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先驅論壇報 徵婚啟事中性與無產者

　　我和一幫學習中國歷史的同學在中國的黑暗時代——也就是文化大革命後期首次拜訪了這裡。而且，我們有機會在極其漫長的火車旅行中「拷問」一位導遊什麼是革命的性與愛。

　　我們叫他小黃。他是個熱情友好的小夥子，我們都很喜歡他。中國正在經歷文革最後的陣痛，有些安全的話題可以談，大多數人就只談這些話題。

　　不過，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嚎亮歌聲中——列車廣播一遍遍地播放這首毛主席讚歌——我們試圖讓他接受這樣一種危險的思想：一位女性之所以吸引他，也許是因為他覺得對方長得漂亮。

　　不過，雖然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小黃——無疑考慮到反革命思想在當時遭受的懲罰——仍然堅持黨的路線。他說：「對於女性，我惟一關心的是她的世界觀。」他的好脾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改變了味道，我們則堅持認為他的說法違反生物法則。

　　我之所以想起這段35年前的旅行——那是1972年的3月——是因為前幾天讀了中國報紙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對比了各個時代的徵婚啟事，從1981年中國出現第一條徵婚啟事開始。

　　即便在1981年，小黃也不必繼續堅持他極其正確的政治立場了。

　　當時的毛澤東被安放在天安門廣場毛主席紀念堂的水晶棺內，也沒有人會在徵婚啟事中寫下「優秀無產者尋覓可共同推進世界革命的終生伴侶」這樣的話了。

　　不過，也沒有任何一個領導人在1981年就指示說，想富起來也沒關係。私家車的出現還是一兩年後的事情，這在當時同其他那些無法實現的夢想一樣遙遠，而這些夢想現在都成了中國最普通的現實。

　　於是，當時典型的徵婚啟事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我是預備黨員，父母已故，兄弟四人，愛好文學，無煙酒嗜好，現在煤礦當工人，每月工資80元。欲求心地善良、能料理家務、有正式工作的女子為妻。」

　　雖然這段話沒有表現出對未來妻子政治面貌的要求，但確實包含了一套完整的、對現代人來說有些過時的思想體系。徵婚人是個煤礦工人，月收入大約十美元，還是中共預備黨員——這些事實顯然是榮譽的徽章，而且似乎也是愛情的裝飾品。

　　文革結束後的幾年裡，階級成分依然重要，或者說至少人們覺得那挺重要。在文革中，工農兵出身的人樣樣都好，而資產階級出身就是罪孽的標記。

　　當中國經濟改革成為主流之時，事情就變化得相當快了。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共產黨政權宣布富裕起來也沒什麼不好。不過，通向完全功利主義的旅程只是剛剛開始，生活還是比較樸素的。

　　一位32歲的女性1987年在徵婚啟事中說：「我受過良好教育，品貌端正，溫柔嫻靜。欲尋條件相當、誠實進取的國內外男子為知音。」文中提到一個很關鍵但曾經被禁止的詞語。

　　這個詞當然是「進取」（在英語中，「有進取心」常常暗含希望獨立開創事業的意思——本報注），對海外男士的興趣也是新的亮點，海外華人可能比國內居民更有錢。

　　到了1995年，不太受法律約束的資本主義紮下根來，徵婚廣告開始列出那些求偶人士的收入與奢侈品——比如車身光潔、車窗明亮、一般是黑色的德國轎車。

　　而且與可憐的小黃（1995年的他應該是中年人了）不同的是，當時的男男女女絲毫不掩飾自己外表的魅力，而且明確表示他們在尋找這樣的伴侶。

　　從某種角度來說，徵婚啟事表現了一個簡單而意義重大的事實：在鬧了那麼多年革命後，中國人終於獲得了這樣的權利——像其他國家的人那樣沾上貪婪與虛榮的毛病。（作者 理查德·伯恩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