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紀念冊

關於文學大師張煒其人其文，侍弄文學的作家評論家大多耳熟能詳。張煒，1956年生於山東龍口市，原籍山東棲霞。現為山東作家協會主席、萬松浦書院院長、中國當代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迄今為止，已經出版文學書籍20餘部、《張煒文庫》10卷，其中以長篇小說《古船》、《九月預言》著稱於評論界。第一次知道張煒，是山東友誼書社內版散文集〈〈隨筆精選〉〉。〈〈隨筆精選〉〉在平實通俗中，滲透了一股莊嚴與冷峻。張煒的長篇小說，我讀過四部，它們依次是《遠河遠山》、《西郊》、《古船》、《柏慧》。《遠河遠山》寫的是一個文學少年的流浪故事，凄美而動人，這個流浪故事是夢寐以求卻未曾實施的理想——這正是作家與我產生心靈共鳴的地方，它會讓我感念終生的。《西郊》發表於一份大型文學刊物，現在我對它的印象已經比較模糊了。《古船》也曾讀過，但是尚未讀完，它寫得過於嚴肅而且異常沉重。我比較看好的，還是近期閱讀的《柏慧》。《柏慧》是適宜於與中年有牽連的人閱讀的一部書，尤其是那些行將邁入、已經走進和曾經告別中年的人——今天，我隆重地向你們推薦。《柏慧》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展開敘述，以傾訴的方式娓娓道來，表達了一個寫作者對一個時代的發言。正如作者所說，「它（《柏慧》）是我進入中年之後，所能獲得的最好的一份禮物。」在這篇小說中，表達了作家對中年的回顧與思索、對人性的斥責與叩問，還有作家肅穆的哲學氣息，透露了作家對獨守和靜悟的憂思。 一.肅穆而濃郁的哲學氣息柏慧是「我」曾經熱戀和深深愛過的女人，因為十年動亂，「我」被迫不得不離開她，失去了愛的權力，但我畢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安逸和恬適——「幫助男人找回不知丟失在何方的激情，從來都是一個女人最了不起的地方。」這既是歷史對人的愚弄，也是時代對「我」的獎掖。「時光飛逝，時光可以像硫酸一樣腐蝕記憶之弦。」這是一個容易遺忘的年代，能夠保持一份清醒的記憶是多麼地難得。隨便翻一翻報紙，貪污受賄案件總是讓人不忍卒讀。的確如此，在這個浮躁的時代，我們千萬不能見異思遷，我們必須而且應該懂得並學會記憶。「人不能追求貧困，這樣做同樣是一種矯情和虛榮。」對於生活，我們務必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要首先學會生存的本領，然後再去追求理想，這樣才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因為生活是人類的母親。譬如我們有些文學作者，他們完全沉浸於自己的精神世界，而去過窮困潦倒的日子，這是不健康和不負責任的表現，是一種虛榮和矯情。「流浪也許是人生的另一種真實。」這是作家側面的感嘆，對利欲熏心的城市和無法堅守的家園，他幾乎失去了希望。「在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做精神的賤民。」——確乎是一句豪氣衝天的壯語。然而在這個日益世俗的時刻，究竟生存著多少精神的賤民呢？但願這義正詞嚴的呼籲，會給混沌的社會帶來一絲涼爽的清風。在《柏慧》這篇飽含哲思的語言里，透露出作者青春直爽的氣質。它表現在「我」摒棄世俗、堅持真理、疾惡如仇、一往無前的性格特徵裡面。二.深刻而警世的人性叩問在小說第一章最後一節，作家鄭重倡導——「人類要特別忠誠和鍾情，要把情感的份量壓在頭頂。只有這樣人類才能永恆。」應該「忠誠和鍾情」的，是多災多難的大自然；「情感的份量壓在頭頂」，指的是找回迷失的本性，守住純潔、和善和真誠等美好的品質。對於人類醜惡、墮落的靈魂，作家進行了無情地揭露、辛辣地諷刺——而且包括「我」的自我批判，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毅力。「我想人性中的奧秘，它在不同境況下顯露的弱點，真是難以描述。人會在不自覺間流露出一份勢利之心，而這種心情，恰恰是沒有自尊的和卑賤的。人們總是容易誇大那些大人物對自己的幫助，而忽視了平凡的人、特別是貧困潦倒的人對自己至為重要的扶助——我痛恨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卑劣。」作者是如此描述研究所「瓷眼」所長的，「所長的工作太忙了，太神聖了，然而卻並不因此而變得麻木不仁，不食人間煙火。他善於利用各種機會與群眾打成一片，即便是剛剛從高中和大學畢業的小姑娘也並未輕視，從不因為她們資歷短淺而擺什麼臭架子。他總是對扭扭捏捏的姑娘說：『作風要潑辣一些嘛！』」短短百餘字，用反諷的手法將「瓷眼」假道學的醜態，描繪得淋漓盡致。「黃水河已經嚴重污染了這片海灣，上游的一處造紙廠和數不清的化工廠，使河水和大片海水都變成了醬色……而兩千多年前這兒是個魚米之鄉，是天然良港……真像夢一樣！」文明而粗俗的人類，在追求高速發達的經濟效益時，往往將環境保護社會效益長遠利益皆拋於腦後。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實，將會產生殘酷的後果。作者再次敲響警鐘：長此以往，人類必將面臨無可挽回的災難。對此，作者有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人與樹相安友好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現在的人當中有很多伐木者，他們天生就是樹木的死敵。」在無奈而充滿希望的慨嘆中，這篇小說透射出作家對土地深沉的眷念和依賴的情愫，因為「我」隨時隨地都記得——我是平原之子，是農民的兒子，是大地母親的兒子。作者還花了一些筆墨寫了人類的朋友——正義善良溫順的狗「大青」，最後也人類的屠刀之下，痛訴了卑劣的人性對無辜生靈的戕害。讓讀者去拷問——人類在愚昧與盲目的世界裡，究竟還能走多遠？「一個污濁的人即便在最後時刻都不敢面對現實。人在這時候的可憐才是真正的可憐。」痛快地鞭撻了卑污的人性。正是所謂——「孽海無邊，回頭是岸。」 三．堅守和靜悟的憂思中年人到中年，經歷過很多的磨難與坎坷，也感受了許多的幸福和痛苦，不知不覺已經跨過人生一半的旅程，必須打個逗號，認真地來一次回顧和思考了。在這本《中年紀念冊》上面，我們應該記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人進入中年之後，尋找和總結多麼重要啊。人與人是不同的，如果一人到了中年還不懂得來這麼一次認真的、腳踏實地的總結，大概這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希望的。」「人的思索和靜悟是極其必要的、無法代替的。人如果缺乏了這個過程，就會走入盲目和虛假」任何時候，我們都不應忘記冷靜地去思考與領悟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正如韓愈所言：「行成於思毀於隨。」「人在獨守的一刻，才看見了真實。這真實使我驚駭，使我欣喜若狂。」只有守護，才能讓人成熟、深沉、堅強。「貧困只是一種樸素，是自然的狀態。人只要做到不害怕貧困就行了，只要做到這一點，就會勇敢地走進道德。」是的，誠如順口溜「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便有錢。」錢這個東西，千萬不能過於刻意去追求。做一個平常樸素而激情滿懷的人，方為上策。「一切醜惡與污濁都是在模糊的記憶之煙的遮蔽下肆意侵犯的。人類正在用遺忘扼殺自己的全部希望。」「夢幻的意義超過了世俗。」不耽於現實，要樂於善於去做一些美妙的夢幻。因為在那些奇妙的夢裡，你往往能夠找到真實純潔的人性。在文章即將煞尾，作者再次告誡那些創造文明，同時又滋生愚昧的伐木者：「我必須寸步不移守住平原。因為它通向高原。故鄉之路是唯一的路，也是永恆的路。」「我是這片平原的兒子。我懂得並記住了它，也只有這樣才能穿越這片蒼茫。」銘記苦難的歷史，理清自己的血脈，牢記我自己是大地母親的兒子，穿越來年的隆冬，我也許能夠走出蒼茫的雪地，迎來我溫煦明媚的春天！打開這本《中年紀念冊》，走進張煒幽深博大的心靈，或許需要我們用一生去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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