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拯救自己的英雄!1900多年前的這場戰爭,17萬華為人都在看!

小編按|近日,華為內部熱傳這樣一篇文章,該文章講述了東漢軍隊一次跨越數千里、冒雪翻越天山拯救孤軍的行動,出自《後漢書·耿弇列傳》,雖不長,但驚心動魄,讀起來令人熱血沸騰,堪稱中國版的「拯救大兵瑞恩」。

漢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偉大的朝代,其奠定了漢人的名字,樹立了中國前所未有的尊嚴。在漢代,中國人第一次有了強烈的國家意識,有了強烈的國家認同感與國家責任感,「為國效力」成為當時人們願為之赴湯蹈火的生命價值取向。

這次軍事行動,後人所知甚少,但細細琢磨,能從中悟出漢朝氣質特有的雄健渾厚,並在歷史的長河中涓流至今,讓今天的中國人,愈加珍惜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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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火線救援發生在公元75年,完全具備一部戰爭大片的所有元素:宏大的戰爭場景,史詩般的遠征,殘酷的搏殺,堅忍的意志,震撼人心的兄弟情誼,還有各種千鈞一髮、絕地反擊、將計就計……當然,還少不了壯美的風光、人性的溫暖、絕望中的希望。

男主角登場了:耿恭,出自東漢盛產將軍的耿氏家族,他是《耿弇列傳》傳主耿弇的侄子,史書這麼寫他:「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將帥才」。在他小時候,父親耿廣就去世了,一個名門望族的孩子,少年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心智較同齡人成熟,又兼有耿家人的強健體魄與軍事天賦,所以耿恭完全勝任大片男主角的形象:高大英武,有勇有謀,又帶些小憂鬱。

公元74年,耿恭來到西域與匈奴作戰。眾所周知,自西漢張騫出使西域以來,大漢王朝將此作為自己的核心利益來經營維護,屢屢與西域前霸主匈奴發生戰爭。漢軍神勇,匈奴不敵,尤其是著名的猛男陳湯斬殺北匈奴郅支單于並發出「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時代強音後,漢匈戰爭告一段落。但西漢覆亡後,匈奴捲土重來,西域各國也生出二心,蠢蠢欲動。東漢國力恢復後,重新經營西域,再斷匈奴右臂,復置西域都護府——這是耿恭出場的歷史背景。

|??點擊可看大圖,細紅箭頭為張謇岀使路線,粗紅箭頭為漢軍反擊匈奴路線|

耿恭在西域打了一年仗,立下赫赫戰功,被任命為戊己校尉——這個跟《盜墓筆記》中的「摸金校尉」不一樣,是漢朝在西域專設的一個中高級軍官職位,僅次於將軍。翌年春天,東漢大軍班師,耿恭率數百人駐守車師後國之金蒲城,此地經考證在今天新疆吉木薩爾縣北護堡子,牢牢卡住天山通往北匈奴的咽喉,與駐紮在車師前國之柳中城的同僚關寵互為奧援,防備匈奴侵入西域北道。但大軍一退,匈奴又開始大舉進攻了,兩萬人把金蒲城圍得水泄不通。

耿恭臨危不懼,他站在城頭對匈奴大軍喊道:「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這是一種心理戰,告訴對方,咱們大漢的箭可不一般,射中你了,讓你生不如死。匈奴悍勇,哪聽這一套,加緊攻城,到了射程內,城牆上黑壓壓一片箭射下來,匈奴人果然鬼哭狼嚎——耿恭讓部下在箭頭上塗了毒藥,一被射中,劇痛無比,繼而傷口潰爛,史書記載說是「虜中矢者,視創皆沸,遂大驚」,那傷口血流不止,血水像沸騰一般往外噴,這景象確實嚇人。到了夜晚,傷口愈發地疼,整個軍營都是哀嚎聲,可見那年頭化學武器的恐怖。匈奴人鬱悶壞了,沒想到,更大的鬱悶接踵而來:數百人的守軍,居然膽敢趁著暴風雨來劫營!毫無防備之下,匈奴人被耿恭組織的敢死隊一個衝鋒,砍瓜切菜般蹂躪了一番,「殺傷甚眾」。匈奴頭領撐不住了,「震怖」,哀嘆說「漢兵神,真可畏也!」潰敗而去。

雖然此役大勝,但耿恭知道,匈奴人遲早要回來,金蒲城無法固守。他旋即把部隊帶到了疏勒城,位於今天新疆奇台縣,當年是漢軍修建的一個要塞,依山傍水,地勢險要,宜於久守。果然,匈奴人又來了,幾萬人打不過幾百人?匈奴人咽不下這口惡氣,非得把疏勒城踏平不可!

|疏勒城位置示意圖|

殘酷的攻城戰開始了,匈奴人數佔據絕對優勢,但死傷無數,就是攻不下城來。他們於是變強攻為久圍,把河流上游給截斷了。這一招很毒辣,守軍開始缺水,一度「笮馬糞汁而飲之」。耿恭下令打井取水,打到十五丈深,仍不見水。耿恭下拜祈禱,奇蹟出現,「飛泉奔出,眾皆稱萬歲」。在姜文主演的電影《天地英雄》中,就有這麼一幕,如有神助。其實完全可以用科學理論來解釋——匈奴人把河流上游截住後,水滲到地下。耿恭繼續他的心理戰:站在城頭,朝匈奴潑水玩。用今天的話來,匈奴人肯定鬱悶壞了,嘴中喃喃道:真是活久見!

漫長的圍城仍在繼續,這時又傳來漢朝皇帝駕崩的消息,而車師人也叛變了,與匈奴一起攻城。幾個月過去了,城中「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把弓弩上用動物筋腱做的弦和盔甲上的皮革等都統統煮了吃了,戰士們一個個死去,但要塞仍然沒有陷落,倖存者寧死不降,漢軍大旗高高飄揚。匈奴人也精疲力竭了,使出招降一招,許諾讓耿恭當他們的白屋王,給他找美女當老婆。耿恭說:好啊,叫你們的使者來。匈奴使者來了,耿恭把他抓到城頭,一刀殺了,然後用火烤其肉。匈奴人見了,跪倒在地,一片哭聲。一千年之後,岳飛寫下慷慨激昂的《滿江紅》:「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即典出於此。

耿恭此舉,斷掉了匈奴人最後一個幻想,他們瘋狂地攻城,想殺光這些漢人。城裡活著的人越來越少,但他們仍在堅持,殺掉每一個靠近的敵人。激戰間隙,耿恭遙望家園方向,他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此前派遣到敦煌尋求援軍的部下范羌身上。

范羌,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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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耿恭在西域激戰的時候,萬里之外的東漢首都洛陽,皇帝與大臣,也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要不要派救兵?

那個時候,通訊極其不便,反對派救兵的一幫人說:咱們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已被匈奴重重圍困,等到咱們援兵趕到的時候,他們估計早已屍骨無存了。反對派以司空第五倫為首,「司空」為重臣,「第五」為姓。此時另一高官司徒鮑昱站出來,竭力請求派援兵,他面對皇帝和文武百官,說出了在歷史上有名的一段話,至今讀起來,仍蕩氣迴腸:

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此際若不救之,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

這是古代版的「不拋棄、不放棄」——咱們大漢,做人做事要厚道,將士遠征,危難之際,不管他們了,對外是縱容了殘暴的蠻夷,對內是傷了那些忠臣良將的心。現在要是不救他們,以後匈奴再捲土重來,誰還為大漢效命?所以,一定要拯救自己的英雄!

|漢章帝劉炟|

漢朝不是宋朝,漢章帝雖然剛登基,但仍有著大漢滿滿的血性,下令:啟動救援計劃!公元75年冬天,張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國軍隊共計七千人,出發了。援軍中,就有耿恭部將范羌在內。接下來的故事將說明:范羌是這部大片的男二號。

公元76年正月,七千人的援軍趕到柳中城,大敗匈奴與車師聯軍,「斬首三千八百級,獲生口三千餘人,駝驢馬牛羊三萬七千頭。北虜驚走,車師復降。」

雖然柳中城守將關寵此前已經在艱苦卓絕的守城中戰死了,但救援關寵一部的戰役已大獲全勝。要不要救天山以北的耿恭,大家又吵起來了。反對的意見稱:柳中城距離耿恭部還有數百里路,而且中間橫亘著天山,又是大雪封山季節,救援成本太大,再說,耿恭被圍困這麼長時間了,說不定早就全軍覆沒了……大伙兒還是撤吧。但范羌站出來,堅決說:不!

幾個將領都不願意繼續往北走了,見范羌這態度,便分了二千士兵給他。史書沒有記載范羌率這兩千勇士翻越天山的艱難,只記載他們在疏勒城勝利會師的一幕:「開門,共相持涕泣」,這幫經歷了煉獄般的戰爭的倖存者,九死一生,堪稱鐵打的漢子,此刻也不禁流下英雄淚來。

回家!回家!

疏勒城的守軍,能夠踏上回家路的,只有區區26人了。他們與援軍一起南返,但是匈奴人怎肯放過他們?匈奴人要用這群漢人的血,來洗清自己失敗的恥辱。回家的路同樣充滿殺機,有滿懷仇恨的追兵,有大雪肆虐的天險,他們且戰且退,不斷有人倒下,三月,他們進了玉門關,安全了,26人,只剩下了13人,「衣屨穿決,形容枯槁」。

|左國順油畫作品:《十三將士歸玉門》,點擊看大圖|

但他們是偉大的勝利者。

在今天,回顧這次漢軍的守城與救援,不由感嘆當年漢朝軍隊的強悍。數萬匈奴鐵騎,加上西域叛軍,也未能將這幾百人擊敗。這並非史書的誇大,無論是組織制度、將帥能力,還是武器裝備、士兵素質,漢軍堪稱當時世界上戰鬥力最強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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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畫家左國順根據耿恭的故事,畫過一幅油畫《十三將士歸玉門》,13個衣衫襤褸的大漢,傷痕纍纍,疲憊不堪,但目光如炬,手裡牢牢攥著自己的武器。

史載,當時駐守玉門關的中郎將鄭眾,見到這13名勇士歸來,感動不已,親自為他們沐浴更衣,並給皇帝上疏為13勇士請功:

恭以單兵守孤城,當匈奴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後殺傷醜虜數百千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

不為大漢恥!五個大字,至今令人動容。

兩漢400年,精神強健,以英雄為榮,以愛國為榮,那種爭當英雄、自覺為國效力的精神,寫就了一個又一個傳奇,令今人感佩不已。

漢朝名將輩出,從衛青、霍去病到竇憲、馬援,最終將侵擾中原千年之久的匈奴徹底打垮,迫其遠遁歐洲,進而改變了世界歷史。除了這些職業軍人,漢朝文官到邊塞立功的意願也十分強烈,主動請纓的故事,遍布史書,例如張騫,就志願去走一條沒有人走過的道路,去完成看似不可完成的任務。

漢朝還有一個神人,名叫傅介子,任駿馬監,類似《西遊記》齊天大聖的「弼馬溫」角色,是個小官。當時漢武帝去世,昭帝繼位。西域一些國王一看,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可怕的?他們誤判漢朝大勢已去,龜茲、樓蘭還投靠了匈奴,並在匈奴的支持下搶掠漢朝商隊,殺害漢朝使者,這可動了漢朝的核心利益。

但漢朝沒有派出大軍興師問罪,傅介子主動出馬了,他只帶了11個人,拿著漢昭帝的詔書去譴責樓蘭、龜茲國,這兩個國家的國王都表示服罪,並透露了匈奴使者的行蹤,傅介子毫不猶豫地把匈奴使者給殺了。

但更厲害的還在後面,他感覺樓蘭國王陽奉陰違,便找個機會與他喝酒,喝得正高興,傅介子手下兩個壯士撲上前去,當場殺死了樓蘭王,樓蘭大臣一看,嚇得屁滾尿流,作鳥獸散,而後樓蘭軍隊要來報復,傅介子拎著樓蘭國王的腦袋,大吼一聲:「漢軍將到,誰敢動?滅國!」果然,沒人敢動。於是,傅介子改立樓蘭國王兒子為王,帶著樓蘭王的腦袋回到長安,懸掛在城樓上。傅介子後來被封為義陽侯。

錢穆先生曾評價說:漢代文人性格質樸,拿起筆可撰文,放下筆可耕田。其實,他們拿起劍,還可殺敵。漢代人尚武,包括文人在內,能寫一手好文章,也練得一身好武藝。

比如那個誘拐卓文君私奔的司馬相如,就是一個擊劍高手。還有個叫轅固的大儒,因為在一次文藝討論中觸怒了太后,太后吩咐將他扔入獸圈跟野豬打一架,皇帝不敢得罪太后,又不願意轅固被野豬咬死,於是偷偷塞了把利刃給他。轅固進了獸圈,野豬撲來,他抬手一刀,正中野豬心臟。野豬死,人無恙。

|轅固|

文武雙全,是漢代讀書人的追求。傅介子有個粉絲,名叫班超,他效仿傅介子前往西域建功立業,最終功勛超過了偶像。班超給後世貢獻了好幾個成語,比如「投筆從戎」,又如「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班超縱橫西域31年,平定了西域五十多國,為西域回歸、促進民族融合,做出巨大貢獻。

在《十三將士歸玉門》油畫中,勇士們鬍鬚虯結,這一形象跟漢朝人的審美觀是契合的:漢朝男人喜歡蓄鬚,將其視為男子尊嚴的象徵。可以想像,當年漢朝的讀書人,不會是後代的白面書生形象。漢代對女人的審美跟宋明清時也大不一樣,欣賞高大豐腴的女性——這就是漢代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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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大片,怎能沒有女主角?

當耿恭喋血孤城時,在洛陽,他的寡母帶著對兒子無盡的思念與牽掛,去世了,但她不是女主角。

女主角是誰?《後漢書·耿弇列傳》中,當耿恭與他的士兵在疏勒城陷入絕境時,有這麼一句:「後王夫人先世漢人,常私以虜情告恭,又給以糧餉」,說的是車師後國王后,是漢人的後代,當車師後國軍隊也加入圍城時,王后暗中在幫助漢軍,提供情報和糧餉。假如沒有她的支持,耿恭能夠撐到最後嗎?這位在歷史上沒有留下姓名的王后,就像好萊塢電影《勇敢的心》女主角,蘇菲·瑪索飾演的英格蘭王后,男主角是她丈夫的敵人,但她卻傾慕男主角的英雄氣概,默默支持心中的英雄。相比之下,車師後國王后對耿恭的支持,更多是對故國大漢的認同。她雖然是異國的王后,但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是漢人。

|左國順油畫作品:《塞外昭君》|

漢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偉大的朝代,奠定了漢人的名字,樹立了中國前所未有的尊嚴。在漢代,中國人第一次有了強烈的國家意識,有了強烈的國家認同感與國家責任感,正因為如此,為國效力,成為當時人們願為之赴湯蹈火的生命價值取向。

《後漢書》作者范曄將耿恭與蘇武並列,認為西漢有蘇武東漢有耿恭。今天,讀范曄為耿恭作傳的文字,能夠想像當年他是含著熱淚寫下來的:

余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為大漢羞。後覽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覺涕之無從。嗟哉,義重於生,以至是乎!」

這些文字中,儘是熱血忠魂。今日讀起,仍熱淚盈眶。

《後漢書·耿恭傳》

  耿弇字伯昭,扶風茂陵人也。其先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巨鹿徙焉。父況,字俠游,以明經為郎,與王莽從弟伋共學《老子》於安丘先生,後為朔調連率。弇少好學,習父業。常見郡尉試騎士,建旗鼓,肄馳射,由是好將帥之事。

  及王莽敗,更始立,諸將略地者,前後多擅威權,輒改易守、令。況自以莽之所置,懷不自安。時,弇年二十一,乃辭況奉奏詣更始,因齎貢獻,以求自固之宜。及至宋子,會王郎詐稱成帝子子輿,起兵邯鄲,弇從吏孫倉、衛包於道共謀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之用,還出太原、代郡,反覆數十日,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不從,遂亡降王郎。

  弇道聞光武在盧奴,乃馳北上謁,光武留署門下吏。弇因說護軍朱祐,求歸發兵,以定邯鄲。光武笑曰:"小兒曹乃有大意哉!"因數召見加恩慰。弇因從光武北至薊。聞邯鄲兵方到,光武將欲南歸,召官屬計議。弇曰:"今兵從南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光武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會薊中亂,光武遂南馳,官屬各分散。弇走昌平就況,因說況使寇恂東約彭寵,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弇與景丹、寇恂及漁陽兵合軍而南,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四百餘級,得印綬百二十五,節二,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遂及光武於廣阿。是時,光武方攻王郎,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既而悉詣營上謁。光武見弇等,說,曰:"當與漁陽、上谷士大夫共此大功。"乃皆以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況大將軍、興義侯,得自置偏裨。弇等遂從拔邯鄲。

  時,更始征代郡太守趙永,而況勸永不應召,令詣於光武。光武遣永復郡。永北還,而代令張曄據城反畔,乃招迎匈奴、烏桓以為援助。光武以弇弟舒為復胡將軍,使擊曄,破之。永乃得復郡。時,五校賊二十餘萬北寇上谷,況與舒連擊破之,賊皆退走。

  更始見光武威聲日盛,君臣疑慮,乃遣使立光武為蕭王,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還長安;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時,光武居邯鄲宮,晝卧溫明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亂,諸將擅命於畿內,貴戚縱橫於都內。天子之命,不出城門,所在牧守,輒自遷易,百姓不知所從,士人莫敢自安。虜掠財物,劫掠婦女,懷金玉者,至不生歸。元元叩心,更思莽朝。又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聖公不能辦也。其敗不久,公首事南陽,破百萬之軍;今定河北,據天府之地。以義征伐,發號響應,天下可傳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令它姓得之。聞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從也。今吏士死亡者多,弇願歸幽州,益發精兵,以集大計。"光武大說,乃拜弇為大將軍,與吳漢北發幽州十郡兵。弇到上谷,收韋順、蔡充斬之;漢亦誅苗曾。於是悉發幽州兵,引而南,從光武擊破銅馬、高湖、赤眉、青犢,又追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弇常將精騎為軍鋒,輒破走之。光武乘勝戰順水上,虜危急,殊死戰。時,軍士疲弊,遂大敗奔還,壁范陽,數日乃振,賊亦退去,從追至容城、小廣陽、安次,連戰破之。光武還薊,復遣弇與吳漢、景丹、蓋延、朱祐、邳彤、耿純、劉植、岑彭、祭遵、堅鐔、王霸、陳俊、馬武十三將軍,追賊至潞東,及平谷,再戰,斬首萬三千餘級,遂窮追於右北平無終、土垠之間,至俊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或為烏桓、貊人所抄擊,略盡。

  光武即位,拜弇為建威大將軍。與驃騎大將軍景丹、強弩將軍陳俊攻厭新賊於敖倉,皆破降之。建武二年,更封好畤侯,食好畤、美陽二縣。三年,延岑自武關出攻南陽,下數城。穰人杜弘率其眾以從岑。弇與岑等戰於穰,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生獲其將士五千餘人,得印綬三百。杜弘降,岑與數騎遁走東陽。

  弇從幸舂陵,因見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乃許之。四年,詔弇進攻漁陽。弇以父據上谷,本與彭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自疑,不敢獨進,上書求詣洛陽。詔報曰:"將軍出身舉宗為國,所向陷敵,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且與王常共屯涿郡,勉思方略。"況聞弇求征,亦不自安,遣舒弟國入侍。帝善之,進封況為隃糜侯。乃命弇與建義大將軍朱祐、漢忠將軍王常等擊望都、故安西山賊十餘營,皆破之。時,征虜將軍祭遵屯良鄉,驍騎將軍劉喜屯陽鄉,以拒彭寵。寵遣弟純將匈奴二千餘騎,寵自引兵數萬,分為兩道以擊遵、喜。胡騎經軍都,舒襲破其眾,斬匈奴兩王,寵乃退走。況復與舒攻寵,取軍都。五年,寵死,天子嘉況功,使光祿大夫持節迎況,賜甲第,奉朝請。封舒為牟平侯。遣弇與吳漢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大破之,降者四萬餘人。

  因詔弇進討張步。弇悉收集降卒,結部曲,置將吏,率騎都尉劉歆、太山太守陳俊引兵而東,從朝陽橋濟河以度。張步聞之,乃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歷下,又分兵屯祝阿,別於太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弇。弇度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費邑分遣弟敢守巨里。弇進兵先脅巨里,使多伐樹木,揚言以填塞坑塹。數日,有降者言邑聞弇欲攻巨里,謀來救之。弇乃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歸者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邑耳。今來,適其所求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巨里城中,城中凶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弇復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淄,相去四十里。弇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淄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會,後五日攻西安。藍聞之,晨夜儆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淄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宜速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臨淄出不意而至,必驚擾,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淄即西安孤,張藍與步隔絕,必復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淄,並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日之間,不戰而困。諸君之言,未見其宜。"遂攻臨淄,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大懼,遂將其眾亡歸劇。

  弇乃令軍中無得妄掠劇下,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淄大城東,將攻弇。弇先出兵淄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復勒兵出。是時,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城中溝塹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鉅昧水上,八九十里殭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

  後數日,車駕至臨淄自勞軍,群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勁敵,其功乃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弇因復追步,步奔平壽,乃肉袒負斧鑕于軍門。弇傳步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里。弇復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

  六年,西拒隗囂,屯兵於漆。八年,從上隴。明年,與中郎將來歙分部徇安定、北地諸營保,皆下之。

  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

  十二年,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復以國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代以為榮。及況卒,謚烈侯,少子霸襲況爵。

  十三年,增弇戶邑,上大將軍印綬,罷,以列侯奉朝請。每有四方異議,輒召入問籌策。年五十六,永平元年卒,謚為愍侯。

  子忠嗣。忠以騎都尉擊匈奴於天山,有功。忠卒,子馮嗣。馮卒,子良嗣,一名無禁。延光中,尚安帝妹濮陽長公主,位至侍中。良卒,子協嗣。

  隃麋侯霸卒,子文金嗣。文金卒,子喜嗣。喜卒,子顯嗣,為羽林左監。顯卒,子援嗣。尚桓帝妹長社公主,為河東太守。後曹操誅耿氏,唯援孫弘存焉。

  牟平侯舒卒,子襲嗣。尚顯宗女隆慮公主。襲卒,子寶嗣。

  寶女弟為清河孝王妃。及安帝立,尊孝王,母為孝德皇后,以妃為甘園大貴人。帝以寶元舅之重,使監羽林左騎,位至大將軍。而附事內寵,與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等譖廢皇太子為濟陰王,及排陷太尉楊震,議者怨之。寶弟子承襲公主爵為林慮侯,位至侍中。安帝崩,閻太后以寶等阿附嬖倖,共為不道,策免寶及承,皆貶爵為亭侯,遣就國。寶於道自殺,國除。大貴人數為耿氏請,陽嘉三年,順帝遂紹封寶子箕牟平侯,為侍中。以恆為陽亭侯,承為羽林中郎將。其後貴人薨,大將軍梁冀從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風有司奏奪其封。承惶恐,遂亡匿於穰。數年,冀推跡得之,乃並族其家十餘人。

  論曰:淮陰延論項王,審料成勢,則知高祖之廟勝矣。耿弇決策河北,定計南陽,亦見光武之業成矣。然弇自克拔全齊,而無復尺寸功。夫豈不懷?將時之度數,不足以相容乎?三世為將,道家所忌,而耿氏累葉以功名自終。將其用兵欲以殺止殺乎?何其獨能隆也!

  國字叔慮,建武四年初入侍,光武拜為黃門侍郎,應對左右,帝以為能,遷射聲校尉。七年,射聲官罷,拜駙馬都尉。父況卒,國於次當嗣,上疏以先侯愛少子霸,固自陳讓,有詔許焉。後歷頓丘、陽翟、上蔡令,所在吏人稱之。征為五官中郎將。

  是時,烏桓、鮮卑屢寇外境,國素有籌策,數言邊事,帝器之。及匈奴薁鞬日逐王比自立為呼韓邪單元,款塞稱藩,願扞禦北虜。事下公卿。議者皆以為天下初定,中國空虛,夷狄情偽難知,不可許。國獨曰:"臣以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東扞鮮卑,北拒匈奴,率厲四夷,完復邊郡,使塞下無晏開之警,萬世安寧之策也。"帝從其議,遂立比為南單于。由是烏桓、鮮卑保塞自守,北虜遠遁,中國少事。二十七年,代馮勤為大司農。又上言宜置度遼將軍、左右校尉,屯五原以防逃亡。永平元年卒官。顯宗追思國言,後遂置度遼將軍、左右校尉,如其議焉。

  國二子:秉,夔。

  秉字伯初,有偉體,腰帶八圍。博通書記,能說《司馬兵法》,尤好將帥之略。以父任為郎,數上言兵事。常以中國虛費,邊陲不寧,其患專在匈奴。以戰去戰,盛王之道。顯宗既有志北伐,陰然其言。永平中,召詣省闥,問前後所上便宜方略,拜謁者僕射,遂見親幸。每公卿會議,常引秉上殿,訪以邊事,多簡帝心。

  十五年,拜駙馬都尉。十六年,以騎都尉秦彭為副,與奉車都尉竇固等俱伐北匈奴。虜皆奔走,不戰而還。

  十七年夏,詔秉與固合兵萬四千騎,復出白山擊車師。車師有後王、前王,前王即後王之子,其廷相去五百餘里。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若,欲攻前王。秉議先赴後王,以為并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軍不得已,遂進。並縱兵抄掠,斬首數千級,收馬、牛十餘萬頭。後王安得震怖,從數百騎出迎秉。而固司馬蘇安欲全功歸固,即馳謂安得曰:"漢貴將獨有奉車都尉,天子姊婿,爵為通侯,當先降之。"安得乃還,更令其諸將迎秉。秉大怒,被甲上馬,麾其精騎徑造固壁。言曰:"車師王降,訖今不至,請往梟其首。"固大驚曰:"且止,將敗事!"秉厲聲曰:"受降如受敵。"遂馳赴之。安得惶恐,走出門,脫帽抱馬足降。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

  明年秋,肅宗即位,拜秉征西將軍,遣案行涼州邊境,勞賜保塞羌胡,進屯酒泉,救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拜度遼將軍。視事七年,匈奴懷其恩信。征為執金吾,甚見親重。帝每巡郡國及幸宮觀,秉常領禁兵宿衛左右。除三子為郎。章和二年,復拜征西將軍,副車騎將軍竇憲擊北匈奴,大破之。事並見《憲傳》。封秉美陽侯,食邑三千戶。

  秉性勇壯而簡易於事,軍行常自被甲在前,休止不結營部,然遠斥候,明要誓,有警,軍陳立成,士卒皆樂為死。永遠二年,代桓虞為光祿勛。明年夏卒,時年五十餘。賜以未棺、玉衣,將作大匠穿冢,假鼓吹,五營騎士三百餘人送葬。謚曰恆侯。匈奴聞秉卒,舉國號哭,或至梨面流血。

  長子沖嗣。及竇憲敗,以秉竇氏黨,國除。沖官至漢陽太守。

  曾孫紀,少有美名,辟公府,曹操甚敬異之,稍遷少府。紀以操將篡漢,建安二十三年,與太醫令吉ぶ、丞相司直韋晃謀起兵誅操,不克,夷三族。於時衣冠盛門坐紀罹禍滅者眾矣。

  夔字定公。少有氣決。永元初,為車騎將軍竇憲假司馬,北擊匈奴,轉騎都尉。三年,憲復出河西,以夔為大將軍左校尉。將精騎八百,出居延塞,直奔北單于廷,於金微山斬閼氏、名王以下五千餘級,單于與數騎脫亡,盡獲其匈奴珍寶財畜,去塞五千餘里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乃封夔粟邑侯。會北單于弟左鹿蠡王於除鞬自立為單于,眾八部二萬餘人,來居蒲類海上,遣使款塞。以夔為中郎將,持節衛護之。及竇憲敗,夔亦免官奪爵士。

  後復為長水校尉,拜五原太守,遷遼東太守。元興元年,貊人寇郡界,夔追擊,斬其渠帥。永初三年,南單于檀反畔,使夔率鮮卑及諸郡兵屯雁門,與車騎將軍何熙共擊之。熙推夔為先鋒,而遣其司馬耿溥、劉祉將二千人與夔俱進。到屬國故城,單于遣薁鞬日逐王三千餘人遮漢兵。夔自擊其左,令鮮卑攻其右,虜遂敗走,追斬千餘級,殺其名王六人,獲穹廬車重千餘兩,馬畜生口甚眾。鮮卑馬多羸病,遂畔出塞。夔不能獨進,以不窮追,左轉雲中太守,後遷行度遼將軍事。

  夔勇而有氣,數侵陵使匈奴中郎將鄭戩。元初元年,坐征下獄,以減死論,笞二百。建光中,復拜度遼將軍。時,鮮卑攻殺雲中太守成嚴,圍烏桓校尉徐常於馬城。夔與幽州刺史龐參救之,追虜出塞而還。後坐法免,卒於家。

  恭字伯宗,國弟廣之子也。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將帥才。永平十七年冬,騎都尉劉張出擊車師,請恭為司馬,與奉車都尉竇固及從弟駙馬都尉秉破降之。始置西域都護、戊己校尉,乃以恭為戊己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戊己校尉,屯前王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恭至部,移檄烏孫,示漢威德,大昆彌以下皆歡喜,遣使獻名馬,及奉宣帝時所賜公主博具,願遣子入侍。恭乃發使齎金帛,迎其侍子。

  明年三月,北單于遣左鹿蠡王二萬騎擊車師。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道逢匈奴騎多,皆為所歿。匈奴遂破殺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戰,以毒藥傅矢。傳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因發強弩射之。虜中矢者,視創皆沸,遂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據之。七月,匈奴復來攻恭,恭募先登數千人直馳之,胡騎散走,匈奴遂於城下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笮馬糞汁而飲之。恭仰嘆曰:"聞昔貳師將軍拔佩刀剌山,飛泉湧出;今漢德神明,豈有窮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為吏士禱。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虜出不意,以為神明,遂引去。

  時,焉耆、龜茲攻歿都護陳睦,北虜亦圍關寵於柳中。會顯宗崩,救兵不至,車師復畔,與匈奴共攻恭。恭歷士眾擊走之。後王夫人先世漢人,常私以虜情告恭,又給以糧餉。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復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虜官屬望見,號哭而去。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初,關寵上書求救,時肅宗新即位,乃詔公卿會議。司空第五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議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儘力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餘人,建初元年正月,會柳中擊車師,攻交河城,斬首三千八百級,獲生口三千餘人,駝、驢、馬、牛、羊三萬七千頭,北虜驚走,車師復降。

  會關寵已歿,蒙等聞之,便欲引兵還。先是,恭遣軍吏范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羌因隨王蒙軍俱出塞。羌固請迎恭,諸將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軍僅能至。城中夜聞兵馬聲,以為虜來,大驚。羌乃遙呼曰:"我范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稱萬歲。開門,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隨俱歸。虜兵追之,且戰且行。吏士素飢困,發疏勒時尚有二十六人,隨路死沒,三月至玉門,唯餘十三人。衣屨穿決,形容枯槁。中郎將鄭眾為恭已下洗沭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單兵固守孤城,當匈奴之沖,對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後殺傷醜虜數千百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及恭至洛陽,鮑昱奏恭節過蘇武,宜蒙爵賞。於是拜為騎都尉,以恭司馬石修為洛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范羌為共丞,餘九人皆補羽林。恭母先卒,及還,追行喪制,有詔使五官中郎將齎牛、酒釋服。

  明年,遷長水校尉。其秋,金城、隴西羌反。恭上疏言方略,詔召入問狀。乃遣恭將五校士三千人,副車騎將軍馬防討西羌。恭屯枹罕,數與羌接戰。明年秋,燒當羌降,防還京師,恭留擊諸未服者,首虜千餘人,獲牛、羊四萬餘頭,勒姐、燒何羌等十三種數萬人,皆詣恭降。初,恭出隴西,上言:"故安豐侯竇融昔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今大鴻臚固,即其子孫。前擊白山,功冠三軍。宜奉大使,鎮撫涼部。令車騎將軍防屯軍漢陽,以為威重。"由是大忤於防。及防還,監營謁者李譚承旨奏恭不憂軍事,被詔怨望。坐征下獄,免官歸本郡,卒於家。

  子溥,為京兆虎牙都尉。元初二年,擊畔羌於丁奚城,軍敗,遂歿。詔拜溥子宏、曄並為郎。

  曄字季遇。順帝初,為烏桓校尉。時,鮮卑寇緣邊,殺代郡太守。曄率烏桓及諸郡卒出塞討擊,大破之。鮮卑震怖,數萬人詣遼東降。自後頻出輒克獲,威振北方。遷度遼將軍。

  耿氏自中興已後迄建安之末,大將軍二人,將軍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將、護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數十百人,遂與漢興衰雲。

  論曰:余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為大漢羞。後覽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覺涕之無從。嗟哉,義重於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質於柯盟,相如申威於河表,蓋以決一旦之負,異乎百死之地也。以為二漢當疏高爵,宥十世。而蘇君恩不及嗣,恭亦終填牢戶。追誦龍蛇之章,以為嘆息。

  贊曰:好畤經武,能畫能兵。往收燕卒,來集漢營。請間趙殿,釃酒齊城。況、舒率從,亦既有成。國圖久策,分此凶狄。秉洽胡情,夔單虜跡。慊慊伯宗,枯泉飛液。

  《後漢書》 南朝宋·范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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