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示表》與《靈飛經》比較賞析

《宣示表》與《靈飛經》比較賞析

姬 學 友

《宣示表》為小楷，系鍾繇七十一歲時所寫。雖真跡難見（現在見到的法帖傳為王羲之所臨），但仍然具有極高的書法價值，為鍾繇諸帖之冠。

鍾繇（公元151—230），字元常，三國時代潁川長社（今河南長葛東）人。三國魏時政治家，著名書法家。他因革新隸書、創立真書以及在楷書書法創作實踐上的巨大貢獻，在書法史上與草聖張芝並稱「鍾張」，與書聖王羲之並稱「鐘王」，成為正書之祖，對東晉二王及以後的南北朝書法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

鍾繇從小就熱愛書法藝術，對書法藝術的追求是執著的。相傳他得到蔡邕大師「筆法」後，與人在一起居住時，以筆蘸水能將方圓數步的地面寫滿字；躺在床上時，常以手指在被子上寫字，由於經常練習，且注意力集中，以至於時間長了，竟把被子畫穿了洞。甚至從大自然各種事物的形象中得到啟示，領悟書法藝術的真諦。可見要學好書法，除了老師的指導，吸取前人經驗外，還必須勤學苦練，師法自然。

鍾繇的書法師從曹熹、蔡邕、劉德升等書法家，學以致用，發揚光大，自出新意，創立了質樸渾厚、格調高古的新體楷書。他不但開啟了一個以楷書為「龍頭」的書法時代，也以其特有的形式風格為後世書家樹立了一個與二王優美典雅書風相異的「拙樸」的審美形象，並逐漸演化為另一脈文人書法流派——鍾氏書法流派。宋之蘇東坡、元之倪雲林、明之黃道周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這種風格特質。歷代評價很高。

鍾繇的遺世墨跡，至今尚未發現，傳世刻本有《宣示表》、《力命表》、《賀捷表》、《薦直季表》等。其中《宣示表》是直接影響王羲之開南派書風的奠基之作。

鍾繇以自己的慧眼加書法功力，將隸變楷，從字法上改變尚扁尚平的字體，從章法上改變了行近字遠的布局，從筆法上改變蠶頭雁尾的書法方式。把一幅幅筆跡界破空間的紙帛，創造成魏晉時代文人追求自然美、追求個性解放、人心流美的楷書范品，充分表現了魏晉時代「情馳神縱，超逸優遊」、「力屈萬夫，韻高千古」，「淋漓揮灑，百態橫生」的自然美、情感美的藝術追求。「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鍾繇在書法理論上的這一名言，概括了他的書法實踐。

《宣示表》從筆法到結字都突破了隸書的藩籬，又不失隸書的工整嚴謹。

用筆，《宣示表》用筆橫長豎短，波磔中和，遇捺則磔，橫筆不波，已具楷書筆法。點畫肥而不鈍，潤而不枯，遒麗剛健，頗有異趣。

結字，《宣示表》結構尚扁，略帶隸意，大小變化錯落有致，形體意態率真爛漫，如珠走盤，字字注目，畫畫抽心，頗具質樸、天然、自由之意趣。雖無嚴格規範束縛，卻又暗合法度。

章法，嚴正而不呆板，參差而不零亂，首尾協調，相映成趣。給人一種舒緩從容、至巧近拙、含蓄質樸的藝術感受。

《靈飛經》，傳為唐朝鐘紹京所書，是著名的小楷法帖之一。

鍾紹京，生卒年不詳。字可大，唐虔州贛（今江西贛州）人。唐玄宗時歷官中書令，越國公。工書法，以二王、褚遂良、薛稷為法，筆意瀟洒，風姿俊逸，歷來被學書者作為臨習小楷的範本。

此帖刻工精良。筆畫精好，流潤放縱，結體嚴謹，字字珠肌。若文士佳人，工穩雅緻，端秀清麗。雖乏質厚樸拙之古意，卻有遒勁圓潤之筋力。雖個性不甚突出，但內在神理歷歷可察。全篇一絲不苟，氣韻生動，神采飛揚。

用筆，露鋒順入居多，外拓華滋，方圓兼備，而以圓筆居多，流暢中求沉穩，平易中顯變化。筆畫豐腴而勁健，秀麗而挺拔，舒而不拘，活而不板，輕而不浮，重而不滯，呈現出一種珠圓玉潤、清勁妍美的力度美和線條美。（圖四）

結字，中宮稍緊，筆勢舒展。疏而不離，密而不犯，輕重得當，起迄分明。造型優美，靈巧空松；精工機巧，舉難若易，無阻無礙，自然得勢；一眼望去，有矜持得體之態，無嬌柔造作之姿，於飄逸中見穩妥，於典雅中見遒勁。蘇東坡有「大字難於結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而有餘」之說，《靈飛經》的結體則做到了這一點。寬綽而舒美。

通篇章法疏朗，行氣連貫，間隔適當，布局合理。即使筆墨未到處，也有靈氣空中行。

中國書法史上，楷書萌芽於漢，成長於魏，成熟於晉，完備於唐。以斯言之，《宣示表》屬於成長期的小楷，創立了大巧若拙、渾厚古雅、略帶隸意、以樸質取勝的鐘派書風；《靈飛經》屬於楷法完備期的小楷，在繼承二王基礎上發展成為風姿俊逸、端秀雅緻、楷法規範、以妍美見長的南派書風。二者構成了小楷書法的兩種體勢和風格。

在共同具備工整、劃一、神采、法度的小楷法則的前提下，二種法帖各具面目。

立意：《宣示表》立意高古，蕭散簡淡，以天然和意韻取勝；《靈飛經》取法趨今，神采飛揚，以法度和形象見長。

筆法：《宣示表》用筆圓渾、飽滿，藏骨抱筋，隱情貯意，有樸厚含蘊之旨。但圓渾中也有變化，或方圓兼備，剛柔相濟；或長短不一，輕重有別；或斜正變幻，顧盼呼應。通篇圓潤筆觸隨處可見，不少字的筆畫甚至寫成了圓整的形態，如珠似玉，晶瑩奪目。《靈飛經》用筆圓勁爽利，如行雲流水，舒展開張，體現了洒脫流美的風姿。線條清晰，點畫修長，和諧流暢，精巧有力。《宣示表》用筆時有行草筆法，使工穩的小楷平添了許多自然天趣。「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靈飛經》用筆典型體現了唐人楷書尚法的特點，但由於點畫線條本身的精巧靈動，也使得其於法度森嚴中顯出生命活力。

結字：《宣示表》不少字體或上松下緊，以顯其樸拙；或左右間距拉大，以顯氣度寬和、博大；或重複字結體各異，或筆畫部首之間游移變幻，以顯樸素自然之意趣。橫長豎短，結體斂縮，造成字形寬扁。一些字似乎有意將自己限定在一個小圈子裡，不肯輕易將肢體越出界外，雖然縮手縮腳於「牢」中，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悠然自得，個個謙而不卑，氣宇軒昂。《靈飛經》中宮緊實，姿態舒展流暢呈放射狀。字體以方為主，因字成形，寬綽磊落，頗有盛唐氣象。筆畫之間穿插避就，十分巧妙協調合法度。長橫長捺縱中有斂，險中有穩，一波三折，富於變化。長橫使字體重心穩固，長捺增瀟洒飄逸氣勢。

章法：《宣示法》、《靈飛經》均縱有行，橫無列，行距開闊。但《宣示表》因用筆圓渾、結體內斂而茂密豐美，《靈飛經》因用筆勁利、結體開張而清爽流暢。

本文收入河南省義務教育地方課程讀本《書法藝術》(七年級)一書，河南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博主為《書法藝術》及配套的教師教學用書(七、八年級)的主要撰稿人，也是該套叢書的編委。

附：

《宣示表》局部

《靈飛經》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