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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一個世紀走了

沈慧瑛  遺憾永遠是圓滿的天敵,圓滿永遠是遺憾的夢想。上了一些年紀,讀了一些書,悟了一些事,慢慢地對遺憾不再耿耿於懷,何況小確幸常常出現於生活工作中。很多年前,編輯的《館藏名人少年時代作品選》一書轟動一時,胡繩、楊絳、何澤慧、費孝通、錢鍾書等一批名人在蘇州讀書時的文章首次向社會公開,這是檔案與文化的首次「聯姻」。之後我又發現幾篇沒有收入到書中的名人作品,如青黴素之父樊慶笙、東吳女作家羅洪等人的文章,對此不免生出一絲遺憾。  編輯《館藏名人少年時代作品選》時,我與名人及其家屬們一一聯繫,徵求他們的意見。朱雯先生是著名的文學家和翻譯家,當我發現他的詩詞與文章時,就輾轉與他的夫人羅洪女士取得聯繫。記得與羅洪第一次通電話,先用普通話自報家門後,接著就用上海話交流。她也一口吳儂軟語回應,親切友好,思路清晰,覺得她的聽力不錯,全然不像已過九十的老人。她爽快地同意收錄朱雯先生的少年之作,又寄來上海師範大學出版的《佳著不從俗——朱雯先生紀念集》。與她多次閑聊之後,才知道羅洪是她的筆名,並以筆名行世。  《館藏名人少年時代作品選》出版不久,又一次到庫房例行檔案安全檢查,偶爾翻到1926年《江蘇省立二女師校友會彙刊》中《各述家庭之狀況》一文時,眼睛一亮,頓時被一個叫姚自珍的名字所吸引,總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但一時就是想不起來。回到辦公室,不經意間看到《館藏名人少年時代作品選》時,才恍然大悟,姚自珍就是朱雯的夫人羅洪啊。於是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告訴她,她也驚訝不已,說不敢相信,我答應寄一份複印件給她。電話中她熱情邀請我到上海時上她家做客。她在《各述家庭之狀況》中,講了父慈母愛、和睦融洽的良好家風,並說「余年十四,負笈來蘇。今每憶往事,猶在目前。余當力求上進,以符二親之期望,願與弟妹共勉之」。羅洪收到信及文章複印件後,立即給我迴音,還風趣地說自己小時候「老茄茄」。  按羅洪女士的年齡,實際上是祖母輩的人物,可她每次來信都以先生相稱,這是她老人家的傳統待人之道,卻令我輩羞愧不已。我與她交往時,已過了做夢的年齡,卻偏偏還做著文學夢,把第一篇所謂的小說《昊天有成命》寄給她。她認真地回復,肯定小說「敘述語言簡潔清新,善於處理故事情節」,同時也指出其中某個人物「給讀者形象方面的感受似乎少了點」。她的鼓勵,多少讓我增加了一點自信心,於是又有了之後的七篇小小說。雖未謀面,但從電話和書信中感受她的大家風範和平易近人,那種對素不相識的後學的熱心與教誨令我銘於肺腑。私下想,羅洪算得上是我的一位老師。只是因各種因素,我沒有繼續做夢寫「小說」。寫小說要有天分的,而我缺少這方面的才能。  對一個後輩不吝指點,說起來沾了蘇州的一點光。朱雯、羅洪夫婦與蘇州的淵源頗深,蘇州可以說是他們的第二故鄉,他們兩人都在這裡讀書,有一年同在蘇州,只是在同一時空里並不相識。說起她用羅洪的筆名純屬巧合,寫好第一篇散文《在無聊的時候》後,想取個筆名,因為喜歡法國作家羅曼·羅蘭的小說,就取個羅字,那天剛巧桌上放著畫家洪荒的畫冊,便取個洪字。《在無聊的時候》以羅洪之名發表在常熟人曾樸創辦的《真善美》月刊上,而與她發生戀情的對象又在蘇州讀書,蘇州對她來說太有緣分了。羅洪與朱雯的情緣始於《戀人書簡》,此書收錄了他們自1930年3月4日到8月9日的109封書信,鴻雁瀕傳於蘇州、松江兩地,傾訴著他們的文學夢想和思戀之情。他們通信之時,羅洪已經回到家鄉松江工作,而朱雯與楊絳還在東吳大學文學院讀書。錢鍾書夫婦、朱雯夫婦之間也因與蘇州與文學的緣分而結下深厚友誼,錢鍾書稱羅洪為「真奇才」的女作家,楊絳為《戀人書簡》題寫書名,羅洪則親筆寫下了「青春留痕」四個字。即使已步入老年,羅洪依舊關心蘇州的文藝工作,當得知陸文夫先生過世後,就來信詢問《蘇州雜誌》的近況。我告訴她雜誌已由女作家范小青負責,相信會越辦越好。在一次文化活動時巧遇范小青,便向她轉達了羅洪對《蘇州雜誌》的牽掛。不久又收到羅洪的書信,說收到新出的《蘇州雜誌》,感覺還不錯。  考慮她年事已高,一直沒有去打擾她。但每次到上海出差,尤其是經過她寓所附近的街道時,總會想起她,心裡暗暗祝福她平安。偶爾碰到與她相熟的朋友蕭斌如老師,就打聽她的近況,知她安好就好。然而,再綿長的生命也經不起時光老人的催促,羅洪帶著一個多世紀的故事走了,去與曾經閃耀於中國文壇的東吳女作家們團圓了。再次翻閱她的信函和贈書,但見端正秀氣的筆跡沒有一絲老人家的無力感,難怪楊絳誇她「寫得一手好筆」。「見字如面」,斯人遠去,道德文章傳千古,謹以小文表達深切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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