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半輩子來罵魯迅的民國才女
蘇雪林,名梅,字雪林,筆名綠漪。安徽太平人,1899年生於浙江瑞安。蘇雪林的祖父在清朝末年當過縣令,父親受過高等教育,母親出身於士宦之家,素以賢慧著稱,給蘇雪林以較大影響。她在幼年時候,就極其的好動,男孩的性格很明顯,凡事男孩喜歡的東西,她幾乎都非常的上心,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野丫頭」。
她打小由祖母看管長大,由於祖母一直奉行的「女子無才便是德」,蘇雪林不能像男孩子一樣去讀書。直到她七歲時,才開始跟著叔叔及兄弟們「名不正、言不順」地在祖父衙署開設的私塾里跟讀,囫圇吞棗地背誦了《三字經》《千字文》《女四書》《幼學瓊林》等。在私塾里只跟讀一二年,等男孩子們都紛紛去學校讀書之後,她就不得不輟學了。輟學之後,閑著無聊,便利用在私塾里學得的一二千漢字,從叔叔和哥哥那裡借一些通俗小說當作課本自讀。久而久之,她不僅能讀懂《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榜》等淺白小說,也能粗讀文言的《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之類的書。也是因此,此女整日便埋頭書海,自得其樂。後來,蘇雪林的叔叔、哥哥們都先後進入上海新式中學或大學,每年寒暑假回家都要帶回一些新舊圖書和當時流行的報刊,蘇雪林便藉機有挑選地閱讀起來。《史記》《漢書》,她讀過一些選本,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傳奇,以及歷代名家的專集也都涉獵個大概,連當時流行的譯作《天演論》《茶花女遺事》《迦茵小傳》《十字軍英雄記》等,她也都讀得著迷。就是這段經歷,為她後來的創作和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蘇雪林後來就讀於北京女子高等師範,曾是李大釗、周作人、胡適等名教授的學生。在其後,她曾留學法國。回國之後,曾先後在蘇州東吳大學、上海滬江大學、武漢大學等校任教。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他了,但是當年她非常有名,與凌淑華、袁昌英一起並稱為珞珈三劍客。與冰心、凌叔華、馮沅君和丁玲一起並稱凌淑華、袁昌英為上世紀30年代5大女作家。
蘇雪林創作的第一部作品是《綠天》的時候,對魯迅是非常崇拜的。《綠天》一出版,她就拿著書趕緊送給魯迅。而且在扉頁上用黑色鋼筆寫上:「魯迅先生校正學生蘇雪林謹贈七、四、一九二八」。版權頁的留印處還加蓋了「綠漪」朱紅印章,現在魯迅博物館的「魯迅藏書」中收藏有這本書。「魯迅藏書」中另外兩部專著蘇雪林的專著分別是:《李義山戀愛事迹考》、《唐詩概論》。
在魯迅面前的蘇雪林一直是以「學生」自居的,足可見其對魯迅先生是敬重的。她還曾在在《國聞周報》上發表過一篇題為《<</font>阿Q正傳>及魯迅創作的藝術》的文章,對魯迅的《阿Q正傳》等小說創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她說:「魯迅是中國最早、最成功的鄉土文藝家,能與世界名著分庭抗禮。」「誰都知道魯迅是新文學界的老資格,過去十年內曾執過文壇牛耳……」「魯迅的小說創作並不多,《吶喊》和《彷徨》是他五四時代到於今的收穫。兩本,僅僅的兩本,但已經使他在將來的中國文學史上佔到永久的地位了。」可見此時的蘇雪林,對魯迅是何等的崇拜。但就在魯迅先生去世後不久,蘇雪林開始匪夷所思的向魯迅先生的開炮,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攻擊魯迅伴其一生。
1936年10月19日,中國新文學的奠基者,中國20世紀最偉大的作家魯迅在上海逝世了。人民大眾為魯迅舉行了極隆重的國民葬,他的棺上覆蓋著「民族魂」白底黑字的旗子。在魯迅出殯的日子裡,有上萬民眾送葬,護送靈車的隊伍長達一二里長。數十里路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魯迅先生精神不死」的聲音也一直伴著他們前行。
就在魯迅逝世後不到一個月的時候,由蘇雪林執筆寫下的長達四千言的《與蔡孑民先生論魯迅書》,公開扯起了反魯大旗,對屍骨未寒的魯迅破口大罵:「褊狹陰險,多疑善妒」、「色厲內荏,無廉無恥」、「玷辱士林之衣冠敗類,二十四史儒林傳所無之奸惡小人」,稱魯迅的雜文「一無足取」、「禍國殃民」。蘇雪林還稱,「魯迅病態心理將於青年心靈發生不良之影響也,」、「魯迅矛盾之人格不足為國人法也」,「左派利用魯迅為偶像,恣意宣傳,將為黨國之大患也」「,陰險,多疑,善妒」,「是一個刻毒殘酷的刀筆吏,陰險無比,人格卑污又無恥的小人」,「不近人情,睚眥必報」。她還攻擊魯迅的雜文「文筆尖酸刻薄,無以倫比」,「含血噴人,無所不用其極」。
其實這封蔡元培沒有收到,蘇雪林將信託人轉交時,轉交人覺得內容欠妥,建議她慎重考慮,蘇雪林對此很不滿,此時恰逢武漢《奔濤》半月刊來約稿,她就把這封信拿了出來。對方很快付梓,此時距離魯迅去世大約一個月,該信一發表,立刻激起了公憤,蘇雪林也成了眾矢之的。她自己說:「罵我的漫畫、詩歌、雜俎,無所不有」、「凡有報紙者,對我必有罵聲,甚至還有恐嚇信。」先前表示魯迅的創作「很合我理想的標準」,現在卻變成了「其文筆尖酸刻毒,無與倫比」。蘇雪林對魯迅的態度轉彎之急,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在《與蔡孑民先生論魯迅書》發表的第二天,她又寫了《理水和出關》,對魯迅進行冷嘲熱諷。又過了四天,即11月18日,她寫了《與胡適之先生論當前文化動態書》(發表於1937年《奔濤》創刊號)。蘇雪林在該文的《自跋》中寫道:「以魯迅一生行事言之,二十四史儒林傳不會有他的位置,二十四史文苑、文學傳,像這類小人確也不容易尋出」。他還再《文藝月刊》上法文稱:「上月文壇巨匠魯迅先生死了,全國報章雜誌,這裡也在悼魯迅,那裡也在悼魯迅,拉拉雜雜,如火如荼,似乎比什麼綏遠戰訊、華北危急,還來得熱鬧而緊張。不但害得一般前進的崇拜魯迅而其實未讀魯迅一行之書的青年,痛哭流涕,如喪考妣;便是我這樣落伍的中年,也給鬧得中心搖搖,不可終日……。」
從1936年秋末至1937年春,蘇雪林連續寫了多篇文章《說妒》、《富貴神仙》、《論偶像》、《論誣衊》、《論是非》、《過去文壇病態的檢討》、《對(武漢日報)副刊的建議》、《論魯迅的雜感文》等,其內容均是正對魯迅而作,從形式到內容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後來歲國民黨到到台灣後,由於國共兩黨處於敵對狀態,為討好國民黨當局,蘇雪林對魯迅的態度更是變本加厲。
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不停地撰文,先後寫了《對戰鬥文藝的我見》、《琵琶鮑魚之成神者--魯迅》、《新文壇四十年》等。
1966年11月,正值魯迅逝世三十周年,台灣《傳記文學》刊出她的一篇兩萬七千字的長文《魯迅傳論》大罵魯迅。魯迅對貧困青年作家肖軍、肖紅、葉紫等的經濟援助,被其罵為用小恩小惠了來籠絡人心。這種過激的言論正好迎合了蔣介石當時的政治需要,因此在台灣的各種報刊媒體,大行其道。
蘇雪林的這篇長文從魯迅的家世說起,其語輕蔑而簡約。她說到魯迅自二十九歲從日本「束裝返國」後,先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做化學和生理學教員,後在紹興中學堂當教務長,之後又出走,想到一家書店當編譯員,結果被拒。蘇雪林由此判斷:「魯迅讀書老是讀一個時期便換學校,當教員也愛跳槽,想必是歡喜同學校當局摩擦,或與同事鬧脾氣,亦可見他與人相處之難。」在蘇雪林眼中,魯迅還是一個喜歡別人對他吹捧的人。她說:「人家奉獻給他的頭銜不可勝數:『東方的尼采』、『中國的羅曼·羅蘭』、『中國的蕭伯納』、『中國的高爾基』,喊得洋洋乎其盈耳,魯迅聽了並非不笑,不過不是聽人頌揚他敵人的恥笑,而是點頭得意含著嘉許的微笑。我以為世上癖好阿諛的人,魯迅可算第一」。
後來,蘇雪林將自己「反魯」的大部分文章結集出版《我論魯迅》。該書出版的時後,蘇雪林稱「半生稱這是他半生的『反魯』事業,……以後我不高興再理會了」。
她在《我論魯迅》的《自序》中談到了出版此書的目的。我為什麼要在這時出版這本集子?其一、人家想必都知道蘇雪林是反對魯迅的。「反魯」幾乎成了我半生的事業,但為什麼要反?究竟是怎樣反法?則好像是沒有人能知道清楚。……因為這本書代表我個人對魯迅的「觀察」、「感想」、「評價」。其二、今年十月十九日是魯迅逝世三十周年,……我既是反魯的人,也應該寫一點,所以一口氣竟寫了一篇兩萬七千字的《魯迅傳論》和《我對魯迅由欽敬到反對的原因》。其三、我見台灣論壇近年「捧魯」有漸成風氣之勢,已有人呼喊在台灣重印魯迅著作了。但我擔心魯迅偶像又將在台灣豎立起來,魯迅崇拜也將在台灣日益推廣。
蘇雪林為何對魯迅如此恨之入骨,罵聲不休?
有人說是魯迅曾怠慢過她。據說她與魯迅的第一次見面是在1928年7月7日。這一天,北新書局老闆李小峰在悅賓樓設午宴招待在北新的作者,受到邀請的有魯迅、林語堂、郁達夫、王映霞等名家。因為《綠天》的成功發行,蘇雪林受到大家的熱捧,就連林語堂都對她讚美有加。然而主人把她帶到魯迅面前時,她熱情地伸出手,沒想到魯迅既沒有同她握手,也沒有寒暄,只是象徵性地朝她點了點頭,這讓蘇雪林感到非常尷尬。因此產生了忌恨之心,對魯迅百般討伐。
可是就因為這麼個過節就造成如此的深仇大恨,蘇雪林未免也太小氣了。據她自己解釋說「我的那幾篇反魯文字,原來從魯迅學來,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魯迅一輩子運用他那支尖酸刻薄的刀筆,叫別人吃他苦頭,我現在也叫這位紹興師爺吃吃我的苦頭,不算不公道吧?」
對於她對魯迅的評價,胡適曾當面對她說:「凡論一人,總須持平。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主是持平。魯迅自有他的長處。如他早年的文學作品,如他的小說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胡適在這裡徹底否認了蘇雪林那種粗暴卑劣的做法,在一定地程度上維護了魯迅。
1999年4月21日,在台灣成功大學附屬醫院,蘇雪林走完了她103歲的人生旅程。
她一生著述65部,創作2000餘萬字。這個文壇怪女人,在抗戰中的表現著實讓人欽佩。抗戰一開始,她便將自己多年積蓄的薪金、版稅和稿費全都拿了出來,買了五十兩黃金,獻給危難中的國家。還不斷地拿起筆記述侵略者的血腥罪行,如《樂山敵機轟炸記》、《敵人暴行故事》等,激發同胞們對侵略者鬥爭的決心。
而其為什麼對魯迅如此大為批駁,不論是傳聞,還是她自己的解釋,好像都說不過去。至於到底因為什麼,或許只有她一人知道。而我們能夠看到的,只能是這個甚有意思的文學現象。而這個甚為奇特的現狀,也必將成為上個世紀文壇中的一大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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