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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政:中國或將長期面臨人口坍塌

2015-08-24 來源:《中國發展觀察》2015年第8期作者:黃文政

如果生育狀況在最近一二十年內無法改觀,出生人數在經歷短暫的反彈之後依然會一路下滑,未來人口將極度老化和急劇萎縮,其規模和幅度在人類歷史上都將是空前的。後果將是經濟長期低迷甚至萎縮,國力衰退,甚至中華文明式微。中國或將長期面臨人口坍塌中國生育率自1990年代初低於更替水平,迄今已超過20年。通俗地說,生育率可大致理解為每個女性平均生育的孩子數。國家統計局的人口普查和抽樣調查數據顯示,2010、2011、2012、2013年中國的生育率僅為1.18、1.04、1.26、1.24,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根據人口普查的完整數據回測歷史生育率,可以驗證國家統計局的生育率數據雖有低估,但低估程度有限。即便被低估10%,實際生育率也不到1.4。根據中國男女出生性別比和女性存活率,中國生育率的更替水平在2.2左右。在此更替水平下,1.4的生育率意味著每隔一代人(25-30年)出生人數將萎縮36%(1.4/2.2)。在1820年,中國人口佔世界總人口的35%,目前不到19.0%,而年出生人口僅佔12.0%。未來十年,中國23-28歲的生育旺盛期女性數量將萎縮44.3%,而生育率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如果生育率相對世界水平不變,在這兩種因素疊加下,只要一代人(即25-30年)的時間,中國年出生人口將萎縮到世界的3.3%[(1-0.443)×0.5×12%]。假設全面放開並鼓勵生育能將生育率相對提高50%,中國年出生人口佔世界的比例也僅有5%。由於低生育率具有巨大慣性,並不是放開生育就能恢復正常。即便大力鼓勵生育,要把中國生育率提升到世界平均水平可能需要兩三代人,等到最終穩定下來時,中國出生人口乃至最終總人口佔世界的比例可能不足3%。中國人口坍塌將是未來一兩百年內影響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伴隨長期低生育率的是嚴重的少子化。從1982年到2014年,中國0-14歲人口佔總人口比重從33.6%降到16.5%,遠低於世界平均的27%,不到印度34.4%的一半,也低於美國的21%。同期,中國0-14歲人口總量也從3.4億萎縮到2.2億。除非鼓勵生育能大幅提升生育率,否則0-14歲人口的數量和佔總人口的比例還將進一步快速下滑。長期低生育率的另一個後果是嚴重的老齡化。目前中國60歲及以上老齡人口占人口比例為15.5%,並在未來數十年將直線上升至40%左右,可能讓中國成為全球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中國人均預期壽命在全球僅處於中間水平,未來老齡化如此嚴重的根本原因是生育率的快速、大幅下降和持續的低水平。扭轉人口頹勢極其艱難各種調查顯示,中國生育意願已遠低於更替水平,而生理原因和現實壓力,會導致實際生育率低於生育意願。比如,日本、韓國的意願孩子數都超過2,實際生育率卻不到1.45。相比之下,中國農村的生育意願不到1.9,比日本、韓國還要低。這背後是大量年輕人離開農村到城市工作,面臨更大的生活壓力並脫離了之前的生育氛圍。長期的「一胎化」政策已經完全改變了中國家庭的生育觀念。在其他低生育率國家,父母需要強烈的理由才不會生育第二個孩子,而在中國城市,父母現在需要強烈的理由才會考慮生育第二個孩子,而農村則在向城市看齊。這種將一孩當成默認選擇的現象在人類歷史上絕無僅有。單獨二孩政策的實施效果也印證了生育意願十分低下的判斷。根據我們在《從單獨二孩實施效果看逆轉人口政策的緊迫性》一文的估算,該政策實施滿一年後的實際新增人口最多只有國家衛計委在政策實施之前所預測的約200萬的三分之一,而且申請人數在第二年會進一步減少。實際上,在2013年11月15日單獨二孩政策公布的當天,我們就曾撰文預測,放開單獨二孩對生育率恢復正常的作用是杯水車薪。不管是否立即全面放開生育,中國生育率都面臨三重下行壓力。一是現代化進程。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經濟將持續發展,進一步擠壓生育率。二是中華文化圈所面臨的共同因素。在相似的人類發展程度下,中華文化圈的生育率比其他地區更低。三是中國城市長期的一胎化和計劃生育宣傳已極大地改變了生育觀念。過去30多年,城市已把一孩當成正常生育狀態,農村在向城市看齊,這是人類社會未曾有過的現象。長期低生育具有惡性循環的慣性。當父母只有一兩個孩子時,會全力為孩子付出,推高單個孩子的平均費用。這讓願意多生的父母望而卻步,因為他們對養育壓力的判斷來自對平均養育費用的感受。現在很多夫妻感覺養不起孩子的原因恰恰是社會平均生得太少。如果社會普遍養育兩三個孩子,每個孩子的平均費用不會這麼高,願意多生的父母不會感到這麼大壓力,養育孩子的方式也會比現在更自然、更健康。長期低生育率把不可持續的生育狀態變成了常態。生育率越低,對生育意願的抑制越強,反過來又導致更低的生育率,形成惡性循環。而長期低生育率加劇人口老齡化,導致養老負擔沉重,育齡家庭不堪重負,這反過來也會抑制生育意願,又是一個惡性循環。比如,城市裡的獨生子女夫妻,通常需要照顧四個老人。而且,教育程度的提升,會推遲初次生育的年齡,等到他們認為有能力生育第二個孩子時,四個老人中只要一個出現身體問題就會讓他們疲於奔命,不會有精力和意願生育維持社會正常繁衍所需要的第二、第三個孩子。高生育率時,降低生育率馬上能緩解壓力;但低生育率時,提升生育率短期內卻會加大壓力,緩解的效果要20年後才能體現。因此,低生育率慣性會比高生育率慣性更強勁、更持久,也更難應對。人口坍塌對中國發展釜底抽薪由於早年的生育率較高,中國人口依然面臨著有限的增長,但未來則會面臨極度老化和加速萎縮。我們在各個媒體的近百篇文章已經詳細論述,這種人口坍塌的趨勢不僅不能緩解資源環境、糧食安全、城市擁擠等問題,更會嚴重危及中國經濟發展、科技進步、社會和諧、國家安全乃至民族復興。支持人口減少有利於中國的所有論點,其實都似是而非,沒有一條站得住腳。一個人從出生算起,要20多年才能完全進入經濟循環,所以生育狀態對經濟的影響有數十年的滯後。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中國過去30多年的高速增長得益於從1960年代到1990年代初期出生的大量人口。他們接受教育、成家立業、追求更好的生活,並為此努力,正是推動經濟發展的根本動力。龐大的人口規模是中國的核心優勢,卻被人為消減。隨著人口的加速老化和未來人口的急劇衰減,消費和生產將同步萎縮,除了醫療、養老、殯葬等,其他行業都可能步入衰微;國內投資意願低迷,基礎設施更新的動力和財力弱化,現有設施面臨日益老化甚至廢棄。對人均GDP來說,人口不僅是分母,更作用於分子,而且對分子的作用更基礎、更長效。其他條件不變,長期來看,人口下降對分子的影響可能大於對分母的作用,導致人均GDP下降而非上升。日本人均名義GDP在1991年比美國高20%,但2013年卻比美國低26%,儘管這期間日元對美元升值,和日本低於美國的人口增長率,都在推高日本的人均名義GDP。經濟學界普遍認為,日本經濟頹勢的根本原因是低生育率長期導致人口深度老化和數量萎縮。我國東北地區的生育率在全國各大區域中最低,並且人口外流,而近年東北的人均GDP增長也在全國墊底。實際上,中國近年經濟發展放緩的大背景就是人口老齡化加速,勞動年齡人口數量開始減少。科技創新和創業是中國經濟提升的希望。由於人的創新和創業活力在30歲左右達到高峰,人口年輕的國家,創新和創業的活力更旺盛。而且,年輕人口比例減少,創新和創業活力會以更大幅度衰減。此外,嚴重老齡化導致社會撫養壓力持續上升,財政狀況惡化,擠壓對科技的投入。因為技術、制度和城市化還有較大提升空間,中國在未來數十年內仍會相對快速地進步,GDP總量會超過美國,居世界第一,人均GDP則會穩定在接近發達國家的水平。但在更持久、更強勁的低生育率慣性下,人口的內爆性衰減將抑制中國的上升空間。如果生育狀況在最近一二十年內無法改觀,出生人數在經歷短暫的反彈之後依然會一路下滑,未來人口將極度老化和急劇萎縮,其規模和幅度在人類歷史上都將是空前的。後果將是經濟長期低迷甚至萎縮,國力衰退,甚至中華文明式微。到21世紀末,由於人口規模大幅衰減,中國的經濟規模很有可能又會被美國反超,而人均GDP也會因為人口的規模和聚集效應弱化而受到負面影響。現在是扭轉人口頹勢的最後機會全面放開生育之後,生育率只會在頭兩三年因生育堆積的釋放達到或接近更替水平,但出生人口峰值將遠低於1990年代初期的水平。只要適當投入就可以應對峰值壓力,長遠的回報將遠大於有限的投入。很多70後女性的生育期面臨終止,全面放開生育可以盡量避免她們人生的遺憾和未來可能的家庭悲劇。堆積反彈恰恰是緩解中國未來人口危機的一劑良藥,真正值得擔心的是反彈太小。緊隨堆積反彈的將是出生人數的再次萎縮。如果之後大力鼓勵生育,成功地在一二十年內將生育率提升並維持至更替水平附近,未來還可勉強將年出生人口維持在1000萬以上;在80歲的預期壽命下,這意味著中國還能維持八九億的人口規模,佔世界人口7%-10%。屆時,雖然中國的相對地位與人口佔世界20%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但還能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大國,不會被邊緣化。如果錯過這幾年,數量眾多的70後甚至80後女性的生育力將大幅下降,屆時僅依靠人數本來就在快速萎縮而且生育意願更低的90後,中國出生人口只會不斷走低。即便今後大力鼓勵生育,中國人口最終也難以維持在世界的5%,更大可能是下墜到3%以下。從人口結構來看,20到30年後中國將陷入空前的深度老齡化。中國目前的年出生人口比1990年代初已萎縮了40%以上,損失近半。如果人口政策再不逆轉,在未來一二十年,隨著生育旺盛期女性數量將減少40%以上,年出生人口將再現1990年代那樣的斷崖式下跌,可能從目前的1600萬左右墜至1000萬以下。現在是扭轉人口頹勢的最後一次機會。目前,大量年輕夫妻還未面臨贍養父母的情感和現實壓力。如果此時能釋放70後和80後有限的堆積生育意願,他們現在生育的孩子在20年後正好成人。如果再拖延幾年,等到70後和80後的父母年邁,贍養壓力大增的育齡家庭即使有心,也無力生育更多孩子。此外,在老齡化還不是特別嚴重的今天,政府還有財力用於鼓勵生育。但在更嚴重的老齡化後,工作人口相對於老年人口將大幅萎縮,財政狀況將急劇惡化,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轉都將捉襟見肘,遑論去支持養育孩子這種沒有短期收益的事業。中國生育意願已處於世界最低之列,真正需要的是大力鼓勵生育。只放開二孩遠遠不夠,因為這依然是全球最嚴厲的生育限制政策。一般人直觀上會嚴重高估生育率。假設全社會生一孩、二孩、三孩的家庭各佔1/3,那麼每6個孩子中,來自一孩、二孩、三孩家庭的孩子分別是1個、2個、3個。在這種生育狀態下,來自「超生」的三孩家庭的孩子佔一半,而獨生子女僅佔全社會孩子的1/6。再考慮到1/8的不婚不孕不育比例,生育率只有1.75,在2.2的更替水平下,每一代人減少20%(即1-1.75/2.2)。換言之,如果周圍的孩子有一半是來自三孩的「超生」家庭,只有1/6是獨生子女,人口不僅不會膨脹,反而還會以每代減少20%的速度萎縮。這意味著,只有當人們感覺三孩四孩很普遍時,生育率才能勉強達到更替水平;當兩孩家庭佔主流時,生育率其實已遠低於更替水平;當獨生子女比例很高時,生育率則處於極低水平。這也意味著,需要大量家庭生育三孩、四孩,才能彌補一些家庭不生或只生一個孩子所造成的虧缺。但實際上,中國目前生育三個或以上孩子的夫妻寥寥無幾。因此,生育政策調整應該是創造條件讓願意多生的家庭滿足願望。幾乎所有的低生育率國家和地區,都把嬰兒潮當成社會福祉,生育意願如此低迷的中國更應如此。日本、韓國、中國台灣、新加坡和伊朗分別於1949、1962、1964、1970、1989年開始通過各種方式抑制生育,抑制政策分別持續了25、34、26、18、13年。日本、韓國、中國台灣分別於20、9、15年後開始實施鼓勵政策,新加坡和伊朗則是在停止生育抑制政策時,立即轉為鼓勵生育。但幾乎沒有國家(地區)能夠成功將生育率提升到更替水平。過去一兩年,人口問題成為國內輿論的熱點。公眾對生育限制的立場正在快速逆轉,隨著人口老化、家庭失獨、男女比例失調等問題日趨嚴重,質疑限制生育政策的聲音已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同。政府應變被動為主動,在民意還未完全清晰之前,就人口政策逆轉作出重大宣示。錯過當前的寶貴時機,將嚴重損害社會對政府判斷力的信心,甚至可能最終演變成危機。具體建議嚴重的低生育率危機威脅中國人口和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亟須中央在人口政策上進行重大逆轉,全力應對。為此,我們提出如下建議:儘快召集相關專家進行充分交流,澄清對人口問題的疑問。在充分把握人口形勢的基礎上,就人口政策的轉變作出重大宣示。全國人大啟動修改或者廢止《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的程序。在此之前,暫停徵收社會撫養費,並在機關、事業單位、國企等虛化生育限制規定。轉變計劃生育部門的職能。對計劃生育的歷史評價,應審慎研究。最有擔當和魄力的做法是實事求是地承認計劃生育政策本身的局限,並在政策上與之切割,這樣可以爭取長期主動。但考慮到政策延續性,也可以廣義解釋計劃生育,這種做法短期風險要小些,但未來也會更被動。成立直接向中央負責的工作機構,統一部署人口政策調整,並處理家庭失獨、已徵收的社會撫養費和計劃生育黑戶等遺留問題。成立常設性的專家委員會,向該工作機構提供諮詢和建議。鑒於其思維慣性和歷史包袱,特別是利益相關性,計劃生育部門在政策的制定和評估中,應盡量迴避。由於放開生育限制會產生一定程度的生育堆積,現在就應著手規劃配置生育、托兒、教育等公共資源。人口政策的宏觀目標應該是維持年出生人口的基本穩定。為此,需要根據年出生人口萎縮情況,逐步加大鼓勵生育的力度。具體措施可包括,將政績考核與生育率實質提升掛鉤;將稅收和財政分配與人口規模更直接掛鉤;確保教育資源的規劃和配置足以維持可持續地生育狀態;將幼兒園甚至托兒服務納入義務教育;未來的養老金分配讓養育更多孩子的父母獲得更高的收益。研究和借鑒世界各國鼓勵生育的措施。很多國家對生育實行累進位獎勵,比如重獎生育三個或更多孩子。讓父親和母親享受相同的產假,則可降低母親的生育負擔並消除工作性別歧視。推動社會恢復正常的人口觀與生育觀,特別是對教科書的相關內容進行全面核查和修改;考慮設立生育節,促進健康的生育文化。整個政策方向是讓普通家庭願意生孩子,生得起孩子,養得起孩子,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奠定堅實的人口基礎。作者系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生物統計學博士,人口學者、專欄作家,《中國人可以多生》一書作者之一,「人口與未來」網站聯合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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