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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歷史】(3)契丹與後唐的攻防戰

一、

唐末五代時期契丹崛起,耶律阿保機多次企圖南進中原地區。此值沙陀出身的河東節度使(晉王)李克用與朱全忠爭霸中原,及李克用的後人與朱全忠的後人相峙之時。李克用了李存勖(後唐庄宗)南滅後梁,北敵契丹,終庄宗之世,契丹未能深入中原。對此司馬光評論「同光之世,契丹不能深入為寇」是由於投奔契丹的漢人韓延徽的作用。①胡三省對此提出異議,認為「庄宗之世,契丹圍周德威,救張文禮,局嘗不欲深入為寇哉!晉之兵力方強,能折其鋒耳,豈延徽之力邪?』』宋代積弱不振,對於契丹、女真等民族的南進,沒有意志、決心進行反擊,只有採取忍辱苟和的政策,因此胡三省又把戰勝的原因片面地歸結於單純的兵力強弱。今人也持有同樣的看法,認為『當時後唐兵力尚強,可以抵禦契丹貴族的侵擾」。然而後唐廢帝李從坷承明宗李嗣源戰勝契丹之餘威,也只能坐視石敬塘援引契丹入中原,導致國破家亡。兵力的強弱固然是戰爭勝敗的基本條件,但單純的兵力強並不能有效地抵禦契丹。何況李存勖滅後梁同時還要抵禦契丹入侵,往往顯得兵力不足。一旦契丹入侵,只有全力以赴而放棄後梁,以致對後梁的戰爭往往前功盡棄,最終滅梁也是孤注一擲,奇襲取勝。鑒於石晉自甘獻土,宋人懦弱,對契丹不戰而屈,筆者認為李存勖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北敵契丹,與其對契丹南進的主導思想所體現的和戰政策密切相關。晉對契丹因形勢的變化而採取了不同的和戰政策。概括起來,916年晉攻取幽州之前,對契丹奉行以和為主的政策,盡量避免正面衝突,乘機向中原地區謀求發展,壯大力量。之後隨著契丹南進加劇,晉轉而對契丹奉行堅決反擊的政策,對契丹南進及河北地區的親契丹勢力進行堅決打擊。



二、

在唐末藩鎮爭霸,李存勖攻取幽州之前,晉鑒於要全力對付中原地區的割據勢力,對日益強大的契丹奉行以和為主的政策。晉與契丹的約和始於李克用時期。《舊五代史·武皇紀下》雲:「天二年春,契丹阿保機始盛,武皇召之,阿保機領部族三十萬至雲州,與武皇會於雲州之東,握手甚歡,結為兄弟,旬日而去,留馬千匹,牛羊萬計,期以冬初大舉渡河」。《遼史·太祖紀》對會盟之事也作了記載,「明年七月,復討黑車了室韋,唐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遣通事康令德乞盟,冬十月,太祖以騎兵七萬會克用於雲州,宴酣,克用借兵報劉仁恭木瓜澗之役,太祖許之,易袍馬,結為兄弟。及進兵擊仁恭,拔數州,盡徙其民以歸』。《遼史·地理志五》也有記載,「李克用既而所向失利,乃卑詞厚禮,與太祖會於雲州之東城,謀大舉兵攻梁,不果」。後唐與遼史臣都從自己立場出發,掩飾了雙方約和的真正意圖與動機,因此有必要對李克用、阿保機會盟的真正意圖進行分析。

李克用因鎮壓黃巢之功,割據河東,在藩鎮爭霸中,兩度進入關中打擊關中地區跋啟的藩鎮,又打敗唐廷與幽州李匡威、汴州朱全忠、雲中赫連鐸等人的聯合討伐,一時問兵強天下。然而以後的形勢不利於李克用的發展。乾寧四年(897年),晉汴雙方爭奪魏博鎮,李克用徵兵於幽州劉仁恭,劉仁恭不但不從,反而謾罵,拘留晉軍兵將。李克用大怒,親征劉仁恭,被劉仁恭所敗。幽、晉交惡,使李克用陷於幽、汴之問,腹背受敵。唐天復元年(901年),朱全忠大舉進攻河中,另遣別將扼晉軍於晉、絳。李克用的女婿河中節度使王

坷窘困危急,屢次遣使哀求救援,克用也無能為力,只能坐視河中被朱全忠吞併。朱全忠吞併河中形成了包圍晉軍的形勢。唐天復二年( 902年),汴軍直撲晉陽,晉軍連戰皆敗,李克用焦灼惶恐,甚至想要棄城突圍,逃往雲中,賴諸將苦諫,奮力反擊,打退汴軍,解晉陽之圍。這次戰役,晉軍雖保住了根本之地,但還不能改變消極防禦的勢態,幾年內不敢與汴軍爭鋒。

李克用在中原戰場失利同時,日益強大的契丹開始侵擾李克用的代北地區。唐光化三年(900年),「契丹犯塞,寇雲中」。唐天復二年(902年)七月,阿保機『以兵四十萬伐河東,攻下九郡。」此時李克用處於汴州、幽州、契丹三面包圍之中。因此天復二年(905年)的約和和會盟並非如《舊五代史·武皇紀》所言是為了興復唐室而號召阿保機會盟。《通鑒考異》所引《庄宗列傳))道出這次會盟的真正原因。「及欽德政衰,阿保機族盛,自稱國。天復二年,大寇我雲中,太祖遣使連和因與之面會於雲州東城,延中帳中,約為兄弟。」直接觸發李克用與阿保機會盟乃是因為契丹寇雲中。因此,從李克用方面來講,會盟約和的真正意圖在於消除契丹對代北地區的入侵,希望在自己元氣恢復之前避免和契丹之問的直接軍事衝突,同時還希望契丹對幽州劉仁恭進行打擊,進而藉助契丹兵打擊朱全忠,解除對自己的三面包圍之勢。《舊五代史》、《通鑒》都沿襲《庄宗列傳》:(克用)曰:『唐室為賊臣所篡,吾以今冬大舉,弟助我精騎二萬,同收汴洛,阿保機許諾。』,(亘)李克用父了在與朱梁爭奪天下時往往以興復唐室為號召,後唐史官對此粉飾,掩蓋了李克用會盟的意圖。



對契丹阿保機來說,受李克用之約欣然前往會盟,也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阿保機稱帝前後在族內的地位並不十分鞏固,因此也在族內外尋求支持。當阿保機向族內尋求支持的同時,李克用仲出會盟的手,阿保機馬上前往定約、贈馬。《遼史》也是把阿保機說得冠冕堂皇,彷彿只有李克用對阿保機有所乞求,而阿保機對李克用則無所乞求,事實恰恰相反。《新五代史·四夷附錄第一》載,阿保機對李克用背盟後,即派遣使者到朱梁,奉表稱臣,以求冊封。梁亦遣使至契丹,約共舉兵滅晉,然後冊封為甥舅之國。阿保機不能如約,朱梁也未嘗冊封。阿保機與李克用會盟後朱全忠稱帝,此時阿保機馬上把注意力轉向中原地區更有實力的割據者,並迫切得到後梁明正言順的冊封,無疑是想得到大國的冊封,政治上得到聲援,以便鞏固其本人在契丹的統治地位。由此可知,阿保機與李克用會盟除了想逾越幽州障礙外,也想從政治上得到李克用的聲援,加強自己在契丹的統治地位。

李克用與阿保機會盟時雙方意圖、心態各異,因而決定了會盟以後阿保機不能如約而背盟,導致李克用的怨恨。李克用企圖招引契丹打擊朱梁未能如願,但卻奠定了沙陀約和契丹政策的基礎,緩和了雙方在代北地區的衝突。李克用之了李存勖繼位後繼續奉行對契丹以和為主的政策,這種政策直至後梁貞明三年(917年),契丹大規模入侵幽州而中止。李克用卒,李存嗣位,「遣使告哀,賂以金增求騎軍以救潞州。(阿保機)答其使曰:『我與先王為兄弟,

兒即吾兒也,寧有父不助了耶?』許出師,會潞平而止。」通至後梁貞明二年(916年)契丹攻陷振武,「晉王方經營河北,欲結契丹為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機,以叔母事述律後」,保持和好的態度。因為此時河東約和契丹對其本身是有利的,這從以後李克用、李存勖對契丹奉行約和政策的作用可以說明。其一,晉對契丹的約和減輕了契丹對代北地區的軍事壓力,避免了李克用遭朱全忠重創後雙方即將發生的軍事衝突,自天助二年(905年)至晉攻取幽州十多年間不見契丹對晉發起進攻的記載。其二,李存勖攻取幽州時劉守光儘管求援於契丹,契丹也未插手幽州,出兵阻止李存勖攻取,幽州在易手過程中,李存勖依然把契丹的勢力限制在幽州外圍。其三,李克用的河東鎮得到喘息機會,後李存勖乘北面無慮之機解潞州之圍,並向河北地區發展。因此,晉對契丹奉行約和政策,實際上也是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抵禦契丹南進的措施,也收到了一定的成效。



三、

李存勖對契丹的政策,隨著形式的變化而不同。在晉攻取幽州之後,與契丹直接毗鄰,雙方關係從以和為主發展為以戰為主,李存勖對契丹南進的企圖採取堅決反擊的政策。

契丹對中原的企圖首要目標是幽州,但由於幽州有險可依,幽州節度使採取有效的防禦措施,幽州始終是契丹南進最大的也是最難逾越的障礙。然唐末五代初幽州的變化,給契丹南進造成有利條件。後梁乾化三年,李存勖遣周德威攻取幽州。此時河北地區的形勢也發生了變化,河北地區的割據勢力懼怕李存勖的強大,有唇亡齒寒之憂,故紛紛求援於契丹,這促使阿保機比以前更積極地策劃南進。

對於李存勖來講,契丹入侵,河北地區親契丹勢力與契丹的勾結使其陷入腹背受敵的地步。對契丹問題的處置直接關係著李存勖對後梁戰爭的成敗。《五代史聞文後唐文》載:「世傳武臨終,以三矢付庄宗曰:『一矢討劉仁恭,汝不下幽州,河南未可圖也。一矢擊契丹,且日阿保機與吾把臂而盟,結為兄弟,誓復唐家社程,今背約附賊,汝必伐之。一矢滅朱溫,汝能成吾志,死無憾矣,」。司馬光對這段材料的真實性提出懷疑,但不管怎樣,即使出於後人附會,卻說明李存勖對契丹的處置,影響著滅梁的戰爭。因此,李存勖當契丹入侵晉境時,寧願舍梁而對契丹及親契丹的勢力進行堅決的反擊。

李存勖與阿保機的首次軍事衝突,據《遼史·太祖紀》所言乃是雙方對叛降人員的接納。遼太紀神冊元年(1916年)八月,阿保機率兵三十萬號自萬,自麟、勝攻陷晉蔚州,擒晉振武節度使李嗣本。同時求貨於大同防禦使李存璋,存璋斬其使;契丹圍存璋於雲州。時李存勖與梁夾河而戰,聞訊親自率兵救雲州,至代北,「契丹聞之,引去,王亦還」。⑨鑒於契丹對代北的入侵,李存勖加強防務,提高綠邊軍鎮的防禦地位,大同防禦使升級節度使,仍以名將李存璋鎮守。此次契丹尋釁入侵,由於李存勖及時回軍反擊,阿保機便撤出晉境,也不敢與晉正面爭鋒,然而卻奠定了李存勖以武力堅決反擊契丹南進政策的基礎。

後梁貞明二年(916年),李存勖之弟威塞軍防禦使李存矩,在新州奉命募山北部曉勇及劉守光之卒南下從晉軍伐梁,存矩嚴苛,眾謀作亂,殺存矩,擁壽州刺史盧文進還新州,周德威遣兵追討,盧文進帥眾奔契丹。後梁貞明三年(917年)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棄城而遁,契丹以盧文進部將劉殷為刺史。李存勖命周德威攻新州,旬日不克。阿保機親自率軍三十萬救之,周德威寡不敵眾,大為契丹所敗。契丹乘勝圍攻幽州,周德威遣使告急晉王。夏四月,晉王命李嗣源將兵先進,閻寶率鎮定軍繼進,又命李存審將兵接援。李嗣源、閻寶、李存審三將會於易州,自易州北循山而行,李嗣源率三千騎為前鋒。至幽州六十里,與契丹兵遇,大敗契丹。

阿保機從李存勖手中奪取幽州的嘗試失敗後,又利用河北地區親契丹勢力,扶持傀儡。後梁龍德元年(921年),承德節度使王部將張文禮激變李弘規部下五自士兵,殺王父子並誅滅其族,張文禮自為鎮州留後。然張文禮殺主奪位,常懼李存勖興師問罪,因此南通朱梁、北結契丹,晉往往擒獲張文禮使者,遣人送還,希其悔改,張文禮愈加恐懼。此年八月,庄宗遣閻寶、史建塘及趙將符習等率軍進討。師興張文禮病發,及聞史建塘攻克趙州,驚悸而

卒。其了張處瑾、張處球秘不發喪,軍府內外,無人知曉。張處瑾與其心腹韓正時參決大事。次年三月,閻寶為張處瑾所敗,李存勖以李嗣昭代之。四月,李嗣昭陣亡。繼命李存進進討,李存進亦戰殘。李存勖以符存審為北面招討使攻鎮州。此次攻鎮州,在連折三將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拔除了河北地區的親契丹勢力。



李存勖討張文禮時,王處直以平日鎮、定互為唇齒,『瞬泊鎮亡而定孤,因此極力諫阻對張文禮的征討,以晉王正在與梁對峙為由,清救張文禮。王處直害怕,以新州地鄰契丹,乃遣人告訴其了王郁,「使賂契丹,召令犯塞,務以解鎮州之圍」。王處直養子王郁擔心事成之後王郁奪取自己的嗣位,殺王處直自為留後,並告知晉王李存勖,晉王以王郁代處直。

王郁誘詔契丹阿保機,曰:「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速往,則皆己物也,不然,晉王所有矣」。阿保機悉發部而南。十二月,契丹攻幽州,李紹宏嬰城固守,契丹軍長驅直入,遂圍涿州,旬日攻克,擒刺史李嗣弼,進攻定州。王都告急於晉王,晉王自鎮州率軍五千救援,又遣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將兵狼山以南拒契丹。

晉王至新城,巡騎言契丹兵前鋒已宿於新樂,渡沙河而南。晉王自率鐵騎五千先進,契丹萬餘騎見晉軍驚逃,晉王分軍追擊,獲契丹王之子。契丹兵渡沙河,橋狹冰薄,墜河溺死者甚眾。阿保機在定州城下,敗兵至,舉眾退保望都。晉王追擊望都,契丹逆戰,晉王率親軍萬騎先進,李嗣昭引三百騎橫擊,契丹大敗。經過以上幾次戰役,李存勖消滅了河北地區親契丹勢力,重創了契丹入侵。庄宗之世,阿保機幾次對晉大規模軍事行動,奪取幽州作為藩屏的嘗試,在李存勖的打擊下,徹底破產。雖然晉失幽州之營、平二州之險,但契丹依然不敢大舉深入。

綜上所述,沙陀出身的唐河東藩鎮李克用、李存勖父了在建立後唐過程中,隨著形勢發展變化,對日益強大的契丹企圖南進中原採取了不同的防禦政策。簡言之,晉取幽州之前,李克用、李存勖先後對契丹大體上奉行以約和為主的政策,解除契丹對晉代北地區的軍事壓力,遂得以專力河北、河南地區發展,並恢復了李克用與朱全忠爭霸中汴對晉的重創。晉取幽州後,李存勖對契丹奉行以堅決反擊的政策為主。李存勖雖然一度曾想與契丹繼續和好,無奈阿保機志在取幽州作為藩屏,在此情況下,李存勖對契丹及親契丹的勢力堅決打擊,致使阿保機對中原的企圖破產。因此,後唐在建國過程中能有效地抵禦契丹南進,兵力尚強固然是基本條件,但其對契丹南進的主導思想及採取的抵禦政策起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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