偈頌(包括經外偈頌)本身的特色,連帶談及藝術價值和成就。

首先,佛經偈頌影響中國文學之大,而竟不在文學史中述及,實乃佛經出自西域,非本土所創,歷來傳誦者,皆翻譯之作,故其文雖已融入中華民族精神骨髓血肉,但在《中國文學史》中至多淡淡帶過。而歷代帝王,則對此無不重視,代有編輯《大藏經》之舉,流傳後世,卷帙浩繁,凡夫窮畢生之力難卒一讀。今人編《中華大藏經》更達數萬卷之多,語涉漢藏梵滿,可見佛法之包羅萬象,廣博深邃。

佛經分類,各家不同,從說法主大而分之曰經律論三藏,經為佛說,他人所說為佛認可印證者,亦得稱經。故佛涅槃後,應不復有經。凡經起首必雲「如是我聞」,以資證信。結尾則一般為「皆大歡喜,信受奉行」(亦有例外)。論為祖師所撰,解釋經者。中國唯一的一部稱為經的著作《六祖壇經》,在《大藏經》分類中歸入論部,因非釋迦牟尼佛親說故。律則為佛制定之戒條,俾佛弟子得而遵從之者。

從體裁形式上分,昔釋迦牟尼佛住世時,即已分為十二部。此十二部者,即十二類也。若詳紹介,勢所不能,又不與本文主題合。但知偈頌為十二部之一即可。

十二部體裁分類,並非彼此獨立,常常在同一部經中並存。所謂偈頌,偈出梵文,乃伽他[Gāthā]之另譯或省譯,偈字古音近於[gat]。頌乃漢語意會,此詞乃華梵合譯創造而成。或單稱偈,亦可單稱頌,隨其性質不同,以及後來演變,形式內容皆加豐富,或稱重頌,或雲贊、偈贊,與詩合流者稱為詩偈,與詞類似則可稱為詞偈,合樂歌唱者則可稱唱贊。又從偈一字引構出許多相關詞:偈語、偈子、法偈(說法時的偈)、偈文、贊子……偈之一譯,竟融入漢語,使許多人不知其本出梵音也。至於伽他一譯,後人幾乎不用。

所謂偈頌,實即佛教的詩歌。按佛經分類,則有孤起頌,即只以偈語講法,而未夾散文。又有稱為重頌者,乃為佛說法畢,為照顧後來遲到未聽到前面說法者再說一遍,又起提醒歸納便於記憶作用,而將已說過的內容再用詩歌的形式重複一遍,故漢語意譯為重頌。但在佛經中,鮮有獨立的偈頌體裁,《佛所行贊》(又名《佛本行經》,馬鳴菩薩造)為其名作。此作實為一首讚美釋迦牟尼佛生平的敘事長詩。

一般佛經,有韻文處必定與散文間錯。這一獨特的行文方式,首先催生了唐變文這一文學體裁,接著流變為小說,並對中國傳統章回小說影響甚大,名著《西遊記》則將這一散韻交錯的手法發揮到了極至。本文不引,讀者自可參閱吳承恩氏著作焉。

出自佛經的偈頌,有幾個很重要的特點。最突出者,就是它不押韻。這與印度梵文的語言特點有關。而歷代祖師在翻譯佛經時,為了不以文害意,也就繼承了這一特點,雖然使用的是重視韻律平仄的漢語,但也沒有在韻律平仄上刻意下功夫。如號稱一偈能破地獄的《大方廣佛華嚴經·覺林菩薩偈》就是如此翻譯:

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

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若我等喜歡賣弄文才者或會譯為:

若人慾知了,三世諸佛道。

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然此種翻譯,為古來譯經家所力戒。佛法重義理之準確嚴明,其偈頌之美,純以質勝。《西遊記》終篇云: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

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

同生極樂國,盡報此一身。

此乃現今流傳最為廣泛的佛教迴向偈之一,但在佛教徒口中已變為: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

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

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不但漢語,西藏作為密宗佛法的興盛之地,從古以來佛經偈頌已經影響到其語言習慣。西藏語言雖然有聲調,但西藏的詩歌偈頌皆不協韻。藏人亦不深研平仄音律,故其並無漢語式的格律之學。

亦引一首藏譯佛經偈頌如下(用英文字母注近似音),出《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

Ji-nhi-sü-dag-chiog-cü-jig-den-na

Dü-süm-?eg-pa-mi-yi-se-ge-gün

Dag-gi-ma-lü-de-deg-tham-c?-lo

Lü-dang-ngag-yi-dang-w?-chiag-gyi-o

其次,佛經偈頌雖為翻譯之作,但語言具備了很強烈的漢語特點,並隨著漢語詩歌的發展由四言漸至五言七言乃至九言。上引二偈為五言,今再引四言偈頌片段,出《無量壽經》(曹魏康僧鎧譯):

光顏巍巍,威神無極。如是炎明,無與等者。

日月摩尼,珠光焰耀。皆悉隱蔽,猶如墨聚。

如來顏容,超世無倫。正覺大音,響流十方。

(下略)

至唐,此經重譯,則改偈頌為七言。今會集本《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清凈平等覺經》便以唐譯為基礎:

如來微妙色端嚴,一切世間無有等。

光明無量照十方,日月火珠皆匿曜。

世尊能演一音聲,有情各各隨類解。

又能現一妙色身,普使眾生隨類見。

願我得佛清凈聲,法音普及無邊界。

宣揚戒定精進門,通達甚深微妙法。

智慧廣大深如海,內心清凈絕塵勞。

超過無邊惡趣門,速到菩提究竟岸。

無明貪嗔皆永無,惑盡過亡三昧力。

亦如過去無量佛,為彼群生大導師。

能救一切諸世間,生老病死眾苦惱。

常行布施及戒忍,精進定慧六波羅。

未度有情令得度,已度之者使成佛。

假令供養恆沙聖,不如堅勇求正覺。

願當安住三摩地,恆放光明照一切。

感得廣大清凈居,殊勝莊嚴無等倫。

輪迴諸趣眾生類,速生我剎受安樂。

常運慈心拔有情,度盡無邊苦眾生。

我行決定堅固力,唯佛聖智能證知。

縱使身止諸苦中,如是願心永不退。

隨著漢語詩律的成熟定型,同時七言詩體亦成主流,後譯佛經偈頌基本皆為七言。著名的《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便是如此。再引如下(漢譯同藏文義):

所有十方世界中,三世一切人師子。

我以清凈身語意,一切遍禮盡無餘。

佛經偈頌數量之多,之廣,無法統計。作為佛教的偈頌,隨著佛弟子的宗教生活在世間開展,逐漸成為一種獨立體裁,並成為祖師大德接引弟子的一種有力方式。故在後來祖師大德創作的詩歌體裁亦稱偈頌,則其不再局限於佛經。又很多佛教的修持法門,都有偈頌在內,修法時必須依照儀軌念誦這些偈頌,這是偈頌在後來的發展。

經過發展的偈頌與原始佛經中的偈頌有很大不同,漢語的原創偈頌除內容還保留其宗教性外,形式上逐漸多已與格律詩歌靠攏,有韻律甚至有格律平仄。如《六祖壇經》中的偈頌:

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

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雖不講平仄,但已經押韻了。整個《六祖壇經》的偈頌皆為有韻體。近代三大高僧之一的弘一法師(李叔同)辭世偈亦有韻腳。偈二首,皆為四言:

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花枝春滿,天心月圓。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以求,咫尺千里。

這是很具漢語特色的。在使用漢語創作的偈頌中,由於語言特點的影響,除少量外,其餘幾乎沒有不押韻的。有的甚至還夾有律詩的對仗。今人譯古佛經偈頌,亦有押韻者。如民國初年呂碧城居士從英文回譯《普門品》增補偈(古譯經家缺失此段):

「無盡意菩薩,聞佛所說,心中歡悅,而說偈曰:

彼如是慈悲,一時當成佛。

為世除憂患,我心實悅服。

諸王彼為尊,功德負於曠。

歷劫勤修行,正道最無尚。

輔以彌陀佛,侍立其左右。

慧力能總持,禪定稱無漏。

至尊阿彌陀,西方有凈土。

彌陀護眾生,是彼常居處。

彼國無女人,惟有諸佛子。

神通幻化生,皆生凈蓮池。

至尊阿彌陀,寶座蓮華上。

光中放光明,照耀最無量。

贊彼功德藏,三界無能比。

彼為宇宙師,我輩應依止。」

在西藏,為適合藏語特色而將偈頌翻譯固定為九個音節(九字)。今漢地佛子自藏文譯偈頌時亦有照搬此格式者,如《皈依偈》(見後文《上師阿彌陀佛極樂修法捷徑》)。

佛偈不但不重平仄押韻,亦不避字句之重複。如佛經有贊佛偈云:

天上天下無如佛,十方世界亦無比。

世間所有我盡見,一切無有如佛者。

格律詩詞一般對重複就比較注意。而佛偈不光同字可以重複,乃至同意都可以重複。這在世間詩詞中簡直是不可想像。這裡引用一段《普賢行願品》結尾,此是寺院晚課唱誦所用贊偈,與《華嚴經》同品偈頌前面一小段開頭相同。

願將以此勝功德,迴向無上真法界。

性相佛法及僧伽,二諦融通三昧印。

如是無量功德海,我今皆悉盡迴向。

所有眾生身口意,見惑彈謗我法等。

如是一切諸業障,悉皆消滅盡無餘。

念念智周於法界,廣度眾生皆不退。

乃至虛空世界盡,眾生及業煩惱盡。

如是四法廣無邊,願今迴向亦如是。

在這短短的十六句偈頌中,「迴向」一詞前後重複三次。而表示「全部」、「都」之意義的字眼就前後重複了十二處:「皆、悉、盡、所有、諸、一切、悉、皆、盡、皆、盡、盡。」在「我今皆悉盡迴向」一句中,皆悉盡三字同意重複,這在世間文學中是不曾有過的。這種獨特的表達方式,造成一種神奇的力量,使佛偈如詩如咒,如夢如醒,如真如幻,如響如應,給人以超越凡俗的不凡感受。

雖說佛偈不忌重複,但佛偈並非就不講語言的優美。實際上,佛偈由於少了格律的約束,其表現形式更自由奔放,表現手法更靈活多樣,許多在漢語格律詩詞中不能使用的表現手法,在佛偈中都可以如意運用。如現代詩歌學中常見的反覆、排比,佛偈並如現代詩歌般,可以加入感嘆詞。茲舉例如下。

反覆例,出《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假使興害意,推落大火坑。

念彼觀音力,火坑變成池。

或漂流巨海,龍魚諸鬼難。

念彼觀音力,波浪不能沒。

或在須彌峯,為人所推墮。

念彼觀音力,如日虛空住。

或被惡人逐,墮落金剛山。

念彼觀音力,不能損一毛。

或值怨賊繞,各執刀加害。

念彼觀音力,咸即起慈心。

或遭王難苦,臨刑欲壽終。

念彼觀音力,刀尋段段壞。

或囚禁枷鎖,手足被杻械。

念彼觀音力,釋然得解脫。

呪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

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

或遇惡羅剎,毒龍諸鬼等。

念彼觀音力,時悉不敢害。

若惡獸圍遶,利牙爪可怖。

念彼觀音力,疾走無邊方。

蚖蛇及蝮蠍,氣毒煙火燃。

念彼觀音力,尋聲自回去。

雲雷鼓掣電,降雹澍大雨。

念彼觀音力,應時得消散。

排比例,出《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

速疾周遍神通力,普門遍入大乘力。

智行普修功德力,威神普覆大慈力。

遍凈莊嚴勝福力,無著無依智慧力。

定慧方便諸威力,普能積集菩提力。

清凈一切善業力,摧滅一切煩惱力。

降伏一切諸魔力,圓滿普賢諸行力。

普能嚴凈諸剎海,解脫一切眾生海。

善能分別諸法海,能甚深入智慧海。

普能清凈諸行海,圓滿一切諸願海。

親近供養諸佛海,修行無倦經劫海。

《普門品》偈以「念彼觀音力」全句為反覆,《行願品》偈以力字結句為排比,各各共達十二句,又《行願品》下繼續使用排比句,以海字為結句連續八句與上十二句合二十句。由此自然生出一種排山倒海,氣勢恢宏,震撼人心的攝受力量,這種表現手法,是漢語詩歌無論如何也無法具備的。

中國傳統詩歌理論講到詩歌的三種常用手法曰賦、比、興。賦是直述其事。這在佛偈中應用廣泛,至於比喻,佛經是使用比喻的高手,今人耳熟能詳的許多寓言故事皆出自佛經的比喻。如盲人摸象。又如刻舟求劍,此故事雖出自先秦諸子,實則原型出自佛經的「畫波作記」。佛偈則更不在話下。佛經偈之比喻奇特而又饒有意趣,令人回味深長。如文殊菩薩警眾偈: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

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

以少水之魚比喻生命日逐一日的減少,以如救頭頂燃燒來比喻修道應當勤奮努力,這都是世俗之人無法想像出來的。這裡也可以看出佛偈並非是單純宗教教義的宣傳,其文學性實足可觀。

興的手法運用,由於末學讀經甚少,對詩歌的研究也不透徹,倉促之間尚找不出合適的例子來。但相信高出世間法的佛法,不會沒有這方面的典範和事例。本文也希望能藉此話題,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佛偈的使用範圍非常廣泛,舉凡起床、穿衣、吃飯、飲水、睡覺、大小便利,乃至佛教徒辭別人世,火化、下葬,皆可以偈祝願、祈禱、勸勉。如表達祝願之義的《吉祥偈》:

願晝吉祥夜吉祥,晝夜六時恆吉祥。

一切時中吉祥者,願諸上師哀攝受。

願晝吉祥夜吉祥,晝夜六時恆吉祥。

一切時中吉祥者,願諸三寶哀攝受。

願晝吉祥夜吉祥,晝夜六時恆吉祥。

一切時中吉祥者,願諸護法常擁護。

為培養慈悲心,佛教徒最好能夠在早上起床之前先念護蟲蟻偈,然後再持護蟲蟻咒七遍:

若舉於足,當願眾生,出生死海,具眾善法。

嗡,地利日利莎訶。

著名的道濟禪師(即民間廣泛傳說的濟公)《辭世偈》云:

六十年來狼藉,東壁打到西壁。

如今收拾歸來,依舊水連天碧。

濟公火化後大眾收拾舍利供養,起骨時亦有長老為作偈雲(此例中間不但加有感嘆詞,尚有呼語):

天台散聖無人識,卧柳眠花咨飄逸。

如今脫卻臭皮囊,無位真人赤骨律。

濟書記!記得,記得:

平生不露鋒芒,末後尾巴露出。

咦!者個雪骨起風雲,一笑出門橫玉笛。

偈頌形式隨著漢語格律詩詞的發展而逐漸變得更加豐富多彩。如上所引《濟公起骨偈》可見。後來則還有類似於詞體的詞偈,多用於專門的唱贊。如《佛寶贊》:

佛寶贊無窮,功成無量劫中。

巍巍丈六紫金容,覺道雪山峰。

眉際玉毫光燦爛,照開六道昏蒙。

龍華會上願相逢,演說法真宗。

還有一種詞偈,字數句型基本上固定。若詞牌然。但格律要求並不嚴密,韻律也寬泛。如《爐香贊》:

爐香乍熱,法界蒙薰。

諸佛海會悉遙聞。

隨處結祥雲。

誠意方殷。

諸佛現全身。

此贊基本上為六句,句型為四、四;七;五;四;五。但第一句有時也可能出現五字六字。

另一首《香贊》,為常用唱贊。實則將九言斷為四五雙句體者。

戒定真香,焚起衝天上。

弟子虔誠,熱在金爐上。

頃刻紛紜,即遍滿十方。

昔日耶輸,免難消災障。

祖師說法時亦常以偈頌提起聽眾注意。或在說法前,或在說法後。如近代民國凈土宗十三祖印光大師在某鎮台上堂請法時,即先說偈語云(出《印光法師文鈔集後編》):

詩詠干城與爪牙,威鎮四夷衛中華。

更有一般奇特處,赤心擁護法王家。

說法畢,復卓杖云:

將軍主帥常惺惺,不動干戈定太平。

補袞調羹輔聖主,為霖作楫濟蒼生。

讀此偈頌想像祖師風采,令人不勝神往。可惜如今大法零夷,眾生福薄,再想此聽金剛棒喝亦難得了!

近來西藏密宗漸漸向內地普及,密宗非常重視真言(即咒語)的修持,所謂無咒不成密。又修行中亦極重視儀軌。密法的儀軌,多為偈頌形式。故密宗修法使用的偈頌同時還會夾雜咒語在內,又產生另一種獨特的震撼力量。偈頌基本由藏族僧人翻譯成漢語,別有韻味,為以漢語作母語者所無。如近年來公開普遍傳授,人人可修的《金剛薩垛修法如意寶珠》(懺悔滅罪法)和《上師阿彌陀佛修法極樂捷徑》(凈土往生法),便具備此種特色。本文不揣冗繁,全文照錄如下:

I.《金剛薩垛修法如意寶珠》

(謂依具德金剛薩垛凈除罪障成就二利之如意寶珠修法竅訣;法王如意寶晉美彭措之伏藏法)

皈依:

納么 從今乃至菩提果,如海諸部壇城主,

上師金剛薩垛前,吾以深解信皈依。(念三遍)

發心:

一切等空諸有情,為得安慰竟樂地,

身口意之諸殷勤,皆當不離菩提道。(念三遍)

觀想聖尊法:

啊! 自前如海供雲中,白蓮月輪座墊上,

部主金剛薩垛尊,明現潔白皎月色。

一面二手持鈴杵,圓滿報飾跏趺坐,

放射智光遍十方,澄凈意中觀明然。

嗚呼上師金薩尊,請憶往昔所立誓,

吾等痛苦諸有情,哀懇大悲以攝持。

無始以來至今生,身口意造諸罪墮,

如同已服惡毒藥,深生追悔發露懺。

今後縱遇命難時,亦絕不造諸惡業,

祈汝悲眼視吾等,柔和之手賜解脫。

我與一切諸有情,失壞誓言皆令凈,

一切勝共諸悉地,願今悉皆得成辦。(念一遍)

[如是作祈禱,若具足四對治力(依止力、破惡力、恢復力、對治力)後隨力念誦金剛薩垛心咒「嗡巴札爾薩垛吽(Om Vajra Sattva Hum)」。若誦念四十萬遍,則破根本誓言罪(密乘戒)亦能清凈也。薩瑪雅(淘寶特賣曬後廠房招租效果好的什麼化妝水好有效修眉夾修眉剪修眉刀哪個好瘦身霜哪個牌子潤體乳好Samaya)!最後作迴向及誦吉祥偈也。]

迴向偈:

吽 此善為主三世善,迴向為利無邊眾,

願諸一切能速得,金剛薩垛之果位。(念一遍)

吉祥偈:

嗡 諸現清凈身莊嚴,諸聲圓滿密咒性,

諸念成熟智慧中,盛德圓滿願吉祥。(念一遍)

作者註:薩垛乃梵文sattva音譯,漢語「有情(眾生)」之義;悉地乃梵文[siddhi]之音譯,漢語成就之意。

II.《上師阿彌陀佛修法極樂捷徑》

(本法由蓮花生大師造並伏藏;列繞朗巴大師取藏;索達吉堪布漢譯)

先誦加倍咒

Om sambhara sambhara vimana sara maha jambhapa(?) hum phat svaha(三遍)

頂禮阿彌陀佛!

皈依:

諸佛正法賢聖三寶尊,從今直至菩提永皈依。

我以所修施等諸資糧,為利有情故願大覺成。(三遍)

發心:

願諸眾生永具安樂及安樂因,

願諸眾生永離眾苦及眾苦因。

願諸眾生永具無苦之樂,我心怡悅,

願諸眾生遠離貪嗔之心,住平等舍。(一遍)

正行:

一切法皆空性中,當修周遍慈悲心。

如是空性悲心中,萬物皆成極樂剎。

蓮月墊上自心舍(hrih),由彼發光成二利。

其變自成出有壞,阿彌陀佛身紅色。

一面二臂定印上,持著充滿甘露缽。

兩足不變跏趺坐,三種法衣美妙身。

圓滿一切相隨好,圓覺五身勝本性。

現而無有自性者,心間月上紅舍(hrih)字。

根本咒文右圍繞,由其發光諸善逝。

如同所修迎請入,乍、吽、瓦m、火(ja hum vam hoh)

咒文發光作二利。色現清凈無量光,

聲響清凈心咒音,意聚清凈五智慧。

大樂之中念心咒(一遍):

Om Amiddheva ayusiddhi hum hrih(任意遍數)

迴向:

願我迅速以此善,成就無量壽佛尊。

一切眾生盡無餘,悉臻彼等之勝位。

(以下修法時不念)

一十一字根本咒,三十萬遍得悉地。

佛現攝於無緣中,其後迴向發心愿。

消除現世非時亡,來世極樂深捷徑。

是故具緣當修持,samaya!

作為詩歌,韻律是其一大特點,尤其是古代詩歌。而佛教偈頌卻像現代詩歌一樣,早就放棄了對韻律的追求。但是佛教偈頌仍然具有非常鮮明的節奏感和音樂感。幾乎所有的偈頌都是可以唱出來的。不單偈頌可唱,連經咒皆可發為梵唄。但它不像基督教的讚美詩那樣,使用很複雜的旋律,要經過音樂家的專門創作,信徒如果不經過專門學習也無法唱出。佛教的唱誦調子都很簡單,基本上只有一句旋律或兩句旋律,然後就是不停地重複。這樣任何一個初入寺院或從未習過音樂者,也能臨時跟隨大眾哼唱出來。

佛樂雖然旋律簡單,但是仍然有質樸之美。如《普賢行願品》的旋律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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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 十方 世界 中, 三世 一切 人師 子。

我以 清凈 身語 意, 一切 遍禮 盡無 餘。

……

佛教的法器一般不用絲竹金弦之類,只用鼓鍾鐃鈸等。其法器配置,打擊演奏也頗有講究,能夠使人心神安定,油然而生神聖崇高之意。

佛教的偈頌尤其是佛經中的偈頌,作為一種詩歌體裁,其藝術價值方面,可用李白兩句詩來評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此去非來(有為)之意,而是去掉、不必(無為)之意。也就是說,佛教偈頌純粹出自佛門祖師及弟子自然天成心靈之聲,無須再經過任何雕琢修飾。正是大音希聲,大象希形,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納須彌於芥子,舉龍象若螻蟻。

古今中外任何一位詩人,沒有不苦學詩歌技巧,寫作中苦下技巧工夫的。即李白號稱天才謫仙,亦曾自述:「十五觀奇書,作賦凌相如。」史載白前後三擬《文選》,不如意,悉焚之。可見天才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方得造就者。

惟有佛教偈頌徹底放棄了對技巧的執著,純以心勝,以境勝,以悟勝,以悲願勝。其給予心靈的感受力量,可以《楞嚴經》八字為評:「迦陵仙音,遍十方界。」

究竟如何是謂仙音?《楞嚴經》本身就有:

妙湛總持不動尊,首楞嚴王世希有。

銷我億劫顛倒想,不歷僧祗獲法身。

願今得果成寶王,還度如是恆沙眾。

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

伏請世尊為證明,五濁惡世誓先入。

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於此取泥洹。

十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審除微細惑。

令我早登無上覺,於十方界坐道場。

舜若多性可銷亡,爍迦羅心無動轉。

上文為經偈,下面再引一首技巧較明顯的普通偈頌,希進一步體會之,內容是讚美觀世音菩薩的:

一枝楊柳手中持,二朵蓮花足下生。

三身調御慈悲主,四大部洲常應供。

五濁惡世除熱惱,六道輪迴度有情。

七珍池內金波起,八功德水灑乾坤。

更準確地說,佛教偈頌並非沒有技巧,而是說其技巧乃自然從心靈中流出天成者,非刻意為之。故它不是靠對世間學問知識技巧的掌握學習能夠寫作得出來的,而是靠修行開發出般若空性的智慧,或淺近雲如現代人所謂的潛能,自然而然從心靈中流露出來的。

世間詩詞無論如何,不可能不要技巧。中國古代成就最偉大的只有三位詩人:屈原、李白、杜甫。屈、李二人或者技巧接近天成,到杜甫以下則完全靠雕琢而有,可謂精工出細活。有些詩則更是對技巧刻意為之。如杜甫的《秋興八首》之八:「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就是明顯的雕琢之作。又杜甫有《夔州歌十絕句》,其一詩云:

中巴之東巴東山,江水開闢流其間。

白帝高為三峽鎮,瞿唐險過百牢關。

詩之首句故意全用平聲,今人讀之則全為陰平。人工斧鑿痕迹甚為明顯。老杜畢生在格律嚴謹的近體詩上下工夫甚力,而近體詩比之古體,則其雕琢性、刻意程度達到登峰造極。其對平仄要求嚴格的程度,非刻意而為不可。又其二三兩聯無論如何皆必須對仗,這也有明顯的刻意性。從這點來說,世間詩歌無論如何也無法具備佛教偈頌獨特的感人力量。

若從表面上看來,人類似乎是在進化,由結繩而治發展到使用文字,由書寫於羊皮竹簡進化到紙張的發明,又單靠人力發展到使用機械。但佛經早就指出現在眾生所處的是減劫時代,壽命、身高、福報、善根、智慧……樣樣都在衰退。仔細觀察,佛經所言不虛。如壽命,科學說人的壽命增長了,但科學也承認人的性成熟期越來越提前。而科學同時又告訴我們,生物的身高、壽命與其性成熟期的早晚成正比例。則人的性成熟期提前,實在意味著人類將越變越矮,壽命越來越短!

又如福報,古書常記載有夜明珠之類寶物,今人未見之,就以為古人是在說神話。再如善根,今人較古人為惡,這是稍有歷史知識者都知道的事實。智慧更不用說了,古代一位武將都有可能背誦下來《漢書》(如唐朝抵抗安史之亂的功臣張巡),今人誰有這個本事?

從中國文學史尤其是詩歌史上看,佛經講的減劫特徵同樣非常明顯。魯迅先生就曾評論說:「我認為中國的好詩,到唐就已全部做完。」我讀古詩,宋以後的不讀,宋詞也讀得較少,唐詩讀得較多,但繼續讀下去,覺得唐詩尚未達天成究竟之境界,於是乎向前推溯,讀南北朝民歌,讀漢樂府,一直讀到中國詩歌的源頭《詩經》、《楚辭》。深切地感受到中國詩歌越古越純,越古越美(其他文學樣式如此,外國文學同樣如此)。如情詩,上古最短的情詩只有一句話四個字:

候人猗兮!

四個字中,兩個字是語氣詞,真正具有實在意義的只有兩個字。就這短短的一句四字中,能夠體會到很多今人所不具備的情感!今人的情歌肉慾太重,遠非上古情歌之單純質樸可比。

上古詩歌幾乎可以說沒有技巧。所謂無技巧,就是不刻意使用技巧,都是作者隨著感情的流露自然發而為技巧。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心越來越澆薄,真情越來越希少,於是詩歌和文學越來越依賴於技巧。形式越來越複雜,字句篇幅越來越長,要求越來越嚴格。到格律詩,嚴於平仄對仗;到詞牌,則嚴於句子和字數的長短與多寡。再發展到元曲,則甚至連一個字該用上聲還是去聲都被限制死了!無他,真情既乏,就只有靠形式來維持了!但有約束,終比放肆無忌為好。到今天所謂的自由詩,連約束都放棄了。這恰印證了老子所說:「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老子去今二千五百年,與其同時而稍晚者有孔子宣揚禮法。禮法之興,正是春秋無義戰的時代,這就是「忠信之薄,而亂之首」的最好證據。到了今天,則是失禮而後利,而後淫(性),而後亂(再下去就是而後滅)了!格律詩是詩歌「禮」的體現,自由詩則是詩歌失禮的標誌。今天自由詩都是些什麼主題?無他,金錢、美色、性交、惡見而已!

能夠明了佛經所言減劫的真相,真正透徹理解中國乃至人類文明發展歷史,下及詩歌發展史就輕而易舉了。故作者不辭冗煩,就此話題多作一番解釋。

眾生眼中看到的人類歷史是:人口越來越多,機械發明越來越精巧,社會結構越來越複雜,職業分工越來越精細,信息留存越來越浩繁,就以為人類的發展方向是趨於增長。故對佛經所謂減劫不能理解。其實,有很多證據都可以證明我們是處在減劫時代。哪些證據呢?

首先,眾生的精神偶像在庸俗化低劣化。人類永遠都是一種具有精神追求的動物。上古時期,人類敬畏崇拜的對象是天地神祗、祖先精靈。慢慢,降為崇拜偉人,再降為崇拜道德高尚的名人,再降為崇拜當權者,再降為崇拜明星。而明星從事的職業,在古代卻是與娼妓並列的,稱為「優伶」(即歌舞影劇之類)。也就是說現代人所最崇拜的,竟是古人視為最低賤的娼優!

這就是衰減。人類的精神追求在衰落,道德素質在衰減。所謂減,其實主要就是指的這一減。

減劫時期,人類的真誠、善良、純樸、信仰、理想……等美德在衰減,而邪惡、虛偽、冷漠、邪見……等在增長。科技在增長,污染在增長,慾望在增長。就像江河流向大海。越往前流,海拔高度就越低。雖然它越往下也越寬廣,但越往下水也越渾濁,泥沙也越多。減劫其實也是增劫,不過它增長的是卑下和染濁,減少的是高度(象徵人類的崇高理想和信仰)和清澈(象徵人類美好善良的品德)。故若從表面上看,河床寬了,河道長了,流量大了,這是在增長。但這種增長的反面仍然是減少!

既然是減劫,自然就有很多體現減劫特點的徵兆和證據。隨便列舉數例便有:人們口頭上常好說的話是「人心不古」、「今不如昔」、「世風日下」。而從未有誰說「人心不新」,「昔不如今」、「世風日上」。又古代帝王,都是自我貶稱為「孤」、「寡人」、「不穀」。後世帝王則常常自己為自己加封尊號,如北宋亡國之君徽宗就為自己加封尊號達數十字之多。往後的明朝皇帝則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後世人主以最好聽、最動人的形容詞來讓他人讚美,其肉麻無恥程度已至無以復加的地步,而竟然能不感到絲毫羞愧!

古代帝王常常自我檢討,如漢武帝就曾下罪己詔。而更早之前,歷史上所謂的奴隸社會時代,帝王是怎麼面對百姓的呢?帝王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後世的統治者又是怎麼面對百姓的呢?後人是「朕躬無罪,罪在萬方」!

上古帝王,如堯帝,路遇囚犯,問之,乃因天不下雨,百姓生活困苦,不得已偷竊。堯帝遂云:把他放了,把我關起來。因為我沒有教化好我的人民,使他們犯了法。我有責任。又三代以前的帝王,天不降雨,為求雨故,將自己綁起來預備火焚,以為民眾禱雨。這種行為,今天哪位領導人做得出來?但今人的邪見自有理由作出解釋,說這是封建迷信!

周武王伐紂,伯夷叔齊叩馬攔阻,認為「以暴易暴,不知其非」。武王雖未被打動,但也將他們看作義人,任憑他們堅持節操,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時人對其行為亦加以褒揚。今人若不與當權者合節,輕者打倒,重者殺頭。古有王侯交布衣,今人當了小小的鎮長,兒時夥伴為之擺酒慶賀,喝得高興時叫了一下小高,就勃然大怒,吼道:「什麼小高,是高鎮長!」竟絕交拂袖而去!

古代也有君,但古代也同時有獻出生命刺殺君的俠客。後世亦有君,但俠客卻沒有了。上古俠客刺殺君,君尚稱揚其義。如豫讓為智伯報仇,謀刺趙簡子,趙簡子先是放了他,後來則滿足他的心愿,將自己的王袍脫下來,讓豫讓對著王袍行刺,並讓他體面自盡,而非令劊子手行刑。秦始皇殘暴不仁,百姓再苦,還可以私下詛咒。後世的君出世,百姓連詛咒都不敢,甚至都不會了!因為欺騙已使百姓將君認作天神聖賢出世了!

作為傳承文明文化的知識分子階層,其品德及命運的變化則更明顯了。古代知識分子可以不與當權者合作,當權者還對其尊重有加。唐代的李白可以「天子呼來不上船」,宋朝的蘇軾就要坐烏台詩案了,差點殺頭。明朝高啟綽號小太白,朱元璋召而不至,竟被腰斬。清朝則是文字獄株連九族。以致知識分子皆「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最後更形成了「萬馬齊喑究可哀」的悲慘局面。

中國傳統知識分子本來以追求個人品格修養為己任,保持人格獨立尊嚴為社會楷模風範。但一代代逐漸變得為追求個人享樂放縱為目的,並與當權者同流合污乃至為虎作倀。而當權者的態度也從尊重其獨立到不用者殺而轉變。今天的所謂作家學者,很多都是非聖非賢,對傳統文化倫理道德正義良心肆意輕慢譏笑。因此也就招來嚴重惡報!

真儒希少,善人減少,風俗驕慢,這,也是減劫的一大徵兆。

再看外國,西方有所謂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黑鐵時代的說法。從金到鐵,這就是減。青銅時代距今三千年以前,那時就已經天下大亂了。到了鐵器出現,人類真正進入黑鐵時代,戰爭不斷,幾無寧日。

既不懂中國文化,又不懂外國文化的柏楊,曾撰文大叫曰《人心很古》!文中動不動來一句:「人心固然古得很也。」通篇皆無知淺薄凡見。冷靜觀察,人心確實不古。好好比較一下就能明白!

宗教尤其是佛教,則是人類在減劫時代賴以維持不減甚或增長的一種最重要力量。但在事實上,任何一種宗教(包括佛教)都不可能改變減勢,只能儘力減少減劫中的染濁,為人類保持一點清凈、理想、信仰而已。否則人類就真的「異於禽獸者幾希」了!

這也可以用一個比喻來說明。宗教就像一注清水,注入渾濁的江水中,讓江水中的泥沙有所減少。我們看到過江西鄱陽湖,長江萬里而下,混濁渾黃,到此處由湖水注入突然就清澈起來。但也就僅僅一段爾!由有佛法的熏陶,青銅、黑鐵時代交替之際,以活人殉葬的風氣終於在此後被徹底廢除。又由有佛法的熏陶,中國歷史在經歷了春秋戰國幾百年的不義之戰,在經歷了五胡十六國的大動亂之後,終於迎來大唐貞觀之治,開天盛世。但由眾生共業造成減劫的定勢,明朝以後,中國人以朱熹理學為主導思想,否定因果報應,任意作惡,肆無忌憚,終於導致了清朝末年的鴉片戰爭,中華文明從此一蹶不振,更在二十世紀之初即被全盤拋棄!

再說詩歌,與減劫相應,中國乃至世界都是文明越發展,文學首先是詩歌越衰落。若從佛法的觀點看,則不是好詩已經寫完,乃是人的好心已消完。而唐朝所謂的物質、文化、詩歌頂峰的造成,實在不是所謂的文明進步積累所致,而是當時全國人民信奉佛法,斷惡修善所致!

唐朝是中國物質文化詩歌的黃金時代,但很少人還同時聯想到,唐朝也是中國佛教最興旺發達的黃金時代!當時有「家家彌陀佛,戶戶觀世音」之稱。又當時佛教祖師大德高僧輩出,中國佛教十大宗派次第建立。這個時代,出現了文盲祖師禪宗慧能,又出現了隻身西行取經求法的玄奘法師。因為佛法的熏陶,所以在減劫時代出現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增長!就好象江河東流,雖然水趨就下是其必然趨勢,但也會由某些因緣產生波峰。而唐朝就是這樣一個最高的波峰!

整個人類的文明進化史,實在講就是一部人類心靈退化史,吻合佛經教言。詩歌發展的歷史道路,也就理所當然在佛經對減劫的預言之中。形式越嚴格,格律越嚴謹,則證明著詩歌的越退化。一到自由詩,則證明這種退化已經達到崩潰的程度!唐人全民愛詩,寫詩,詩人是社會的偶像;今人則全民愛錢,撈錢,詩人是社會的笑柄。這種退化,使人的心靈變成了沙漠。當人心變成沙漠後,自然界的沙漠化也就日益嚴重了。這也是可以用佛經的道理來說明的:依正相關。依報隨著正報轉!所謂依報,就是我們生活的環境;所謂正報,就是我們自己的身體。而主宰我們身體的,卻是我們的心念!

詩歌本是人類心靈的綠洲,今天雖然還有詩歌,但今天的詩歌實在不是綠洲,而是荊棘!無他,鼓吹的都是殺盜淫妄,惡見邪說!

佛教不是一種單純信仰的宗教,而是一種修持實證的宗教。不能領會佛教的這一精神實質,則對佛教偈頌的理解將大打折扣。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在佛教歷史上,許多沒有讀過書,沒有學過詩歌寫作的文盲半文盲,居然怎麼突然能夠寫得出偈頌來?禪宗六祖慧能是一個一字不識的文盲,而《六祖壇經》有很多優美的偈頌。這些偈頌,縱然詩人有李白那樣高的文才,也未必寫得出來,因為它是修行境界的流露,不是文字功夫的炫耀。

古代有一位姓黃的打鐵匠,一字不識,念佛三年,自在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臨終前,告妻曰:「我要回家了。」妻道:「汝家就在這裡,何得更言回家?」黃打鐵道:「此非我家,我家在西方極樂世界。」於是打鐵數錘,作偈道:

叮叮噹噹,久煉成鋼。

太平將近,我往西方。

偈畢,放下鐵鎚立亡而去(見《凈土聖賢錄》一書)。此種生死自如境界,非佛門弟子不能理解。而其本為一介文盲,竟能於辭世前開口作偈,或為教外之人所難相信,從而被視為神話。然而這正是佛法的神妙之所在,也是佛偈之能震撼靈魂,攝人心魄力量之所在!

佛偈之能作到放下技巧,正在於它的宗教性:境界超越,胸懷闊大,充滿了對紅塵世界眾生的慈悲憐憫同情關懷濟度,而又避免了一切人類感情和理智的弱點,避免了人類對未知世界的恐懼本能,對自身所處世間變幻無常、不可捉摸、無法把握的無奈之情,使人類心靈真正能夠放下茫然恐懼而無畏直前。由其精神已超越塵世,故其偈頌也擺脫了塵世文字技巧的束縛,一切雕琢字句的修辭功夫,一切美化言辭的文飾工夫都成為多餘。以致有些偈頌本來是有韻的,到最後突然一轉而失韻,依然不壞其文字音樂之美。這裡也可以引證如下。此處引偈前八句為一偈,後四句又為一偈,但習慣與《吉祥偈》聯起來詠唱:

觀音菩薩妙難酬,清凈莊嚴累劫修。

浩浩紅蓮安足下,彎彎秋月掛眉頭。

(此二句在他處偈頌版本中則為:

三十二應周塵剎,百千萬劫化閻浮。)

瓶中甘露常遍灑,手內楊枝不計秋。

千處祈求千處應,苦海常作度人舟。

普陀洛迦常入定,隨緣赴感靡不周。

尋聲救苦度群迷,故號名為觀自在。

世間眾生髮為歌詩者,所表達的皆是有我有人(對立),有變有壞(無常),有喜有悲(苦惱),有善有惡(染濁),其情緒或激動或慷慨,或低沉或悲傷;其節律或急或緩,或起或伏。而佛教尤其佛經偈頌,表達出來的是:常、樂、我、凈。這正是佛法所孜孜追求的涅槃境界,是世間眾生心靈最缺乏最渴求的甘露慈霖。

佛教偈頌帶給眾生內心的是安詳、寧靜、清凈、平和,而不是情緒的強烈波動,更不會使人激情洶湧澎湃,熱血沸騰。它帶給眾生的是塌實的自信,使眾生精神有所信靠和歸宿,而非是牢騷滿腹或空洞渺茫、無據無憑、自欺欺人的希望。

佛教偈頌,尤其是佛經偈頌,做到了無我無人沒有對立,所以,許多偈頌之間,儘管其作者不同,或篇序不同,但依然能夠很自然地合成一個完全的整體,不需經過修改加工。反觀世俗詩歌,即使同一個作者的不作品都難於混同,更鮮能將兩個不同作者的作品合而為一的。令人印象較深者唯有1976年天安門事件中,四人幫的御用文人,將「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和「中國已不是過去的中國,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膠結成一篇,算是稍微成功一點的範例。再往下找就很難找到了。

佛偈的攝受力是無窮盡的。世間再好的詩歌,沒有人能連續念上幾百遍幾千遍而不感到厭煩的。而佛教偈頌尤其是經偈,每讀一遍就有一遍的感觸領悟。一旦領會到它的精神內涵,縱然是天天連續念,一直念上幾萬遍幾十萬遍,也不會使人厭煩。相反能得到世間詩歌所不能給予的愉悅快樂。這種愉悅快樂,教中稱為法喜。故文學史上最偉大的詩人文學家,就連李白那樣傲骨錚錚之人,也要在崇高的佛教面前低下他高傲的頭顱。我等今人,智慧才情誰能比肩太白?太白能折腰者,尚竟不能為我等所注目乎?

中國文化實乃儒釋道三教共同構成。今人但學西方科技文化,輕棄先人遺澤,導致心靈變成沙漠,精神世界普遍異化,苦悶痛苦不減反而更形加重。而少數熱愛傳統的士人,又僅僅只注意到儒門一家,則其所接受的傳統再多,也無法超過三分之一。不將三教融會貫通,就無法真正了解中國文化,更無法了解中國古代僅以道德自律約束即能治國,坐致天下太平之所由來。

就詩歌而言,唐詩宋詞及前之《詩經》、《楚辭》、《樂府》,只是中國傳統詩歌的三分之二。還有三分之一即是佛教的偈頌。可惜這三分之一被人遺忘久甚矣!

或雲佛偈乃宗教而非文學,此說大謬。文學本來就是表達眾生各種精神感情追求的。不能說男女戀愛的感情可以發為文學,宗教精神就必須從文學中抹殺。如此,則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藝術家及其創作,都該從人類文學藝術遺產中清除出去了!

佛經的翻譯,雖然後來少用四言偈頌體,但四言句式則成為佛經行文的主要風格。故佛經雖為散文,而有韻文之美。魯迅評太史公《史記》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實則佛經亦同樣可稱作詩家之絕唱,無韻之風、騷。

當然,佛經翻譯由時代跨度綿長,譯者各人修為差異,亦有參差優劣之別。不過,有幾部常用佛經文辭之美,同樣不下原創。諸君有意,可閱《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清凈平等覺經》,乃今人夏蓮居大士閉關三載會集之本;或閱《楞嚴經》(全稱《大佛頂如來密印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此乃初唐宰相房玄齡參與潤筆之譯經,故文辭優美,為歷代譯經之冠。經文內容嚴謹若科學實驗說明書,文章結構則具有廣廈華屋般對稱之美。古來讀書人或不信佛,而鮮有不讀此經者,以其行文美奐絕倫之故也。

最短又流通最為廣泛者,應屬《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簡稱《心經》,唐三藏法師玄奘譯)。其文僅二百六十來字,最為人所熟知的當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經雖短,而包含的義理之深刻無窮,世間最偉大的科學家窮盡畢生心血和精力也無法破譯,更無法企及!

最後,以佛教經偈《大悲願》作結,共享同好。此處所引,乃兩篇獨立偈頌合成之者。

稽首皈依大悲主,願力宏深相好身。

千臂莊嚴普護持,千眼光明遍觀照。

真實語中宣密語,無為心內起悲心。

速令滿足諸希求,永使滅除諸罪障。

龍天眾聖同慈護,百千三昧頓熏修。

受持身是光明幢,受持身是神通幢。

洗滌塵勞願濟海,超勝菩提方便門。

我今稱頌誓皈依,所願從心悉圓滿。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速知一切法。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早得智慧眼。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速度一切眾。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早得善方便。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速乘般若船。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早得越苦海。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速得戒定道。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早登涅槃山。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速會無為舍。

南無大悲觀世音,願我早同法性身。

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

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

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

我若向餓鬼,餓鬼自飽滿。

我若向修羅,噁心自調伏。

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

南無觀世音菩薩!

南無阿彌陀佛!

善哉。

2006年6月23日於湖北武漢

附推薦閱讀佛經偈頌:

1.《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有單行本)

2.《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四十華嚴》第四十卷,《八十華嚴》最後一卷,亦有單行本)

3.《往生論》(天親菩薩造)

4.《佛所行贊》(馬鳴菩薩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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